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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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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儲

身側的寧祈聞言亦是一楞。

太子?

沒開玩笑吧???

她記得這宋懷硯自小不受寵愛, 時常受人欺辱來著,這宋成思常肆無忌憚欺壓於他,朝野上下也都稱讚宋君則哥哥的為政之道。

這小黑蓮, 怎麽又猝不及防成為太子了?

不過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 想來,這位倒也的確是個深藏不露的……

思緒紛亂中,寧祈也只好沈默著隨眾人入了龍霄殿。

大殿是如往常一般的朱薨玓瓅,九十九盞盤旋龍燭燈將室內映照得華光明澈,投射出層層疊疊、深淺不一的影子, 又隨著湧來的微風輕輕顫動。

內侍將眾人引入殿內,大堂肅穆, 身著朝服的眾臣分列兩側,皆是衣冠端正, 屏息靜立。

宋懷硯和宋君則作為領命賑災的皇子, 走在最前端,寧祈便默默跟在後面, 好奇地打量著如今殿內的情勢。

穿越到這裏這麽久, 她是見過許多風風雨雨,卻從未身處過如此嚴肅的場合。這些神情凝重的大臣們使殿內的氣氛也沈了幾分, 像極了她班主任以前開班會的樣子。

不……這可比班會瞧起來嚴肅多了。

寧祈默默得出結論,又開始視線逡巡掃視四周,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高臺上的宋昭身上。

瞧見宋昭, 她首先想起的卻並不是立儲之事,而是關於宋成思的處置。

押送人犯的行伍是比他們幾人先行進京的,說是要提前交給刑部查論。想來這個時候也該出結果了吧, 也不知道宋昭會怎樣處罰他……

寒暄問候過後,宋昭開始詢問他們關於賑災之事, 宋懷硯和宋成思一一對答,再有朝臣相互附和。

朝政之事,寧祈本就聽不明白,也不大感興趣,只覺耳邊嗚嗚囔囔的,好不清凈。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便只能幹站著硬熬,思緒早已不知飄去何方。

直至——

驟然間,兩側的眾臣嘩嘩跪了滿地,連前方的宋懷硯和宋君則二人也端正跪下。寧祈身子一顫,陡然驚醒,趕忙跟著跪下。

緊接著,高臺上的太監扯著尖嗓子繼續念道:

“儲貳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貞萬國。茲五皇子宋懷硯明德惟馨,鴻儔鶴侶,柔嘉維則,金玉其質。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惟德重,以安萬物。特立爾為皇太子,永葆祚胤。”【1】

高昂的嗓音落下,眾臣的聲音又再次疊起:“吾皇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千歲!”

立儲的旨意,下的竟這般快。

寧祈也跟著念了幾聲“太子千歲”,轉而擡眸好奇地看向前方的宋懷硯。

他神情端肅接過聖旨,隨後起身立在高臺之上,接受著滿堂的跪拜。他身量本就頎長,玄色衣擺隨風晃蕩,鳳眸凜冽,竟也有一股不可言說的帝王之氣。

依照常理來說,從被欺辱的、名存實亡的皇子,一路走到如今的儲君之位,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他該是喜悅的,松一口氣的。

可當她看向宋懷硯時,卻發現那雙漆沈的眸子裏依舊浸滿了疏離的冷意,未曾溶解分毫。

寧祈不知道他如今在想什麽,但看他能成為太子,終於站在了高位之上,為世人敬重,她也由衷地為他感到開心。

立儲事畢,宋昭又對三人論功行賞,跟著一同去江南賑災的寧祈也跟著沾了光,得了許多美味珍奇,令她的心情又好上三分。

正在心裏暗喜著,宋昭又開口道:“東宮那邊也安排的差不多了。懷硯,你也可以盡快搬過去了。”

側立一旁的宋懷硯掀起眼簾,眉心微蹙,沈寂許久的眸子裏難得掀起一絲波瀾。

搬去東宮?

聞言,寧祈這才猛地反應過來,這小黑蓮如今是太子了,自然是要搬去東宮居住。東宮和她的毓靈殿相距頗遠,以後怕是也不會經常碰面了。

從咫尺之近的隔壁到東宮,這小黑蓮總算是可以徹底離她遠點了,她也不必再費盡心思躲著他。

這本該是天大的好事,寧祈該是欣喜非常的。

可不知為何,在她遙遙望向高臺上那身孤寂的玄衣時,所謂的喜悅之情並未在她心底泛起絲毫。

因為什麽,連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也許共同患難多次,她雖不欲同他牽扯太多,卻也好歹真心拿他當朋友。一下子分別,有些失落也是情理之中吧。

她這樣想道。

思緒接連起伏紛亂,寧祈略有些心不在焉。之後大堂又繼續議論著如今的政事,也都是提及了目前的幾位皇子。

寧祈聽了個大概,說是二皇子宋成思謀害皇嗣,視同謀反,削去宗籍,流放嶺川,永生不得進京;宋君則無心政事,頗為閑散,宋游更是游手好閑,儲君之位這才落到宋懷硯頭上。

但提及宋懷硯之事,朝中眾臣皆是讚譽有加,敬其愛民之心、處世之道,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異議,這倒是讓寧祈隱隱感覺有些奇怪。

短短數月之內,一個最卑微、最不受待見的皇子,須臾之間便籠絡了滿朝之心,宋懷硯背後定是多有作為。

況且……還是在他與她朝夕相處之間,神不知鬼不覺。

經歷這許多,寧祈早已知曉宋懷硯並非等閑之輩,但她隱隱覺得,這小黑蓮的心機與手段之深,似乎遠不及如此。

這讓她不禁覺得脊背一寒。

寧祈輕嘆一聲,沒再深想,打斷了思緒,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前方的玄衣身上。

議畢政事,朝會即將散去,宋昭又吩咐了搬去東宮之事,宋懷硯恭順應下。

就在眾人即將離開之際,高臺之上,宋昭醇厚的嗓音又悠悠蔓延開來:“懷硯。”

被喚及名字,宋懷硯疑惑地看向宋昭:“兒臣在。”

宋昭接著道:“你登及儲位,搬至東宮,今後政事繁多,需要多註重身子。說來你也已年過二十,身邊是該有個人陪伴左右了。”

頓了頓,聲音稍稍擡高了些:“太子妃之位,你心中可有人選?”

溫煦的嗓音落下,卻仿佛在眾人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儲位已定,太子妃這個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的太子妃便是未來的皇後,這個位子上是哪派勢力的人,轉瞬之間便可顛覆朝中的政局。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宋懷硯,俱是暗自捏了一把汗,等待著他的答覆。

而聽了這話,素來面色波瀾不驚的宋懷硯,終是眉心一壓,鴉羽似的睫毛輕輕顫動起來。

——並不是因為所謂的朝中局勢。

自立儲的旨意下達,宋懷硯心中已疑叢橫生。上輩子,為了登及高位,傾覆十餘年的仇恨,他苦心孤詣汲汲營營,依靠見不得人的手段謀害諸位皇子,拉攏黨派,才最終得以成為太子。

這輩子,明晰了許多利害關系,看透了朝野局勢,獲取人心便容易許多。去江南賑災自然是他計劃的一部分,目的是盡快贏得朝中認可,以便他下一步順利奪得儲位。

可他比誰都清楚,僅靠一個賑災,根本不足以扭轉宋昭數十年的嫌惡與冷落,不足以讓他如此之快便成為太子。

但宋昭竟然就這般立下立儲詔書,速度堪稱草率。

甚至……在旨意下達的第一天,便急著安排太子妃之事,希望有人餘生長伴著他。

根本不像是單純的立儲。

倒像是……

宋懷硯倒吸一口涼氣,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置信。但他還未深思,宋昭的聲音便再次打斷了他:

“謝家長女精通文墨,儀靜體閑;沈家長女雪胎梅骨,蕙質蘭心,俱為京城讚譽,也都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懷硯,不知你可否有意?”

寧祈豎起耳朵,目光忍不住錯愕了幾分。

這這這又是什麽情況?

剛下完立儲的旨意,便要給他選太子妃,還個個都是京城聲名遠揚的名門閨秀,這小黑蓮命也太好了吧?

嘖嘖嘖。

也不知道宋懷硯會選誰。

論及吃瓜這件事,寧祈從來都是站在第一線的。這話題令她頓時來了精神,又挪步往前湊了湊,期待著宋懷硯的回答。

可宋懷硯的聲音,遲遲未曾響起。

那玄色的背影佇立原地,如同一尊散發著冷意的石像,沈甸甸的氣息蔓延開來,卻未曾被世俗驚擾絲毫。

唯有衣尾在微風中輕輕顫動著,才為他添上幾分活泛之意。

見他不答,宋昭忍不住再問:“懷硯?孤問你呢,你可有屬意的人選?”

這次,身前的那片玄衣終於有了動靜。

寧祈又好奇地往前挪了兩步,急切地想聽到宋懷硯的答覆。

視野之中,宋懷硯稍稍側身,玄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翻卷一瞬,燙金暗紋在斜照的陽光下,折射出明澈的光輝。

他淡淡回眸,目光無悲無喜地看了她一眼。

辨別不出是怎樣的情緒。

正伸脖子準備吃瓜的寧祈,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瑟縮了下。

???

不是,皇帝不是在問他太子妃的事情嗎?

這個時候,他看她做什麽???

寧祈下意識地縮脖子後退兩步,還沒全然反應過來,玄衣少年已然收回了視線。

他朝宋昭恭敬行禮,溫聲回答:“未曾。”

——他竟然都否認了。

寧祈在心裏暗自感慨一聲,心底又生出些許疑惑來。

這素來心思深沈的黑蓮花,又會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見他否認,宋昭微嘆一聲,似有惋惜,連滿堂朝臣的神情都變的耐人尋味起來。

但宋昭也並無為難他的意思,只是道:“也好。太子妃是今後常伴你一生之人,是該再好好斟酌一番。不過依孤來看,也不用拖的太晚了。”

“選太子妃一事,可以盡快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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