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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回雪跪坐在洛以鳴身側, 心疼地看著滿身傷痕的弟弟。

“以鳴,你怎麽不說出真相。”洛回雪拿起手帕替他拭去唇角殘留的血漬。

洛以鳴倒吸一口涼氣,接過洛回雪手上的帕子隨意擦了擦, “我要是說出來, 以爹的性子,只會今天晚上就讓你嫁過去。”

他深知自己父親的迂腐,若是知道姐姐被顧流風輕薄了,首先不會想著替她出氣,而是如何保全名聲。

反正兩家有婚約, 最好的方法就是馬上成親,這樣兩家面子上都好過, 皆大歡喜。

唯有他姐姐需要承受所有的委屈。

洛以鳴不想姐姐嫁給顧流風,所以寧可被打死也不願說出真相。至於顧流風那個沽名釣譽的人, 必定不會主動跳出來說自己非禮了姐姐。

這件事, 就當是他一時沖動犯的錯。他心知肚明自己爹是絕對不會把他怎麽樣,畢竟他還等著自己讀書出人頭地。

洛回雪敏銳地察覺出洛以鳴的心思:“你不想我嫁給流風嗎?”

“不想。”洛以鳴直截了當表示不讚同:“他配不上你。”

洛回雪詫異:“以咱們洛家的門第, 對上顧家算高攀了。”

“門第是門第, 人品是人品。”洛以鳴從沒覺得顧家有多了不起:“他一點也不懂珍惜你。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姐姐說,我曾經看見他和王靜思一起出入茶樓酒坊, 神態親密,旁若無人。”

洛以鳴覺得自己不能再讓姐姐糊塗下去,將他如何發現顧流風與其他女人密切來往, 以及他們都做了什麽交代得清清楚楚,他勢必要讓姐姐看清顧流風的真面目。

洛回雪愕然,現在才回過神顧流風口口聲聲說洛以鳴誇大其詞, 歪曲事實指的是什麽事情。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我怕你不信。”洛以鳴撇撇嘴:“你以前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我說什麽都沒用。”

洛回雪尷尬地垂眸, 簡單交代了幾句顧流風跟她說的苦衷,大意是和王靜思虛與委蛇只是為了解決顧家的禍患。

她無意為顧流風辯駁什麽,但她既然知道內情,也不想弟弟誤解他。說到底,她還是希望兩家人如同以前那般關系親近,即便做不成親家也能如家人般和睦相處。

洛以鳴聽後冷哼一聲:“什麽狗屁權宜之計,我才不信。他即便有天大的苦衷,說到底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前途,怎麽弄得好像全是為了你似的。”

“你別信他的鬼話。”洛以鳴聽後非但沒有消氣,反而不齒於顧流風利用女人達到目的的手段:“阿姐你想想,之前在慈恩寺那次,他為了攀上王家根本不顧你的感受,甚至是生命安全。以後的路那麽長,誰敢保證不遇到比這次更嚴重的事故,難道次次都要讓你受委屈,甚至是受到傷害嗎?”

洛回雪看著弟弟頭頭是道的分析,莫名想起傅纓也曾經跟她說過顧流風的利己,他們兩人在對待顧流風上倒是看法出奇一致。

今日她回過神後心裏何嘗不知道顧流風做這一切的真實原因,只是他願意給她一個明面上的理由,她也懶得去計較真相到底是什麽。

因為這些對洛回雪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卻沒想到他會在聽見退婚之後做出這樣無禮的舉動,推翻洛回雪對他從前的認知。

洛以鳴看著沈默不言的姐姐,心裏忐忑,他摸不準她現在的心思,小心試探道:“阿姐你如果真心喜歡顧流風,我這一鬧也能讓他清楚咱們洛家不是沒人,以後他要是再對你無禮也要掂量一下。”

洛回雪擡眸,感動洛以鳴為她所做的一切。

洛以鳴心都涼了半截,姐姐居然這麽喜歡顧流風,他都做出這種混賬事還一心

“但是……”洛以鳴垂死掙紮道:“我感覺你對他好像沒有以前在意了。”

“嗯?怎麽說。”

洛以鳴硬著頭皮找證據:“比如這一次,換做從前我要是打了他,你一定會留在顧府照顧他,而不是跟我回家。”

“還有,自從去鎮南王府回來後,你幾乎沒有登顧府的門。尤其是太子生辰宴發生那件大事後,你甚至沒有派人去問候一聲。”

洛以鳴越說越上頭,心一下子激動起來:“你今天從進門開始,幾乎沒有提過顧流風一句受傷的事。”

顧流風雖然比他年長幾歲,但長年浸淫在書房讀書,身體素質比不得從小沈迷武學的洛以鳴。他打在顧流風身上那都是拳拳到肉,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下不來床。

反觀顧流風打在他身上的都是皮肉傷,不過看著嚇人而已,還沒他爹後面抽他的幾鞭子嚴重。

洛回雪心疼道:“你是我親弟弟,挨了打,我怎麽還先去照顧別人。”

洛以鳴咀嚼著“別人”這兩個字,心裏舒爽極了,他覺得自己渾身都不疼了,頓時充滿力量,可以再打顧流風一次。

“阿姐,”洛以鳴欲言又止道:“你現在是不是不喜歡顧流風了。”

洛回雪還沒來記得想好怎麽回答洛以鳴這個問題,又聽他喃喃自語道:“我覺得你好像更喜歡盛大哥。”

她被戳中內心所想當即亂了陣腳,慌亂地拍了下洛以鳴的肩膀,羞惱道:“別瞎說,我來給你上藥。”

“嘶~”洛以鳴被碰到傷口,忍不住抖動身子,連忙告饒:“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他自知失言,後面上藥過程中乖乖閉嘴。

只有洛回雪自己知道,在洛以鳴說出那句話後她到底有多心虛。

退婚這件事她希望自己解決,不想把盛令辭牽扯進來。

*

管不平為了讓盛令辭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特地選了春山樓豢養的一批鷹隼送信,它們比信鴿速度更快。

盛令辭剛剛結束一天的巡防,書房的凳子還沒坐熱乎,底下人急急送來一份密報。

他打開一看,屋內的溫度頓時驟降。

下屬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喘,難道這上面有什麽緊急軍情?

盛令辭慢慢將信紙揉成一團,冷著臉將它扔進燭臺中。

火接觸到易燃的紙,猛地燃燒起來,跳躍的煙光投射在他的雙眸,卻融不掉眼底的寒光。

“太子安插的那幾個人現在如何?”盛令辭語氣冰冷,下屬聽出滲人的殺意。

“回將軍,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十二個時辰輪番監視,發現他們果然意圖不軌。”

那幾個人一進軍隊,首先摸清楚物資和兵器儲備情況,找機會不動聲色將弓弩的弦磨損,又在船只底倉做手腳,意在破壞軍隊的裝備。

要是他們不知情,等在海上遇到海寇時,手中的箭弩無法使用,船只航行又受阻。無法進攻,更無法撤退,簡直成了他們砧板上的魚,任其宰割。

“不要打草驚蛇,繼續盯著。”盛令辭深知即便是抓住他們破壞軍用物資的現行也無法給裴燁定罪,他完全可以說自己不知情。

“是。”

上一世,他對抗海寇可謂是九死一生,即便最後是打贏了,也是慘勝。

第一是對周邊海域地形不了解,海寇利用小島,暗礁,和急流等覆雜的地勢對他們進行分散襲擊,弄得軍隊手忙腳亂。第二是太子安插人手從中搗亂,與海寇勾結,將他們的行軍路線和圍剿計劃透露大半。

在這一場戰役中,隕落了很多與他一同並肩走過來的愛將,還有千千萬萬大陵士兵的性命。

盛令辭能夠理解裴燁對他的忌憚,卻無法原諒裴燁為了自己的猜忌而牽連犧牲這麽多無辜的生命。他們每一個人都抱著赤誠的愛國之心,保衛大陵之義,奮勇無畏地走上戰場。

他的副將為他擋下海寇的致命一擊,箭羽穿過他的心臟時,他對盛令辭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將軍,是我們沒用,給您丟臉了。”

他們懷疑自己的能力,卻從不曾懷疑有內鬼。

盛令辭打算將就就計,到時候回送給裴燁一份大禮。

識人不清,延誤軍情算什麽。

他要把裴燁釘死在通敵叛國的恥辱柱上,以敬上一世英靈。

盛令辭屏退下屬,心裏卻在思考管不平寄過來的密信。

洛以鳴打了顧流風是真,顧流風想與洛回雪生米煮成熟飯恐怕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混蛋誇大其詞。

但即便是他的胡言亂語,也足夠讓盛令辭心神不穩。

早知道他就該想辦法把人帶在自己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盛令辭拿起筆,寫下幾道命令,又讓信隼馬不停蹄地飛回去。

“將軍,那位老婦人醒了,一直在找您,下人們快要按不住她。”另一個下屬急急來報,請他定奪。

盛令辭眉頭微擰,“帶路。”

他來通州城安排好防務後,會趁著有空餘閑暇會到處去城裏逛逛。

一是深入了解民情和海寇的相關情況,二是他知道洛回雪喜歡看游記一類的書,特地去尋一些地方雜談。

這位老婦是昨日下午遇見的,她一看見他猛地撲上來抓住不放,差點被當成刺客處理。

好在周圍的百姓紛紛替她求情,說她是個啞巴,無依無靠,人卻是沒什麽壞心眼,經常幫助他們照顧新生幼兒,很有一套自己的經驗,救過不少孩童的命。

大家看她可憐,時不時會接濟她一二,遇到家裏有生孩子的,還會請人過去照顧,再給些食物衣衫作為報酬。

盛令辭本來已經叫人放開她,可這位老婦不知怎麽回事,硬是要跟著他回去,撒潑打滾,死皮賴臉,與平日完全不同。

他也覺得奇怪,但多年軍旅生涯的敏銳嗅覺讓他下意識覺得她詭異的行為暗藏玄機。盛令辭猜她可能是有什麽關於海寇的隱情想要告訴他,於是把人帶回了府邸。

還沒來得及詢問,這位老婦人因激動過度昏了過去,盛令辭便先叫人帶她下去安置。

“老嬤嬤,您別急,已經派人去請將軍了。”照顧她的婢女年級輕,力氣小,三個人才堪堪制住她往外瘋跑的勁兒。

盛令辭一進來,老婦人像忽然被灌註神力,猛然掙脫禁錮住她的三人,奔向門口。

“別過來。”盛令辭擡手阻止要抓她回去的下人,目光柔和地看向老婦人:“老人家,我是這裏的長官,也是這次抗擊海寇的主要將領,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慢慢說,不著急。”

他的嗓音不急不緩,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老婦人看著盛令辭,眼裏忽地懸空落下豆大的眼淚,她顫抖地伸出手想去觸碰盛令辭的臉頰,卻在離他的肌膚還有半寸時猛地縮回手。

她退後一步,跪在盛令辭腳下,咚咚咚磕頭,嘴裏嗚嗚咽咽地啜泣起來。

老婦人奇怪的舉動讓屋子裏眾人面露驚訝。

“老人家,請先起來。”盛令辭彎腰扶起她,想到她沒辦法說話,令人去拿筆紙。

老婦人立刻縮回手,像是怕冒犯到他,盛令辭也不再勉強,與她相對而坐。

與紙筆一起送過來的,還有熱騰騰的棗泥糕。

盛令辭想緩解一下她的緊張,想伸手去拿其中一塊遞給她,結果他剛碰上棗泥糕,老婦人又像瘋了般用力將整盤東西推到桌下。

瓷片碎落一地,棗泥糕裹上灰。

老婦人不停地搖頭,指了指盛令辭,又做出狂嘔不止的樣子。

屋裏的婢女們都嚇壞了,唯有盛令辭一言不發盯著滾到腳底下的糕點,眼眸晦暗不明。

他不吃棗泥糕,就是因為吃過後會難受得想吐。

盛令辭當機立斷讓無關人員出去,只留下一個心腹守在門口。

“老人家,你會寫字嗎?”盛令辭壓抑著內心的躁動,輕聲細語生怕嚇到她。

老婦人搖頭,沒有接下他手裏的筆。

盛令辭耐心道:“你可以畫出來。”

老婦人接過筆,笨拙地在紙上塗塗抹抹起來。

盛令辭拿著一堆鬼畫符般的紙回到書房,神色嚴肅地勒令不許任何人打擾,並且下令任何人不得洩露老婦人今日的一舉一動。

夜空中的月色混沌烏沈,慘白的月光透過窗隙滲到書桌上,鋪了滿桌陰冷,讓房間裏的溫度愈發冰寒,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之感。

盛令辭唇角緊抿,面無表情一張一張瀏覽著面前亂七八糟的畫,他幾乎無法辨別出老婦人畫的到底是什麽。

反覆翻看數次後依舊找不出頭緒,一種真相明明在眼前卻無法觸摸的煩躁在胸口激蕩。

他撂下紙張,向後靠著,手撫上眉心緩解燥郁。

屋內的香爐燃起一道青煙,幽香彌散入鼻尖,像極了洛回雪身上的味道。

盛令辭拿出他的生辰禮,馥郁的草藥香氣驅散大半煩惱,腦中混亂的思緒漸漸清明起來。

他眼眸半瞇,回憶起老婦人的相關情報。

她十五年前流落到通州城,帶新生嬰兒的經驗十足,那麽她曾經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奶娘。

盛令辭猛然睜眼,她知道自己吃棗泥糕會難受嘔吐,所以,她很有可能是他的奶娘!

他努力回憶小時候的事情,發現自己對奶娘的印象極淡,好像從他記事起腦中從沒有這一號人物。

假設老婦人真的是他的奶娘,那麽她找上他的目的是為了有個容身的去處嗎?

盛令辭又陷入一團迷霧中,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心裏的疑惑在他提出要帶老婦人回侯府照顧時達到頂峰,老婦人驚恐抗拒的表情與吉祥如出一轍。

禍不單行,管不平又從京城傳來新的情況。

“世子大人,有小道消息說你的情敵準備請媒人去你媳婦家提親,你動作再慢點,回來可能剛好趕上他們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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