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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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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一面

險些出了人命,這場大鬧終於結束了。

滿院寂靜。

丫頭婆子們七手八腳把斷了胳膊、面無血色的如蕙擡到榻上,何夫人已忙讓人去請太醫。看了一會正握著那丫頭的手嚎啕大哭的兒子,理國伯留下一句“還是個多情種子”,自己甩袖出了院門。

給李如蕙接好骨頭已是半夜。

請來的太醫常在各高門行走,對夜裏被找來給一個丫頭接臂骨沒露出絲毫好奇,更沒多看一眼一直隨身伴著、不肯離開一步、臉還青紫著的溫大爺。

處理完成,他例行留下醫囑:“病人骨頭共折了三處,都不算輕,還有擦傷、淤血,一定要精心養護,這手可萬不能輕動,更不能醫生不在場,便私自拆了這吊臂帶……”

溫從陽從沒似此刻好學過,不但太醫說一句,他重覆一句,認真記下,還忙叫人拿筆紙來,請太醫都詳細寫上。

太醫本沒想到還要給一個丫頭留什麽字紙,但醫者仁心,受人之托,他又收人錢財……自然一一寫下了。

溫從陽又在旁躊躇。

太醫一看便知這小爺想問什麽,便嘆道:“晚生只能說靜心養護著,病人的手還能照常使用,但會不會留下癥候,將來還能不能做精細活計,晚生不敢保證。大爺也可以另請高明再來看診。”

過了一會,溫從陽才說一句:“多謝供奉。”送人出門。

他在院門又呆站了有半刻,才鼓起膽氣轉身回去。

如蕙姐姐要因他落下癥候了。

如蕙姐姐傷的還是右手……只怕今後,再也繡不出全家最好的花樣了。

兩行淚又從他臉上滑落。他低頭拿袖子抹臉,朦朧聽見娘在喊他,便回頭看。

何夫人抓住兒子的手先問:“太醫怎麽說?你身上可有不妥當?”

溫從陽張了張嘴:“沒叫太醫給我看……”他忙說:“娘,如蕙姐姐的手——”

“好個傻子!如蕙折了手,你就沒挨打?你不緊著看一看,真有個三長兩短,叫我還怎麽活?”

何夫人急得又罵院子裏的人:“如蕙躺下了,你們就都傻了,沒用了?還不快去把太醫給請回來!!!”

太醫才走出不到一裏路,便又被請回了“永福院”。他看了溫大爺身上,果然除了紅腫青紫等外傷,還有肋骨裂了兩根,左邊一根,右邊兩根,幸好裂得都不厲害,沒有傷及肺腑。

何夫人心疼得直掉淚,也顧不得怕驚擾老太太了,叫人這就把消息告訴去。

理國伯已被六十八歲的老母親罵了半夜。好容易張老夫人實在罵不動了,才想叫他先滾,這消息一送來,聽見孫子骨頭斷了三根,氣得她又有了精神,舉著拐棍把兒子揍了一頓。

理國伯心裏也後怕,老老實實挨了老母親這一頓打。

太醫治完了溫大爺,又來治理國伯——這位的骨頭倒沒斷。

他直到近四更才得走,還額外收了極厚的一個紅封兒回去。

折騰了整整一日,何夫人也著實沒了力氣。

她癱坐在兒子床邊,看了他半日,傷心說:“今兒是你的三根骨頭和如蕙的一只手,你再犟,還要惹出什麽?”

溫從陽想說不是他在鬧,更不是他惹了事,是……是他們一起騙了他!

但看到母親腫得核桃一樣的雙眼,最終,他什麽也沒有說。

……

下了快兩日春雨,天終於放了晴。

飽睡近十一個小時,紀明遙精神飽滿起床,例行出門給太太請安。

算上今天,她已經有足足四天沒見到徐老夫人了,真是神清氣爽。昨天下午安國公還派人來說,徐老夫人要安靜養病,孫男孫女暫且都不用去請安……她晚上真的多吃了一碗飯!

“今兒投壺吧。”紀明遙對碧月笑道,“還擺在院子裏,你們想玩也來玩。”

連續兩三天多吃了不少,還熬夜、作息不規律,她是該運動起來了。

今天的請安路上沒有人特意等著攔她。

紀明遙的手指拂過輕軟的海棠花瓣,心裏隨便猜著,是紀明德是真的學乖了,還是她還不知道換親的事?

但不管是因為什麽,總歸她的婚事與紀明德無關。

她也照舊懶得和紀明德裝姐妹和睦。

仍是準點邁進房門。饒過屏風,紀明遙還沒問安,便被溫夫人叫到身邊坐下。

溫夫人笑道:“老太太那裏不用人去,你們早晚先跟著我吃飯吧。”

紀明德忙笑道:“許久沒和太太用飯了呢。”

溫夫人一笑,並沒接她的話,只摟住明遙,問明宜的功課:“你晚飯後留下,我看看你的書字。”

紀明宜忙說:“是。”

溫夫人又問紀明豐:“《鹿柴》和《楓橋夜泊》,你可都背會了?”

“會了!”紀明豐忙站起來,朗聲背道,“空山不見人,但、但聞人語響——”

他還算順當地背完這兩首詩,丫鬟們也在堂屋擺好了飯。

溫夫人叫他過來,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笑道:“很好。你午睡後帶書過來,我再教你兩首。”

“是!多謝太太!”紀明豐挺直著腰,激動得大聲說。

紀明遙稍稍向後躲了躲,沒叫這個幼弟的口水噴在自己身上。

紀明宜在下首偷偷對她劃臉。

紀明遙皺皺鼻子,也對她笑。

溫夫人帶孩子們到堂屋吃飯,落座前,對紀明遠說:“這兩日你且別去崔家。”

紀明遠沒問為什麽,只應了聲“是”,待母親和兩位姐姐先坐好,才自己坐下。

太太動筷,桌上無人閑話,紀明德也只好安靜吃飯。

又是食不知味的一頓飯。

好容易二姐姐吃完,大家洗手漱了口,紀明遠和紀明宜告退去上學,紀明豐也告退跟張姨娘回去了……眼看是個機會,紀明德才要開口,便聽太太命她:“你也去罷。”

紀明德的話便都悶在了胸口。

她只能聽命告退。

出了院子,她狠錘了胸前幾下才緩過氣,命奶娘:“快去想辦法再打聽出來,這幾日安慶堂和太太屋裏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昨兒上午崔翰林一大早來了,卻是二姐姐去的正院?太太回理國府又是做什麽去了?還有,為什麽正院又把東廂房收拾起來了?全家就我一個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

奶娘忙先答應著“是”,才瞅著她的面色說:“昨兒和人打聽了那些,已是把外頭的銀子都用了……”

“五六兩銀子十幾吊錢,都用光了?”紀明德驚問。

奶娘苦著臉:“姑娘啊,問的都是各處要緊的大爺娘子們,不多花些,人家哪肯開口。”

姑娘一個月六兩銀子的月例是不少,可也實在禁不住這麽花銷!t

紀明德頓了一會,狠下心:“把老爺上月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拿出來,一定得打聽清楚才行!”

……

“大姐姐要搬回來住了?”紀明遙震驚。

“嗯,”溫夫人平淡說,“她從三歲離了我身邊,眼看要出閣了,我舍不得,想接回來住一年半載,老爺應了。”

是“老爺應了”,不是“老太太應了”。

紀明遙直覺區分出了這裏的不同。

溫夫人不與她多說這個,笑道:“趁回事的人還沒來,咱們說說你的陪嫁。”

紀明遙更震驚了:“這會子就說嗎?”

親事……不是都還沒徹底定準呢嗎?

“崔玨守信,他既應下,便不會毀約……”溫夫人神色覆雜,“且他年歲在那,最遲明年春夏你們就要成婚了,現在才打算,我還嫌晚了些。”

現在是春末,即將夏初,離明年春天……只剩不到一年。

紀明遙徹底楞住了。

給了她一刻鐘緩神,溫夫人把昨晚熬夜粗糙寫下的嫁妝冊子遞給她:“你先看一遍。”

紀明遙怔怔翻開第一頁。

第一行就寫著……“壓箱銀,三萬六千兩。”

她手一抖,差點把冊子甩飛出去!

她記得安國公府的規矩,女兒出閣,壓箱銀是每人六千啊!!

她忙看太太,想問太太是不是寫錯了,只是一時有些找不到聲音……溫夫人被她的神色逗得直樂,才想和她說明緣故,外頭進來人回話:“舅太太派了鄭嬤嬤來見太太。”

溫夫人便壓住明遙的手,命:“請。”

鄭嬤嬤一進來就磕頭,見屋裏都是姑太太和……紀二姑娘的心腹人,才小聲說:“我們大爺……想再見姑娘一面。”

她祈求地看向紀二姑娘。

想到從陽昨日情狀……溫夫人不忍拒絕,不由也看向明遙。

“見一面……也好。”半晌,紀明遙說,“正好,昨兒我已把表哥送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請嬤嬤稍等一等,丫頭取來,一並帶回去。還煩請傳話:若表哥那裏還有我的東西,也請都送回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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