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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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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暮色籠罩江南城,只聽鈴聲輕響,馬蹄踏碎浮金,落日餘暉通過馬車上的薄紗斜斜刺入車內。

車內香霧氤氳,微涼的龍腦香通過鼻腔如清水般流向頭部。

錦衣郎君正閉目養神,高挺的鼻梁為搭在臉側的手指投下一片陰影。

他剛召見完此前布下的暗衛,但調查情況十分不順,這是他意料之外的。

容惟了解完情況,心中泛起絲絲陰寒,容恂竟在他的背後,已將江南的勢力發展壯大,他派出的暗衛所獲線索寥寥。

容恂安插的棋子究竟是誰?

濟江知府賀廷雖能力不餘,但為人懦弱,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年來始終未升遷,止步於一方知府。況且,未防暴露,他離京前已調查清楚才敢冒用宋元熙的身份,不會是他。

思及此處,腦中思緒儼然成了一團亂麻。

修長的手指屈起叩了下窗牖,不出幾息,車門打開一條縫,長風掀簾跨入車內。

“公子,您找我?”

容惟點頭,“還有多久到?”

“約莫一炷香的路。”長風答道。

忽聽容惟冷不丁問道:“我記得,要報中寫明鹽運司同知徐順義與賀廷是同窗?”

長風將摸透的情況倒豆子般地說出:“是,這些年兩家來往也不少,先前還有人在傳賀家女會與徐家長子結親,而且徐家似乎

也有此意,但賀家卻從未作出任何表示,再加上賀娘子不日將上京探親,他們都在傳是賀娘子眼高於頂,看不上徐家。”

上京?

他嗤笑,腦中浮起晨間她被他戲耍後十分慍怒又極力維持面上笑容的樣子。

也難怪她對他如此殷勤了,只可惜手段拙劣,讓人一眼看穿。

這種只知攀龍附鳳的女子,他見得多了。

可惜了那一手制花茶手藝,想必也是為了討好郎君,凸顯自己與那些只知舞文弄墨的大家閨秀不同而學。

不過她不日將要上京——

容惟謹慎道:“探什麽親?”

“賀廷的妹夫如今任禮部侍郎。”

原來如此,禮部侍郎官職不算很高,她上京後估計也很難見到他,即便是在宮宴上,太子千尊萬貴,她一個外來的表姑娘,座席距他也很遠。

即便她認出他來,她遠道而來,說來她家暫住的不是表兄宋元熙,而是太子殿下,又有誰會信?況且她只求嫁貴婿,胸無大志,他多的是法子拿住她,必不會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

另一廂月海樓內,幽香滿溢,香霧若隱若現之間露出精致的眉眼。

女娘神情專註,翕鼻細嗅香爐中燃著的香氣,隨後在旁邊的金花箋上提筆記下。

香氣似風雪撲面湧來般清泠幽遠,純澈無垢,又若有若無地帶著一股凈寒的梅花淺草香。

賀之盈眼中躍著自得,輕輕煽動著花箋上的字跡,好讓它快點幹透。

“喏——上面是‘急雪舞風’的配方及制法。讓底下人緊醒著點,莫要在哪一環節出了差錯。”賀之盈將金花箋轉身遞給立在一側的紫錦。

紫錦妥帖收好,娘子為了將要開業的香鋪,這些日子來花了不少時間完善香方,平日裏又要進學。

眼見著娘子眼下青黑不斷加重,紫錦心疼得要命。

幸好今日已將最後一味香“急雪舞風”調試完,只等下面人依法炮制,備料開業了。

瑩亮的指尖在太陽穴上揉了揉,賀之盈盯著眼前香爐上鐫刻的海棠細紋,神游天外。

片刻後,目光一縮,似是想起什麽要緊的事,出聲道:“霜雲呢,還未準備好麽?”

話音剛落,窗外閃過一個人影,雙手似是提著一個食盒,腳步急促。

轉眼,霜雲掀開面前的珠簾,房中氤氳的香氣如令她踏入冬雪中。

“娘子,準備好了。”

賀之盈有條不紊,“放著熏一炷香後,派人給表公子送去,就說是我親手做的,請表兄嘗個鮮。”

“是。”霜雲說罷,將手中的食盒置在香爐旁。

只是,為什麽娘子不親自送去呢,還能趁機與表公子說上幾句。

霜雲心裏這麽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賀之盈挪開食盒蓋子,只見精致的花鳥紋食盒中放置著一盤剛蒸出尚散著熱氣的桃花糕。一掀開蓋子就傳來清甜不膩的桃花香,粉中露白,形狀玲瓏小巧,是霜雲帶著院裏的女使們在院裏廚房忙了一下午做出的。

配方麽,自然是她研究出來的,花瓣也是她親自帶人采的新鮮桃花花瓣。

賀之盈勾唇一笑,“不過一碟鮮花糕罷了,日後還有的送呢,算不上什麽稀奇的,何必我上趕著送去。”

說著想起今早男人眸若寒星,吐出的話語讓她慪了好一陣,她從未感到如此羞辱過。她安慰自己沒關系,唾手可得的東西也算不上什麽奇珍異寶,珍寶就珍在不易得。

但還是嘆出一口氣,輕撫著裝著桃花糕的食盒道,“希望能有用吧,也不枉我花了不少功夫,在一眾桃花中精挑細選。”

霜雲撫慰道:“娘子一向手藝超群,院中婢子們無不稱讚喜愛娘子的鮮花糕的,表公子也定會這麽想的。”

說著又想起什麽,從袖中拿出一張花箋,花箋上的金粉在餘暉之下熠熠閃光。

“娘子,沈娘子明日辦賞花宴,這是今日剛遞來的帖子。”

賀之盈接過,沈若真是她的手帕交,她主家辦賞花宴,她是一定會出席的。

紫錦問道:“娘子明日打算穿什麽衣裳?奴婢們也好為娘子提前搭配首飾。”

“就穿新裁的那套綠荷裙吧。”腦中靈光一閃,又對著霜雲道:“你等會帶人送去的時候,順便問問表公子明日是否方便一道赴宴。”

“是。”

-

“公子,賀娘子的侍婢送來了一盒桃花糕。”

這個女娘真是纏人。

本想開口拒絕,但掃到手邊的花茶,拒絕的話忽地梗在喉間,容惟鬼使神差地應道:“送進來。”

門傳來輕微的“吱呀——”,容惟仍低頭看奏報。

耳邊傳來食盒放下的悶聲,眼前緩緩放置了一疊色澤艷麗的桃花糕。

長風又道:“賀娘子還說,近日百花綻放,濟江總兵之女沈娘子邀請她與公子明日出席賞花宴,問公子是否方便。”

不方便,他為著公務焦頭爛額,哪有功夫去出席這類毫無意義,只知吟風賞月的無趣小宴。

倏地轉念一想,這小宴由濟江總兵之女主家,必然也會邀請濟江各名門郎君,是否能在小宴上打探到什麽?

於是口中含著的話語一轉,“去。”

只是又免不了要和那個做作的“表妹”接觸了。

“是,屬下這就去回絕賀……啊?公子您要去?”

長風本抱著蠻詢問一番的心態,心中已找好借口準備回絕,怎料這個在京中都甚少出席宴會的人竟應下了。

容惟掃來微涼的兩道眼神,長風一怵,立即收起臉上的訝異。

“是,屬下這就去回話。”

容惟掃掃手示意他下去,低眸繼續看著奏報。

鼻尖忽縈繞著微弱的甜香,今日出門召見暗衛,一時也未顧上餐飯,草草解決腹中饑餓便繼續,如今倒還真有些餓了。

用指尖捏著桃花糕花瓣形的邊緣,遞入口中,入口即化的潤膩口感令他眉心一跳,他不由得多用了幾塊,伴著閱奏報。

待得指尖一空,他怔然擡眸,才意識到素來少食糕點此類甜膩之物的他,竟將盤中一掃而空。

他不得不承認,這小娘子於烹茶制糕一道確有造詣,手藝竟比東宮的廚娘還要好。

吃完桃花糕,房中那股冷香便愈發明顯,他翕動鼻翼,發現這股好聞的香氣是從放在桌案上的食盒傳來的。

先前伴有桃花糕的甜香,他只覺得糕點清甜,忽視了夾雜著的冷香。

他拿過食盒細嗅,鐫刻著花鳥紋的食盒幽然傳著絲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將他帶入怒雪狂舞的梅花叢中。

這香也是那個表小姐制的?倒真是有兩把刷子,先前真是小瞧了她。

醉心於調香弄花的小娘子,他以為應當是蘭心蕙質,恬雅知禮的,沒想到卻是矯揉造作,念著攀附權勢之人。

容惟搖搖頭。

-

正是陽春三月,日光和煦,輕輕照在繪著海棠花的紙傘之上。

傘下的女娘一席淺綠,裙上繡著盛放的荷花,襯得女娘仿若一枝在荷花叢中開得最盛的清水芙蓉。

耳後傳來腳步聲。

“來了娘子。”

賀之盈立刻在原本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堆上明媚笑容,優雅地轉過身去,用甜膩的嗓音說道:“表兄,你來啦,今日腿腳可好些?”

容惟早遠遠地看見她,今日她打扮得跟個荷花精似的,他素來極其厭惡荷花,這一番打扮令他心中生厭。

但望見她粉嫩的雙頰,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昨晚粉白相糅的香甜桃花糕。

容惟咳了一聲,甩去腦中莫名其妙的念頭,淡然地對上面前女娘充滿笑意的嬌俏眉眼,語調依舊如往常般無波無瀾,“尚可。”

“時辰不早了,表兄,你腿腳不便騎馬,我們先上車吧。”女娘說著望向面前墜掛著珠玉的馬車,由婢女扶著上了馬車。

回頭見容惟仍在原地,並不動作。

怎麽,不想和她一輛馬車?

賀之盈微提高聲音,“表兄,你在想什麽?快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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