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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洛以鳴反應是所有人中最激烈的,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盛令辭要娶我姐姐”這句話。

燈芯被火焰燒得劈裏啪啦,像炮仗似的炸在頭頂。

他為什麽要娶我姐姐。

他和我姐姐看上去一點也不合適。

洛以鳴從心底裏產生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盛令辭是比顧流風更難掌控的人。

此時的洛以鳴不再是那個崇拜盛令辭的他, 而是一個滿心為洛回雪打算的家人, 他腦海裏全是否定這樁婚事的理由。

首先盛令辭是武將,高大威猛,常年混跡在軍營裏,而他阿姐纖細嬌柔,膚如凝脂, 稍微撞一下都會淤青一片,盛令辭看上去就是不會心疼人的, 萬一下手沒有輕重,苦的還是阿姐。

還有便是關於他的身世, 現在朝野上下都在傳, 陛下極有可能讓他坐上東宮之位。

洛以鳴不是瞧不起阿姐,而是他也清楚, 以洛回雪的性子並不適合深宮。更遑論將來他若是登上那個位置, 後宮中傾軋只會讓洛回雪活在水深火熱中,甚至丟掉性命。

盛令辭自己便是後宮鬥爭的悲劇之一。

“我不同意。”洛以鳴率先開口, 他急急走到洛回雪身邊,從盛令辭手裏奪回她的手,卻發現難以撼動。

洛父早知他們二人之間的事, 但同樣被盛令辭突如其來的直白嚇了一跳。

“這未免有些著急。”洛父同樣也聽聞了不少關於盛令辭身世的傳聞,從前他還是世子時,洛父心道若女兒嫁給他後真過不下去, 和離也不是不行。但若他真成了太子,陛下是不會允許太子妃和離這種事情發生, 只有病逝。

盛令辭看向洛父,眉頭輕擰,不發一語卻壓迫感十足。

洛父硬著頭皮道:“婚姻大事,還是要問過父母的意見才是。”況且陛下是否願意讓盛令辭娶自己女兒還是未知數,萬一只允她做側妃亦或者妾室,洛父是萬萬不想同意的。

自己女兒性子不爭不搶,倘若以後有高門貴女成了太子妃,容不下她又該如何是好。

盛令辭聽出洛父的言外之意:“陛下在我離京之前已經允諾婚事,只要您同意,我立刻入宮去請賜婚聖旨。”

洛回雪雙眸微張,詫異地看向盛令辭。

盛令辭感受到手中人的僵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安撫道:“陛下親口承諾,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他的語氣中頗有些無賴的感覺。

洛父不確定問道:“陛下沒說其他條件?對你的正妻沒有特殊要求?”

盛令辭掃了一眼滿臉拒絕的洛以鳴,又看見洛父憂心忡忡的模樣,聞弦歌而知雅意,他道:“我的妻子今生今世只有一人。陛下即便有條件,也得照著她的來。”

洛回雪抿緊嘴唇,雙眸中倒映著暖色火焰,焰心正中央,是盛令辭堅定的臉。

“爹,我知道您在想什麽,也知道以鳴害怕什麽。”洛回雪頓了頓,回握盛令辭的手,她掌心僅有他的一半大小,卻無比用力地想傳達自己的決心:“人是我自己選的,路也是我自己選的。即便將來你們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那也是我的命。”

洛以鳴還想再說什麽,盛令辭先一步打斷。

“岳父大人。”盛令辭立刻改口:“我向您保證,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只有阿雪一人。”

“口空無憑。”洛以鳴撇撇嘴,他那聲“岳父”刺耳極了:“男人的承諾最不可信。”

盛令辭頓了頓,看向洛以鳴:“我能做點什麽,讓你和岳父大人安心。”

洛以鳴毫不避諱把自己的疑慮擔憂說出口。

洛回雪心裏面上有些難為情,心裏卻無比感動。她知道洛以鳴有多敬重盛令辭,況且以他如今的身份更是貴不可言,放到尋常人家,恐怕想的最多的如何攀上這顆大樹,讓家族飛黃騰達,榮華富貴。

她看著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父親,他沒有阻止洛以鳴堪稱“大不敬”的發言,這就是變相支持。

父親雖然固執刻板,可她從不否認他對兒女無私的愛。

洛回雪的眼眶漸漸有些酸脹,她雖年幼喪母,可上有父親庇佑,下有幼弟愛護,還有顧姨的垂愛,已遠勝過表面看似風光的大小姐們。

“我要你寫下和離書,還要蓋下金印,與賜婚聖旨一同送到洛家。”洛以鳴道:“只要我們,亦或者她自己覺得受了委屈,隨時能離開,且不得以任何欲加之罪強留。”

洛回雪瞳孔微縮,她沒料到以鳴竟為她考慮至此,讓她對這樁婚事始終占據主動權。

然而,自大陵開國以來還未有人提出過這種要求,同時下賜婚與和離的聖旨。

她正準備開口打圓場,只聽盛令辭斬釘截鐵道:“好,我同意。”

這下不僅是她,連同洛父和洛以鳴都驚訝地看著盛令辭。

“我即刻進宮稟明聖上。”盛令辭擲地有聲道:“但我不會讓它有用到的一天。”

洛回雪心道他能有這份心已經夠了,若是因為這件事觸怒陛下得不償失,嘴邊那句“算了”還沒說出口,盛令辭先一步看出她的擔憂,彎了彎眼睛道:“如果能給你的家人帶來多一份安心,我願意去做。”

他扣住洛回雪的五指,柔聲道:“等我。”

直到盛令辭離開半柱香,洛府的三人還坐在廳堂內,檐上的燭已經燒了一半,火光愈發明艷。

洛以鳴在發呆,他怎麽想也想不出這兩人是什麽時候攪和到一塊去的。

他忽然大叫一聲。

“我明白了,難怪阿姐你拒絕周淩,原來是因為盛令辭。”

洛回雪羞赧地嗯了聲。

洛以鳴恍然大悟:“難怪周淩跟我抱怨,那次在給你排隊買桂花糕時被盛令辭瞪了一眼。”

洛回雪茫然,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的存在。

洛父眉心突突地跳,他自然知道有人送桂花糕來給洛回雪,只不過當時他為和顧家退婚的事情頭疼,聽見下人回稟直接讓他們自行處理,沒有送到洛回雪院裏。

“好了。”洛父厲聲道:“從此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

洛父的視線越過重重黑暗落到院裏的墻壁上,外面現在可都是盛令辭的人。

另一廂,盛令辭火速進宮,準備立刻把這件事定下來。

自從感受過她生死未蔔的焦慮後,他恨不得時時刻刻看著她。今日抓了裴燁,他直接把後續事宜丟給管不平,自己先沖到洛府確認洛回雪的存在。

幾個時辰沒見到她的人影,他的心裏惴惴不安,猛然像回到提心吊膽的那幾日,苦不堪言。

若不是他自制力極強,又顧忌她重視家人,說不得今晚他就要把人帶回自己的地盤守著。

他覺得自己像條吝嗇的惡龍,洛回雪是他唯一珍寶。他想找個偏遠的地方把她藏起來,除了自己,誰也找不到,誰也看不見,誰也搶不走。

“陛下,盛世子來了。”

景元帝處理完裴燁遺留在宮裏的人後,剛歇口氣,聞言立刻允他覲見。

“臣深夜打擾,請您恕罪。”盛令辭跪在明黃色的地毯上,仰頭看向景元帝。

“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景元帝使了個眼色給張公公,張公公立刻去盛令辭,然而被他推拒。

“陛下答應臣,等臣從通州回京便下賜婚聖旨。”

景元帝看他那著急樣,想到傍晚管不平回來覆命時告知他盛令辭去了洛府,心裏對他心儀之人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他故意問:“是哪家小姐,人家同不同意。朕先說好,賜婚可以,但不能強求。”

景元帝頗有心得道:“強扭的瓜不甜。”

盛令辭明顯楞了一下,“今夜我去見了她的家人,應該是同意的。”

“應該?”景元帝狐疑道。

“只不過他家還有個小小的要求,請陛下成全。”

景元帝放下筆,蓋好印,示意張公公將兩道聖旨交給盛令辭。

“謝陛下隆恩。”盛令辭俯身叩拜,提起衣擺毫不留戀地告退。

景元帝看著盛令辭離去的背影,有點不確定地問張公公:“依你之見,洛家應當是自願的吧?”

張公公擡手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細汗,支支吾吾道:“應該吧。”

景元帝:“……”他怎麽看著一點也不像。

聽說盛令辭一進城就叫人把洛府圍成鐵桶一塊,名義上是保護,實際上到底是什麽,眾人心知肚明。

景元帝有點愁,聖武帝在位時曾有戲言,皇族不得利用權勢強行逼迫世族聯姻。雖說往後數代帝王仍有人在試探這條禁令的底線,但明面上總是有正當的理由。

“不過他願意替洛家求下和離書,總歸是有點把握的。”

景元帝不確定地安慰自己。

*

景元二十九年秋末,這一年註定要被載入大陵史冊。

原東宮太子裴燁並非皇室血脈,乃武定侯之子。當年盛淑妃為躲過高賢妃的迫害,聯合娘家策劃了一起偷梁換柱之計,將同日生產的侯府獨子替換進宮,可惜盛淑妃自己沒有逃過高賢妃的手,被毒害身亡。

盛淑妃死後,帝震怒,血洗宮闈,導致知道這件事的人盡皆身故。而武定侯府為了保護皇室血脈的安全,自願忍痛割子,將自家親子送進宮內,真正的皇子被他們悉心撫育。直到皇子成年,兩人的身份才重新對調更正。

帝感念武定侯捍衛皇室血脈的恩情,遂對其擅自替換皇子一事從輕發落。

武定侯之子裴燁,剝奪其姓,貶為庶人,趕往北境與其父團聚,其子孫後代三世不得從政,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武定侯為大陵彈盡力竭,勞苦功高,帝念其年歲已高,特許辭官卸甲,不日將護送其夫人與親子一同前往北境,一家人團聚。

而原武定侯之子盛令辭,經層層驗明正身,確為皇室血脈無疑,帝賜國姓裴,更名為裴辭,上皇家玉碟,入主東宮。

這日,已是太子的盛令辭重新踏入武定侯府,他徑直來到侯夫人的小院。

聽下面的人說,她已經三天沒有進食,整日胡言亂語,像是精神受了極大刺激。

“哈哈,自願……我是自願的!”

“你們盛家,眼裏只有權勢,只有榮華富貴!哪裏會可憐我的孩子,他明明還不是足月,卻要被生生催產下來……”

盛令辭走近這間陰暗逼仄的小屋時,剛好聽見侯夫人在怒罵,她發髻淩亂,顴骨凸起,鬢邊的碎發貼在臉上,勾勒出消瘦的臉龐,顯得陰森恐怖。

聽見動靜,她轉頭看見盛令辭一身明黃色華服,像是瘋了一般撲過來:“憑什麽,你好處占盡。而我的兒子,從小離開父母,被扔到那吃人不見骨頭的深宮裏。難道他不如你矜貴嗎,他也是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為什麽他就要成為棋子,替你受苦。”

盛令辭擡手,揮退跟在一旁的侍衛,任由侯夫人撲在他身上捶打。

“母親。”時至今日,盛令辭依舊尊稱他為自己的母親。

侯夫人楞了下,眼角含淚看著他。

“我明白你的身不由己,所以向陛下求情,從今往後你可以和他一同離開京城,去找父親,你們一家三口可以團聚了。”

侯夫人不可置信地問:“難道你不恨他,你不恨我?”

盛令辭垂眸,過了好半晌,他道:“剛開始是恨的,可後來又覺得沒必要了。”

這件事究其悲劇源頭,不是侯夫人的錯,更不是剛出生的裴燁能控制的,而是一直隱藏在身後的武定侯。

他為了家族利益送自己的妹妹進宮為妃,又為了家族的長盛不衰,想出這麽一個偷天換日的昏招。

無論是他,侯夫人,還是裴燁,亦或者是受到這件事牽連的無辜人,都是因他的私心而造成的悲劇。

故而陛下雖然沒有直接賜死武定侯,卻讓他失去自己最珍視的一切,他的權勢,他的地位,乃至他在乎的盛家。陛下秘密下令,盛氏一族被列入二十年內不得進入官場的名單,盛家女眷若嫁入官宦家不得為正妻,其子不得繼承蔭庇與爵位。

“如果你不肯去見父親,我也為你準備另一處安頓的地方,足夠的錢財可保你母子二人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盛令辭替她整理亂貼在臉頰上的碎發,柔聲道:“我一直記得母親在我三歲發熱時,日夜守護我的場景。”

那是盛令辭為數不多感受到母愛的時刻。

侯夫人眼裏沁出淚光,看著這個她曾經極度厭惡的孩子。即便在她刻意忽視和冷漠下,他依舊懷揣著赤城之心,孝順懂事,勤奮刻苦,有時候她也會想,這要是她的孩子該有多好。

她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冷笑一聲,故意撇開頭:“當時我一心想著有機會能把你和燁兒對調回來,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上哪裏再去找個同歲的孩子。”

“你不用在這裏裝大度,記住你的承諾,放我們母子二人平安離京。”

盛令辭低聲道:“我保證。”

得了他的承諾,侯夫人恢覆正常,語氣冰冷道:“請你離開罷,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說罷,轉頭朝裏屋走去,留給盛令辭熟悉又冷漠的背影。

侯夫人等人離開,頭靠在雕花拔步床的鏤空圍欄上,眼淚驀地掉了下來。

她是個無能的母親,從前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如今也依舊保不住。

陛下的意思她明白的,想要保住燁兒和令辭的名聲,她不能活在世上,武定侯也不能。

令辭不懂,燁兒心高氣傲,心裏憋著一股氣想要爬上那個位置,如今一夕之間失去所有,是不可能茍活於世。

陛下知道燁兒的心性故意下了這道命令,既能保住皇室顏面,又能全燁兒這些年的父子之情,讓他不需背負後世罵名。

點燃屋子前,明亮的火光映在侯夫人常年寂靜如死譚的雙眸中,她仿佛回到得知自己懷有身孕的那日。

那夜是上元燈節,漫天的煙花在京城上空炸開,她依靠在丈夫懷裏,手裏撫摸著自己還沒凸顯的小腹,幸福地笑著。

侯夫人笑了,如同那夜一般。

她終於有機會可以勇敢地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孩子們一次。

令辭終於走上屬於他的路,而他們一家三口會在黃泉路上團聚。

如此,甚好。

盛令辭得知侯夫人自焚於侯府時,慌張地爬起來往宮外沖,被趕來的張公公攔下。

“太子殿下,罪人盛燁,方才在牢獄裏自戕而亡。”

“你說什麽?”

張公公垂眸躬身道:“他臨死前,希望您能答應他一個請求。”

“是什麽?”

“他說想和侯夫人葬在一起。不要北上,不要進入盛家宗祠。”

盛令辭止住往外走的腳步,仰頭閉眼道:“好,我答應。”

張公公應喏,退了下去。

盛令辭擡頭凝望侯府方向,隱隱有火光沖天。

景元二十九年初冬,裴辭正式冊封皇太子,同時賜婚於洛家嫡女洛回雪,擇日完婚。

景元帝後來知道洛回雪孤身一人犯險去送信後,大讚她的勇毅。又得知太子在通州與海寇一戰時,多仰賴她手繪的輿圖,更是對她另眼相看,加封她為樂清縣主。

洛回雪成了本朝第一個非郡王之後加封的女爵位。

而在宮變這次事件中立功的眾人,景元帝也分別找了不同的理由封賞。

他得知洛回雪的弟弟洛以鳴在軍事才能上頗有天賦,又聽聞他向往蒼雲九州,在問過傅纓的意見後,封他為五品將軍,入蒼雲九州學習。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傅纓挽著洛回雪的手道:“我會照顧好他的。”

洛回雪心裏雖有不舍,卻也尊重洛以鳴的意願。

景元二十九年冬至,宜嫁娶,宜出行。

這日,白雪覆蓋的京城被紅色侵占,整個都城像被烈火焚燒了似的,家家戶戶檐下掛上貼著“囍”字的紅燈籠,門口裝飾大片大片地紅綢。

景元帝為了補償盛令辭,下令內務府將這場婚事辦得越隆重越好。從十日前,往洛府的聘禮的人就沒斷過,洛父為了放下這些東西,特地單獨辟了間小院放置,仍是不夠。

不僅是宮裏的禮,還有傅纓的禮。

“這些都算作你的嫁妝。”傅纓特意請皇帝允許她停留到洛回雪大婚後再啟程回蒼雲九州,她指揮手底下的人從鎮南王府裏把好東西都拿出來:“咱們不能在氣勢上輸了!”

除了傅纓,管不平,洛以鳴都在想辦法給她添彩頭,生怕她進宮受委屈。

“太多了。”洛回雪看被箱籠擺滿的院內,不好意思道:“不用你們破費。”

管不平笑嘻嘻道:“他從前在外面做了些見不得人買賣,現在當上太子開始要臉面了,不好再做這些營生。於是委托我將這些年的家底盡數托付給你,當做添頭了。”

被坑過的冤大頭傅纓冷笑一聲:“我算是抓住他的把柄了,堂堂一國太子,竟然去搗鼓假古董假翡翠。”

“這不是當年為了籌集軍需,逼不得已。”管不平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叫劫富濟貧。”

大陵娶親的習俗是新郎踩著吉時上門迎親,還需要做催妝師,被人為難一番才能見到新娘子。

對於皇家來說自然又是另一種規矩,太子妃由禮部尚書親至府邸授印,再由女官迎入宮門。

然而今日前來迎親的是太子殿下本人,他一身鮮紅,衣襟上用金線繡了象征東宮的盤龍,英俊非凡,氣勢攝人。

他走進洛府時,眾人礙於他的身份與散發出來的威壓,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故而非常順利地將洛回雪迎上太子妃的專屬輿車。

第一個擡嫁妝入宮的人剛放下紅漆木箱,最後一擡嫁妝才剛剛出洛府,聖眷隆寵,不過如此。

“走吧,看什麽看。”衙役沒好氣地對著已經被貶為奴籍的顧流風罵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也是你能看的。”

和他同一職位的兄弟們今天皆因太子娶親這件大喜事放了假,而他因為要送流犯去城外交接,不得不頂著大雪天氣繼續當職。

拖太子大婚的福,聽說衙門今日裏準備了免費的羊肉湯和酒,不僅管夠,盈餘的還能帶回家,給家人沾沾喜氣。

“真倒黴,怎麽就抽中了我?”衙役嘴裏罵罵咧咧。

顧流風沒有看見盛令辭騎馬游街,也沒有看見洛回雪乘坐的輿車,但光從送嫁隊伍便知她是何等的風光大嫁。

路邊人群中有竊竊私語的民眾,不外乎是在討論這場婚禮的浩大與隆重,還有太子殿下的俊朗,太子妃的傾城。

原本……原本他才是她的新郎。

顧流風作為罪人盛燁的餘黨,原本應該是要被判除死刑,然而顧母知道後去苦苦哀求洛回雪。

太子殿下念其受盛燁蠱惑,從輕發落。不單是他,連同其他被盛燁蒙蔽的人均由砍頭變成流放,且剝奪其良民的身份,發配西北苦寒之地服徭役三十年。

世間從此沒有顧流風,只有賤奴顧氏。

顧氏從小養尊處優,還沒到流放地方便害了時疫,死在途中。押送的衙役見慣了這些事兒,隨處找了個山溝把人扔下去,山裏的豺狼虎豹自會替他解決麻煩。

東宮。

洛回雪坐在修葺一新的內殿裏,看著滿屋燃著的龍鳳雙柱,恍然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而她明明是第一次來。

茫然出神間,盛令辭已經端了合巹酒走過來。

“怎麽就你一個人?”洛回雪發現殿內不知什麽時候,宮婢們已經悄聲退下,偌大的空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今晚上你還想要幾個人?”盛令辭笑著遞給她:“床太小,容不下第三人。”

洛回雪臉頰微燙,迎著煌煌燭光顯得美麗動人。

盛令辭的眸底黯成一片,他催促道:“快喝,否則要誤了吉時。再說時辰已經不早,我們該安置了。”

洛回雪第一次成婚,也不知是不是宮內臨近年關人手不夠,忘記派遣嬤嬤教導她入宮禮儀,她對於大婚的章程一知半解,只隱約記得幾個如喝合巹酒等關鍵步驟。

“哦,好。”洛回雪此時能求助的對象只有眼前人,對他的話自然深信不疑。

溫熱的酒入喉,沒有辛辣味,而是一股清甜的花香。

洛回雪忍不住伸舌頭舔了舔濕潤的唇瓣,粉嫩的軟肉猝不及防撞進盛令辭的眼簾,他不自覺動了動喉嚨,眼神也變得炙熱。

“喝完酒,該睡了。”盛令辭嗓音啞得不成樣子,像是喝醉了酒。

他猛地將人壓在身下,一手握住洛回雪的脖頸深吻,一手去拆掉她發髻上的沈重金飾。

“唔……等等。”洛回雪雖然沒有專人教導,卻也是知道洞房前兩人應該先沐浴更衣,她胡亂地去抓盛令辭的手,嬴來片刻喘息之機。

洛回雪喘著氣道:“先更衣罷。”

盛令辭哪裏等得了,按照正規流程走下去至少得費一個時辰,他含糊道:“沒關系,宮裏的規矩不一樣。”

洛回雪依舊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好了,你就聽我的。”說話間,盛令辭已經將繁覆的珠釵首飾一股腦地卸下來,無情地扔出床帳。

洛回雪感受到他撲在自己臉上的氣息愈來愈熱,身體也被帶動起來。

盛令辭拆完上面,開始解衣裳。

只不過大婚的衣服比常服累贅,用料也是極好的,盛令辭一時半會沒找到門道,最後索性直接用蠻力扯開。

絲帛裂開的聲音讓洛回雪臉頰更燙,她撇過臉羞赧道:“怎麽這樣急。”

盛令辭垂眸看見露出半臂香肩的肌體,小腹上已被點燃的暗火瞬間燎原而起,他笑道:“我的錯,今晚一定慢慢地。”

魚戲蓮葉的紅帳上的金鉤被盛令辭暴力地扯下,層層墜落,直到將兩人交纏的身影完全遮住。

洛回雪躺在大紅織金的龍鳳呈祥被面上,仰頭難耐道:“還沒好麽?”

盛令辭額頭上的熱汗滴落在她露出的皮膚上,激起一陣顫栗。

“唔……大陵崇尚吉祥數三,宮裏的規矩是新婚這一夜最少需要三次。”

洛回雪心如死灰地閉上眼。

她兩腮潮緋,眼角垂淚,紅如鮮血的唇瓣艱難地吐息著,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又愛又憐,但更有種想狠狠欺負的沖動。

盛令辭微蜷指腹,輕輕擦拭過她長睫上掛著的細碎淚珠,沒什麽誠意道:“辛苦阿雪了,過了今晚就好。”

洛回雪後面才知道,他說的不是過了今晚就再也不用承受如此頻繁的魚水之歡,而是過了今晚她會適應很多。

到了後半夜,洛回雪實在忍受不了他無窮的精力,嗚嗚咽咽地求饒。

“阿雪,是你要我慢點的。”盛令辭委屈地伏在她耳側,吹了口熱氣。

綿綿潮潮的濕氣像春日的雨,又像細密的網,編織成溫柔的牢籠將她困住,她無法掙脫,不想掙脫。

洛回雪的身體已經沒辦法再作出任何反應,她像放棄掙紮的獵物,任由捕食者將自己拆骨入腹,吞噬殆盡。

洛回雪自己何時睡過去的都不清楚,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仿佛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

她眨了眨眼,好半天才適應滿屋的艷紅,一擡頭,對上盛令辭沈暗的眸底,心口猛然一顫。

“真不成了。”洛回雪嗓音啞得厲害,氣息軟綿綿的:“今日還要去請安。”

盛令辭目光灼灼,手沿著她的背脊往下,放在腰側,將人抱進懷裏。

“阿雪,真的是你。”他的頭埋在洛回雪頸窩,聲音悶悶的。

“……”洛回雪拿不準他是什麽新套路,決定按兵不動。

“真好,不是夢。”

就在方才他小憩之時,他終於將前世的所有記憶找了回來。

洛回雪吃軟不吃硬,她聽出盛令辭語氣中的一絲後怕,還以為他那根敏感的神經又被刺激了。

自從他體驗過上次她離京的提心吊膽後,時不時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諸如每個時辰都要直到自己在哪裏,在做什麽,像是生怕她再一次以身犯險,突然消失似的。

“我在這裏。”洛回雪攬住他的脖頸,下頜抵在他的頭頂親昵地蹭了蹭:“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盛令辭的身體僵了下,忽然將人翻過來,壓在他身上。

他的兩只手如同鐵臂般掐住她的腰,迫使她無法動彈,只能以一種極為暧昧的姿勢騎在他腰腹。

“你……別胡鬧了。”洛回雪不知是氣得還是臊的,滿臉通紅,如陽春三月盛開的芙蓉花,清艷動人,直勾人心。

“阿雪,最後一次,我發誓!”

殿外大雪寒徹入骨,殿內氣息炙熱如夏。

瑞雪兆豐年,來年定然是個好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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