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餓人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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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餓人村（十）
這是個相當長的故事, 還是村民婆婆們一人接一句才能敘述下去，一說就是一個時辰，等到回過神來，時候不早了, 她們又趕緊重新拾起手裏的活。
大家夥縫蓋頭的縫蓋頭, 架桌子的架桌子，七手八腳倒是把活幹得井然有序, 雜而不亂。
眾人散去, 只剩下洛晏姜寂洲向融待在原地, 向融坐到洛晏和姜寂洲中間，笑著看向洛晏提議道：“要不要去看看，那個大神住的地方？沒準有什麽線索呢？”
本來洛晏和姜寂洲坐的凳子就不寬, 剛剛好容下兩人, 現在向融一來，她直接被擠到了邊上。
洛晏站起身有些無語地看著向融, “好啊，去吧。”向融好心情地看著她, 眼睛都愉悅地彎起來。
姜寂洲蹙眉站起身, 無視向融的挑釁對洛晏道：“我昨日聽他們說起過, 知道大概在哪個方位，我們去吧。”
他又淡淡道：“向大夫既然是個大夫, 這樣的事就不要插手了，不是你該管的事。”
向融輕笑一聲站起來, 並不生氣，“瞧你這話說的, 我是大夫，難道就不能會法術了？這救人的事, 哪有什麽該管不該管的？姜小哥真是說笑。”
“即使我提出來的，那我必然是要去的，不為你，也為了晏晏嘛。多一個人保護她，難道不好？”
“你！”
向融笑著看姜寂洲，“我什麽？姜小哥是想說我坦蕩嗎？”
姜寂洲頓時沈默，心裏堵著一口氣。
洛晏扶額，嘆息一聲，這都什麽事啊，向融喊晏晏兩個字就像有人拿著東西戳她背心一樣，又癢又尷尬，又阻止不了。
三人就這麽不尷不尬上路，影子被拉的很長，時不時形成一個凹字，然後又被隔開，然後再形成一個凹字。
金阿婆擡起眼看著三人的背影，又默默埋頭，一個孩子跑上來抱住她的腿搖了搖，稚聲稚氣道：“阿婆，阿婆，我想跟哥哥姐姐一起去收妖！讓我去吧”
她揉揉孩子的頭，嘆息一聲，意味深長道：“乖乖的，哥哥姐姐能去，但你不能去。”
小孩嘴巴頓時失落地癟下來，“那……我阿爹能去嗎？阿爹替我去可以嗎？或者村長伯伯……他們可以跟我講故事！”
金阿婆耐心地說著小孩聽不懂的話，“這個村裏沒人能去收妖的，你阿爹，村長伯伯，包括我，誰都不能去。”
“為什麽？”
金阿婆沒再回答，只是扯起蓋頭將針線穿了過去，繡著上面沒繡完的浪花。
藍色的浪花繞在蓋頭一側，微微卷起，下一刻便要落下……
*
路很寬，但向融偏偏就要走兩人中間，和洛晏打打鬧鬧，除了喊人親密，他也算是個有趣的人。
他盯著洛晏“不堪重負”的腰帶，打趣地問：“晏晏，你都有那麽多根狗尾巴草了，能不能送一根給我？別那麽小氣呀，我也送你。”
洛晏抱著手，笑著搖頭，“不能，我沒有了，不能送給你。你自己去采不就好了……而且，你可是村裏的大夫哎，你說沒收到你以為我會信嗎？”
向融瞬間唉聲嘆氣，“可我才比你們早到幾天，跟村裏的人也算不上熟的，他們根本不喜歡我。誰讓我沒你這麽討人喜歡呢？”
“送我一根吧晏晏，我保證好好收藏，一根狗尾草傳三代，我走了它都還在！”
“……”
“你要是不送我，我受傷了怎麽辦？”
洛晏咬牙切齒躲到姜寂洲身邊扯住他的束袖帶子，帶子收緊的同時少年的身體也僵了僵，然後不由自主向她傾斜，放低左手的位置，無聲地將就她。然後將向融擋在外面。
洛晏隔著姜寂洲對向融無奈道：“向融啊，你別開我玩笑了，一點也不好笑。”
這話聽著變扭得不行。
她若有所思地問：“你不會把我認成你認識的人了吧？你應該是認錯人了，但我之前真的沒見過你……”
向融輕笑，“怎麽可能，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洛晏，我怎麽會認錯呢？我說了，就是對你一見傾心嘛！”
洛晏無語，忍不住錘了他一下，“你又來了！”
被狠狠錘了一拳，向融像是被撓癢癢，反倒是笑得更開懷了，眼角眉梢都寫著得意，
“晏晏，你是不是舍不得打我？怎麽跟小貓撓人一樣？”他頗為認真地道。
“我沒用力？！”洛晏難以置信，“你是鐵桶嗎？”
她的聲音一點也不兇。姜寂洲皺眉想著，向融像只狐貍勾著洛晏的好奇心，讓她越靠越近，她甚至松開勾住他束袖系帶的手！
向融的表情和調笑在姜寂洲眼裏無限放大，他心裏突然就湧上一股無名火。在洛晏懷疑自己沒用力，攥緊了拳頭想再次上前一試時，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將人攔在身側，速度快得兩人都沒反應過來。
“姜少俠……”
洛晏就這麽舉著拳頭，被抱了回來，少年松開滾燙的手，在安靜中硬邦邦道：“……不必跟他計較。”
向融瞇了瞇眼噗嗤笑出聲，看到他手的動作不悅道：“不必計較？晏晏若要計較，也確實不該同我計較，我的心裏坦坦蕩蕩，只有她一人。”
“姜少俠，”洛晏也顧不得害羞了，搖搖頭，“你聽聽！你聽聽！這誰能忍得了？！他挑釁我！”
向融看著洛晏一臉認真的模樣失笑，“……”
不開竅，她根本不開竅。
姜寂洲不為所動，只是虛虛握住洛晏的胳膊不讓她過去，終於在前方的一座房子前停下。
“到了。”
是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在村莊所有房子後面一個半坡上，房子年代久遠，院子外的柵欄，臺階的石面以及門窗屋頂的瓦上都爬滿了青綠的苔蘚，遠看像蓋上了一層草皮。
隔著這麽遠，村民都能聽到這麽多大神的八卦，可以看出來他們是多麽熱切。
洛晏的目光被房子吸引，房子的外表跟村裏的其他房子一樣，但過了院門就開始不同，院子裏放了很多花盆，只是很久沒人打理，裏面只剩下泥土，被雨水澆灌，陽光曝曬後變得硬邦邦的。
墻角也有幾個大坑，此刻空蕩蕩的，不知道種了什麽。
進門右邊是廚房，左邊是個茶棚。
三人先進了廚房，裏面布置得很簡單，只有一個三層的木架櫃子和一個靠窗用石頭壘起來的竈臺，外表用黃泥敷過，防止漏煙，現在潮濕著黏黏膩膩地掛在石頭上，好幾處露著縫隙。
竈臺和櫃子上幾乎沒有什麽，木架上也就是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洛晏蹲在櫃子面前一層層地看，手裏拿著一個油瓶，打開看了看，又放回去，然後又看了一遍，過了一會兒她道：“他們是不吃鹽嗎？”
在角落觀察的兩人慢慢看過來，洛晏起身道：“很奇怪，其他調料油醋甚至白糖都有，還都是滿的，但沒有鹽。”
大神很用心在保管這些東西，過了這麽久，除了糖有些融化，其他的東西都好好的。
那就說明不存在鹽會一點也不剩下的可能。
向融走過來笑道：“興許是嬌嬌不喜歡呢？那大神自然也就不用啦。”
洛晏抿唇，“不喜歡？”
向融道：“覺得奇怪？”
洛晏搖頭，“這也不算奇怪，我倒是遇到過不喜歡鹽的妖。”
焦娘已經離他們太遠了，洛晏默默將架子上的東西都送了回去。
她想萬一是人家根本不下廚呢？三人很快搜索完廚房，去看其他房間，可惜的是根本沒發現什麽文字記載的東西或者線索，翻翻找找半個時辰，也只發現一把上銹的剪刀。
太陽掃過院子，洛晏和姜寂洲坐在院子的茶棚裏。
向融固執地返回去再搜第三次，這方面他倒是嚴謹。
洛晏決定喘口氣，姜寂洲安靜在她旁邊，暫時沒進去。
片刻，看無人在，他輕聲開口問：
“洛晏……如果有人欺騙你，你會討厭他嗎？”
他的聲音很幹，像是在喉嚨裏壓了很久才一個個吐出來。
“啊？”洛晏聽著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咬著手指無意識地問：“看是騙什麽嘍，謊言也分善與惡的。”
雖然覺得奇怪，但更覺得他可能是要說什麽啟發人的東西。畢竟在有限的劇情裏，姜寂洲一直是這樣的角色。
主角團沒想法的時候，他就像個提示燈泡，點他一下他會給出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建議。
洛晏耐心地聽他說話。
“他拿了你的東西，”少年的睫毛微微垂下，烏黑的眼珠定定看著她，猶豫著開口，“……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他分明知道，分明你來開口，他輕輕松松就能給你……”
他微微頓了頓，聲音帶著低微的羞恥，“卻因為一己私欲占為己有，任憑你提起幾次都不肯拿出來……”
“拿？不問自取是偷哦……”洛晏沒聽出什麽倒是抓住了重點，只是按照腦子裏的內容一板一眼跟他分析。
聽到偷字，少年的眸光一驚，喉結緊張地滾了一下。
她依然出神地看著前方，聽著他的話輕輕嘆息一聲，搖頭道：“要是事實的話……這個人還挺壞蛋的！”
少年瞳仁顫了顫看著她的臉，眉頭微微蹙起，微微抿唇，“是啊……他是壞蛋……那……那你……”
洛晏托著腮彎了彎唇角，“是我的話……我應該會討厭吧……可能……”
她說著眸光靜了靜，笑容又一點點褪去，仿佛想到了什麽醍醐灌頂。
討厭嗎？
少年攥緊了手，突然沈默下來，寒意湧上指尖。
洛晏奇怪地轉頭看他，他很少露出這樣凝重又失落的表情，“姜少俠，怎麽了？”
他輕輕搖搖頭，背脊微微前傾，搭在膝蓋上的手骨節泛白，指尖冰涼一片。像是在猶豫斟酌著什麽，再擡起眸時，
“洛晏……”
洛晏卻先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在隱瞞著什麽？也許河妖是被周阿柱和村子裏的人騙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畢竟好妖還是有的，畢竟……”
她抿唇笑著，發自內心地讚揚，“你就很好，一直很好。”
“……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他悶悶道，像是被一拳擊中心口喘不上氣，骨骼都跟著震了一下，背上的馭水劍也跟著顫動，灑出藍色的星子。
“瞎說！”洛晏“噗嗤”笑出來，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分明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你！很好很好很好的！”少女亮晶晶的眸子湊到他面前，認真道，“就算別人感受不到，也有我知道，姜寂洲，姜少俠，是個特別好的……妖。”
他心緒不穩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很是難耐。
“……”想說的話僵在嘴邊，硬生生憋了回去，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他的樣子有些好笑，像個做錯事被抓的孩子，洛晏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
洛晏笑著笑著眸光落在他的發頂，看到一抹鮮艷的紅色，“你……頭上有線頭……可能是剛剛那些小孩子纏上去的。”
一根紅線纏繞著他的馬尾，打了個蝴蝶結，十分滑稽。方才大夥聊得入神，沒註意到這些。
姜寂洲伸手敷衍地摸了一下頭發，興意闌珊道：“算了，沒關系。”
“……”洛晏蹙眉盯著那根紅色的線，“要不……你低頭，我幫你。”
他剛剛一直沒說話來著，也不知道是想什麽這麽出神。
少年垂眸低頭手從芥子袋裏摸出一樣東西虛虛握在手心，耳朵微紅擋住。洛晏的視線，手指靈巧指揮，一束細線似的白光纏上洛晏後背的一截腰帶，將一只狗尾巴草編織的兔子系上了上去。
向融出現在路口，看著姜寂洲弓著身幾乎將洛晏湧入懷裏的親密姿態，忍不住眉心狠狠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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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相當長的故事, 還是村民婆婆們一人接一句才能敘述下去，一說就是一個時辰，等到回過神來，時候不早了, 她們又趕緊重新拾起手裏的活。
大家夥縫蓋頭的縫蓋頭, 架桌子的架桌子，七手八腳倒是把活幹得井然有序, 雜而不亂。
眾人散去, 只剩下洛晏姜寂洲向融待在原地, 向融坐到洛晏和姜寂洲中間，笑著看向洛晏提議道：“要不要去看看，那個大神住的地方？沒準有什麽線索呢？”
本來洛晏和姜寂洲坐的凳子就不寬, 剛剛好容下兩人, 現在向融一來，她直接被擠到了邊上。
洛晏站起身有些無語地看著向融, “好啊，去吧。”向融好心情地看著她, 眼睛都愉悅地彎起來。
姜寂洲蹙眉站起身, 無視向融的挑釁對洛晏道：“我昨日聽他們說起過, 知道大概在哪個方位，我們去吧。”
他又淡淡道：“向大夫既然是個大夫, 這樣的事就不要插手了，不是你該管的事。”
向融輕笑一聲站起來, 並不生氣，“瞧你這話說的, 我是大夫，難道就不能會法術了？這救人的事, 哪有什麽該管不該管的？姜小哥真是說笑。”
“即使我提出來的，那我必然是要去的，不為你，也為了晏晏嘛。多一個人保護她，難道不好？”
“你！”
向融笑著看姜寂洲，“我什麽？姜小哥是想說我坦蕩嗎？”
姜寂洲頓時沈默，心裏堵著一口氣。
洛晏扶額，嘆息一聲，這都什麽事啊，向融喊晏晏兩個字就像有人拿著東西戳她背心一樣，又癢又尷尬，又阻止不了。
三人就這麽不尷不尬上路，影子被拉的很長，時不時形成一個凹字，然後又被隔開，然後再形成一個凹字。
金阿婆擡起眼看著三人的背影，又默默埋頭，一個孩子跑上來抱住她的腿搖了搖，稚聲稚氣道：“阿婆，阿婆，我想跟哥哥姐姐一起去收妖！讓我去吧”
她揉揉孩子的頭，嘆息一聲，意味深長道：“乖乖的，哥哥姐姐能去，但你不能去。”
小孩嘴巴頓時失落地癟下來，“那……我阿爹能去嗎？阿爹替我去可以嗎？或者村長伯伯……他們可以跟我講故事！”
金阿婆耐心地說著小孩聽不懂的話，“這個村裏沒人能去收妖的，你阿爹，村長伯伯，包括我，誰都不能去。”
“為什麽？”
金阿婆沒再回答，只是扯起蓋頭將針線穿了過去，繡著上面沒繡完的浪花。
藍色的浪花繞在蓋頭一側，微微卷起，下一刻便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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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很寬，但向融偏偏就要走兩人中間，和洛晏打打鬧鬧，除了喊人親密，他也算是個有趣的人。
他盯著洛晏“不堪重負”的腰帶，打趣地問：“晏晏，你都有那麽多根狗尾巴草了，能不能送一根給我？別那麽小氣呀，我也送你。”
洛晏抱著手，笑著搖頭，“不能，我沒有了，不能送給你。你自己去采不就好了……而且，你可是村裏的大夫哎，你說沒收到你以為我會信嗎？”
向融瞬間唉聲嘆氣，“可我才比你們早到幾天，跟村裏的人也算不上熟的，他們根本不喜歡我。誰讓我沒你這麽討人喜歡呢？”
“送我一根吧晏晏，我保證好好收藏，一根狗尾草傳三代，我走了它都還在！”
“……”
“你要是不送我，我受傷了怎麽辦？”
洛晏咬牙切齒躲到姜寂洲身邊扯住他的束袖帶子，帶子收緊的同時少年的身體也僵了僵，然後不由自主向她傾斜，放低左手的位置，無聲地將就她。然後將向融擋在外面。
洛晏隔著姜寂洲對向融無奈道：“向融啊，你別開我玩笑了，一點也不好笑。”
這話聽著變扭得不行。
她若有所思地問：“你不會把我認成你認識的人了吧？你應該是認錯人了，但我之前真的沒見過你……”
向融輕笑，“怎麽可能，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洛晏，我怎麽會認錯呢？我說了，就是對你一見傾心嘛！”
洛晏無語，忍不住錘了他一下，“你又來了！”
被狠狠錘了一拳，向融像是被撓癢癢，反倒是笑得更開懷了，眼角眉梢都寫著得意，
“晏晏，你是不是舍不得打我？怎麽跟小貓撓人一樣？”他頗為認真地道。
“我沒用力？！”洛晏難以置信，“你是鐵桶嗎？”
她的聲音一點也不兇。姜寂洲皺眉想著，向融像只狐貍勾著洛晏的好奇心，讓她越靠越近，她甚至松開勾住他束袖系帶的手！
向融的表情和調笑在姜寂洲眼裏無限放大，他心裏突然就湧上一股無名火。在洛晏懷疑自己沒用力，攥緊了拳頭想再次上前一試時，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將人攔在身側，速度快得兩人都沒反應過來。
“姜少俠……”
洛晏就這麽舉著拳頭，被抱了回來，少年松開滾燙的手，在安靜中硬邦邦道：“……不必跟他計較。”
向融瞇了瞇眼噗嗤笑出聲，看到他手的動作不悅道：“不必計較？晏晏若要計較，也確實不該同我計較，我的心裏坦坦蕩蕩，只有她一人。”
“姜少俠，”洛晏也顧不得害羞了，搖搖頭，“你聽聽！你聽聽！這誰能忍得了？！他挑釁我！”
向融看著洛晏一臉認真的模樣失笑，“……”
不開竅，她根本不開竅。
姜寂洲不為所動，只是虛虛握住洛晏的胳膊不讓她過去，終於在前方的一座房子前停下。
“到了。”
是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在村莊所有房子後面一個半坡上，房子年代久遠，院子外的柵欄，臺階的石面以及門窗屋頂的瓦上都爬滿了青綠的苔蘚，遠看像蓋上了一層草皮。
隔著這麽遠，村民都能聽到這麽多大神的八卦，可以看出來他們是多麽熱切。
洛晏的目光被房子吸引，房子的外表跟村裏的其他房子一樣，但過了院門就開始不同，院子裏放了很多花盆，只是很久沒人打理，裏面只剩下泥土，被雨水澆灌，陽光曝曬後變得硬邦邦的。
墻角也有幾個大坑，此刻空蕩蕩的，不知道種了什麽。
進門右邊是廚房，左邊是個茶棚。
三人先進了廚房，裏面布置得很簡單，只有一個三層的木架櫃子和一個靠窗用石頭壘起來的竈臺，外表用黃泥敷過，防止漏煙，現在潮濕著黏黏膩膩地掛在石頭上，好幾處露著縫隙。
竈臺和櫃子上幾乎沒有什麽，木架上也就是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洛晏蹲在櫃子面前一層層地看，手裏拿著一個油瓶，打開看了看，又放回去，然後又看了一遍，過了一會兒她道：“他們是不吃鹽嗎？”
在角落觀察的兩人慢慢看過來，洛晏起身道：“很奇怪，其他調料油醋甚至白糖都有，還都是滿的，但沒有鹽。”
大神很用心在保管這些東西，過了這麽久，除了糖有些融化，其他的東西都好好的。
那就說明不存在鹽會一點也不剩下的可能。
向融走過來笑道：“興許是嬌嬌不喜歡呢？那大神自然也就不用啦。”
洛晏抿唇，“不喜歡？”
向融道：“覺得奇怪？”
洛晏搖頭，“這也不算奇怪，我倒是遇到過不喜歡鹽的妖。”
焦娘已經離他們太遠了，洛晏默默將架子上的東西都送了回去。
她想萬一是人家根本不下廚呢？三人很快搜索完廚房，去看其他房間，可惜的是根本沒發現什麽文字記載的東西或者線索，翻翻找找半個時辰，也只發現一把上銹的剪刀。
太陽掃過院子，洛晏和姜寂洲坐在院子的茶棚裏。
向融固執地返回去再搜第三次，這方面他倒是嚴謹。
洛晏決定喘口氣，姜寂洲安靜在她旁邊，暫時沒進去。
片刻，看無人在，他輕聲開口問：
“洛晏……如果有人欺騙你，你會討厭他嗎？”
他的聲音很幹，像是在喉嚨裏壓了很久才一個個吐出來。
“啊？”洛晏聽著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咬著手指無意識地問：“看是騙什麽嘍，謊言也分善與惡的。”
雖然覺得奇怪，但更覺得他可能是要說什麽啟發人的東西。畢竟在有限的劇情裏，姜寂洲一直是這樣的角色。
主角團沒想法的時候，他就像個提示燈泡，點他一下他會給出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建議。
洛晏耐心地聽他說話。
“他拿了你的東西，”少年的睫毛微微垂下，烏黑的眼珠定定看著她，猶豫著開口，“……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他分明知道，分明你來開口，他輕輕松松就能給你……”
他微微頓了頓，聲音帶著低微的羞恥，“卻因為一己私欲占為己有，任憑你提起幾次都不肯拿出來……”
“拿？不問自取是偷哦……”洛晏沒聽出什麽倒是抓住了重點，只是按照腦子裏的內容一板一眼跟他分析。
聽到偷字，少年的眸光一驚，喉結緊張地滾了一下。
她依然出神地看著前方，聽著他的話輕輕嘆息一聲，搖頭道：“要是事實的話……這個人還挺壞蛋的！”
少年瞳仁顫了顫看著她的臉，眉頭微微蹙起，微微抿唇，“是啊……他是壞蛋……那……那你……”
洛晏托著腮彎了彎唇角，“是我的話……我應該會討厭吧……可能……”
她說著眸光靜了靜，笑容又一點點褪去，仿佛想到了什麽醍醐灌頂。
討厭嗎？
少年攥緊了手，突然沈默下來，寒意湧上指尖。
洛晏奇怪地轉頭看他，他很少露出這樣凝重又失落的表情，“姜少俠，怎麽了？”
他輕輕搖搖頭，背脊微微前傾，搭在膝蓋上的手骨節泛白，指尖冰涼一片。像是在猶豫斟酌著什麽，再擡起眸時，
“洛晏……”
洛晏卻先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在隱瞞著什麽？也許河妖是被周阿柱和村子裏的人騙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畢竟好妖還是有的，畢竟……”
她抿唇笑著，發自內心地讚揚，“你就很好，一直很好。”
“……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他悶悶道，像是被一拳擊中心口喘不上氣，骨骼都跟著震了一下，背上的馭水劍也跟著顫動，灑出藍色的星子。
“瞎說！”洛晏“噗嗤”笑出來，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分明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你！很好很好很好的！”少女亮晶晶的眸子湊到他面前，認真道，“就算別人感受不到，也有我知道，姜寂洲，姜少俠，是個特別好的……妖。”
他心緒不穩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很是難耐。
“……”想說的話僵在嘴邊，硬生生憋了回去，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他的樣子有些好笑，像個做錯事被抓的孩子，洛晏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
洛晏笑著笑著眸光落在他的發頂，看到一抹鮮艷的紅色，“你……頭上有線頭……可能是剛剛那些小孩子纏上去的。”
一根紅線纏繞著他的馬尾，打了個蝴蝶結，十分滑稽。方才大夥聊得入神，沒註意到這些。
姜寂洲伸手敷衍地摸了一下頭發，興意闌珊道：“算了，沒關系。”
“……”洛晏蹙眉盯著那根紅色的線，“要不……你低頭，我幫你。”
他剛剛一直沒說話來著，也不知道是想什麽這麽出神。
少年垂眸低頭手從芥子袋裏摸出一樣東西虛虛握在手心，耳朵微紅擋住。洛晏的視線，手指靈巧指揮，一束細線似的白光纏上洛晏後背的一截腰帶，將一只狗尾巴草編織的兔子系上了上去。
向融出現在路口，看著姜寂洲弓著身幾乎將洛晏湧入懷裏的親密姿態，忍不住眉心狠狠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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