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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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噠噠噠”，馬蹄急急而來，揚起更高的塵土，寧珵嗆了滿嘴的灰，就地滾開。那馬拐了個彎，跑得正歡，猛然看見前方飛揚灰塵中站著個人，長長地嘶了一聲。
寧珵是等著它的，也等著曾經的自己。
馬兒攜風跑來，寧珵瞄準時機，側身避開，在馬即將到來之際跑動起來，“噠噠、噠噠、噠噠”，是馬蹄的節奏。
脖子上松動的韁繩突然被拉緊，馬頭奮力一甩，要把韁繩掙回去，但寧珵抓得死，不僅沒松手，反而趁勢攀住馬鞍，飛身而上！
馬兒感覺到背上的重量，焦躁地狂奔起來，寧珵一下被顛得頭暈眼花，只知道要死死地拉住韁繩，絕不能松手。這馬不是溫馴之輩，之前養在馬廄裏，被困了許久，好容易出來一趟，才不要被抓回去，更何況，坐在背上的是個什麽人？！
馬頭突然昂揚，寧珵忙要撐馬鐙，結果腳下空空，才知後怕，他還沒踩上馬鐙！
罷了，怕它作甚？！寧珵直接放棄了找馬鐙，韁繩在手上繞了好幾圈，保證不會被掙脫，兩腿一夾馬腹，放馬跑起來。
腰背挺直，身體放松，看前面，跟著馬兒，不要怕，抓緊韁繩······
那些感覺一一湧進身體裏，仿佛年少的寧珵慢慢地覆活。
久違了，馬上的歲月。
大概是感覺到背上的人不好欺負，那馬只一個勁地跑，沒敢再作妖，待得一人一馬跑出那黃土漫天的地方，外頭眾人早已嚇得血色全無。
“大哥！”寧璽喊了起來。
馬上的寧珵沒有回應，目視前方，專心策馬，他早摔亂了頭發，幾綹黑發在風中飛揚，一如當年未加冠時的模樣。
恍如隔世。
左邊，擡頭，寧珵喉嚨裏滿是灰土，叫不出聲，只得依靠拉動韁繩控制方向，好在馬還算聽話，連著跑了幾圈，最後竟完全聽令於寧珵。
寧珵松了一口氣，熱淚在風中吹幹，快到騎射場出口時，兩手一齊拉住韁繩，讓馬慢下來。
韁繩上全是血。
慎洛淚眼朦朧，丟下寧璽，直朝寧珵跑去。
見了慎洛，寧珵在馬上低頭一笑，隨後渾身失力，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哥哥！”慎洛抱住倒地的寧珵，大喊。
寧珵頭一歪，“嘩啦啦”把胃裏頭的東西吐了個幹凈，松開韁繩的兩手，手心橫亙一道一指寬的幾乎見骨的血痕，他太用力了，韁繩深深地勒了進去。
“哥哥······”
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除了慎洛，寧珵看見寧璽、先生、父親，看見好多好多人，但他的眼睛睜不開了，耳朵也聽不到了，什麽都不知道了。
“珵兒！”
“快，快送回去，叫大夫來！”
騎射場亂糟糟地散了，眾人不好都跟著去看寧公子，便各自回去了。沈林跟著岳父回了湧泉，不等吩咐便捧來了鞭子，昨日沒受罰是因為發燒，今天可沒發燒。
沈林能參加的三場比試全都結束了，每一場都被壓了下去，今日更甚，都結束了，那位寧公子竟還能大出風頭，時刻提醒著雲水城的人，想要壓他一頭幾乎是不可能的。
“義父。”沈林將鞭子捧到義父跟前，請罰的話他不想再說了，從小到大，他不知挨了多少打，可受罰的理由單薄得很，永遠都是“辜負了義父的期望，丟了青雲山莊的顏面”。其實若不來這別莊，若是沒有見到蕭巖與庭晣的親密，若是沒有看到寧珵上馬時寧侯爺焦急的模樣，他也不會這般難受。
他本以為世間的父子都如義父與自己一般，現在才知，原來這世上除了責罰，還有許多他未曾在義父身上體會過的感情。
沈岳這些年心硬得像石頭，該罰的一次也沒輕過。他取過鞭子，在自己手上繞了兩圈，淡淡道：“去搬個春凳來，我怕你今天跪不住。”
沈林心裏不禁一顫，他受罰次數那麽多，需要趴著的情況很少，若是用了凳子，大概是真的起不來了。
但害怕又如何？他並不能反抗，只是點頭應是，起身去搬凳子。
湧泉院子裏精致好，先前別莊布置時，樹下放了一張兩人坐的長凳，是供客人乘涼賞景的。沈林尋了一圈，也就它最合適。
受罰成習慣，很多事情沈林已不需人開口提醒，自覺趴上凳子，道：“請義父責罰。”
沈林趴在凳子上，眼前已無義父的身影，他看著堂前空蕩蕩的椅子，忽然想，耳耳東為什麽叫耳耳東？
鞭子猝不及防地抽洛，沈林疼得蹙起眉頭，隨後他猛然反應過來，那疼痛不在背上，而在······“義父！不要！”他已十六歲，說了十幾年不能給青雲山莊丟臉，但是這會，他只覺得自己丟臉！
“不要什麽？！”沈岳反手甩下第二鞭，仍落在沈林臀上，“為父是怕一時失手把你打死！”
沈林羞憤欲死，聽到義父的話又不免心寒，不再出聲，咬緊了唇，死死忍著。
“嗖啪！”鞭子是破風抽下的，衣衫下的臀肉迅速充血腫脹，粗礪的疼痛每一回都令沈林難以忍耐。
沈岳眼前只有鞭子的虛影和動也不動的孩子，但是他卻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師父把孩子塞到他手裏，推著他往後門跑；他走了幾步，就聽見師妹林霓的慘叫和師弟沈嵐初悲痛欲絕的呼喚；沈嶠在哭，懷裏的小孩也在哭；青雲山莊的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他放了青雲山莊獨有的求救信號，一次又一次······
沈林是沈氏最後的血脈，是他唯一的希望，只有沈林才能重振青雲山莊，才能報仇。
他絕不允許沈林輸給任何人！絕不！
“呃啊！”一聲痛呼打斷了沈岳的思緒，沈林臀上出了血，血跡染在衣裳上。
更重的一鞭抽出了沈林的慘叫，他眼前一黑，差點要暈過去。他記不清義父打了多少，也不知道義父還要打多少，他只知道，他要死了。
“許你出聲了？！”
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沈林控制不住，只得強忍著哭腔：“沈林知錯，沈林不敢了。”
“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說著，又一鞭重重揮下，似是懲罰沈林的哭泣。
沈嶠回來時便在門外看見這樣的場景，他精通醫理，方才被請去看了寧公子，沒想到才一會的功夫，沈林便已這副模樣。他本想沖進去，可師兄顯然動了大氣，他是攔不下來的。
怎麽辦？再打，就真打死了，沈嶠躲在門後思索片刻，跑了出去。
“小沈先生！”秦柳似在院外摘花，看沈嶠急急忙忙跑來，朝他打招呼。
秦式住的院子名喚落湖，沈嶠站在那塊寫著“落湖”二字的匾額下直喘氣：“我，秦姑娘，我找你父親。”
秦柳似看他很著急的模樣，不敢耽擱，“哦”了一聲，忙推門進去：“爹爹！爹爹！小沈先生來找你呢！”
秦諾從臥房出來：“怎麽了？”
沈嶠站在院中，眼眶通紅，幾欲落淚：“您救救雲哥兒，師兄，師兄要打死雲哥兒了！”
秦諾臉色一變，忙朝湧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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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馬蹄急急而來，揚起更高的塵土，寧珵嗆了滿嘴的灰，就地滾開。那馬拐了個彎，跑得正歡，猛然看見前方飛揚灰塵中站著個人，長長地嘶了一聲。
寧珵是等著它的，也等著曾經的自己。
馬兒攜風跑來，寧珵瞄準時機，側身避開，在馬即將到來之際跑動起來，“噠噠、噠噠、噠噠”，是馬蹄的節奏。
脖子上松動的韁繩突然被拉緊，馬頭奮力一甩，要把韁繩掙回去，但寧珵抓得死，不僅沒松手，反而趁勢攀住馬鞍，飛身而上！
馬兒感覺到背上的重量，焦躁地狂奔起來，寧珵一下被顛得頭暈眼花，只知道要死死地拉住韁繩，絕不能松手。這馬不是溫馴之輩，之前養在馬廄裏，被困了許久，好容易出來一趟，才不要被抓回去，更何況，坐在背上的是個什麽人？！
馬頭突然昂揚，寧珵忙要撐馬鐙，結果腳下空空，才知後怕，他還沒踩上馬鐙！
罷了，怕它作甚？！寧珵直接放棄了找馬鐙，韁繩在手上繞了好幾圈，保證不會被掙脫，兩腿一夾馬腹，放馬跑起來。
腰背挺直，身體放松，看前面，跟著馬兒，不要怕，抓緊韁繩······
那些感覺一一湧進身體裏，仿佛年少的寧珵慢慢地覆活。
久違了，馬上的歲月。
大概是感覺到背上的人不好欺負，那馬只一個勁地跑，沒敢再作妖，待得一人一馬跑出那黃土漫天的地方，外頭眾人早已嚇得血色全無。
“大哥！”寧璽喊了起來。
馬上的寧珵沒有回應，目視前方，專心策馬，他早摔亂了頭發，幾綹黑發在風中飛揚，一如當年未加冠時的模樣。
恍如隔世。
左邊，擡頭，寧珵喉嚨裏滿是灰土，叫不出聲，只得依靠拉動韁繩控制方向，好在馬還算聽話，連著跑了幾圈，最後竟完全聽令於寧珵。
寧珵松了一口氣，熱淚在風中吹幹，快到騎射場出口時，兩手一齊拉住韁繩，讓馬慢下來。
韁繩上全是血。
慎洛淚眼朦朧，丟下寧璽，直朝寧珵跑去。
見了慎洛，寧珵在馬上低頭一笑，隨後渾身失力，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哥哥！”慎洛抱住倒地的寧珵，大喊。
寧珵頭一歪，“嘩啦啦”把胃裏頭的東西吐了個幹凈，松開韁繩的兩手，手心橫亙一道一指寬的幾乎見骨的血痕，他太用力了，韁繩深深地勒了進去。
“哥哥······”
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除了慎洛，寧珵看見寧璽、先生、父親，看見好多好多人，但他的眼睛睜不開了，耳朵也聽不到了，什麽都不知道了。
“珵兒！”
“快，快送回去，叫大夫來！”
騎射場亂糟糟地散了，眾人不好都跟著去看寧公子，便各自回去了。沈林跟著岳父回了湧泉，不等吩咐便捧來了鞭子，昨日沒受罰是因為發燒，今天可沒發燒。
沈林能參加的三場比試全都結束了，每一場都被壓了下去，今日更甚，都結束了，那位寧公子竟還能大出風頭，時刻提醒著雲水城的人，想要壓他一頭幾乎是不可能的。
“義父。”沈林將鞭子捧到義父跟前，請罰的話他不想再說了，從小到大，他不知挨了多少打，可受罰的理由單薄得很，永遠都是“辜負了義父的期望，丟了青雲山莊的顏面”。其實若不來這別莊，若是沒有見到蕭巖與庭晣的親密，若是沒有看到寧珵上馬時寧侯爺焦急的模樣，他也不會這般難受。
他本以為世間的父子都如義父與自己一般，現在才知，原來這世上除了責罰，還有許多他未曾在義父身上體會過的感情。
沈岳這些年心硬得像石頭，該罰的一次也沒輕過。他取過鞭子，在自己手上繞了兩圈，淡淡道：“去搬個春凳來，我怕你今天跪不住。”
沈林心裏不禁一顫，他受罰次數那麽多，需要趴著的情況很少，若是用了凳子，大概是真的起不來了。
但害怕又如何？他並不能反抗，只是點頭應是，起身去搬凳子。
湧泉院子裏精致好，先前別莊布置時，樹下放了一張兩人坐的長凳，是供客人乘涼賞景的。沈林尋了一圈，也就它最合適。
受罰成習慣，很多事情沈林已不需人開口提醒，自覺趴上凳子，道：“請義父責罰。”
沈林趴在凳子上，眼前已無義父的身影，他看著堂前空蕩蕩的椅子，忽然想，耳耳東為什麽叫耳耳東？
鞭子猝不及防地抽洛，沈林疼得蹙起眉頭，隨後他猛然反應過來，那疼痛不在背上，而在······“義父！不要！”他已十六歲，說了十幾年不能給青雲山莊丟臉，但是這會，他只覺得自己丟臉！
“不要什麽？！”沈岳反手甩下第二鞭，仍落在沈林臀上，“為父是怕一時失手把你打死！”
沈林羞憤欲死，聽到義父的話又不免心寒，不再出聲，咬緊了唇，死死忍著。
“嗖啪！”鞭子是破風抽下的，衣衫下的臀肉迅速充血腫脹，粗礪的疼痛每一回都令沈林難以忍耐。
沈岳眼前只有鞭子的虛影和動也不動的孩子，但是他卻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師父把孩子塞到他手裏，推著他往後門跑；他走了幾步，就聽見師妹林霓的慘叫和師弟沈嵐初悲痛欲絕的呼喚；沈嶠在哭，懷裏的小孩也在哭；青雲山莊的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他放了青雲山莊獨有的求救信號，一次又一次······
沈林是沈氏最後的血脈，是他唯一的希望，只有沈林才能重振青雲山莊，才能報仇。
他絕不允許沈林輸給任何人！絕不！
“呃啊！”一聲痛呼打斷了沈岳的思緒，沈林臀上出了血，血跡染在衣裳上。
更重的一鞭抽出了沈林的慘叫，他眼前一黑，差點要暈過去。他記不清義父打了多少，也不知道義父還要打多少，他只知道，他要死了。
“許你出聲了？！”
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沈林控制不住，只得強忍著哭腔：“沈林知錯，沈林不敢了。”
“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說著，又一鞭重重揮下，似是懲罰沈林的哭泣。
沈嶠回來時便在門外看見這樣的場景，他精通醫理，方才被請去看了寧公子，沒想到才一會的功夫，沈林便已這副模樣。他本想沖進去，可師兄顯然動了大氣，他是攔不下來的。
怎麽辦？再打，就真打死了，沈嶠躲在門後思索片刻，跑了出去。
“小沈先生！”秦柳似在院外摘花，看沈嶠急急忙忙跑來，朝他打招呼。
秦式住的院子名喚落湖，沈嶠站在那塊寫著“落湖”二字的匾額下直喘氣：“我，秦姑娘，我找你父親。”
秦柳似看他很著急的模樣，不敢耽擱，“哦”了一聲，忙推門進去：“爹爹！爹爹！小沈先生來找你呢！”
秦諾從臥房出來：“怎麽了？”
沈嶠站在院中，眼眶通紅，幾欲落淚：“您救救雲哥兒，師兄，師兄要打死雲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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