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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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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夕陽西下, 熟悉的獅吼聲在魔法神教大教堂上空響起。碩大的黑影從天空略過,來來往往的神官紛紛駐足擡首。

“維克多大人!那是維克多大人的獅鷲!”

“我們的聖者大人終於回來了,他不在的時候真沒安全感。”

“哈,他回來了, 你是有安全感, 但訓練和任務就得翻倍了。”

“混賬, 我差點忘了這事!”

海倫帶著一排黑袍神官站在花園草坪前, 任憑獅鷲獸翅膀卷起的氣流和碎草拍了一臉,恭恭敬敬地俯身,“歡迎大人回來。”

“這段時間你們辛苦了, ”維克多略一頷首。

“這是, 艾琳大人?”海倫看向他身後魔法風團穩穩托舉著的銀灰鐵色棺木。

“嗯,”維克多表情淡淡,“送到地下六層吧。”

神使及以上的超凡者軀體是極為珍貴的靈性材料,如果隨意下葬,容易被邪.教徒盯上。所以魔法神教大教堂地下六層專門開辟一塊區域, 作為他們的長眠之地。

“是, 大人。”神官們早就收到消息,一切都準備好了。

維克多收回視線, “教皇冕下在哪?”

海倫正要說起這事,“冕下正在地下一層休息室等您, 他說希望您當面匯報達斯村和提亞鎮噬魂獸襲擊事件的調查結果。”

“知道了。我一個人進去,你在門口等我。”

“是。”

維克多片刻沒耽誤,直奔教皇休息室。門口站著兩位神使層次的護衛,見到維克多以後恭敬行禮, 打開門並退到一邊。

幽暗的房間裏沒有電燈,只有壁爐裏暖白的火焰左右晃動。地板上鋪著柔軟的羊毛地毯, 深紅色的雕木書桌堆滿了各種卷軸和書籍。

但在書桌之後,並不是一張舒適的皮質座椅,而是一口刻著玫瑰花叢的烏木棺材。

“教皇冕下,”維克多停下腳步,一手按在胸口彎腰行禮。

棺材中躺著的褐發老者合著眼,毫無反應,似乎陷入了長久的睡眠。而棺材蓋上方蹲著的藍金色長生鳥撲了撲翅膀,豆大的眼睛轉了轉,吐出低沈的男音。

“維克多,你真是個不可愛的家夥。我和你說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不需要用這麽嚴肅的稱呼。”

“埃爾頓先生,”維克多反應迅速。

“嗯,這一行順利嗎?當時收到信,我以為你和噬魂獸直接撞上了,嚇我一跳。”

“是的,我並沒有遇到危險,讓您擔心了。”

長生鳥昂著頭,“誰擔心你了?我是擔心我一把老骨頭還得從棺材裏爬出來去料理你的後事。”說到這,它頓了頓,“見到艾琳了?”

維克多沈默片刻,“是的,她回家了。”

長生鳥點點腦袋,不喜歡眼下的氣氛,“事情調查得如何?按理說,在達斯村之後,你就該傳訊給我,但我一直沒收到你的消息。”

“那天,”維克多剛說出一個字,話頭頓住。

這裏是約克城大教堂,是與魔法女神聯系最緊密的地方。而教皇休息室,布置了神教最強的防護和賜福法陣。

當他開始回憶,某段一直被壓抑的記憶漸漸浮上水面。

維克多眼中閃過一絲驚駭。達斯村襲擊那日,他分明取出了傳訊符文石,但卻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捏碎了?

不論是他,還是海倫,都未能察覺到這一古怪行為。

“怎麽臉色這麽難看?”長生鳥跳了跳,靠近他兩步。

維克多不敢隱瞞,將事情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長生鳥陷入沈默,半晌才道:“你的認知被幹擾了。”

“是,”維克多只想到這一個解釋,但他是聖者層次,能如此不著痕跡幹擾他認知的只有可能是半神及以上。

長生鳥自然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真要命,我一把老骨頭,為什麽非得碰到這種事情?我只有天使層次,還不足以處理,必須聯系那些老家夥了。”

他又問:“那神格碎片呢?有線索嗎?”

“現場,”他回想起當時一堆堆焦黑的噬魂怪灰燼,“很幹凈,沒有留下證據。天使級以下超凡者觸碰神格碎片會被吞噬,所以我和海倫分析過三種可能性。”

“第一,神格碎片不在達斯村,半神強者恰好路過滅殺了噬魂獸。但這一點可t能性並不大。”畢竟半神在整個世界寥寥可數,不會這麽湊巧。

“第二,噬魂獸在達斯村找到了碎片,幕後那位將它取走,並殺死噬魂獸毀屍滅跡。但如果真是這樣,達斯村會重演提亞鎮的悲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村平安。

“第三,”這是維克多認為最合理的解釋,“不止一位半神盯上了這碎片,幕後之人還沒趕到,另一位神秘人物搶先滅掉噬魂獸,取走碎片。”

長生鳥恨恨地踩了踩棺材,“我就知道會這樣。”

神格碎片這種具有毀天滅地能量的東西,只對半神有用。現在神國不再誕生新的神位,要成神就必須找到隕落之神的神格。

當然,並不是隨意的碎片都能讓半神晉階神明,路徑必須相同才行。

換言之,一位海神教的半神不可能通過森林之神的碎片沖擊神位,除非他轉職重修。

因此,但凡涉及到神格碎片,基本都是半神之間的事情。

“我會傳信給那四個家夥,讓他們註意的。”埃爾頓指的是魔法神教四位半神,其中兩位在不同的空中城定居,另外兩位則是在民間旅行。

“我明白,”維克多應下。

“我有件事交給你。在你回來前三天,我收到傳訊,戰神教會突然動了起來。”

維克多一怔,埃爾頓說的“動”,自然不會指的是戰神教會底層神官們,而是長老團,“他們有對外解釋嗎?”

“沒有,”這一點也讓埃爾頓很困惑,“高狄那個家夥,低調安穩了這麽多年,突然就離開了居所,往艾沃爾大陸來了。”

“您懷疑?”

長生鳥搖頭,“我沒什麽懷疑的。但能讓一位教皇發動長老團,必然不是一件小事。你註意最近進入約克城的教徒,監控起來。”

當然,他說的監控指的是低階超凡者,至於半神級的高狄和長老團,只能以禮相待。

“是,我會安排下去的。”

嚴肅事情討論完了,埃爾頓心情終於轉好,“聽說你跑去約克學院找了份教職?”

這真稀奇。海倫是維克多的學徒,但海倫基本全靠自己成長,維克多這家夥才不會耐心地當別人的老師。

“是的,”維克多看著長生鳥灼灼的“八卦視線”,暗自無奈,“我之前推薦了個孩子去巡夜者參加考核,斯賓塞先生在信仰測試環節指定我為她的老師。”

“我知道,”埃爾頓的身體受損,正在休眠中緩慢恢覆,所以分出意識化作長生鳥,時不時就飛出去聽聽教堂裏的人都在討論什麽。

“神棄者女孩,擊敗了夢境之神的眷者,還讓海倫賺了五金鎊!”

按理說,魔法女神對阿蘭娜的青睞程度為零,埃爾頓作為教皇自然不太喜歡這女孩。但他與斯賓塞是多年好友,信賴他的眼光。

“是,海倫寫信告訴我了,我沒想到這孩子這麽優秀。”

埃爾頓左右打量著維克多,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表情有點怪怪的。就是那種“明明挺得意,偏偏臉上還裝作平淡”的別扭。

長生鳥一甩翅膀,“哼,平白無故撿了個好學生,便宜你了。不過,那孩子才十八歲吧?還是給你當女兒的年紀,你可別下手太狠。”

也不知道是不是斯賓塞當年對維克多折騰太過,維克多在魔法神教儼然是魔鬼教官,面不改色地將人訓練得死去活來。

維克多一臉困惑,他只是按照最有效率的方式教導,這樣不對嗎?但腦海裏浮現那日渾身是傷的瘦弱少女,他又覺得埃爾頓說得有理。

阿蘭娜這樣的孩子,確實該精細些養著。

“有時間帶她來看看我吧,”長生鳥邁著小步子蹦著,“你知道亡靈法師能修覆身體損傷吧?”如果能有亡靈法師幫他修覆身體,他也不用常年躺著。

維克多猶豫道:“但她還沒入門。”

長生鳥一撇頭,“不著急,反正我這個糟老頭子一時半會死不了。而且斯賓塞評判她資質絕佳,肯定沒錯!”

維克多知道不應該,但他就有種“糟老頭子盯上自家如花似玉姑娘”的嫌棄。

走出休息室,海倫迎了上來。

維克多先將任務布置下去,隨即問:“阿蘭娜現在在哪?”

海倫一直關註著阿蘭娜,所以立刻回答:“今天是阿蘭娜第一天上班,也是她家兩個孩子第一天上學。”

“算算時間,她大約去約克學院接孩子們了。”

“接送孩子放學?”維克多沒想到阿蘭娜對孩子們照看這麽仔細。

“今天情況特殊,”海倫念書的時候並沒有這個傳統,覺得頗為新奇,“約克學院將在傍晚召開一次小型開學典禮,歡迎冬季新生和家長們。”

“家長,”維克多想到剛才教皇說的“阿蘭娜是給他當女兒的年紀”,“那我也是家長?”

“額,”海倫一怔。阿蘭娜是兩個弟弟妹妹的家長,但這個家長似乎沒有傳導關系。可老師的語氣,分明是“挺想參加”?

維克多低頭看了看自己,“我去換一套神袍,現在趕過去。”

海倫張了張口。

話還沒說出口,維克多已經不見了。她其實想說,老師你沒有提前報名,直接空降恐怕會引發不小的轟動......

約克學院是艾沃爾大陸六大知名超凡者學院之一,設立十六個院系,對應不同教會和職業路徑。每兩年的春季和冬季,配合教會團神明親和度測試進行招生。

多數學生年齡在八歲到十八歲,按超凡者層次而非年紀劃分年級和班級。

不過,超凡修煉不容易,接近三成學生尚未真正入門,五成學生是行者,兩成是行使。通常達到行使實力,就可以申請畢業了。

西奧多和莉茲就讀於魔法學院一年級,分屬工程師一班和魔劍士系六班。而阿蘭娜這種特殊插班生,不屬於任何班級,選課不受院系限制。

今天是12月1日開學日,約克學院在湖畔玻璃花園舉行冬季新生開學典禮。

說是典禮,其實更像是晚餐派對。花園中庭擺放著三列方形長桌,上面擺滿了各色點心、水果和酒水飲料。

正式開餐之前,不同院系的新生、老師和家長們各自紮堆相互認識、聊天,熱鬧程度堪比新年集市。

西奧多和莉茲兩人躲在角落裏,一人拿著一個瓷碟。

“這個葡萄司康好吃,給阿蘭娜留一個。”

“這個燕麥蛋糕不好吃,太幹了。肉桂蛋糕好吃,但阿蘭娜不喜歡肉桂的味道。”

“不知道黃油啤酒味道怎麽樣,老師說那是給家長的,不讓我們喝。”

“沒關系,等阿蘭娜來了,她肯定會給我們嘗嘗的。或者回家路上,我們去面包店買一杯?”

“不要,阿蘭娜的生日快到了,我要攢錢給她買禮物。”

“說的對,那能省就省。今天的茶點多吃,晚飯就可以少吃了!”

這時,一位金色卷發的圓臉女孩挪著步子過來,靦腆一笑,“你們好,我叫雲妮,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

莉茲一眼就認出這是早上通識課上見過的自然學院學生,“當然可以,請坐吧。我叫莉茲,他叫西奧多。”

“你們的家長沒有來嗎?”雲妮註意到他們一直坐在角落,沒有和其他人說話。

“阿蘭娜很快就會來,”這句斬釘截鐵的話出自西奧多。

“哦哦,”雲妮沒多問,指著另一側站在蘋果樹下的兩位年輕女子,“我的母親和姨母在那邊,不過她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那就讓她們去吧,我們只要吃吃喝喝就好,”莉茲指了指瓷碟,“肉桂和巧克力蛋糕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好呀,”雲妮很是高興,覺得兩位新朋友比她想的更親切。

蘋果樹下站著的韋爾夫人見狀皺起眉,“妹妹,你要珍惜這次的機會。讓你家雲妮和湯普森家的少爺打好關系,而不是跑去和平民玩鬧。”

湯普森家的祖父是約克城議員,父親是自然神教行使,而妻子是魔法神教聖使,是超凡圈子裏的當之無愧的豪門。

對比之下,那倆孩子衣著普通,只知道蹲在角落裏吃東西,可見家境普通、教養不佳,不值得結交。

韋爾夫人視線一轉,“你看看我家傑奧多麽乖巧聰明,這才不到十分鐘,就和湯普森少爺混到一起玩游戲了。”

高斯夫人無奈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雲妮的個性,她做不來那樣的事。”

韋爾夫人嘆口氣,t“說到底,還是你太縱容她了。我們這樣的普通家庭,註定無法給孩子們帶來什麽助力,所以要牢牢抓緊學校裏的人脈。”

高斯夫人不以為然。

現場大多數的家長都到湯普森夫妻面前去問安,讓自家孩子與湯普森少爺親近。但能讓這對夫妻入了眼的又有幾個?

而且,雲妮今年才七歲,何不讓她自由選擇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剝奪她童年難得的快樂?

叮叮——桌鈴被按響。

本次的代表教師,煉金系的系長站在長桌最前方,“時間差不多了,請大家陸續就坐吧。”

這話一出,眾人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湯普森一家。學院沒有安排座位表,那他們當然想挨著大人物坐。

“夫人請坐吧,”系長與湯普森夫人同階,自然給足了面子。

“好,”由於家庭的關系,湯普森夫婦去到哪享受的都是貴賓待遇,不會因此受寵若驚。

韋爾夫人眼見湯普森一家坐在了中間長桌的最前方,立即拍了拍高斯夫人的手臂,“快,到第二桌去搶位置吧,再不去就坐不下了。”

高斯夫人一動不動,“可是雲妮和那兩個孩子還在說話。”

韋爾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這都什麽時候了,同學之間要聊天,什麽時候不行?你快把雲妮喊回來吧,我讓傑奧將她介紹給湯普森少爺。”

高斯夫人依然搖頭,“謝謝姐姐,我們就不湊熱鬧了。”

韋爾夫人心中暗暗冷笑。

她這個妹妹總是在某些時候端著她不必要的自尊心。不僅她是這樣,她那個丈夫也是這樣,不然也不會五年還沒升職。

那就隨她去吧,自己永遠帶不動一個自甘平凡的人。

在系長和湯普森夫妻的帶動下,眾人很快將中間一桌坐滿。

托傑奧的福,韋爾夫人成功地擠入了中間一桌的桌尾。雖然位置不佳,但看著不少人沒搶到座位,只能遺憾地坐到其他桌,她的心情格外舒暢。

兩位來自工程師系和鍛造系的副系長坐在了第一和第三桌的前方,他們的身邊也很快被家長和孩子們占滿。

西奧多和莉茲不想湊這個熱鬧,便就近坐在了第一長桌的中後段。雲妮領著高斯夫人坐在他們身邊。

“雖然有的家長還沒到,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系長看過家長報名清單,最重要的就是湯普森一家,所以也不準備再等,“我們邊吃邊聊。”

系長先按慣例誦念一段祝禱詞,接著走到湯普森夫人身邊,“現在請我們傑出的家長代表湯普森夫人致辭!”

湯普森夫人一身華麗的黑色長裙,起身彎腰行禮,款款走到花園噴泉前的圓臺上,“首先,感謝約克學院的邀請,我很榮幸作為家長代表......”

韋爾夫人環視一圈,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湯普森夫人身上,眼中有羨慕、敬佩,甚至隱隱的嫉妒。

而她那可憐妹妹所在的第一桌,還空著一大半座位,顯得格外冷清。雲妮和那對姐弟沒有認真聽演講,反而埋頭吃著曲奇餅。

她暗自搖頭,仿佛可以從這一刻的位置看到這批新生未來的高度。

與此同時,玻璃花園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是這裏吧?我應該沒找錯?”

“亞瑟,你這蠢豬,如果不是你認錯路,我們不會遲到!”

“哎不是,這麽小範圍的占蔔,是有可能出錯的嘛。”

“好了,我們快進去吧,別讓孩子們久等了。”

“我看有人正在發表演講,典禮已經開始了。”

“不會吧?人還沒到齊就開始了,真不給面子啊。”

玻璃門被推開,坐在各桌桌尾的家長和孩子們下意識扭頭。

“哇喔——”

“那是誰?”

“好,好帥!”

巡夜者的制服是由騎裝發展而來,不論男女均是紅黑混色的立領長袖上衣與寬松長褲。鞋是長至小腿肚的黑色皮靴,帽子是男女不同款的黑色小禮帽。

簡單來說,優雅又英氣。

只有阿蘭娜一個人穿或許不會太亮眼,但第七小隊個個相貌出眾、氣勢逼人,整整齊齊往那一站,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感。

“阿蘭娜!”

西奧多小聲驚呼,直接跳下長椅一路小跑過去,莉茲緊隨其後。

阿蘭娜摟住西奧多,再牽起莉茲的手,比了個壓低聲音的手勢,“這是我的隊長和隊友,他們也想來看看你們。”

西奧多和莉茲乖巧朝他們行禮。

亞瑟差點沒從懷裏又抽出玫瑰花,感嘆“可愛的孩子,你的光芒照亮了我的世界”。

維多利亞難得唇角上翹,和兩個孩子輕輕握手。

第七小隊來到第一桌入座,越來越多人被他們吸引了視線。

韋爾夫人看清他們領口的徽記,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巡夜者!不僅僅是一個,而是整一隊的巡夜者!他們是家長?是剛才那兩個只顧著吃東西的姐弟的家長?

她右手慢慢握拳,面包片被捏得變形。

她這妹妹運氣怎麽這麽好?什麽功課都不做,也能誤打誤撞碰上巡夜者家長!

臺上的湯普森夫人一直低頭念稿,聽著細細碎碎的討論聲,心情越發煩躁。不禁埋怨起系長,沒能好好維持現場秩序。

胡亂收尾後,她面色不虞地一撩裙擺走下圓臺。

在她的設想裏,系長應該第一時間起身,與她解釋一番。結果,她就這麽孤零零的走了下來。別說迎接,大家的眼神都沒放在她身上。

湯普森夫人下意識看向自己的丈夫。結果他臉色古怪,擠眉弄眼。順著他的視線,她看向第一桌,頓時僵住。

演講結束後,系長確實第一時間站起來了,但沒走向圓臺,而是端著酒杯走到第一桌,正滿面笑容地與一群身穿制服的男女談笑。

“那是誰的家長?”湯普森夫人問。

“是那倆姐弟的,據說他們的姐姐是今年冬季新晉巡夜者。”湯普森先生答道。

巡夜者一年只招兩個人,含金量自然遠遠高於四大教會的普通神官。

而且,按修為階層論,巡夜者隊長基本在聖使層次,隊員多數為行使。剛才還“光芒萬丈”的他們,現在確實不夠亮眼了。

“那我們也需要過去敬酒?”湯普森夫人心裏不大情願,但也知道大局為重。

“不用吧,”湯普森先生想他們基本算是同一層次,用不著刻意去討好。

湯普森夫人略松了口氣,但看到他們這一桌的人頻頻往第一桌張望,不再主動找她聊天,心情又沈入谷底。

她拉扯著丈夫的袖子,低聲道:“能不能讓父親過來一趟?他應該就在附近辦事。”

湯普森先生心頭一動,揮揮手讓自己的男仆走近,低聲交代了一句。

湯普森夫人笑著挺直腰桿。

不要緊,焦點很快會再次回到他們家族的。她的兒子一定會成為眾星拱月的那一個,她確信這一點。

第七小隊眾人沈浸在免費大餐的快樂之中。

尤其是艾斯和亞瑟兩只財迷,挑著桌面上最貴的點心吃,嘴裏還不住念叨“肉什麽時候上”。

雲妮看到身邊一排帥氣的制服,幸福得快要飄起來。臉蛋紅撲撲地自我介紹:“阿蘭娜姐姐,我叫雲妮·高斯,很高興認識你。”

“高斯?”阿蘭娜暗想,不會這麽巧吧?“你認識哈姆鎮的安東尼·高斯先生嗎?”

雲妮誠實道:“那是我的叔叔,你們認識他嗎?”

“高斯先生之前是我的雇主,”阿蘭娜感嘆世界真小。

“真的?”雲妮又驚又喜,扭頭握住高斯夫人的手,“母親,這是不是超棒?”

“嗯,是的,”高斯夫人心口一松。

原本她看到西奧多和莉茲的家長這樣厲害,心裏生出了一點忐忑。但突如起來的緣分消弭了距離感,讓她對阿蘭娜產生了更多親近。

一旁的西奧多在諾克的“掩護”下,試著嘗了口黃油啤酒,慢慢想起某件被他拋到腦後的事情。他好像答應過泰德,在約克城安定下來以後要給他寫信的。

眾人閑聊之際,湯普森家的男仆終於趕了回來。

他跑到湯普森先生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兩句。

湯普森眼睛一亮,但面上沈穩著表情,“我的父親湯普森議員湊巧在附近辦公,想過來湊個熱鬧,各位不介意吧?”

系長咚一聲將手中啤酒拍在桌上,“當然歡迎!”

約克城議事團一共三十五位議員,老湯普森算得上是資歷最老、家庭最富裕的一個。如果不是年輕的富蘭克林半路殺出來,他恐怕已經成了約克城執政官。

“來,在我們這一t桌加一張座椅,餐包換一份新的,啤酒、水果也是。”

話剛落音,門口就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各位開學快樂,”老湯普森雖然是普通人,但常年購買超凡藥劑服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不止。

系長連忙起身迎接,“沒想到您有時間過來,早知道我就派人去接了。”

老湯普森擺擺手,“我今天要參加會議,但結束的早,剛好有時間,所以過來叨擾一番。”

“您客氣了,快請坐吧。”

另一邊,阿蘭娜剛從蒂娜、高斯夫人等人的科普中了解到湯普森一家的地位,“這是那位議員先生?”

“嗯啊,”蒂娜暗暗咋舌,這家長會真是臥虎藏龍,連湯普森議員都親自出馬了。還好有他們給阿蘭娜撐場面,不然她一個人來肯定會被排擠的。

阿蘭娜想起巡夜者與執政府之間的關系,壓低聲音問,“那我們要過去敬酒嗎?”

蒂娜猶豫片刻。按理說,他們與執政府是合作關系,對方又是議事團高層,過去打個招呼是理所應當的。

但眼下並不是在普通餐廳,也不是巡夜者的宴會,而是約克學院開學典禮。她才不想當著兩個孩子的面,帶阿蘭娜去“應酬”。

“不用。”諾克淡淡拋下一句。

“隊長說得對,”蒂娜胸口的氣頓時舒暢了。

差點忘了,第七小隊什麽時候走過“善解人意”路線?他們是巡夜者裏最不服管教、我行我素的那一撥!

大不了就排名墊底,拿不到獎金嘛,過得痛快最重要!

“阿蘭娜,”西奧多推著一個瓷碟過來,“這是我和莉茲挑選出來的點心,味道都很好。你今天第一天上班,辛苦啦。”

阿蘭娜頓時把什麽議員拋到腦後,拿起叉子鄭重道:“那我要全部吃掉。”

相比第一桌的其樂融融,第二桌的家長們就比較痛苦了。

他們都想去敬酒,而且想排在前面。但他們不能一擁而上,只能一邊握緊酒杯,一邊用眼角餘光掃著老湯普森身邊的情況。

等韋爾夫人帶著傑奧敬完酒,已經是十分鐘以後。

她舒了口氣坐下,一點也不覺得疲倦。唯一後悔的是,今天她的丈夫沒有跟著一起來。這可是能和議員面對面交流的機會,他們一輩子也碰不上幾回!

希望她剛才給湯普森先生留下了好的印象,也希望傑奧以後能和湯普森少爺一直保持良好的關系。

女仆們端上第三道菜煙熏黑線鱈魚的時候,玻璃花園突然輕微震動起來,像是被某種強勁的氣流波及。

阿蘭娜立即放下刀叉,兩只手摟住西奧多和莉茲,“隊長,什麽情況?”

諾克看向窗外。

夜幕降臨,而月色未出,灰蒙蒙的雲霧之中似有陰影穿過。他將感知向外投射,隱隱中捕捉到了翅膀的扇動。

“亞瑟,立即占蔔吉兇,”維多利亞當機立斷。

亞瑟一凜,在手中結出占蔔的法陣。他施展的是最簡單有效的占蔔術,不預測具體事件,只判斷未來一日的運勢。

“獅鷲,”諾克吐出兩字。

“大吉?”亞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蘭娜聽到“獅鷲”,腦海裏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系長召集兩位副系長起身,“大家稍安勿躁,我們去查看一下。”

陰影很快顯現出形狀,確實是兩只獅鷲獸。它們扇著翅膀、收攏爪子逐漸減速,最後朝著約克學院湖畔落了下來。

約克城當然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騎著獅鷲獸來往,所以能在上空通行的獅鷲獸都經過官方登記,並在腳踝處綁上標記絲帶。

“那是......”系長突然沒了聲音。

“聖者。”副系長替他接上。

系長扭頭瞪他一眼,我不瞎,謝謝!

維克多和海倫跳下獅鷲獸,朝著花園的方向步行而來。

系長腦中想法爆炸,維克多大人怎麽會突然到約克學院?難不成學院出了大事?但院長不在學院,怎麽辦?

誒,不對,維克多大人最近剛辦了學院的教職,會不會是為了教學而來?但現在是晚上,教務處的人都下班了......

“系長,”副系長見他走神,猛地推了他一把。沒看到維克多大人很快就走到跟前了嗎?您還不行禮?

“維克多大人,”系長帶著副系長一起彎腰。

“不必拘束,”維克多面帶微笑,“我今天是來參加開學典禮的家長。”

“啊?”系長一時沒跟上,“您,您是家長?”

他沒聽說維克多結婚了啊?難不成是私生子?我的天,這麽大的新聞,怎麽沒人通知他!

維克多和海倫走進玻璃花園,一眼就看到了站起身等候的阿蘭娜。

“維克多先生!”阿蘭娜沒想到自己真的猜對了,她的便宜老師真回到約克城了,而且空降家長會現場!

“你們好,”維克多上次並沒有見到阿蘭娜的弟弟妹妹,蹲下身和他們一一握手,“我是阿蘭娜的老師,維克多·裏德。”

西奧多和莉茲舉起小手,認真地行禮,“您好。”

第一桌還有不少空位,第七小隊眾人往旁邊挪了挪,讓維克多和海倫坐在阿蘭娜對面。

系長在旁邊擡手又放下,心裏急得要死。

完了完了,聖者大人坐在了第一桌,而他的位置在第二桌最前方,差了半個花園的距離。這要是讓院長知道,他肯定會被罵死!

他眼角餘光掃向一旁的女仆,趕緊領著她走到一旁。

“還有別的菜嗎?”這煙熏鱈魚可不能作為約克學院招待聖者的晚餐主菜啊!

女仆面露難色,“這是最好的菜了,除此之外還有蘋果烤雞、牛肉香腸、鮮蔬牛肉湯。”

系長捏著眉心,“牛排呢?咱們學院的招牌果木烤牛排?”

“牛排需要提前采購,今天廚房沒有準備。”

系長一陣頭暈,“趕緊去學院門口的餐廳問一問,要盡快,拜托你了!”

花園裏各桌炸開了鍋。或許有人不認識維克多,但他們認識獅鷲,更認識他們身穿的標志性神袍。

“我的女神啊,聖者大人參加家長會?”

“我今天穿的太簡陋了!太簡陋了!我應該將新年訂做那件拿過來!”

“維克多大人是那倆姐弟的家長?他們叫什麽名字?好像姓氏是索斯?”

“這倆孩子怎麽也不說一句,要是知道他的家長是維克多聖者大人,我們怎麽也不會提前開餐吧?”

湯普森夫人尷尬到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一開始她還看不上一群巡夜者,想將父親喊過來“助陣”,結果一刻鐘後,她的頂頭上司出現了。

她甚至能想到這故事會怎麽流傳開。

在一場有海倫神使和維克多聖者的家長會上,她一名小小的聖使竟然作為家長代表發表了講話,還坐在主桌上座。

她會被至少笑話半年!

老湯普森也在懊惱,他到底為什麽要來這一趟。原本家中兩個小輩來了,被聖者大人壓過一很正常,說出去還覺得光榮。

但現在他本人來了,也落得下風,讓他老臉往哪擱?

但他也不能真拿喬坐著。議員是很稀缺,一個約克城只有那麽二三十位,但和聖者相比,算得了什麽?

更何況,對方是掌控絕對力量的超凡強者,他若是想活的長久、想家族持續興旺,這份關系必須維持好。

做好心理準備以後,老湯普森給兒子兒媳使了個眼色,端起酒杯。但剛準備站起來,就聽到了海倫的話。

“我和老師明天還有公務,不喝酒,多謝各位。”

被堵了回來的系長悻悻一笑,端著酒杯灰溜溜的回到第二桌。

沒了敬酒的借口,眾人沒法和維克多套近乎,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食不知味。

韋爾夫人此時更是腸子都悔青了。其他人她可以不在意,但那是聖者!真正的高階超凡者。只要他一句話,她家傑奧的未來不可限量。

她那妹妹可真是走了狗屎運!

但真的只是運氣嗎?會不會是高斯憑借自己在執法隊的人脈提前知道了那對姐弟的背景,所以在她勸說的時候,才能這麽堅定?

韋爾夫人越想越酸,但沒想到令人嫉妒的還在後頭。

維克多從懷裏取出一個匣子,“我給大家帶了點見面禮。”

這還是他從其他長老那學來的。出遠門回來,給自己的家人和孩子帶上點紀念品。他剛認阿蘭娜當學生,總不能空手而來。

然後在眾人的註視中,他取出一條紅繩穿著的圓潤藍珠,“這是我自己做的魔法防禦,可以抵擋一次神使級別攻擊。”

“阿蘭娜給大家分一分吧。”

看著一盒子的高階防禦手串,第七小隊陷入了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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