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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黑雪鬼衣(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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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黑雪鬼衣(九)

賀長翊坐在桌前很安靜, 從方才打碎一個碗後就沒再有什麽反應。

他垂著頭像在思考什麽問題。

趙子衿挽著袖子露出小臂,抱著手站在旁邊,眉頭皺起不滿:“賀長翊,你要挑我的毛病, 可以直接說耍什麽脾氣?”

她咬牙切齒:“真是的, 幾歲了!”

可他依然安靜,不反駁也不讚同。

洛晏好奇地站到賀長翊身邊, 看他靜默得像尊雕塑, 垂頭喪氣很深沈。她挪到陸十六身邊:“他們剛剛聊什麽了?”

陸十六手裏拿著一把掃帚, 這個時間大家都很困倦時候,只有他還是神采奕奕的。

洛晏覺得他一定知道剛剛發生的事。

陸十六眸子圓圓,目光躲閃似乎難以啟齒, 但挨不住洛晏的眼神他誠實道:“五師兄, 說趙姐,姐姐……鍋碗瓢, 沒洗幹,凈……”

今夜趙子衿和陸十六收拾最後的衛生, 趙子衿洗碗。

洛晏抿唇歪歪頭:“……”

賀長翊面前是堆疊得整整齊齊地碗筷, 筷子頭尾朝向一致排得整整齊齊, 碗也分得端正均勻,桌面一點水漬也看不到。

可是……他狀態似乎不對, 像是昏迷了?!

趙子衿明顯也發現了,她伸手推了推人, 賀長翊突然就站起來轉身面對趙子衿,張開雙臂, 一副浪蕩子求抱抱的姿態。

趙子衿眼睫顫了一下,表情凝滯, “……你……”

“五師兄!”陸十六驚訝,這樣可有失禮數啊。

賀長翊卻慢慢垂下頭,胸前衣服鼓動像一股氣流在游動,突然一顆血點自內向外從他左胸膛冒出來,暈開。

木桌邊的斬厄刀震動起來,趙子衿拿起刀,又看向賀長翊,“巫者在做法!”

同一時刻宋府,後院中。

花香陣陣,燈火下花卉盛開,萬紫千紅。

但其間放了一張桌子,周邊貼滿黃色的長符,桌上從高到低擺著香鼎,紅燭,棕色木盒,一個巴掌大的稻草小人被插在鼎中,上面綁著一塊破碎的藍色衣角。

這樣東西太深沈詭異,與周圍的生氣勃勃格格不入,很是突兀。

一個身著金邊雲紋白色長袍的婆子正在起壇做法,她滿頭白發簡單束起。神情嚴肅腳步靈活全然不像個年事很高的老人,腰上的鈴鐺腰帶隨著她的動作叮叮當當作響,舉著一柄木劍拋上半空。

她咬破中指指尖嘴裏念了什麽咒語,幹皺的指尖擦過劍身,木劍瞬間在空中懸停,幻化成一根根細針般的黑影倏地刺向稻草小人。

稻草小人居然顫抖起來,身上溢出一點一點小小的紅色痕跡,鮮艷地從藍色布料上滲出來。

婆子見狀雙掌合攏交疊,只豎起中指和食指插進香灰中,吐出一個字:“去!”

稻草小人竟然自動浮起來飛到旁邊,宋玉瓶面前。稻草人臉上附著兩顆扣子眼,黑漆漆映著兩顆清亮的光點。宋玉瓶還是驚駭地後退一步,蠟黃清瘦的臉上浮現一抹驚異之色,“……鈕婆,這就成了?”

鈕婆轉頭凝視宋玉瓶,昏黃的眼珠裏透出幾分淩厲,“自然。我保證不出五個時辰,他們就會自己找上門,翻不出什麽花來。”

宋玉瓶卻面色猶疑:“可、可我答應了王溪賢侄,不見血光,這幾日要幫明兒攢些功德啊!這樣不好吧?不若等我兒度過劫難再……”

“宋玉瓶!”她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神色略有不滿,“將那群人掌握在手裏,這對你只有好處!你該不會信了什麽積攢陰德的鬼話吧?這才幾年,程家給你這只癩蛤蟆一張人皮,就真當自己是人了?!”

“如今也敢置喙程家的決定?”

宋玉瓶像被捏住了七寸,點頭哈腰:“不敢。”

“我的法術不會出問題,”鈕婆神色嚴肅了些:“只要你能保證那個王溪能信得過,我保你兒子不會有事。他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自然不會看著他出事。什麽狗屁黑雪鬼衣,陰溝裏老鼠!”

宋玉瓶拳頭緊了緊,心裏有些不舒服,卻也無可反駁,只好吃下這個啞巴虧。礙於目前的局面,他不得不依附於她、依附於她身後程家的力量。

他負起手道:“我那王賢侄自然是信得過的,說不定此時此刻他還在挑燈夜讀為明兒的事擔憂。”

就在此時,一聲驚叫從屋裏傳來,伴隨著瓷器破碎的聲響。

“滾!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宋玉瓶神色一變拔腿跑向屋裏,侍女見他來忙低下頭,跪在地上,聲音怯生生,“大人!”

宋明身形顫抖抱著頭蹲在窗邊,一邊哭一邊喃喃;“不是我的錯!我沒有錯……”

宋玉瓶急忙上前將身材比他還要壯碩許多的宋明護進懷裏,宋明也顧不得其他埋頭痛哭起來。

宋玉瓶低聲呵斥道:“怎麽回事!”

侍女的臉幾乎貼在地上,只是伸手指著旁邊的一片狼藉,“……少爺是因為看到了那個……”

鈕婆走上前踩到一腳的泥沙。

黑色的石磚地面鋪滿了棕色的松軟沙土,旁邊是碎裂的花盆碎片,一顆低矮的青色植物安安靜靜地躺在泥沙之中,剛結出的白色花卉也沾了泥土。

鈕婆拂開泥土,拾起植被難得神色凝重:“辣椒樹!”

“府中規矩森嚴,禁這個東西多久了,不可能會有人明知故犯!”宋玉瓶眼睛瞪大:“難道是她的魂魄回來覆仇了?!”

鈕婆默了片刻搖頭:“不可能,當年她的魂魄早就封起來了,可是我親自封的,何況府中到處都是符,她怎麽敢出現,肯定另有其人!”

默了一會兒,她反問道:“你確定,那個剃頭匠已經死了嗎?”

宋玉瓶點頭,“自然!那日暴雨如瀑,青蓮河水位上漲,臨州城發水災。他受了那樣重的傷跌進去,根本不可能活得下來!”

“若是真讓他僥幸活下來了,他那樣暴躁的狗脾氣怎麽可能會等這麽久不來報仇?”

他語氣篤定讓鈕婆凝思片刻,她捏了捏眉心,“最好是!”

“那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那群小道士!如此,你還要積攢陰德放過他們嗎?”

宋玉瓶沈默,久久沒有說話。

鈕婆正說時,一道火光形成一道拋物線落在院子中,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火把被拋了進來!

鈕婆想起外面的法壇,轉身跑了出去,身上的鈴鐺叮叮當當從屋裏傳到屋外,卻也掩蓋不住吵嚷的人聲。

宋玉瓶喝道:“發生麽事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沒過一會兒,老管家闖進來,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大人,外頭一群剃頭匠,將宅子圍起來,正鬧事呢!”

宋玉瓶皺眉,“這點小事你們解決不了?!帶幾個人將他們趕走,趕不走直接殺了!”

他心疼地抱緊受驚的宋明,不耐煩道:“這群賤民,活得不耐煩了!偏偏這時候來找死!”

“晦氣!”

管家得令又跑出去,沒過一會兒他又跑進來,“大人,不成啊!那些剃頭匠不知哪裏習得厲害武功,咱們的人根本打不過!”

宋玉瓶捏緊拳頭,好聲好氣安慰了宋明一通才起身一腳踹倒老管家。老管家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了,也不敢吱聲,等到宋玉瓶出門,才敢爬到宋明身邊。

一旁的侍女勾了勾唇角默默退了出去。

門外,下人來來往往打水滅火。

一道火球被拋得極遠直沖香鼎而來!

鈕婆施法護住法壇,瞬間意識到門外有術士,只是她來不及細想就看到稻草小人身上的血跡漸漸暗了一些,還有幹涸的趨勢,不再流出新鮮的血。

她眉頭皺得深了些,語氣有些玩味,“呵,裏面居然有懂巫蠱的人?”

只是這點伎倆還遠遠不夠看哪。

這廂,洛晏一行人正在忙忙碌碌,搗碎藥材,煮藥,查書。

院子裏的桌上放著紅紅綠綠的各種藥材,有瓢蟲、蠍子、蜈蚣、紅薯、蚱蜢……

陸十六抱著一個石臼放到桌上,姚鏡雙已經在旁邊生好了火準備將藥罐放上去。

洛晏拿著藥方有些為難,只能讓陸十六先將藥材都搗碎。

她扶額,“子衿姐姐沒說第二次的藥是內服還是外用啊……”

她話音剛落,正在幹活的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她。大家都很茫然。

姚鏡雙感嘆:“洛晏摯友,姚某受教了。”

陸十六手上動作不停,將蜈蚣放進石臼裏,石杵利落地搗下去,洛晏微微探頭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她已經很困了,竟然也被熏得頭皮發麻。

石臼裏的漿液呈灰黑色,帶刺激性氣味,毒性未知。

好歹毒的藥!

這……洛晏抿唇心裏翻來覆去像裝個滾筒內膽,片刻,跟兩人提議道:“不然……一半內服,一半外敷?”

“你們兩個覺得怎麽樣?”

洛晏恨啊,她只是識字,文化卻還不夠。

外面天已經快亮了,趙子衿去宋府搗壞法壇,姜寂洲去抓王溪。

留下三人在院子裏看著賀長翊,給他用藥。

陸十六眸光微微波動,“那就聽,洛姑娘!”

好不容易一陣忙活,把藥給賀長翊服下,又敷了一半在他前胸的傷口。陸十六和姚鏡雙才能趴在桌上小憩。

今日事情多,他們還得保存體力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

洛晏打著哈欠探了探賀長翊的鼻息,確認他還活著她才稍稍安心些。

她沒有睡,拿出了芥子袋將早上收集的那堆書放出來,堆到賀長翊身邊的桌子上,一摞一摞的翻開,驗證。昨夜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沒時間驗證,現在正是個機會。

很遺憾,七星卦盤依然沒有亮起。

洛晏沒怎麽太失落,只是拿出《厃》重新研究了一會兒,腦子裏混混沌沌,她忍不住撓頭。

她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下去。對於還沒自報家門的女鬼,她心情覆雜。

怕她來夢裏,又怕她不來……最怕的還是她亂來。

姜寂洲不在,現在只有知識能緩解她的恐懼。

盯著書看了一會兒,她反覆回想找到女鬼的原因,骨灰。

慢慢的,洛晏似乎明白了找引魂燈,沒有成功的原因,她的陣法缺了一個引子,像是導航需要一個目標地點一樣,她也該給陣法一些指引。

她不禁頭疼。

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用銀條找黑袍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不過……她擡頭看了看當前院子裏的人,不打算立刻動手,因為當前動手,沒有人能保護她。

最好等趙子衿回來再動手,一來銀條在趙子衿身上,二來趙子衿來到臨州城就一直在追查黑袍人的事。

突然她聽到一個聲音,“洛晏,幫我現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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