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離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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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離城（九）
洛晏點頭, 這對她完全沒難度，“啊……好，可是，子衿姐姐, 你為什麽要做這個啊？”
趙子衿正色道：“我要練刀, 我的刀法還需精進，我想用得更細致些, 從方方面面參透刀的用法, 宗主選了這把刀給我, 我不想辜負她的心意。所以我每天晚上會練上一個時辰，增加手感和我的刀之間的默契。”
洛晏瞬間明了，這就跟醫生練習用鑷子剝生雞蛋殼一樣, 積累經驗, 練習基本功。洛晏心生敬佩。
趙子衿捏了捏她的臉，“吃吧, 刀我都凈過，沒有臟東西。主要是這些東西不能浪費, 以前能餵鳥, 送人, 但在程家不太方便……”
洛晏表示理解，程家很禿, 幾乎沒有綠色的植被，程朔青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四年前被芭蕉精嚇到，索性拔光了程家所有的花草, 唯獨程眠院子裏有棵樹，但那樹葉死去很多年了。
洛晏慢吞吞吃著東西, 眉梢皺了皺。
趙子衿不慌不忙，拿出一本書開始看起來，書的封面是很騷包的粉色，幾個龍飛鳳舞的字體她看不明白，但看起來不是什麽正經的書。
洛晏微微偏頭湊過去瞧了瞧，看清幾行字，結果抿唇匪夷所思，雖然段落很短，但憑借洛晏豐富的經驗，她知道書上說的是家長裏短，虐身虐心的狗血故事。
趙子衿在看話本……還是狗血虐文。洛晏突然就想起早上程眠說的話，程眠聽到她喜歡看話本時，說怪不得她和趙子衿有很多話聊。
原來是這樣！
趙子衿一本正經地看故事，像是研究經典一般，逐字逐句地研讀，還拿著筆做標註，剛剛她圈起來的一句話就是：我喜歡他是我的事，與他無關。就算他殺了我，我也不會責怪他。
洛晏眉梢皺起，“子衿姐姐，你……看這個這麽認真嗎？”
趙子衿點頭，“宗主說要練刀磨練心性，我要把刀練到最高一層就需要打開心境，入世修行，最好體會人間百態。但現在這個情勢，百姓還能有十年八年的平穩，尚未可知，容不得我慢下來，我沒有什麽人情方面的經歷，自然需要這些話本做補給。這些語句能影響我的情緒，我想記錄下來。”
洛晏聽著想起結局的時候，趙子衿才突破了心境，將碧海潮生閣的刀法練就最佳，將“碧海潮生”這個絕招練到了最高一層。
不會吧，不會吧！咱們女主角是靠這麽離譜的方式開的心境，練絕招嗎？洛晏嘎嘣咬斷一根梨絲。
趙子衿蹙眉認真道：“但是，有些奇怪，這個話本我是看到有女孩看得痛哭流涕，又哭有笑，抓心撓肺才買的，怎麽到了我手裏，我就沒什麽特別的感受呢？還覺得愛情這事荒謬至極！”
洛晏一臉了然，“愛情呢，本來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言的嘛，不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愛不愛的都藏在細節裏，所謂一鍋配一蓋，王八綠豆眼。”
趙子衿驚奇道：“糯米圓子，你懂這麽多啊？你說的這些，我還真在以往那些本子裏看到過，但實在不理解。你可是有什麽經驗？”
“我……沒呢，軍師不上戰場嘛，旁觀者清……”洛晏臉一熱笑道，一陣心虛岔開話題，“對了，你們剛剛說，待會兒還有事要聊，是什麽事？”
趙子衿道：“重要的事，等我看完這一節，大概一炷香的時間。”
說著她低頭從芥子袋裏拿出一根線香，指尖夾著一張符紙點燃線香。
趙子衿計時很準，一炷香燃盡，她合上了話本，小心收好，幫洛晏收起沒吃完的水果和綠豆糕，將她腰上的荷包塞得鼓鼓囊囊。
“走吧，邊走邊吃。”
洛晏被領著去了程眠的房間。
洛晏進門才發現，除了程眠人已經齊了，姜寂洲也在，兩人進門時，他微微掀起眸看過來，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唇角彎了彎，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姜寂洲挪開了目光。
賀長翊擡眼，拍了拍身邊的陸十六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陸十六紅著臉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和姜寂洲之間空了出來。
“洛晏，過來坐啊！”
洛晏：“……”
她走過去在姜寂洲身邊坐下，才一會兒，就拿出東西開始吃，她分了一點給陸十六，陸十六紅著臉沒有拒絕。賀長翊拒絕了，洛晏湊過去小聲說了一句是趙子衿切的，他口是心非地搶走了一包，臉紅到脖子，沒好意思當著趙子衿的面吃。
洛晏眉梢挑了挑，賀長翊開竅了，絕對的！
她拿著剩下的梨絲遞到姜寂洲面前，“吃點嗎？姜少俠。”
“梨子，可好吃了。”
少年聞言，濃黑的眼睫垂下，不知怎麽的脖頸爬上一抹粉色，他將洛晏的手推了推，“……不用了。”
“你不舒服？”她問。
他眉心跳了跳，“沒有……我很好。”
洛晏不解，但低頭吃了起來。
程眠這時才來，她手裏還拿了幾張符紙。洛晏隱約知道程眠是為什麽找他們了。
“幾位少俠，程眠有事相求。”
她把符紙放在桌面，“你們應該都聽說我家的荒唐事了，我不拐彎抹角，我想請幾位明日幫我阻止他們移墳起棺。我院中無可用之人，我是實在沒辦法。只要能幫我這個忙，程眠此生不忘。日後幾位若有需要，程眠絕不推辭！”
“這事不需要幾位露面，在後方暗中幫忙即可。”她展開符紙，“這是我畫的千鈞符，能夠力壓千鈞，只要幾位明日得到我的指示，用了這符紙就行。咒語在符紙背面。”
趙子衿有些驚訝，但還是一口應了下來。
她若不推辭，剩餘幾人，除了陸十六，所有人都被程眠救過，賀長翊應下。
洛晏一個法力比臉還幹凈的人，沒什麽好說的，不去沒影響，去了……可能也沒影響，但還是待在姜寂洲身邊安全，她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姜寂洲。
少年密密的眼睫壓了壓，笑道：“一個忙而已，程小姐幫過我們，就當是還程小姐的人情。”
無人拒絕，夜半三更。幾人從後門出去，跟著程眠給的指示去到了程家墓園。
墓園在一個離城邊的一個山凹之中，兩邊山巒凸起，中間一片平坦，墓碑密密。
時辰太早，洛晏抱著腿靠在姜寂洲，昏昏欲睡。
解了雪花印，她還是有些不適應，有點後遺癥，但沒那麽害怕，比如現在，她看著這些墓碑也能睡得著。
她伸手抱著身邊的樹，不知不覺就沈入夢鄉。樹皮很粗糙，她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迷迷糊糊覺得臉壓在一片柔軟的布料上，有些香，有些涼，像躺在一片茶園裏，很舒服。
好美的夢。
直到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身邊窸窸窣窣地響起腳步聲，她恍然驚醒。
她依然靠在樹上，洛晏摸了摸臉很奇怪，左臉冷冰冰，但右臉卻是熱的。但她分明是左臉壓在樹上啊。
“該醒了。”
洛晏揉了揉眼睛，看向姜寂洲，他神采奕奕地看著前方，臉上沒有一絲倦意。
後方傳來一陣議論聲。
“還有其他人？”她驚訝道。
姜寂洲悠悠道：“人多，熱鬧。”
洛晏：“……”
靠著挪棺材來旺氣運，哪怕在這樣妖魔橫行的世界也是稀奇事。山林裏藏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有人早早蹲在樹上，就為了偷看。
這時下面山凹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幾個穿著僧服的和尚，還有負責掘土擡棺的家丁。
和尚先撒開紙錢，齊聲念了一遍經。然後是程家上前給尹清月上香。
不過程朔青和程幕沒有動，只有程眠走上前在墳前上了三柱香，她聲音帶著歉意：“抱歉，長嫂，打擾了你的清凈。”
程朔青不耐道：“眠兒，說完了，就退後。別攔著他們幹活，誤了時辰。”
程眠擡起頭，朝著山上看了一眼。
趙子衿出聲，“大家動手吧！”
幾人輕聲念著咒語，擲出符紙。幾道火光亮起，又消失。但那幾個正準備挖墳的家丁卻怎麽都動不了，一個四肢粗壯的家丁擡起頭，滿頭大汗，臉漲得通紅，“家主！這鋤頭，使不動！”
程朔青皺眉看向程眠，走了過去，手才接觸到鋤頭就笑出聲，“眠兒，你還是不聽話！”
程眠一陣惡寒，就看程朔青手一揮，尹清月墳上的土就直接炸開，棺材直接暴露出來。
“既然你不要她被以禮相待，那就不用了！”
“家主！”
只見那棺材上綁著幾根麻繩，橫著三根，豎著兩根。
幾個身強體壯的家丁利落地撬起棺材，三下五除二就綁好了繩索，將棺材擡起來。
程眠沒想到程朔青會這麽直接，她跑向前，“不要動！”
眼看程眠不敵，姜寂洲側目看著洛晏，“還不用？”
洛晏道：“現在用，合適嗎？”
“怎麽不適合？”少年輕笑。
洛晏念了咒語，符紙很快燃燒殆盡，一股無形的力量順著程眠的方向而去。
程眠此刻拽住一個家丁，家丁步伐不穩。
“嘭——”
棺材被人一撞，擡棺的人站不穩。一人倒在地上，其他三人受到拉扯向著一個方向被拽了下去。
棺材重重跌回坑裏，腐朽的麻繩不堪重負，被沈重的棺蓋磋磨開。
一個有經驗的家丁手忙腳亂地上前，伸手招呼幾個人，“看什麽，還不快來幫忙！”
“啊——”靠近的人驚叫一聲，手忙腳亂跑開，“有活物！有活物！”
“嗚嗚——”伴隨著咚咚咚的輕聲撞擊，眾人聽到一陣小小的嗚咽聲。
眾人走進，洛晏漸漸聽清裏面的“人”一邊哭一邊叫著，
“傷魂——傷魂——”
聲聲泣血，，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不知怎麽的，洛晏詭異地覺得，她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夫人，勿慌！”
做法事的老和尚上前，擲出念珠浮在棺材上方。
他面露不解走上前，拉開蓋子面色大驚，旁邊的人呢看見異常也圍了上去。
一只羽毛華美的鳥振翅而出，被念珠之力壓制，它只能站在棺材頂上，展開雙翅膀。
它的形狀跟雞很像，只是翅膀更大，羽毛更華麗，光滑油亮，斑斕艷麗，帶著火星一樣的光點，如同鳳凰的羽翼，它擡腳在棺材上徘徊，仰頭叫道：
“傷魂——傷魂——”
程眠喃喃道：“傷魂鳥——”
她緩慢地擡頭看著程朔青，“只有死於非命，無處伸冤的人魂魄才會化成傷魂鳥，家主，你當真沒有什麽話說嗎？”
程朔青猛地揮手，一股靈力纏繞住傷魂鳥。
這樣一只鳥，哪裏挨得住程朔青這一擊，悲切地喊了一聲“傷魂”之後，瞬間就化成青煙消散在空中。
“長嫂！”程眠想上前卻被一道法術束住身體，動彈不得。
“程眠，不許胡說八道！”程朔青驚駭，壓下心底的慌張，“什麽傷魂鳥？！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小精怪！來人，送小姐回去！”
“家主！”程眠憤憤，“不能動長嫂！不能動！”
山裏有人被這詭異的場面嚇住，奔逃的腳步聲四起，驚起林中棲息的鳥群。烏壓壓的鳥群飛過上空，遮住林間的天空，不過一會兒，陰雲壓下來，山裏的光驟然暗下來，如臨黑夜。
程幕忙招呼人點了火把，眾人的影子如同晃動的鬼影交織在一處。
洛晏看得費勁，但怎麽都看不清，這時一張葉子被遞到她面前，“遮在眼睛上。”
“不是好奇嗎？”姜寂洲道。
洛晏遮上樹葉，神奇的看清了下面的場景。
“你們是不是不用這個就能看清啊？”
姜寂洲手隨意地搭膝蓋上，“這個方法只有沒開靈根的人能用。”
洛晏：“……”
算了，不計較。
洛晏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只見棺木內部被潮氣腐蝕長了黑色黴菌，這些黴菌將狹小的空間裏一切可以攀附的東西都纏繞了一遍，但盡管如此，裏面的東西的輪廓還是清晰可見，包括一個小小的石枕，陪葬的珠寶首飾，唯獨不見屍骨。
四年，就算肉身化盡，衣衫腐朽，也該剩下一具白骨，一具屬於尹清月的白骨。
和尚檢查了一眼，“陪葬的東西都在，不是盜墓賊……”
這世上絕不會有人去偷一具屍體。
他神色怪異，臉色凝重道：“夫人，恐怕少夫人是屍變逃出了！”
程朔青一聽，眉頭緊蹙，“你說什麽？！”
和尚道：“棺材之上刻了鎮魂符文，這是她的一縷殘魂所化！”
殘魂……洛晏微微垂眸，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溫青枝。她也是一縷殘魂。
“殘魂？！怎麽可能！當年可是……”程朔青的話音一頓，看見和尚意外的眼神，他垂首用袖子擦幹凈棺材壁上的符文，漸漸露出一串紋理。
和尚擡起右手，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輕輕一劃，食指就如同匕首一般劃開了掌心，鮮血一股又一股湧出，滴落在那些紋理上。
滴落的是血，但那些紋理匯聚時先天卻是白色，尾端是一朵慢慢盛開的花。
洛晏瞇眼細細一看，後背升起陣陣涼意。那花的形狀像極了他們在在宋玉瓶家中見到的梨花。
“這符文被人改過了！夫人，這是不祥之兆啊！”
老和尚話音剛落，
“轟隆——”
方才晴空萬裏的天氣突變，山林盡頭響起一道雷聲，聲響驚天動地，隨後閃電從黑暗的天際劈下來，宛如一柄巨大的彎刀，帶著燦白的光要將一切分成兩半。
洛晏耳朵嗡嗡響。
風暴大雨如同脫韁之馬，奔馳而來。
洛晏被亂風刮得睜不開眼，慌亂中抓住一只手，那手仿佛僵了一瞬，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聽到一個聲音。
“家主，長嫂，是怎麽死的！”
等不到回答，大雨瓢潑而下，如同天河破閘，傾瀉而下。所有人的聲音都被淹沒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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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晏點頭, 這對她完全沒難度，“啊……好，可是，子衿姐姐, 你為什麽要做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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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晏瞬間明了，這就跟醫生練習用鑷子剝生雞蛋殼一樣, 積累經驗, 練習基本功。洛晏心生敬佩。
趙子衿捏了捏她的臉，“吃吧, 刀我都凈過，沒有臟東西。主要是這些東西不能浪費, 以前能餵鳥, 送人, 但在程家不太方便……”
洛晏表示理解，程家很禿, 幾乎沒有綠色的植被，程朔青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四年前被芭蕉精嚇到，索性拔光了程家所有的花草, 唯獨程眠院子裏有棵樹，但那樹葉死去很多年了。
洛晏慢吞吞吃著東西, 眉梢皺了皺。
趙子衿不慌不忙，拿出一本書開始看起來，書的封面是很騷包的粉色，幾個龍飛鳳舞的字體她看不明白，但看起來不是什麽正經的書。
洛晏微微偏頭湊過去瞧了瞧，看清幾行字，結果抿唇匪夷所思，雖然段落很短，但憑借洛晏豐富的經驗，她知道書上說的是家長裏短，虐身虐心的狗血故事。
趙子衿在看話本……還是狗血虐文。洛晏突然就想起早上程眠說的話，程眠聽到她喜歡看話本時，說怪不得她和趙子衿有很多話聊。
原來是這樣！
趙子衿一本正經地看故事，像是研究經典一般，逐字逐句地研讀，還拿著筆做標註，剛剛她圈起來的一句話就是：我喜歡他是我的事，與他無關。就算他殺了我，我也不會責怪他。
洛晏眉梢皺起，“子衿姐姐，你……看這個這麽認真嗎？”
趙子衿點頭，“宗主說要練刀磨練心性，我要把刀練到最高一層就需要打開心境，入世修行，最好體會人間百態。但現在這個情勢，百姓還能有十年八年的平穩，尚未可知，容不得我慢下來，我沒有什麽人情方面的經歷，自然需要這些話本做補給。這些語句能影響我的情緒，我想記錄下來。”
洛晏聽著想起結局的時候，趙子衿才突破了心境，將碧海潮生閣的刀法練就最佳，將“碧海潮生”這個絕招練到了最高一層。
不會吧，不會吧！咱們女主角是靠這麽離譜的方式開的心境，練絕招嗎？洛晏嘎嘣咬斷一根梨絲。
趙子衿蹙眉認真道：“但是，有些奇怪，這個話本我是看到有女孩看得痛哭流涕，又哭有笑，抓心撓肺才買的，怎麽到了我手裏，我就沒什麽特別的感受呢？還覺得愛情這事荒謬至極！”
洛晏一臉了然，“愛情呢，本來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言的嘛，不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愛不愛的都藏在細節裏，所謂一鍋配一蓋，王八綠豆眼。”
趙子衿驚奇道：“糯米圓子，你懂這麽多啊？你說的這些，我還真在以往那些本子裏看到過，但實在不理解。你可是有什麽經驗？”
“我……沒呢，軍師不上戰場嘛，旁觀者清……”洛晏臉一熱笑道，一陣心虛岔開話題，“對了，你們剛剛說，待會兒還有事要聊，是什麽事？”
趙子衿道：“重要的事，等我看完這一節，大概一炷香的時間。”
說著她低頭從芥子袋裏拿出一根線香，指尖夾著一張符紙點燃線香。
趙子衿計時很準，一炷香燃盡，她合上了話本，小心收好，幫洛晏收起沒吃完的水果和綠豆糕，將她腰上的荷包塞得鼓鼓囊囊。
“走吧，邊走邊吃。”
洛晏被領著去了程眠的房間。
洛晏進門才發現，除了程眠人已經齊了，姜寂洲也在，兩人進門時，他微微掀起眸看過來，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唇角彎了彎，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姜寂洲挪開了目光。
賀長翊擡眼，拍了拍身邊的陸十六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陸十六紅著臉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和姜寂洲之間空了出來。
“洛晏，過來坐啊！”
洛晏：“……”
她走過去在姜寂洲身邊坐下，才一會兒，就拿出東西開始吃，她分了一點給陸十六，陸十六紅著臉沒有拒絕。賀長翊拒絕了，洛晏湊過去小聲說了一句是趙子衿切的，他口是心非地搶走了一包，臉紅到脖子，沒好意思當著趙子衿的面吃。
洛晏眉梢挑了挑，賀長翊開竅了，絕對的！
她拿著剩下的梨絲遞到姜寂洲面前，“吃點嗎？姜少俠。”
“梨子，可好吃了。”
少年聞言，濃黑的眼睫垂下，不知怎麽的脖頸爬上一抹粉色，他將洛晏的手推了推，“……不用了。”
“你不舒服？”她問。
他眉心跳了跳，“沒有……我很好。”
洛晏不解，但低頭吃了起來。
程眠這時才來，她手裏還拿了幾張符紙。洛晏隱約知道程眠是為什麽找他們了。
“幾位少俠，程眠有事相求。”
她把符紙放在桌面，“你們應該都聽說我家的荒唐事了，我不拐彎抹角，我想請幾位明日幫我阻止他們移墳起棺。我院中無可用之人，我是實在沒辦法。只要能幫我這個忙，程眠此生不忘。日後幾位若有需要，程眠絕不推辭！”
“這事不需要幾位露面，在後方暗中幫忙即可。”她展開符紙，“這是我畫的千鈞符，能夠力壓千鈞，只要幾位明日得到我的指示，用了這符紙就行。咒語在符紙背面。”
趙子衿有些驚訝，但還是一口應了下來。
她若不推辭，剩餘幾人，除了陸十六，所有人都被程眠救過，賀長翊應下。
洛晏一個法力比臉還幹凈的人，沒什麽好說的，不去沒影響，去了……可能也沒影響，但還是待在姜寂洲身邊安全，她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姜寂洲。
少年密密的眼睫壓了壓，笑道：“一個忙而已，程小姐幫過我們，就當是還程小姐的人情。”
無人拒絕，夜半三更。幾人從後門出去，跟著程眠給的指示去到了程家墓園。
墓園在一個離城邊的一個山凹之中，兩邊山巒凸起，中間一片平坦，墓碑密密。
時辰太早，洛晏抱著腿靠在姜寂洲，昏昏欲睡。
解了雪花印，她還是有些不適應，有點後遺癥，但沒那麽害怕，比如現在，她看著這些墓碑也能睡得著。
她伸手抱著身邊的樹，不知不覺就沈入夢鄉。樹皮很粗糙，她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迷迷糊糊覺得臉壓在一片柔軟的布料上，有些香，有些涼，像躺在一片茶園裏，很舒服。
好美的夢。
直到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身邊窸窸窣窣地響起腳步聲，她恍然驚醒。
她依然靠在樹上，洛晏摸了摸臉很奇怪，左臉冷冰冰，但右臉卻是熱的。但她分明是左臉壓在樹上啊。
“該醒了。”
洛晏揉了揉眼睛，看向姜寂洲，他神采奕奕地看著前方，臉上沒有一絲倦意。
後方傳來一陣議論聲。
“還有其他人？”她驚訝道。
姜寂洲悠悠道：“人多，熱鬧。”
洛晏：“……”
靠著挪棺材來旺氣運，哪怕在這樣妖魔橫行的世界也是稀奇事。山林裏藏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有人早早蹲在樹上，就為了偷看。
這時下面山凹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幾個穿著僧服的和尚，還有負責掘土擡棺的家丁。
和尚先撒開紙錢，齊聲念了一遍經。然後是程家上前給尹清月上香。
不過程朔青和程幕沒有動，只有程眠走上前在墳前上了三柱香，她聲音帶著歉意：“抱歉，長嫂，打擾了你的清凈。”
程朔青不耐道：“眠兒，說完了，就退後。別攔著他們幹活，誤了時辰。”
程眠擡起頭，朝著山上看了一眼。
趙子衿出聲，“大家動手吧！”
幾人輕聲念著咒語，擲出符紙。幾道火光亮起，又消失。但那幾個正準備挖墳的家丁卻怎麽都動不了，一個四肢粗壯的家丁擡起頭，滿頭大汗，臉漲得通紅，“家主！這鋤頭，使不動！”
程朔青皺眉看向程眠，走了過去，手才接觸到鋤頭就笑出聲，“眠兒，你還是不聽話！”
程眠一陣惡寒，就看程朔青手一揮，尹清月墳上的土就直接炸開，棺材直接暴露出來。
“既然你不要她被以禮相待，那就不用了！”
“家主！”
只見那棺材上綁著幾根麻繩，橫著三根，豎著兩根。
幾個身強體壯的家丁利落地撬起棺材，三下五除二就綁好了繩索，將棺材擡起來。
程眠沒想到程朔青會這麽直接，她跑向前，“不要動！”
眼看程眠不敵，姜寂洲側目看著洛晏，“還不用？”
洛晏道：“現在用，合適嗎？”
“怎麽不適合？”少年輕笑。
洛晏念了咒語，符紙很快燃燒殆盡，一股無形的力量順著程眠的方向而去。
程眠此刻拽住一個家丁，家丁步伐不穩。
“嘭——”
棺材被人一撞，擡棺的人站不穩。一人倒在地上，其他三人受到拉扯向著一個方向被拽了下去。
棺材重重跌回坑裏，腐朽的麻繩不堪重負，被沈重的棺蓋磋磨開。
一個有經驗的家丁手忙腳亂地上前，伸手招呼幾個人，“看什麽，還不快來幫忙！”
“啊——”靠近的人驚叫一聲，手忙腳亂跑開，“有活物！有活物！”
“嗚嗚——”伴隨著咚咚咚的輕聲撞擊，眾人聽到一陣小小的嗚咽聲。
眾人走進，洛晏漸漸聽清裏面的“人”一邊哭一邊叫著，
“傷魂——傷魂——”
聲聲泣血，，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不知怎麽的，洛晏詭異地覺得，她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夫人，勿慌！”
做法事的老和尚上前，擲出念珠浮在棺材上方。
他面露不解走上前，拉開蓋子面色大驚，旁邊的人呢看見異常也圍了上去。
一只羽毛華美的鳥振翅而出，被念珠之力壓制，它只能站在棺材頂上，展開雙翅膀。
它的形狀跟雞很像，只是翅膀更大，羽毛更華麗，光滑油亮，斑斕艷麗，帶著火星一樣的光點，如同鳳凰的羽翼，它擡腳在棺材上徘徊，仰頭叫道：
“傷魂——傷魂——”
程眠喃喃道：“傷魂鳥——”
她緩慢地擡頭看著程朔青，“只有死於非命，無處伸冤的人魂魄才會化成傷魂鳥，家主，你當真沒有什麽話說嗎？”
程朔青猛地揮手，一股靈力纏繞住傷魂鳥。
這樣一只鳥，哪裏挨得住程朔青這一擊，悲切地喊了一聲“傷魂”之後，瞬間就化成青煙消散在空中。
“長嫂！”程眠想上前卻被一道法術束住身體，動彈不得。
“程眠，不許胡說八道！”程朔青驚駭，壓下心底的慌張，“什麽傷魂鳥？！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小精怪！來人，送小姐回去！”
“家主！”程眠憤憤，“不能動長嫂！不能動！”
山裏有人被這詭異的場面嚇住，奔逃的腳步聲四起，驚起林中棲息的鳥群。烏壓壓的鳥群飛過上空，遮住林間的天空，不過一會兒，陰雲壓下來，山裏的光驟然暗下來，如臨黑夜。
程幕忙招呼人點了火把，眾人的影子如同晃動的鬼影交織在一處。
洛晏看得費勁，但怎麽都看不清，這時一張葉子被遞到她面前，“遮在眼睛上。”
“不是好奇嗎？”姜寂洲道。
洛晏遮上樹葉，神奇的看清了下面的場景。
“你們是不是不用這個就能看清啊？”
姜寂洲手隨意地搭膝蓋上，“這個方法只有沒開靈根的人能用。”
洛晏：“……”
算了，不計較。
洛晏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只見棺木內部被潮氣腐蝕長了黑色黴菌，這些黴菌將狹小的空間裏一切可以攀附的東西都纏繞了一遍，但盡管如此，裏面的東西的輪廓還是清晰可見，包括一個小小的石枕，陪葬的珠寶首飾，唯獨不見屍骨。
四年，就算肉身化盡，衣衫腐朽，也該剩下一具白骨，一具屬於尹清月的白骨。
和尚檢查了一眼，“陪葬的東西都在，不是盜墓賊……”
這世上絕不會有人去偷一具屍體。
他神色怪異，臉色凝重道：“夫人，恐怕少夫人是屍變逃出了！”
程朔青一聽，眉頭緊蹙，“你說什麽？！”
和尚道：“棺材之上刻了鎮魂符文，這是她的一縷殘魂所化！”
殘魂……洛晏微微垂眸，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溫青枝。她也是一縷殘魂。
“殘魂？！怎麽可能！當年可是……”程朔青的話音一頓，看見和尚意外的眼神，他垂首用袖子擦幹凈棺材壁上的符文，漸漸露出一串紋理。
和尚擡起右手，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輕輕一劃，食指就如同匕首一般劃開了掌心，鮮血一股又一股湧出，滴落在那些紋理上。
滴落的是血，但那些紋理匯聚時先天卻是白色，尾端是一朵慢慢盛開的花。
洛晏瞇眼細細一看，後背升起陣陣涼意。那花的形狀像極了他們在在宋玉瓶家中見到的梨花。
“這符文被人改過了！夫人，這是不祥之兆啊！”
老和尚話音剛落，
“轟隆——”
方才晴空萬裏的天氣突變，山林盡頭響起一道雷聲，聲響驚天動地，隨後閃電從黑暗的天際劈下來，宛如一柄巨大的彎刀，帶著燦白的光要將一切分成兩半。
洛晏耳朵嗡嗡響。
風暴大雨如同脫韁之馬，奔馳而來。
洛晏被亂風刮得睜不開眼，慌亂中抓住一只手，那手仿佛僵了一瞬，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聽到一個聲音。
“家主，長嫂，是怎麽死的！”
等不到回答，大雨瓢潑而下，如同天河破閘，傾瀉而下。所有人的聲音都被淹沒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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