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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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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第30章

夏日苦長, 廂房裏充滿燥熱的空氣,洛回雪卻無端後脊一涼,寒意順著脊骨蔓延全身。

“你怎麽……來了。“洛回雪頓了頓, 省去“又”字, 緊張地往回看了眼,生怕被人發現。

盛令辭散漫揚眉,慢條斯理地換了只手撐住側臉,悠悠道:“是我先問的。”

洛回雪抿緊唇,面露疑惑看著再度不請自入的人, 他今日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

“沒什麽。”洛回雪壓低聲音,斂了笑意, 神色防備。

盛令辭見她目光戒備,一直站在門邊不肯過來, 黑眸微沈, 視線上移最後定格在那支點翠簪上。

沒看見自己之前笑得這麽開心,莫不是因為今日見到顧流風, 還得了他的禮物。

悶熱的空氣愈發壓抑, 他胸口翻滾起一股無名暗火。

洛回雪怎麽這樣好哄,幾句話, 一個小禮物,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難怪會被顧流風騙的團團轉。

他語氣冷下來, 帶了幾分切齒的意味:“因為回家了嗎?要不我去跟傅纓說一聲,準你幾日假,可以好好休息, 也能有時間和其他人賞花喝茶。”

其他人三個字語氣格外重,不像是賞花喝茶, 倒像是殺人洩憤。

洛回雪自然不肯,她才得了允許能自由出入鎮南王府的藏書閣看書,傅纓雖說同意她將書帶出來,但擅自帶離府邸便是她的放肆不知禮數。

“不用。”她沒聽出盛令辭口中的酸意,還以為他只是單純關心自己,連忙辯解:“是今晚上和郡主聊了許多蒼雲九州的趣事,大開眼界。”

盛令辭聽見不是因為顧流風而開心,快要溢出的火氣悄然散去,與廂房內的熱氣融成一體,再難尋覓。

“哦,我也想聽聽。”盛令辭修長的指尖敲在桌面上,示意洛回雪坐過來。

她猶豫片刻,慢吞吞挪到盛令辭對面,剛坐下立即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他喝酒了。

洛回雪小心觀察盛令辭的面色,暖黃的燭光下,他的雙眸好似含了一層蒙蒙碎金水光,眼神迷離,不覆往日裏的端方清冷。

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靜靜看過來時,朦朧的眼神像是能把人的魂勾進去,溺在他的溫柔中。

“其實也沒什麽,傅郡主說了些兒時的趣事。”洛回雪側頭躲開他勾人的目光,垂眸輕聲訴說傍晚時與傅纓閑談的內容。

她的嗓音低低的,柔柔的,溫溫軟軟宛如初生嬰孩的手,不經意間抓過盛令辭的心尖,酥麻發癢。

想要她再用力一點,又覺得這樣剛剛好。他聽著特別舒服,如同炎熱夏日裏的一股涼風,徐徐吹來,滿室清爽,他渾身的毛孔都像被洗滌過。

要是現在能把她抱在懷裏,那就更好了。

盛令辭壓根沒心思聽她到底在說什麽,視線不知不覺凝在對面人側臉上,這個角度恰好看見洛回雪露出一截纖細白膩的脖頸,旁邊有幾綹碎發懸在空中,溫婉柔美,讓人看著就想好好疼愛。

她不經意間擡手撩起發絲,在耳邊畫出好看的弧度。

盛令辭眼眸微暗,盯著她圓潤的耳垂,他知道耳後根處藏了顆赤色的小痣。

他們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交集。

今日在與顧流風的交談中,得知洛回雪與他第一次見面時是七歲時的中秋,顧夫人帶顧流風上門拜訪。

七歲,他也是在那一年遇見洛回雪的,算起來他不比顧流風認識她的時間短,甚至更早。

他不是後來者。

後面缺席她的這十年,盛令辭會用一生補上。

洛回雪被他認真的眼神看得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緋紅,她輕咳一聲掩飾羞赧:“盛大哥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盛令辭漫不經心嗯了聲,忽而打趣:“現在怎麽不叫‘盛世子’了?”

洛回雪臊得渾身冒煙,張嘴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盛令辭又問:“想不想知道今日我和他說了什麽?”

雖然未說名字,但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洛回雪當然想知道,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一向不會過多詢問顧流風在外面的事情,無論是身為大家閨秀的涵養,亦或者日後作為妻子,似乎都不該過多打聽。

況且,她想知道的其實是盛令辭有沒有在顧流風面前說起她,說了什麽,但問當事人好像不太合適。

洛回雪搖搖頭,然而渴望的目光出賣了她。

盛令辭眼神驟然犀利,手指敲打桌面的聲音變得急切刺耳。他不過是略微提一提那個人,她竟然這樣在意,一臉忍耐像極了當日在春山樓目睹顧流風和王靜思並肩而行的模樣。

明知道他不是良人,依舊死心塌地,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與他繼續郎情妾意,卿卿我我。

腦中不有地浮現出今日顧流風替她戴上發釵時,她一臉含羞帶怯地模樣。

洛回雪就這樣愛他。

意識到這一點,盛令辭才熄滅的怒意轉瞬覆燃,幻化成更洶湧的妒火。

她刻意在顧流風面前與自己保持生疏客套,是不是怕他多想,怕他誤會。

盛令辭停止敲打,收回指尖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微凸,指節發出隱隱約約的聲響。

他恨不能現在將她擄走,帶回西北,從此再也不能與顧流風相見,他可以讓洛回雪順理成章地消失在京城。盛令辭有信心,在他羽翼保護之下,她絕不會像夢境那樣消香玉隕。

他會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用漫長的時間去打動她,讓她也愛上自己。

盛令辭閉了閉眼,壓下心中這股愈發強烈的念頭,餘光瞥過她發髻,烏黑發絲中翠色紅珊瑚發簪格外刺眼。

“你知道‘點翠’是什麽嗎?”

他忽然調轉話題,洛回雪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楞楞瞪著他。

“點翠,用的是翠鳥之羽。而最好的點翠,需要從活鳥的脖子周圍將羽毛一根,一根拔下。”盛令辭語速緩慢,嗓音低沈森冷,在幽靜的房內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即便拔毛不會傷它的性命,但傷害無法消除,它會活活疼死。”盛令辭身體微微前傾,語調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東西:“阿雪,你聽見它們的聲音了麽?”

洛回雪聽得毛骨悚然,不自覺縮了縮腦袋,手臂泛起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她忽然覺得頭上的發簪像有無數只翠鳥泣血齊聲哀鳴。

“別說了。”她艱澀地動了動喉嚨,“你來我房間,就是專門告訴我這個的嗎?”

“當然不是。”盛令辭盯著展翅欲飛的藍蝶,猛然伸手將發簪取下來,攥在手裏。

洛回雪本能擡手撫發,無意間露出藏在寬袖中白皙纖瘦的手腕,他一掌能抓住兩只,須臾間便能將她制服帶走。

“你到底想說什麽?”洛回雪縱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他先擅闖她的房間,害她擔驚受怕,現在又說殺鳥取羽的血腥工藝,存心嚇她,不讓她入夜安枕。

盛令辭自然聽出她語氣中的慍怒,無聲嘆了口氣,暗罵自己今夜在她面前失控,連忙道歉:“對不起,阿雪,我自然不是故意來嚇你的。”

“那你來做什麽?”洛回雪狐疑地望著他,提醒道:“郡主說已經在府內增派巡邏人手,勢必要抓到上次夜闖的宵小,你以後最好還是別來了。”

聽出她的趕客之意,盛令辭急中生智:“我是來問問,你們整日悶在府中會不會覺得無趣,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來安排。”

洛回雪覺得奇怪,他為什麽不直接去問傅纓,反而來找她。

盛令辭看出她的疑惑,佯裝揉了揉額角,一臉疲憊:“今日喝酒不小心過頭,夜黑風高,不知不覺就來了這裏。”

洛回雪聽出他言下之意,走錯了路。又轉念一想他這麽縝密理智的人,如何會走錯,大抵是想給傅纓一個驚喜,故而先向自己打聽一下郡主的喜好。

她已經有幾分猜測,盛令辭的心儀之人是傅纓。

洛回雪胸口悶悶的,忍不住用手扇退凝聚在身前的熱氣。

“郡主沒有說。”她聽見自己的語氣幹巴巴的,好像在故意使壞似的,放緩聲調補了句:“我明日去問問,屆時通知你。”

傅纓等萬壽節後就要啟程回蒼雲九州,盛令辭心裏一定很想多跟她相處,但礙於身份又不好接近,所以要借自己做掩護,一解相思之苦。

想來他今日也是借酒來探望傅纓,可是走到一半又不知道為什麽打消念頭,才轉到自己房裏來。

一進門,他便急切地追問自己與傅纓聊了什麽,由此可窺見他對傅纓的在意程度。

她會幫他的。

“好,盡管挑你,你們喜歡的地方。”盛令辭怕再唐突她,順帶提了傅纓。

“時辰不早了。”洛回雪聽出他語氣中的輕快,眼神一黯,催促他:“今日飲下不少酒,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盛令辭內心暗喜,洛回雪在關心他,還不等他說上幾句感謝的話,又聽她說道。

“以後不要再來,以你我的身份,被人抓到徒生誤會不好。”她心裏想的是萬一被傅纓知曉,豈不是讓他們兩個生出嫌隙。

然而盛令辭聽在耳朵裏,自動理解成她想跟他撇清關系,她怕和顧流風生出誤會。

心裏剛冒出頭的甜頃刻間就著血液裏濃烈的酒燒起來,火苗一股腦沖上天靈感,極力維持的理智頓時蕩然無存。

盛令辭驟然起身,雙手撐在桌上,剛好將洛回雪籠罩雙臂之間,俯身緩緩下壓,目光極具侵略性盯視她。

洛回雪被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感駭得喘不過氣。

“你我的身份?”他嗤笑一聲,語氣玩味:“不如阿雪告訴我,現在我們兩個人是什麽身份?”

洛回雪怔怔擡頭,滿眼震驚。

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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