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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藥麥冬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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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藥麥冬飲

“公主?”

慕淺淺默念,頓時心中泛起圈圈波瀾。

“公主,公主……”慕淺淺在心中反覆念叨。

她試圖從過往的回憶裏,捕捉和這人相關的只言片語。

大海撈針也好,翻來覆去也罷。

慕淺淺直覺,這位“公主”是個極其關鍵的角色。

慕淺淺記起了!

司國公主——司玥玥。她是當朝唯一的公主,民間傳言公主殿下生得冰肌玉骨,一笑動四方!公主深居皇宮,像極了籠中金絲雀,更似司國的掌上明珠。

奈何,公主拖得一副病身,她的胃極其脆弱。

早在之前,公主的身體是由張清序治療養護的,後來此事被張旭和慕忠截胡。

張旭出事,慕家臭名遠揚,公主的消息也至此截斷了。

……

慕淺淺整理一番思緒,止不住心道:

“奇怪,公主為何要獨攬此事,她不是向來不谙世事嗎?”

慕淺淺蹙了蹙眉。

此事該不會和慕家有關吧。

下一秒,慕淺淺搖搖頭,否定這個想法。

做了個深呼吸,慕淺淺讓自己不要把他人的善意,錯解甚至扭曲。

醉食樓今日只做了一缸粥,即使宮外供糧累累,一缸子粥還是被分得一幹二凈。

慕淺淺在人群中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李娘。

二人幾日未見,李娘的臉色似乎比上次白上了一些,眼窩深邃了一圈,雙唇白得透底。她捧著粥碗,神色又麻又木,機械地張唇、仰頭,把粥灌下。

慕淺淺忍不住走上去喚住她:“李姑娘!”

李娘循聲轉眸,眼中這才亮起一星子光。

慕淺淺看看她周身,疑惑:“您家小女娃今日怎麽沒來?”

李娘眼瞼一顫,咕噥:“她……病了。”

“病了?”慕淺淺挑眉,“嚴重嗎?”

李娘不答,卻點了頭。

慕淺淺想繼續絮叨幾句,於是靠近。

不料李娘神色驟變,步伐匆忙地後退,拉開距離。

“慕小姐不要靠近我!咳咳!”李娘厲身道,說完,擡袖捂唇,猛咳幾聲。

慕淺淺頓有所感,忙不疊地追問:“你們的癥狀和那個孩子一樣嗎?”

李娘平息氣息,點頭:“是的,近日不知怎的,好些人都病了。”

“咳咳!”李娘捂唇幹咳。又道“小風寒罷了,喝些藥便好了。”李娘憔悴地勾唇。

“不!不可以掉以輕心!”慕淺淺篤定,她頓了一下,沈聲問,“李娘,可否帶我去你們那兒看看。”

“萬萬不可!慕小姐!您對大家有恩,倘若讓你染上風寒,我們問心有愧啊!”李娘言辭懇切地拒絕。

慕淺淺不言放棄,再次請求,李娘仍舊拒絕,她堅決不願帶慕淺淺去往那個地方。

慕淺淺順遂李娘的意思,於是作罷。

辛苦整日,夜很快深了。

醉食樓打烊後,慕淺淺和桑絮留在鋪裏清點收成。

桑絮打著算盤算賬,思路流利清晰。

慕淺淺見了,笑道:“看來,你從王叔那裏學到了不少啊!”

“謝謝小姐誇獎!”桑絮靦腆一哂。

清完賬目,慕淺淺掃了眼賬本,這才發現近日收入比往日少了許多。

新品風潮還沒有過,眼下這個情況,不應該啊?

慕淺淺細看賬本。

前來消費的食客,大部分購買藥膳膏,一部分選擇藥膳甜點,還有一部分則是普通的養生藥膳。

慕淺淺翻出幾周前的賬本,如此一比較,答案便呼之欲出:

原來是食客便少了。

“這可就麻煩了。”慕淺淺合上賬本,呢喃道。

“小姐莫要擔心。”桑絮立即安慰,她和氣地說著,“客人減少了,不是我們的錯。或許和這陣子突發的病情有關。”

“病情?”慕淺淺挑眉看她。

桑絮點頭繼續說:“您有所不知,最近很多人都染上了風寒,又是咳嗽又是發熱的,咱們府隔壁的李家,徐家就染上了病。所以,食客不來也許是病了。”

慕淺淺蹙了蹙眉:“李家和王家人也病了?”

她不可置信,原以為只是流傳於流民間的病疫,不曾想到此刻已經波及到周身了。

懷揣著重重心事,慕淺淺回到張府。

步入香薰苑,慕淺淺遠遠便嗅到一股異香。

上次張旭用香下毒之事,惹得慕淺淺心有陰影,她條件發射地喊住看守的丫鬟:

“哪兒來的香,把它搬走。”

丫鬟害怕地福禮,怯懦道:“回二夫人,這是應二少爺命送來的香,二少爺說可以消毒殺菌。”

“……”

慕淺淺吸吸鼻子,思路通達的瞬間,她才後知後覺,這是她熟悉的艾草香。

慕淺淺嘆了口氣,終是沒有拒絕,旋身入屋,一番收拾後便入眠休息了。

**

翌日,慕淺淺按時來到醉食樓。

吳悅早早地來了,他看見慕淺淺,興沖沖地招呼:“慕掌櫃早!”

他話音一落,唇形扭曲,竟捂唇幹咳了起來。

“咳咳咳!”

慕淺淺跨步上去,問:“你怎麽了?”

吳悅平覆呼吸,回:“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大清早起床,喉嚨直發癢想咳嗽。”

慕淺淺晃了晃神,自知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

於是,招呼醉食樓眾人。

慕淺淺大聲道:“把所有的艾草翻出來!”

朱福來找來幾個香爐子。慕淺淺把燒了點艾草做香,一爐放在前廳,一爐放在後廚。

白煙裊裊而上,不一會兒,滿鋪便充滿了奇香。

有人不解問道:“慕掌櫃,您這是?”

慕淺淺告訴眾人:“近日病情泛濫,雖然目前還沒有造就慘痛後果,我們也要防患於未然,這艾草點香具有消毒殺菌的功效。”

來到後廚,慕淺淺吩咐小二,拿出店裏所有的山藥,幹麥冬,以及牛蒡子、人參、甘草。

藥材很快準備就緒,慕淺淺把所有藥材混合在一起,放入砂鍋內,加入適量清水,確保清水的量剛好沒過藥材,不宜過多也不宜過少。

生火開始煮藥材。先用大火沸煮,藥味慢慢滲出水中,少頃,慕淺淺轉為小火繼續慢煮,空氣裏的草藥香愈發濃郁,混合著艾草香,令人難辨是竈房還是藥房。

草藥熬煮約莫三十分鐘,慕淺淺揭開砂鍋,藥味撲面滾來,水汽蒸騰半遮擋視野。即使如此,慕淺淺還是窺見了鍋中的藥湯,藥湯已一鍋棕紅。

慕淺淺過濾草藥渣,把棕紅色的藥湯倒在鍋裏。

慕淺淺滿意地笑笑,接著,重覆熬湯的過程,半個時辰後,得到第二大鍋藥湯。

眾人齊心,把兩鍋藥膳湯推到外面。

慕淺淺自己喝了一碗,又讓夥計們喝了一碗。藥湯味道偏苦澀,苦味入侵味蕾,在喉間逡巡,慢慢品,品出了一星子甜味,印證一言“苦盡甘來”!

新來的女幫工——曾許喝了一口,驚喜不已:“這是‘山藥麥冬飲’?我們那兒治病驅寒用的,我阿娘常熬給我喝。”

慕淺淺聞此笑笑:“不錯!山藥麥冬飲不僅益肺止咳,而且滋陰清熱、補脾養胃。”

曾許捧著藥膳飲,喝得流連忘返,眼中閃爍著懷念。

“見你如此喜歡,那這兩鍋藥湯便交給你。”慕淺淺笑笑。

曾許剛好喝完最後一口,她莞爾:“好的,慕小姐!”

慕淺淺詳細遵囑道:“你長得漂亮,又口齒伶俐,此事無人比你更適合!今日,這山藥冬瓜湯見者都有份。”

曾許追問:“見者都有份是?”

慕淺淺莞爾:“食客、流民、行人皆有份!”

慕淺淺交代了幾句,便放下心來轉入後廚,幫助另外三位藥膳師。

沒過多久,曾許來到後廚,告訴慕淺淺:“兩鍋藥湯全部分完了。”

慕淺淺把山藥麥冬飲制作方法分享給朱福來三人。

在四位藥膳師的合力下,四鍋山藥麥冬飲完備,推到了鋪外。

四鍋山藥麥冬飲兩個時辰後被一掃而空。

慕淺淺一鍋連著一鍋地熬藥湯,醉食樓存金豐富,不缺這些草藥錢。

醉食樓打烊,花街上人影稀疏,還剩下一鍋山藥麥冬飲。

倒掉一整鍋湯,實在是浪費。

慕淺淺思來想去,當即和大夥們道:“咱們把這鍋湯藥送去流民區,如何?”

空氣凝固了整整十秒。

十幾人群中,曾微擡手:“我讚同,我和慕小姐一起去!”

下一秒,曾許附和:“我也去!”

“加上我!”

……

回響熱烈,慕淺淺最終帶走了曾許,杜商以及桑絮。

流民區坐落在京城南部,比鄰城門。杜商推著板車,板車上放著十幾疊瓷碗,和湯鍋。車轍緩緩行走於鵝卵石小道,咕嚕輕響卻尤為震耳。

越是接近,慕淺淺越感流民區的荒涼。空氣中浮動著焦味和黴氣,茅舍衰敗不禁風雨。夜風呼嘯,幾個流民蜷縮在草堆上,單衣躺在寒夜裏;孩童眨巴著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慕淺淺一行人,甚至忘了咽下口中的面塊……

此時天色已晚,京中大部分人已睡去,但流民區無人入眠。

慕淺淺四人一走來,剎那間,無數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來,輾轉凝固在同一個地方。

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身驚呼:

“是慕掌櫃!醉食樓的慕掌櫃!”

疊現一道喜極而泣:

“她來送糧食了!”

又有人喊道:

“你們看,那人不是杜商嗎?”

……

一大群人如潮水般奔湧而來,在慕淺淺不遠處,卻自覺排隊成一長列。

杜商和曾許執勺分藥湯。

一大鍋山藥麥冬飲不出五分鐘見底。

最後一碗遞入一個女孩手中,女孩剛接過,一個男子從後面沖出,一把奪走藥湯,字句不留旋身走了。

女孩一怒,欲去追。

慕淺淺攔下她,勸道:“算了。”

轉眸,慕淺淺發現後面還有很多很多流民,奈何一鍋藥湯已是一滴不剩。

慕淺淺對後面排隊的人喊:“各位,湯已經分完了,大夥回去吧。”

後面的流民同時面色一愁。

慕淺淺見狀只能嘆嘆氣,吩咐杜商和曾許收拾東西,準備離去。

“慕小姐——!”

一道嘶啞的女聲撕破寂靜,破空而來。

慕淺淺轉眸瞥見,一個婦女沖來,重重地跪在慕淺淺腳邊。她聲線淒厲,帶著沙啞,似訴似哭: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兒吧!您不是醫學世家嗎?您不是會針灸術嗎?您丈夫不是張府的人嗎?救救他吧!救救他!”

慕淺淺未答話,另一個老婦跪了上來,她也淒聲道:“咳咳咳!我的孫女也,咳咳!小姐,求求您了。”

一個男子也雙膝跪下:“早聞慕小姐的丈夫,張太醫醫術了得,他若相助,我們一定會得救!只要您,只要您……”他說著說著,語無倫次。

“對!求求你救救我們!您一定可以的!”

“我們沒錢買藥治病啊!”

……

又有一批人欲圍來。

耳邊鋪天蓋地的乞求聲嘈雜如打鼓,好幾只手揪上慕淺淺的裙擺,桑絮尖叫著攔人,杜商阻住一些流民,曾許試圖推開張牙舞爪的手。

數不清的紛亂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原本和諧的場面,頓然倒轉變化,變成了鬼哭狼嚎的求饒煉獄。

慕淺淺心中一燒,腦海一火!

她揚手“啪啪啪”幾下拍開攥住裙擺的手,裙身印著好幾個臟手印。掙脫禁錮,慕淺淺扯著嗓子,叉腰大罵:

“別喊了!你們太過分了!”

此起彼伏的求訴瞬息間靜止!

慕淺淺毫不膽怯,直訴內心:“我只是一個做飯的!只是一個廚子!送粥送湯已是情分,不是本分!治病求藥一事,請自行去找宮中人!江南一帶不是人才濟濟嗎?怎麽?災難一來全變成縮頭烏龜了?”

慕淺淺“哼”了一聲,不去看那群流民,飛速收拾完板車,幾乎是沖著離開了。

所幸,無一人再出聲,無抽泣無挽留,都像被割了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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