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梨花白雪（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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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梨花白雪（十六）
青鴉帶著憤恨和不甘被收入引魂燈。
但後巷很快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洛晏眉心跳了一下。
忽然。
一股含著梔子花香的風被吹入巷子裏，風急，香味越來越濃郁。洛晏擡起眼恍然看見天色暗下來，無數星辰像一場雨朝著地面落下。
好盛大的星雨。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走出來上前扶住洛晏, 指尖掃過她的鼻尖洛晏瞬間清醒從幻境中清醒, 那人道：
“跟我走。”
洛晏擡眼看清女子的模樣，訝異地張了張嘴, “南……”
女子垂眸, 隔著黑色面紗豎起食指擋在唇邊, 示意她安靜。
女子收起刀，只給幾人解了迷香，她冷靜小聲對幾人道：“晏晏快點, 這香快散了。”
洛晏扶起姜寂洲跟著女子快步撤離, 女子熟門熟路帶他們避開追來的人，抄了小路到了江邊, 江邊早已停著一只小船。
可就隔著一步之遙，晃晃悠悠的小船卻如同跟他們隔著千裏。
姜寂洲受重傷, 他們誰都沒有料想到, 如今也是逼不得已, 只能先離開洛水療傷。
洛晏咬牙，引著睡意昏沈的姜寂洲往船上走, 可是還沒出去，他們就停下了。
“是什麽……”洛晏眉心跳了跳。
他們被一道無形的結界困住, 像碰到了洛水的邊界。
姜寂洲眉梢皺得很緊，還是努力站直, 洛晏咬牙死死攬住他的腰，“姜寂洲, 忍一忍，不要睡。”
“……嗯。”
女子喃喃，“怎麽會這樣呢？分明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三人搞不清楚狀況，女子只好帶著他們繞過幾條巷子，把他們帶到一座蕭瑟的花樓後門。她擡手扣著門環拍了五下，不一會兒，有人開門，是個衣著樸素，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年紀約莫五十上下。
老婆婆一看到女子立刻將幾她拉進去，招呼兩人跟進來。老婆婆機警探了探四周，把剛剛被踩踏的草叢扶正，讓這裏變成沒人來過的模樣，這才猛地把門關上。
洛晏扶著姜寂洲剛在門後站定，立刻就聽到了呼嘯而過的修士發出的聲音。
他們沒動，只等著腳步聲漸遠才放松一些。
女子開口，終於松懈一些，“好了，人走了。晏晏，先進來給姜少俠處理一下傷口吧。”
洛晏擦擦汗擡眸定定看著一身黑衣的女子，又看了看她背後的黑色皮革刀鞘，不確定地開口，“南雪姐姐。”
女子頓了頓轉身面向她，直接了當摘下面紗，溫和一笑，語氣平和好聽，“晏晏，好久不見。”
她坦坦蕩蕩地笑容讓洛晏不住驚艷，“居然是你。”
尹南雪身著利落的黑色長裙，裙子衣領立起遮住了脖子上那道疤，背上背著一柄長刀，同趙子衿的牛尾刀不同，尹南雪的要短一些。
碧海潮生閣只有一把斬厄，已經在趙子衿身上，其他弟子的自然不同。
尹南雪是真的已經拜入碧海潮生閣了。
洛晏忍不住想，趙子衿安排的人是尹南雪，太妙了。
尹南雪從小在洛水長大，帶他們兩人出洛水沒有問題。
“出了點問題，今晚我們可能出不去。你們先在這緩和一下。”
“好。”
這裏是花樓一個廢棄的院子，院子不大但也有幾個房間，因為常年沒有人住家具已經有些腐朽，好在常年有人打掃，也還能住人。
尹南雪跟著老婆婆出去不久她一個人回來，手裏端著三杯茶，“你們先把這個茶喝下去，能緩解方才的迷香，不然你們會頭疼。”
洛晏端著茶先餵姜寂洲喝下去，自己才喝。
尹南雪繼續說著當前的情況，“這裏是雲星樓，是洛水的煙花之地，那群道士不會來。這處院落是我和我母親曾經住的地方，我母親在這裏生了我，也是在這裏去世的。尹隆嫌棄這裏晦氣，這些年從沒來過，你們可以放心先安頓在這裏。”
洛晏還沒說話，紅柳娃已經先一步沖進尹南雪的懷裏，哇哇大哭。
尹南雪頓了一下，擡手摸摸他頭安撫了好一會兒，好久她才對洛晏道：“晏晏，姜少俠，紅柳娃讓我照顧吧，這些時日，多謝你們。”
洛晏自然沒有異議。
紅柳娃在程家等了尹南雪多久，她是知道的。
姜寂洲精神疲憊，沒有應答，但他肯定不會反對。
尹南雪把傷藥交給洛晏，牽著紅柳娃正準備轉身埋葬他懷裏的小蘿蔔。
突然，
“噗——”
姜寂洲趴在床邊猛地吐出一口血，面色慘白的暈死過去。
洛晏大驚，抱住他，“姜寂洲！”
尹南雪忙回頭，搭住姜寂洲的脈搏，好一會兒她眉梢皺了一下，滿眼不可思議，“他的脈搏怎麽會如此微弱？很奇怪。”
洛晏太陽穴突突跳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是刀傷嗎？”
尹南雪面色凝重地搖頭，“他這樣不像是刀傷造成的，刀傷只是一部分。他身上好像還有其他的東西在影響他……好像有兩股力量在打架，撕扯他的肺腑。”
洛晏垂著眼睛，擰著雙眉如實道：“他是到了洛水才這樣的。”
尹南雪擡起頭，眼底帶著一絲詫異，“他怎麽在洛水會變成這樣？就算是妖也不該的，我都還好好的，這裏的一切布置分明只對梨花靈族有用……”
說著她眼睫掀起，目光落在洛晏身上。
洛晏的眼睛有些紅，也有些無措，卻沒猶豫多久，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
“南雪姐姐。”
她眼睫輕輕顫了顫，抿唇，手指慢慢打開蓋在姜寂洲頭上的衣服輕聲道：
“他是。”
洛晏直直盯著尹南雪，現在她唯一能見到的，最了解洛水的人，就是尹南雪。
她知道自己需要尹南雪。
而獲取信任最快的方式就是坦誠。
洛晏必須要向尹南雪坦誠姜寂洲的身份。
“他是梨花靈族，他就是尹隆在找的人。”
姜寂洲就是梨花靈族，他也是鏡塵。
“他，為殺尹隆而來。”
尹南雪身體僵了一下，目光才重新落回姜寂洲身上。
少年安安靜靜，看似沒什麽變化，實際那雙尖翹的精靈耳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不是人。
洛晏將他的靈骨如何被奪，他如何被扔進弱水水牢，借妖龍黑氣塑靈骨的事全部說給了尹南雪聽。
尹南雪是死過一次的人，她也是同妖相愛過的人，更是被尹隆惡劣對待過的人，此刻，在洛水，沒人更能比她了解洛晏的感受。
尹南雪不知道想了多少東西，最後像是釋懷坦然輕聲道：“怪不得，那日你們在河底能活下來。”
“之前有人跟我說過，餓人村河底的白玉，與尹家煉出的濯靈白玉不同，河底的玉是一個梨花靈族族人自毀魂魄凝出的，是最純凈的，我父親也渴求了很久。”
這個人是鄭刻，在她失去一切記憶，變成一個怪物的時候，只有鄭刻會經常同她說話。
尹南雪手指蜷了蜷，有片刻的失神，緩緩道：“大約是他們認出了姜少俠，保護了他。”
洛晏眉梢動了一下，驀地想起了那一輪埋藏在河底的玉脈，像一輪巨大的月亮。那團為她和姜寂洲指路，還給予他們兩人呼吸的星雲。
那一天，玉脈中有白色的光束沒入姜寂洲的胸膛，緩解了他的疼痛。
那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外力能幫姜寂洲，能融入他的身體。
如今她才恍然大悟。
洛晏抿唇握緊姜寂洲的手，那一日是他的家人幫助了他們。
可惜，那時候她不知道，而他看不見。
那可能是他和家人挨得最近的時候。
有時候機遇就是妙不可言的。
突然，尹南雪看到姜寂洲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經脈如同黑色的藤蔓蔓延出來，盤踞在少年勁瘦的腕骨之上，像是半埋在雪中幹枯梨樹枯枝。
“他的手怎麽了？”尹南雪蹙眉，多了幾分疑慮。
洛晏眸光閃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麽，掀高姜寂洲的衣袖一直到手腕的地方，還在往後和脖子上在他身體的某個位置交錯……
這次比以往都嚴重，她的手落在他的衣領上，慢慢拉開，直到姜寂洲的心口露出來。
眼前的場景讓兩人都頓了一下，少年起伏的心口赫然橫著一道醜陋的疤痕，此刻還在汩汩冒血，那些黑色的筋脈以此處為中心，往全身蔓延，像一個枷鎖緊緊糾纏著他的軀幹。
馭水也發生同樣的情況，不停震動，劍刃上也爬出一縷縷黑色的霧氣。洛晏垂眼看到手腕上的那一縷也浮現，虛弱不堪。
尹南雪愕然地盯著馭水，看它躺在洛晏腳邊，“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法器，居然能跟主人的狀態一樣……”
馭水已經像個人一樣了，有脾氣，會表達，如今連變化都跟主人一模一樣，也像生病了一般。它已經不像工具了。
洛晏從第一次見它就知道。
“所以，如今他的身體是梨花靈族的力量和妖龍的黑氣在爭鬥。”尹南雪總結。
“是，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程家被程夫人的法陣影響有過一次，進了洛水後越來越嚴重，靈力都受到了限制。”洛晏手捂著姜寂洲的傷口。
尹南雪道：“那普通的藥，對他恐怕作用不大。他剩餘的幾塊靈骨，如今全在洛水，只要他的血在洛水流下一滴，喚醒法陣，那些靈骨自然能感應到他。靈骨的靈場他根本抵抗不了。”
為了能完全絞殺他，尹隆設下的法陣已經敏銳到極致的地步。怪不得，剛剛他們出不去！
“血？”洛晏臉色白了一些，“那今日他……豈不是……”
尹南雪握住洛晏的肩膀，“還不可隨意定論，待我出去打聽一下消息。你等我，最晚兩個時辰，我會回來。”
洛晏點點頭。
目送尹南雪出門，洛晏就一直陪著姜寂洲。
她不敢睡，每隔半個時辰就會看看姜寂洲的情況。
天色很快昏黑下來，屋裏幾乎看不見光，洛晏握著尹南雪送來的蠟燭，又放下。她不敢點燈，怕惹來麻煩。
她坐在床邊，只能更緊地握住姜寂洲的手，小聲跟他說話。
可是他沒有回應。
微弱的星光透過縫隙，落在他眼睫上。
少年像只脆弱的精靈，躺在荊棘裏，仿佛一觸就碎，留下幾道微弱的呼吸能讓人確認他還活著。
洛晏擡手輕輕戳戳他的臉，小聲開口：
“姜寂洲，你睡好久了。”
“你知不知道……天黑了。”
世界仿佛塌陷，陷入無變的沈寂，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動作小心地摸著他的長長的眼睫，一點點拭去他額頭的汗珠，忽而手被溫柔握住。
洛晏手指蜷了一下，對上少年的眼睛。
少年擡眸，面色煞白，額頭全是冷汗，握著她的手壓在傷口上，讓她感受心臟的跳動。
他在告訴她，他活著。
她的眼睛很亮，濕潤，帶著水光。
他握著她的手不放開，被汗水沾濕的眼睫掀起，眼神帶著幾分輕松的意味。
少年的聲音很輕帶著壓抑的喘息，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帶來灼熱的痛意，
“居然沒哭。”
“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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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巷很快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洛晏眉心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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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盛大的星雨。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走出來上前扶住洛晏, 指尖掃過她的鼻尖洛晏瞬間清醒從幻境中清醒, 那人道：
“跟我走。”
洛晏擡眼看清女子的模樣，訝異地張了張嘴, “南……”
女子垂眸, 隔著黑色面紗豎起食指擋在唇邊, 示意她安靜。
女子收起刀，只給幾人解了迷香，她冷靜小聲對幾人道：“晏晏快點, 這香快散了。”
洛晏扶起姜寂洲跟著女子快步撤離, 女子熟門熟路帶他們避開追來的人，抄了小路到了江邊, 江邊早已停著一只小船。
可就隔著一步之遙，晃晃悠悠的小船卻如同跟他們隔著千裏。
姜寂洲受重傷, 他們誰都沒有料想到, 如今也是逼不得已, 只能先離開洛水療傷。
洛晏咬牙，引著睡意昏沈的姜寂洲往船上走, 可是還沒出去，他們就停下了。
“是什麽……”洛晏眉心跳了跳。
他們被一道無形的結界困住, 像碰到了洛水的邊界。
姜寂洲眉梢皺得很緊，還是努力站直, 洛晏咬牙死死攬住他的腰，“姜寂洲, 忍一忍，不要睡。”
“……嗯。”
女子喃喃，“怎麽會這樣呢？分明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三人搞不清楚狀況，女子只好帶著他們繞過幾條巷子，把他們帶到一座蕭瑟的花樓後門。她擡手扣著門環拍了五下，不一會兒，有人開門，是個衣著樸素，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年紀約莫五十上下。
老婆婆一看到女子立刻將幾她拉進去，招呼兩人跟進來。老婆婆機警探了探四周，把剛剛被踩踏的草叢扶正，讓這裏變成沒人來過的模樣，這才猛地把門關上。
洛晏扶著姜寂洲剛在門後站定，立刻就聽到了呼嘯而過的修士發出的聲音。
他們沒動，只等著腳步聲漸遠才放松一些。
女子開口，終於松懈一些，“好了，人走了。晏晏，先進來給姜少俠處理一下傷口吧。”
洛晏擦擦汗擡眸定定看著一身黑衣的女子，又看了看她背後的黑色皮革刀鞘，不確定地開口，“南雪姐姐。”
女子頓了頓轉身面向她，直接了當摘下面紗，溫和一笑，語氣平和好聽，“晏晏，好久不見。”
她坦坦蕩蕩地笑容讓洛晏不住驚艷，“居然是你。”
尹南雪身著利落的黑色長裙，裙子衣領立起遮住了脖子上那道疤，背上背著一柄長刀，同趙子衿的牛尾刀不同，尹南雪的要短一些。
碧海潮生閣只有一把斬厄，已經在趙子衿身上，其他弟子的自然不同。
尹南雪是真的已經拜入碧海潮生閣了。
洛晏忍不住想，趙子衿安排的人是尹南雪，太妙了。
尹南雪從小在洛水長大，帶他們兩人出洛水沒有問題。
“出了點問題，今晚我們可能出不去。你們先在這緩和一下。”
“好。”
這裏是花樓一個廢棄的院子，院子不大但也有幾個房間，因為常年沒有人住家具已經有些腐朽，好在常年有人打掃，也還能住人。
尹南雪跟著老婆婆出去不久她一個人回來，手裏端著三杯茶，“你們先把這個茶喝下去，能緩解方才的迷香，不然你們會頭疼。”
洛晏端著茶先餵姜寂洲喝下去，自己才喝。
尹南雪繼續說著當前的情況，“這裏是雲星樓，是洛水的煙花之地，那群道士不會來。這處院落是我和我母親曾經住的地方，我母親在這裏生了我，也是在這裏去世的。尹隆嫌棄這裏晦氣，這些年從沒來過，你們可以放心先安頓在這裏。”
洛晏還沒說話，紅柳娃已經先一步沖進尹南雪的懷裏，哇哇大哭。
尹南雪頓了一下，擡手摸摸他頭安撫了好一會兒，好久她才對洛晏道：“晏晏，姜少俠，紅柳娃讓我照顧吧，這些時日，多謝你們。”
洛晏自然沒有異議。
紅柳娃在程家等了尹南雪多久，她是知道的。
姜寂洲精神疲憊，沒有應答，但他肯定不會反對。
尹南雪把傷藥交給洛晏，牽著紅柳娃正準備轉身埋葬他懷裏的小蘿蔔。
突然，
“噗——”
姜寂洲趴在床邊猛地吐出一口血，面色慘白的暈死過去。
洛晏大驚，抱住他，“姜寂洲！”
尹南雪忙回頭，搭住姜寂洲的脈搏，好一會兒她眉梢皺了一下，滿眼不可思議，“他的脈搏怎麽會如此微弱？很奇怪。”
洛晏太陽穴突突跳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是刀傷嗎？”
尹南雪面色凝重地搖頭，“他這樣不像是刀傷造成的，刀傷只是一部分。他身上好像還有其他的東西在影響他……好像有兩股力量在打架，撕扯他的肺腑。”
洛晏垂著眼睛，擰著雙眉如實道：“他是到了洛水才這樣的。”
尹南雪擡起頭，眼底帶著一絲詫異，“他怎麽在洛水會變成這樣？就算是妖也不該的，我都還好好的，這裏的一切布置分明只對梨花靈族有用……”
說著她眼睫掀起，目光落在洛晏身上。
洛晏的眼睛有些紅，也有些無措，卻沒猶豫多久，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
“南雪姐姐。”
她眼睫輕輕顫了顫，抿唇，手指慢慢打開蓋在姜寂洲頭上的衣服輕聲道：
“他是。”
洛晏直直盯著尹南雪，現在她唯一能見到的，最了解洛水的人，就是尹南雪。
她知道自己需要尹南雪。
而獲取信任最快的方式就是坦誠。
洛晏必須要向尹南雪坦誠姜寂洲的身份。
“他是梨花靈族，他就是尹隆在找的人。”
姜寂洲就是梨花靈族，他也是鏡塵。
“他，為殺尹隆而來。”
尹南雪身體僵了一下，目光才重新落回姜寂洲身上。
少年安安靜靜，看似沒什麽變化，實際那雙尖翹的精靈耳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不是人。
洛晏將他的靈骨如何被奪，他如何被扔進弱水水牢，借妖龍黑氣塑靈骨的事全部說給了尹南雪聽。
尹南雪是死過一次的人，她也是同妖相愛過的人，更是被尹隆惡劣對待過的人，此刻，在洛水，沒人更能比她了解洛晏的感受。
尹南雪不知道想了多少東西，最後像是釋懷坦然輕聲道：“怪不得，那日你們在河底能活下來。”
“之前有人跟我說過，餓人村河底的白玉，與尹家煉出的濯靈白玉不同，河底的玉是一個梨花靈族族人自毀魂魄凝出的，是最純凈的，我父親也渴求了很久。”
這個人是鄭刻，在她失去一切記憶，變成一個怪物的時候，只有鄭刻會經常同她說話。
尹南雪手指蜷了蜷，有片刻的失神，緩緩道：“大約是他們認出了姜少俠，保護了他。”
洛晏眉梢動了一下，驀地想起了那一輪埋藏在河底的玉脈，像一輪巨大的月亮。那團為她和姜寂洲指路，還給予他們兩人呼吸的星雲。
那一天，玉脈中有白色的光束沒入姜寂洲的胸膛，緩解了他的疼痛。
那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外力能幫姜寂洲，能融入他的身體。
如今她才恍然大悟。
洛晏抿唇握緊姜寂洲的手，那一日是他的家人幫助了他們。
可惜，那時候她不知道，而他看不見。
那可能是他和家人挨得最近的時候。
有時候機遇就是妙不可言的。
突然，尹南雪看到姜寂洲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經脈如同黑色的藤蔓蔓延出來，盤踞在少年勁瘦的腕骨之上，像是半埋在雪中幹枯梨樹枯枝。
“他的手怎麽了？”尹南雪蹙眉，多了幾分疑慮。
洛晏眸光閃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麽，掀高姜寂洲的衣袖一直到手腕的地方，還在往後和脖子上在他身體的某個位置交錯……
這次比以往都嚴重，她的手落在他的衣領上，慢慢拉開，直到姜寂洲的心口露出來。
眼前的場景讓兩人都頓了一下，少年起伏的心口赫然橫著一道醜陋的疤痕，此刻還在汩汩冒血，那些黑色的筋脈以此處為中心，往全身蔓延，像一個枷鎖緊緊糾纏著他的軀幹。
馭水也發生同樣的情況，不停震動，劍刃上也爬出一縷縷黑色的霧氣。洛晏垂眼看到手腕上的那一縷也浮現，虛弱不堪。
尹南雪愕然地盯著馭水，看它躺在洛晏腳邊，“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法器，居然能跟主人的狀態一樣……”
馭水已經像個人一樣了，有脾氣，會表達，如今連變化都跟主人一模一樣，也像生病了一般。它已經不像工具了。
洛晏從第一次見它就知道。
“所以，如今他的身體是梨花靈族的力量和妖龍的黑氣在爭鬥。”尹南雪總結。
“是，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程家被程夫人的法陣影響有過一次，進了洛水後越來越嚴重，靈力都受到了限制。”洛晏手捂著姜寂洲的傷口。
尹南雪道：“那普通的藥，對他恐怕作用不大。他剩餘的幾塊靈骨，如今全在洛水，只要他的血在洛水流下一滴，喚醒法陣，那些靈骨自然能感應到他。靈骨的靈場他根本抵抗不了。”
為了能完全絞殺他，尹隆設下的法陣已經敏銳到極致的地步。怪不得，剛剛他們出不去！
“血？”洛晏臉色白了一些，“那今日他……豈不是……”
尹南雪握住洛晏的肩膀，“還不可隨意定論，待我出去打聽一下消息。你等我，最晚兩個時辰，我會回來。”
洛晏點點頭。
目送尹南雪出門，洛晏就一直陪著姜寂洲。
她不敢睡，每隔半個時辰就會看看姜寂洲的情況。
天色很快昏黑下來，屋裏幾乎看不見光，洛晏握著尹南雪送來的蠟燭，又放下。她不敢點燈，怕惹來麻煩。
她坐在床邊，只能更緊地握住姜寂洲的手，小聲跟他說話。
可是他沒有回應。
微弱的星光透過縫隙，落在他眼睫上。
少年像只脆弱的精靈，躺在荊棘裏，仿佛一觸就碎，留下幾道微弱的呼吸能讓人確認他還活著。
洛晏擡手輕輕戳戳他的臉，小聲開口：
“姜寂洲，你睡好久了。”
“你知不知道……天黑了。”
世界仿佛塌陷，陷入無變的沈寂，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動作小心地摸著他的長長的眼睫，一點點拭去他額頭的汗珠，忽而手被溫柔握住。
洛晏手指蜷了一下，對上少年的眼睛。
少年擡眸，面色煞白，額頭全是冷汗，握著她的手壓在傷口上，讓她感受心臟的跳動。
他在告訴她，他活著。
她的眼睛很亮，濕潤，帶著水光。
他握著她的手不放開，被汗水沾濕的眼睫掀起，眼神帶著幾分輕松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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