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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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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願

一路疾馳, 不到一炷香三人便達到慈恩寺側門。

盛令辭扶洛回雪下馬的時候,她腿都是軟的,幾乎半個身體依在他懷裏。

傅纓栓好馬匹, 也趕過來攙扶快要暈厥的人。

“你帶她去陰涼的樹下坐坐, 我去找點水來。”盛令辭看洛回雪面色蒼白,羸弱不堪的模樣,心疼不已,怪自己怎麽不挑個涼爽點的天氣出門。

傅纓揮揮手,示意他放心。

盛令辭沒多久小跑回來, 手裏拿著一杯水和一把扇子。

“慢點喝。”他將手邊的紫砂螺紋杯放在洛回雪嘴邊,小心傾倒。裏面泡的是僧人們夏季常用來消暑清熱的金銀花, 他專門拿的溫水,生怕洛回雪一冷一熱引起昏厥。

傅纓站在後面扶住洛回雪的肩膀, 防止她跌倒。

清香的茶水下肚, 徐徐的涼風輕拂,洛回雪稍微清醒, 她半睜著眼, 內疚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盛令辭淺笑,“不是你的錯, 怪我沒有考慮周全。”他手裏的扇子緩緩地搖著,如同他的聲音一樣溫和。

洛回雪望著他俊美的臉,腦子裏不自覺浮現手下描繪的健碩身軀, 垂眸臉紅地躲開他的目光。

傅纓完全沒察覺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暧昧旖旎,以手做扇猛地驅散熱意:“回雪,你沒事吧。”

“沒事。”洛回雪仰頭去看她, 發現傅纓也被曬得滿臉通紅,趕緊催促她:“你也喝點水休息一下。”

傅纓冷笑道:“某人眼裏完全沒有我的存在, 只拿了一個杯子。”

洛回雪尷尬地收回目光,局促地握住手裏的茶杯:“你要是不嫌棄,我還沒喝完。”

盛令辭淡淡道:“一時情急忘了。偏殿裏有金銀花水,還有涼茶。”言外之意是想喝自己去拿。

傅纓狠狠剜了盛令辭這廝一眼,憤而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我自己去轉轉,不用管我。”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盛令辭這過河拆橋的王八蛋。

洛回雪見她面有慍色,急急對盛令辭道:“她好像生氣了?”

盛令辭淡然地哦了聲,看到洛回雪擔憂的目光,睜眼說瞎話:“她沒有,她只是急著去喝水,不用放在心上。”

洛回雪雙眸微怔,這不太像是對待自己心儀女子的態度,於是試探性問:“你不去哄哄她?”

盛令辭臉上閃過奇怪之色,他皺著眉不解問:“我為什麽要去哄她?”

“你忘記帶水給她喝,不去解釋一下嗎?”

“沒必要。”盛令辭繼續替她扇風納涼,無所謂道:“這點小事她不會放在心上的。”

洛回雪眉頭輕擰,察覺到自己似乎一直誤會了什麽。

“你喝夠了嗎?”盛令辭的目光落在還剩半杯的茶水上:“不夠我再給你取。”

“夠了。”洛回雪攔住他。

盛令辭問:“那我可以喝嗎?”

洛回雪渾身一楞。

盛令辭直接默認她同意,接過手上的水杯飲下剩餘的茶水,面如常色道:“溫度正好。”

若是她沒看錯,他落嘴的地方好像是自己喝過的地方。

洛回雪臉上剛降下去的溫度倏地再度騰起,逼得她去奪盛令辭手中的蒲扇。

比人臉大兩倍的枯黃蒲葉放在鼻尖,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氣,她手舉蒲扇擋住半邊透紅的臉,急急地扇著。

越扇,溫度反而越高,方才還清明的腦子這會兒又糊塗起來。

盛令辭是無意的嗎?

也許是他太渴,又不放心自己一個人在這裏,所以才順手喝她剩下的茶水。

聽聞行軍打仗的時候,將士們吃的都是大鍋竈,盛令辭長年在軍中,對這等小節不在乎。

洛回雪雖然這樣安慰自己,心卻無法克制地跳個不停。

這樣的行為於她而言實在是有些親密,別說其他男子,便是自己的親弟弟也沒有和她共用一個杯子的時候。

急風在兩人之間流轉,松散的碎發隨熱浪翻滾,不知怎麽竟有幾率糾纏在一起。

洛回雪看見,慌忙伸手去抓回不聽話的青絲,正巧碰見對面人也做出同樣的舉動。

默契十足,卻又陰差陽錯。

指尖相觸瞬間,洛回雪好似被驚雷劈了一下,細微的酥麻從手指開始,頃刻間席卷全身。

“我、我去殿內看看。”洛回雪猛地收回手,眼神躲閃,起身火急火燎地跑了。

再不走,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盛令辭。

大殿的金身佛像威嚴,居高臨下俯視蕓蕓眾生。

一進門,洛回雪那顆急促不安的心瞬間靜下來,她跪在佛前,閉上雙眸,如往日那般祈求神明保佑家人平安。

最後的最後,她貪心地向佛祖說出深埋在心底的願望。

有朝一日,能像傅纓一樣,馳騁於草原,翺翔於山川。

旁邊的金黃絲絨蓮花蒲團微微塌陷,洛回雪睜開眼往旁邊看,發現是盛令辭跪在上面。

她詫異地凝視他。

雙眸閉合,薄唇輕顫,表情虔誠,像是在對佛祖許願。

洛回雪好奇盛令辭會許什麽願望。

家世顯赫,前途無量,既無遠慮,也無近憂。

在她眼裏,盛令辭可謂是天之驕子,唯一被人叨念的大概是年過弱冠,還未娶妻生子。

難道,他求的是姻緣。

洛回雪更好奇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盛令辭,試圖從他蠕動的唇瓣上讀出些什麽,看得太認真,以至於沒發現閉眼的人已經悄悄張開雙眸,無聲地回望她。

“那什麽,你也信佛嗎?”洛回雪胡亂找了個理由:“以鳴他們都說‘人定勝天,只有我才會天真相信虛無縹緲的神佛之說。”

盛令辭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世上之事,玄之又玄,誰又能說得準。”

夢境裏發生的一切不由他不信,也許真有前世今生之說。

洛回雪忍不住問:“那你在求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冒犯,她連連擺手:“不說也沒關系,我只是好奇你難道也會有事情需要請佛祖幫忙?”

“當然有。”盛令辭擡眸,黑瞳裏翻滾著不知名的暗湧,他的雙手仍舊合十放在胸前,像個虔誠的信徒。

“惟願你能心想事成。”

洛回雪雙唇微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心在須臾間,盈滿熱意,有瞬間的窒息。

*

“天太熱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洛回雪伸手將鬢角碎發往耳後撥,手裏的蒲扇一直沒有放下,小臉被遮得嚴嚴實實,生怕暴露自己熟蝦色的臉頰。

盛令辭面如常色,以為她累了,便說:“尋到傅纓我們就走。”

洛回雪小雞啄米般點頭。

她現在單獨跟盛令辭待在一起不自在極了,尤其是他在佛前講出的那句話,令洛回雪不得不多想。

他不為自己求,反倒是為她求佛,到底圖什麽。

洛回雪難以自欺欺人地認為這只是一般朋友間的真切祝願,卻又不敢問出口。

有些東西一旦說破,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兩眼沿著青石板步道緩緩而下,洛回雪眼尖地看見前方山坡頂的涼亭處,傅纓坐在石凳納涼。

涼亭裏除了她,還有兩個陌生男子圍在她身邊,一人打著折扇放在胸前徐徐地搖,另一人半俯身在她嘀咕什麽。

傅纓側面對著兩人看不清表情,但隔著遠遠的茂林密樹,洛回雪仍能感覺到她現在處於狂躁邊緣。

傅纓的手已經搭上腰間的長劍。

“好像有人在打擾郡主。”洛回雪眉頭輕蹙道:“咱麽快些過去幫幫她。”

“別急。”盛令辭攔住洛回雪,“吃虧的是誰還未可知,你就在這裏呆著,過去小心冒犯到你。”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還透著一股看好戲的勁兒。

話音未落,傅纓亮出長劍。

刺目鋒利的劍光反射照在兩個陌生男子眼皮上,映出他們滿臉驚恐。

旋即,兩人慌不擇路地跑出涼亭,其中一人嚇得手中的折扇掉在地上也不敢撿。

“你看,我說她不會吃虧的。”盛令辭語氣毫不在意。

洛回雪心裏的異樣更重,愈發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想,盛令辭的心儀之人並非傅纓。

任何一個男子,看見自己喜歡的女子被其他男人騷擾,第一反應都是沖上去保護她,而非看熱鬧的心態。

洛回雪記得洛以鳴小時候喜歡過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那女孩子長得比他高大強壯許多。

某日他撞見有條大狗在追小女孩,他二話沒說抄起旁邊的扁擔就沖上去,誰料走得太急,被自己絆倒。

後來還是那位小姑娘拾起扁擔趕走惡犬。

洛以鳴羞羞答答地過去道謝,人家小姑娘拍拍他的肩膀笑說了句“這小身板再好好練練”,然後轉身拉起另一個男人的手高高興興走了。

洛以鳴那顆萌動的少男心就此被扼殺。

由此推論,盛令辭心儀的女子另有其人。

那麽,她是誰?

此前盛令辭待她的種種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浮現,如果那個人不是傅纓,還能有誰。

盡力被她掩埋的真相在這一刻像是獲得某種暗示,竭力瘋長,過往的種種蛛絲馬跡在此刻終於盤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洛回雪被裹得喘不過氣。

她想否認,她想找理由去解釋盛令辭為她所做的所有事,用朋友之情,用陛下布置的差事,用他天生的善良,卻反而進一步驗證另一個她從不敢奢望的猜想。

他跪在佛前,為她求一個心想事成。

洛回雪的呼吸變得凝滯,整個人傻傻楞在原地。

盛令辭察覺到異樣,關切問道:“怎麽在發呆,是不是頭又開始暈了?”

洛回雪側過頭,從他的眼神裏窺見急切。

和當年的洛以鳴何其相似。

她動了動唇,呼吸重而緩:“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傅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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