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黑樹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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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黑樹林（四）
魏寒緩緩點頭。
聽到這姜寂洲眸光沈了沈, 看向魏寒。
“真巧啊，”洛晏喃喃。趙子衿剛說要帶賀長翊去程家，他們就在這裏遇到程家的人了。
不過她的心思到不在這上面，她想起白日見到的怪異景象問道：“魏小哥, 你們來的時候可見到林中的怪象了嗎？”
魏寒頓了一下, 面上帶著恐懼：“姑娘……姑娘可是說的那黑色的毒瘴？”
洛晏搖搖頭，那瘴氣她已經知道是自然現象, 沒什麽可怕的, 她怕的是那些超自然的怪力亂神之象。
她道：“不是的, 是那個哭喪的隊伍，穿著喪服，一行十幾個, 突然出現, 又突然消失。還像看不見我們一般，很是奇怪。”
魏寒既然是世家養的術士, 想必是走南闖北見過許多奇聞異事的，洛晏覺得他或許知道。
說起這個, 魏寒的表情反倒是輕松了, 他舒了一口氣, “那沒什麽的，那只是‘青’, 他們只哭喪，不害人, 姑娘不必害怕。”
洛晏聽得一頭霧水，轉不過彎來, 魏寒耐心解釋道：“‘青’是天青的青，它們是食陰氣而生的精靈。因為臉色發青, 與活人有差別，故而被稱為青。”
“啊？那居然是精靈？！”洛晏難以置信。
在她印象裏，精靈不說個個仙氣可愛，但也絕對不是這樣詭異嚇人的。
魏寒道：“它們出現之處，便預兆著將有人死去，哭得越大聲，代表著將死在那處的人越多，反之越少……”
聽到魏寒這麽說，洛晏道：“所以……下午那群‘青’在松樹下哭，是因為知道你們……”
魏寒也頓住，眼裏又蓄滿淚光，“原來……姑娘你們下午遇見的那群‘青’，是在哭我們的喪嗎？我們十六個人整整齊齊出門，如今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說著，魏寒又痛哭起來。嗚咽聲回響在山洞裏，洛晏也跟著眼淚汪汪起來。
好不容易穩住情緒，魏寒才繼續道：“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可怕之物，最可怕的是瘴氣之後的東西，裏頭……裏頭實在可怖！”
“魏寒在這裏奉勸三位少俠，明日天明之後便隨我下山去吧。此處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姜寂洲問：“那你家家主的寶物不要了嗎？”
魏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放棄實屬無奈之舉，我不是那些山中怪物的對手，只能回去請示我家主，再做打算。”
魏寒所說的怪物大約就是橫公魚了，洛晏沒想到一條魚竟然會這麽兇殘。
聽到有危險，她不自覺看向姜寂洲，心裏隱隱升起愧疚之意。但若是她就這麽死了，那姜寂洲才更慘，她看向魏寒道：“魏小哥，我……必須得進去，若你要回去，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
姚鏡雙附和道：“是啊，魏兄有所不知，姚某與洛晏摯友身患怪疾，大限將至。只有拿到那瘴氣後的藥材方能活命，還請魏兄知無不言，幫幫我們。”
魏寒見幾人堅決，他百般推辭而不得，嘆了一口氣終於道：“你們……你們！哎！那我便直言了，但願能幫到你們。這些瘴氣不足為懼，最厲害的，是瘴氣背後的樹林！”
“樹林？”洛晏疑惑。
魏寒點頭，“你們若要進去，那便得看天色，醜時，月亮升起，方才你們救我上來的處便會生出異像，樹上會打開一個結界，你們進去就可以看到我所說的黑樹林。那片樹林所有的樹木枝幹都是黑色的，樹上光禿全無葉與花，而是長滿……長滿……”
“長滿什麽？”姚鏡雙好奇問。
魏寒渾身顫抖得厲害，“骷髏頭！”
他話音剛落，洛晏瞬間覺得吃進嘴裏的果幹，味同嚼蠟。連苦味都淡了，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顆光禿禿的樹，上面掛燈籠果一樣全是骷髏頭的樣子。
她嘴都合不攏了。
魏寒提起這個渾身還止不住的冒冷汗，他往火堆旁靠近了一些，繼續道：“那些黑樹上的頭顱會說話，會笑，你們若進去，不論他們問你們什麽，你們都千萬不要回答，若非要回答，也只能說真話，萬萬不可說一字假話，否則會他們追殺你們直至奪走你們的頭顱，屆時你們的頭顱就會成為上面新長出的果。”
“待皮肉落盡，就是果成熟之時，你們也就永遠留在那處了！”
姚鏡雙深深嘆息，“怪不得！怪不得，方才那群人都沒有頭顱！”
洛晏忍不住心生寒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目光幽怨，姚鏡雙，你別再說了！
魏寒看向他們：“這樣危險，你們……還要進去嗎？”
“去。”
*
洛晏睡不著，翻來覆去睡不著。終於在輾轉第七次時，她翻身從枯草堆裏起身，拿著一個芥子袋貓著腰，鬼鬼祟祟跑到了姜寂洲身邊。
他一個人坐在洞口，抱著劍倚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姿態慵懶隨意。
洛晏輕手輕腳走到他面前，彎腰看著他。少年蒼白的面色被火光映上暖色，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這時的他安靜美好極了，脆弱得像展櫃裏易碎的白瓷。
“姜少俠……”洛晏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輕聲問：“你睡了嗎？”
問了幾聲，少年不予回答，眼睫都沒動一下。
洛晏吐出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自言自語道：“我給他上藥，他就不能趕我走了吧。”
沒辦法，她根本睡不了覺，滿腦子都是地上那些屍體。
洛晏從芥子袋裏找出一罐藥膏，小心翼翼地抽出他的右手，動作不敢太大。他手掌被展開，露出掌心，上次被引魂燈刮傷的疤痕已經結痂了，變成一道淡淡的粉色。她抹了一點藥膏塗抹上去，一點點輕輕地塗勻，接著是那些細小的，被夜裏的黑霧灼出的傷口。
少年眼睫輕輕顫了一下，睜開看向旁邊。
洛晏盤腿坐著，那只手的手被她放在膝蓋，掌心朝上。蓋好藥膏，她又拿出一罐金瘡藥撒了一些藥粉上去，用手帕重新給他裹好，打了個古怪的蝴蝶結。
大功告成，洛晏滿意地挑挑眉。
接下來能心安理得的在他身邊睡覺了。
但有一點不對勁，洛晏擡頭果然對上一雙漆黑如珠的眼睛。
“……”
她咽了咽口水，尷尬地笑了笑，“姜少俠……”
洛晏從芥子袋裏拿出一袋姜糖塞進他的掌心，“吃糖嗎？姜少俠。”
少年看著她不說話。
“還有花生……都是補血的……我……我請你吃宵夜，”怕吵醒遠處熟睡的人，洛晏小聲道：“要是你要吃別的，我可能就沒有了。”
姜寂洲：“……”
“你知道的，我的錢大多都給青枝姐姐買香燭了……”
他捏著包裹著姜糖的紙袋，連同那塊著他的手掌的絹布也一同攥在手心，他收回手發問道：“怎麽不睡覺？”
洛晏老實道：“睡不著。”
“這裏很冷。”他道。
她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風也很大。
洛晏道：“沒關系的，我沒那麽怕冷。”
要是她不一直戳著火堆，往裏面加柴火，他可能就信了。
“唉……”洛晏小聲嘟囔，抱住膝蓋下巴擱在上面，“我就是想呆在你身邊，哪要這麽多理由啊。”
她聲音很小，可是姜寂洲一字不落地聽去，少年手指又收緊一分，毫無征兆的，心上似乎生出一根弦，就這麽被她輕輕撥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響，但他自己卻清晰地感受到了。
洛晏垂眸嘆息，對她來講，這個世界還有哪裏比姜寂洲身邊更安全哪。
畢竟是和她共用一條命的人。
氣氛安靜得讓洛感覺尷尬，她找話題道：“姜少俠，你說……那黑樹林，真的有人能過去嗎？”
姜寂洲眉頭皺了皺不再看她，靠回石壁上，語氣生硬道：“不要撒謊不就好了，為什麽會沒有？”
洛晏抿唇，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可是，萬一他們問了必須要撒謊的問題呢？”
“知道了規則，還硬要違背規則，自取滅亡誰能擋的了。”
洛晏：“……”
她就多餘這麽一問。
看見姜寂洲那雙漂亮的眼睛，她有些不死心地問：“如果那個人撒謊，並不是為了傷害其他人呢？是善意的謊言，是你，你會幫她嗎？”
她方才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萬一真如魏寒所說，那些骷髏頭像測謊儀一樣厲害，而且他們又剛好問到她和姜寂洲之間的關系，她要怎麽跟姜寂洲說明情況？
但她想了很多種，只要是不透露系統存在，怎麽說都是撒謊。
那走哪一頭橫豎是被追殺的命！
姜寂洲譏諷道：“為什麽一定要撒謊呢？她又怎麽知道，這個謊言沒有傷害別人呢？”
洛晏試著動之以情勸解：“這個謊言，只是為了保護她自己，沒有要傷害那個人的意思。而且，她在用力維護，拼命彌補，那可不可以算是無心之失。那個人……會不會願意試著原諒，理解一下呢？”
少女說完擡頭看他，明媚的杏眸裏像盛著星光，亮晶晶的。
姜寂洲沒有說話，靜默地望著洛晏，眼神有些覆雜。
洛晏實在等不到下文，默默埋頭在旁邊自顧自地看起書來，認真得像即將期末考試的高中生。
很久後，他道：“不知道。”
但這時洛晏看書看到睡著了，旁邊是她寶貝的那本破破爛爛的《厃》，她安安靜靜坐在他身邊，甚至得寸進尺的靠上他的肩，模樣愜意。
但她好像一點也沒察覺。
山洞石壁上出現兩道影子，一道依偎著另一道。
最終沒有分開。
*
第二天一早，魏寒果然如他所言下山去了。洛晏看著魏寒頭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姜寂洲道：“你們兩個好好準備一下，今夜醜時我們進黑樹林。”
他說完塞了幾張符紙給洛晏，囑咐她帶好。
洛晏點頭，看向姚鏡雙，他正背著箱籠，拿著一把符紙不由分說塞進了洛晏手裏，“洛晏摯友，拿好。”
說不感動是假的，姚鏡雙這人就是被種了雪花印，也不會變成令人討厭的人。
她珍重地收好所有符紙，看向天幕等著夜晚降臨。
這幾天都是晴天，今晚肯定有月亮。
洛晏一天話都很少，她有些不安，拽著姚鏡雙裝東西。
姜寂洲倒是一派淡然，看著兩人忙忙碌碌。
“洛晏摯友，姚某不理解。”
洛晏仔仔細細分著每個紙袋裏的東西，“松針，烏梅、香灰、木炭……符紙！”
她像抓藥一樣把這些東西裝到一起塞給姚鏡雙，擡眸道：“不用理解，你帶好，要是遇到實在沒辦法的時候。你就把這張符紙點燃，燒掉這個紙袋，按上面的咒語念，應該……必須有用！”
姚鏡雙把紙袋貼身放好，洛晏才放下心來。
她撓了撓頭，仍然覺得不夠。
她本來想，找一條魚而已，能難到哪裏去？
可昨夜魏寒說起的時候，她又想到那個問題，她手裏的劇本沒有了！
對未知人物的能力與法力，她無法估量。
她不知道也不能保證突然冒出來的人，是小嘍啰還是大佬。
比如這條魚，誰能想到要找它這麽難，它還能翻起來給人兩巴掌，要人命！
洛晏昨晚到今天一天都在惡補知識。
書到用時方恨少！
劇本都沒了，那她就任意發揮好了。教材利用到極致，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第一個盲本，就當是第一次階段測試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洛晏等著天黑下來。
傍晚，三人到了歪脖子樹邊。昨夜那些無頭屍體還在，洛晏往後退了一步，卻也只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解脫了，還是雪花印和她到了物極必反的地步，洛晏心裏的其他感受壓過了恐懼，反正是靜態的！
而且看到這些屍體，她心裏的想法也得到了印證。她懸著的心稍稍往下落了一些。
時間又接近昨天他們遇見’青’的時刻，洛晏只希望它們不要出現。
不吉利，不是好彩頭。
那精靈……不見也罷！
好在一直到醜時，那棵歪脖子樹下都沒有出現’青’的身影。
魏寒還好心地將他避瘴氣的方法告訴了他們三個。
一切進展得很順利，都如魏寒所說，醜時，月光落下，松樹上出現一道結界，藍白色像一個漩渦一般。
洛晏問道：“我們都會活著出來的吧？”
姚鏡雙點頭。
姜寂洲應了一聲，他笑道：“這麽緊張做什麽？”
“沒事的。”
三人一前一後走入結界，不過片刻月色隱退，結界消失。
樹林立刻出現了十幾道披著縞素的人影，他們哭聲漸近，再次圍坐在松樹下，無視那些屍體繼續哭著。
只是比起昨日，今日的哭聲小了些，小孩拖著衣尾輕輕抽泣。
只可惜已經進入結界的人未曾知道。
*
洛晏剛進入結界後的世界，就摔了一跤。
被姜寂洲拉了一把，洛晏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場景，疑惑道：“這……這是黑樹林？”
萬籟俱寂，寂夜沈沈。
眼前是一片綠色平原，平原之上長滿樹，但這些樹並不高，最高的也只到洛晏腰部的位置，像是經過打理特意留在這個高度一般。並且枝葉繁茂，綠意很濃。
它們的枝幹也並不是魏寒所說的黑色，而是褐色的，樹幹上掛著拳頭大的橙色小果，很是可愛。
這片小樹林圍成了一個圓，中間是個陷下去的坑。
洛晏有種預感，那裏就是寒潭的入口，從這裏走過去不過百米的距離。
這就很矛盾，事情根本不會這麽簡單。
她手裏緊緊攥著一把符紙，面對這麽安寧的情況，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這世界安靜得不像話。
“你的果幹呢？”
姜寂洲突然開口。
洛晏在芥子袋裏摸了摸，掏出一把葡萄幹大約二三十顆放進姜寂洲手心裏。
他取出一張符紙裹住葡萄幹，符紙團被他捏在指尖，往旁邊一棵小樹上擲出去。
符紙在空中燃燒成焰，片刻後葡萄幹盡數化成了綠色的小鳥，撲騰著翅膀全部落在那棵樹上。
栩栩如生，一點看不出作假的痕跡。
“姜少俠，這是什麽符啊？”洛晏忍不住問，眼底全是學習的渴望。
姜寂洲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問她：“洛晏，現在，要不要把眼睛閉上？”
洛晏不假思索出口道，“為什麽？”
姜寂洲笑著看她：“接下來的畫面可能沒那麽好看。”
洛晏心頭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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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寒緩緩點頭。
聽到這姜寂洲眸光沈了沈, 看向魏寒。
“真巧啊，”洛晏喃喃。趙子衿剛說要帶賀長翊去程家，他們就在這裏遇到程家的人了。
不過她的心思到不在這上面，她想起白日見到的怪異景象問道：“魏小哥, 你們來的時候可見到林中的怪象了嗎？”
魏寒頓了一下, 面上帶著恐懼：“姑娘……姑娘可是說的那黑色的毒瘴？”
洛晏搖搖頭，那瘴氣她已經知道是自然現象, 沒什麽可怕的, 她怕的是那些超自然的怪力亂神之象。
她道：“不是的, 是那個哭喪的隊伍，穿著喪服，一行十幾個, 突然出現, 又突然消失。還像看不見我們一般，很是奇怪。”
魏寒既然是世家養的術士, 想必是走南闖北見過許多奇聞異事的，洛晏覺得他或許知道。
說起這個, 魏寒的表情反倒是輕松了, 他舒了一口氣, “那沒什麽的，那只是‘青’, 他們只哭喪，不害人, 姑娘不必害怕。”
洛晏聽得一頭霧水，轉不過彎來, 魏寒耐心解釋道：“‘青’是天青的青，它們是食陰氣而生的精靈。因為臉色發青, 與活人有差別，故而被稱為青。”
“啊？那居然是精靈？！”洛晏難以置信。
在她印象裏，精靈不說個個仙氣可愛，但也絕對不是這樣詭異嚇人的。
魏寒道：“它們出現之處，便預兆著將有人死去，哭得越大聲，代表著將死在那處的人越多，反之越少……”
聽到魏寒這麽說，洛晏道：“所以……下午那群‘青’在松樹下哭，是因為知道你們……”
魏寒也頓住，眼裏又蓄滿淚光，“原來……姑娘你們下午遇見的那群‘青’，是在哭我們的喪嗎？我們十六個人整整齊齊出門，如今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說著，魏寒又痛哭起來。嗚咽聲回響在山洞裏，洛晏也跟著眼淚汪汪起來。
好不容易穩住情緒，魏寒才繼續道：“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可怕之物，最可怕的是瘴氣之後的東西，裏頭……裏頭實在可怖！”
“魏寒在這裏奉勸三位少俠，明日天明之後便隨我下山去吧。此處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姜寂洲問：“那你家家主的寶物不要了嗎？”
魏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放棄實屬無奈之舉，我不是那些山中怪物的對手，只能回去請示我家主，再做打算。”
魏寒所說的怪物大約就是橫公魚了，洛晏沒想到一條魚竟然會這麽兇殘。
聽到有危險，她不自覺看向姜寂洲，心裏隱隱升起愧疚之意。但若是她就這麽死了，那姜寂洲才更慘，她看向魏寒道：“魏小哥，我……必須得進去，若你要回去，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
姚鏡雙附和道：“是啊，魏兄有所不知，姚某與洛晏摯友身患怪疾，大限將至。只有拿到那瘴氣後的藥材方能活命，還請魏兄知無不言，幫幫我們。”
魏寒見幾人堅決，他百般推辭而不得，嘆了一口氣終於道：“你們……你們！哎！那我便直言了，但願能幫到你們。這些瘴氣不足為懼，最厲害的，是瘴氣背後的樹林！”
“樹林？”洛晏疑惑。
魏寒點頭，“你們若要進去，那便得看天色，醜時，月亮升起，方才你們救我上來的處便會生出異像，樹上會打開一個結界，你們進去就可以看到我所說的黑樹林。那片樹林所有的樹木枝幹都是黑色的，樹上光禿全無葉與花，而是長滿……長滿……”
“長滿什麽？”姚鏡雙好奇問。
魏寒渾身顫抖得厲害，“骷髏頭！”
他話音剛落，洛晏瞬間覺得吃進嘴裏的果幹，味同嚼蠟。連苦味都淡了，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顆光禿禿的樹，上面掛燈籠果一樣全是骷髏頭的樣子。
她嘴都合不攏了。
魏寒提起這個渾身還止不住的冒冷汗，他往火堆旁靠近了一些，繼續道：“那些黑樹上的頭顱會說話，會笑，你們若進去，不論他們問你們什麽，你們都千萬不要回答，若非要回答，也只能說真話，萬萬不可說一字假話，否則會他們追殺你們直至奪走你們的頭顱，屆時你們的頭顱就會成為上面新長出的果。”
“待皮肉落盡，就是果成熟之時，你們也就永遠留在那處了！”
姚鏡雙深深嘆息，“怪不得！怪不得，方才那群人都沒有頭顱！”
洛晏忍不住心生寒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目光幽怨，姚鏡雙，你別再說了！
魏寒看向他們：“這樣危險，你們……還要進去嗎？”
“去。”
*
洛晏睡不著，翻來覆去睡不著。終於在輾轉第七次時，她翻身從枯草堆裏起身，拿著一個芥子袋貓著腰，鬼鬼祟祟跑到了姜寂洲身邊。
他一個人坐在洞口，抱著劍倚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姿態慵懶隨意。
洛晏輕手輕腳走到他面前，彎腰看著他。少年蒼白的面色被火光映上暖色，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這時的他安靜美好極了，脆弱得像展櫃裏易碎的白瓷。
“姜少俠……”洛晏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輕聲問：“你睡了嗎？”
問了幾聲，少年不予回答，眼睫都沒動一下。
洛晏吐出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自言自語道：“我給他上藥，他就不能趕我走了吧。”
沒辦法，她根本睡不了覺，滿腦子都是地上那些屍體。
洛晏從芥子袋裏找出一罐藥膏，小心翼翼地抽出他的右手，動作不敢太大。他手掌被展開，露出掌心，上次被引魂燈刮傷的疤痕已經結痂了，變成一道淡淡的粉色。她抹了一點藥膏塗抹上去，一點點輕輕地塗勻，接著是那些細小的，被夜裏的黑霧灼出的傷口。
少年眼睫輕輕顫了一下，睜開看向旁邊。
洛晏盤腿坐著，那只手的手被她放在膝蓋，掌心朝上。蓋好藥膏，她又拿出一罐金瘡藥撒了一些藥粉上去，用手帕重新給他裹好，打了個古怪的蝴蝶結。
大功告成，洛晏滿意地挑挑眉。
接下來能心安理得的在他身邊睡覺了。
但有一點不對勁，洛晏擡頭果然對上一雙漆黑如珠的眼睛。
“……”
她咽了咽口水，尷尬地笑了笑，“姜少俠……”
洛晏從芥子袋裏拿出一袋姜糖塞進他的掌心，“吃糖嗎？姜少俠。”
少年看著她不說話。
“還有花生……都是補血的……我……我請你吃宵夜，”怕吵醒遠處熟睡的人，洛晏小聲道：“要是你要吃別的，我可能就沒有了。”
姜寂洲：“……”
“你知道的，我的錢大多都給青枝姐姐買香燭了……”
他捏著包裹著姜糖的紙袋，連同那塊著他的手掌的絹布也一同攥在手心，他收回手發問道：“怎麽不睡覺？”
洛晏老實道：“睡不著。”
“這裏很冷。”他道。
她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風也很大。
洛晏道：“沒關系的，我沒那麽怕冷。”
要是她不一直戳著火堆，往裏面加柴火，他可能就信了。
“唉……”洛晏小聲嘟囔，抱住膝蓋下巴擱在上面，“我就是想呆在你身邊，哪要這麽多理由啊。”
她聲音很小，可是姜寂洲一字不落地聽去，少年手指又收緊一分，毫無征兆的，心上似乎生出一根弦，就這麽被她輕輕撥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響，但他自己卻清晰地感受到了。
洛晏垂眸嘆息，對她來講，這個世界還有哪裏比姜寂洲身邊更安全哪。
畢竟是和她共用一條命的人。
氣氛安靜得讓洛感覺尷尬，她找話題道：“姜少俠，你說……那黑樹林，真的有人能過去嗎？”
姜寂洲眉頭皺了皺不再看她，靠回石壁上，語氣生硬道：“不要撒謊不就好了，為什麽會沒有？”
洛晏抿唇，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可是，萬一他們問了必須要撒謊的問題呢？”
“知道了規則，還硬要違背規則，自取滅亡誰能擋的了。”
洛晏：“……”
她就多餘這麽一問。
看見姜寂洲那雙漂亮的眼睛，她有些不死心地問：“如果那個人撒謊，並不是為了傷害其他人呢？是善意的謊言，是你，你會幫她嗎？”
她方才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萬一真如魏寒所說，那些骷髏頭像測謊儀一樣厲害，而且他們又剛好問到她和姜寂洲之間的關系，她要怎麽跟姜寂洲說明情況？
但她想了很多種，只要是不透露系統存在，怎麽說都是撒謊。
那走哪一頭橫豎是被追殺的命！
姜寂洲譏諷道：“為什麽一定要撒謊呢？她又怎麽知道，這個謊言沒有傷害別人呢？”
洛晏試著動之以情勸解：“這個謊言，只是為了保護她自己，沒有要傷害那個人的意思。而且，她在用力維護，拼命彌補，那可不可以算是無心之失。那個人……會不會願意試著原諒，理解一下呢？”
少女說完擡頭看他，明媚的杏眸裏像盛著星光，亮晶晶的。
姜寂洲沒有說話，靜默地望著洛晏，眼神有些覆雜。
洛晏實在等不到下文，默默埋頭在旁邊自顧自地看起書來，認真得像即將期末考試的高中生。
很久後，他道：“不知道。”
但這時洛晏看書看到睡著了，旁邊是她寶貝的那本破破爛爛的《厃》，她安安靜靜坐在他身邊，甚至得寸進尺的靠上他的肩，模樣愜意。
但她好像一點也沒察覺。
山洞石壁上出現兩道影子，一道依偎著另一道。
最終沒有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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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魏寒果然如他所言下山去了。洛晏看著魏寒頭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姜寂洲道：“你們兩個好好準備一下，今夜醜時我們進黑樹林。”
他說完塞了幾張符紙給洛晏，囑咐她帶好。
洛晏點頭，看向姚鏡雙，他正背著箱籠，拿著一把符紙不由分說塞進了洛晏手裏，“洛晏摯友，拿好。”
說不感動是假的，姚鏡雙這人就是被種了雪花印，也不會變成令人討厭的人。
她珍重地收好所有符紙，看向天幕等著夜晚降臨。
這幾天都是晴天，今晚肯定有月亮。
洛晏一天話都很少，她有些不安，拽著姚鏡雙裝東西。
姜寂洲倒是一派淡然，看著兩人忙忙碌碌。
“洛晏摯友，姚某不理解。”
洛晏仔仔細細分著每個紙袋裏的東西，“松針，烏梅、香灰、木炭……符紙！”
她像抓藥一樣把這些東西裝到一起塞給姚鏡雙，擡眸道：“不用理解，你帶好，要是遇到實在沒辦法的時候。你就把這張符紙點燃，燒掉這個紙袋，按上面的咒語念，應該……必須有用！”
姚鏡雙把紙袋貼身放好，洛晏才放下心來。
她撓了撓頭，仍然覺得不夠。
她本來想，找一條魚而已，能難到哪裏去？
可昨夜魏寒說起的時候，她又想到那個問題，她手裏的劇本沒有了！
對未知人物的能力與法力，她無法估量。
她不知道也不能保證突然冒出來的人，是小嘍啰還是大佬。
比如這條魚，誰能想到要找它這麽難，它還能翻起來給人兩巴掌，要人命！
洛晏昨晚到今天一天都在惡補知識。
書到用時方恨少！
劇本都沒了，那她就任意發揮好了。教材利用到極致，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第一個盲本，就當是第一次階段測試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洛晏等著天黑下來。
傍晚，三人到了歪脖子樹邊。昨夜那些無頭屍體還在，洛晏往後退了一步，卻也只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解脫了，還是雪花印和她到了物極必反的地步，洛晏心裏的其他感受壓過了恐懼，反正是靜態的！
而且看到這些屍體，她心裏的想法也得到了印證。她懸著的心稍稍往下落了一些。
時間又接近昨天他們遇見’青’的時刻，洛晏只希望它們不要出現。
不吉利，不是好彩頭。
那精靈……不見也罷！
好在一直到醜時，那棵歪脖子樹下都沒有出現’青’的身影。
魏寒還好心地將他避瘴氣的方法告訴了他們三個。
一切進展得很順利，都如魏寒所說，醜時，月光落下，松樹上出現一道結界，藍白色像一個漩渦一般。
洛晏問道：“我們都會活著出來的吧？”
姚鏡雙點頭。
姜寂洲應了一聲，他笑道：“這麽緊張做什麽？”
“沒事的。”
三人一前一後走入結界，不過片刻月色隱退，結界消失。
樹林立刻出現了十幾道披著縞素的人影，他們哭聲漸近，再次圍坐在松樹下，無視那些屍體繼續哭著。
只是比起昨日，今日的哭聲小了些，小孩拖著衣尾輕輕抽泣。
只可惜已經進入結界的人未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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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晏剛進入結界後的世界，就摔了一跤。
被姜寂洲拉了一把，洛晏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場景，疑惑道：“這……這是黑樹林？”
萬籟俱寂，寂夜沈沈。
眼前是一片綠色平原，平原之上長滿樹，但這些樹並不高，最高的也只到洛晏腰部的位置，像是經過打理特意留在這個高度一般。並且枝葉繁茂，綠意很濃。
它們的枝幹也並不是魏寒所說的黑色，而是褐色的，樹幹上掛著拳頭大的橙色小果，很是可愛。
這片小樹林圍成了一個圓，中間是個陷下去的坑。
洛晏有種預感，那裏就是寒潭的入口，從這裏走過去不過百米的距離。
這就很矛盾，事情根本不會這麽簡單。
她手裏緊緊攥著一把符紙，面對這麽安寧的情況，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這世界安靜得不像話。
“你的果幹呢？”
姜寂洲突然開口。
洛晏在芥子袋裏摸了摸，掏出一把葡萄幹大約二三十顆放進姜寂洲手心裏。
他取出一張符紙裹住葡萄幹，符紙團被他捏在指尖，往旁邊一棵小樹上擲出去。
符紙在空中燃燒成焰，片刻後葡萄幹盡數化成了綠色的小鳥，撲騰著翅膀全部落在那棵樹上。
栩栩如生，一點看不出作假的痕跡。
“姜少俠，這是什麽符啊？”洛晏忍不住問，眼底全是學習的渴望。
姜寂洲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問她：“洛晏，現在，要不要把眼睛閉上？”
洛晏不假思索出口道，“為什麽？”
姜寂洲笑著看她：“接下來的畫面可能沒那麽好看。”
洛晏心頭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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