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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繼父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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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繼父 一

搬到了京城, 一家人先是租房住,顧秋實心裏有能留在京城的底氣,但楊承運完全不敢生出這種奢望。

到了京城後, 看到那麽多出身世家的聰明人,據說前幾年還有十七八歲就中探花的……這怎麽比?

楊承運的想法是,會試時能榜上有名,然後被分往外地做一任父母官, 就已經是祖墳冒了青煙。

他這想法也算務實。

也只有周舉人才會認為十五歲就考中秀才的女婿是這世上了不得的聰明人。事實上,他就如井底之蛙一般,沒有見過真正的聰明人。

顧秋實考中解元, 周舉人還不高興, 認為他搶了兄長的風頭……知道要中,也該留一些瑕疵,退上一兩名。

也是因為周舉人在放榜之後還沒有放棄讓女婿連中三元的想法。

京城的會試三月開考, 大半個月之後放榜,顧秋實取了會元。而楊承運名次被排到了九十三。

這一次攏共也才取一百一十人而已。

殿試後, 顧秋實考了狀元, 入了翰林院。

楊承運名次不高, 被選到了六部。進士考中後,在赴任前,可以先回一趟家鄉。

顧秋實沒回, 他所有的親人都已經在京城,劉舉人這一次還是沒中,不過他認為是自己運氣不好,已然在積極備考三年後的會試。

楊承運回去了一趟, 主要是想給岳父一個交代。

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不管周舉人的控制欲有多強, 總歸是為了他好。他能夠一路考中進士,也多是周舉人的教導。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岳父接到身邊……想來,他已經考完了會試殿試變成官員,岳父該不會再對他指手畫腳了。

結果,周舉人拒絕了,他又收了個十二歲就考中童生的弟子,摩拳擦掌準備教出一個連中三元的奇才。

楊承運沒能接到岳父,倒也不失落,他早有預料,兩個大舅兄都不是什麽能幹的人,岳父肯定不會舍下他們遠赴千裏之外的京城。

回去一趟,楊承運與原先那些熟識的人作別,回到京城赴任,至此,兄弟倆才算是在京城落了腳。

值得一提的是,兄弟倆同年考中舉人之後,孫柏就再未出現過,楊承運回去接岳父時,剛好遇上孫柏娶妻。

他倒是懂得放棄,知道楊承運回來,還準備了禮物,小心翼翼上門賠罪,希望楊家放他一馬。

顧秋實後來也聽說過關於林飛雁的消息,她到了京城後,似乎是受的驚嚇太大,腦子有點不清醒,長年住在郊外的莊子上靜養,再也沒嫁人。

要說林飛雁本身是個挺善良的人,就是有些優柔寡斷 ,還有就是……被家裏寵得太過,不知道與男子保持距離。她的所作所為會給與她相交的男子一種錯覺。

明明她該是天上的月,就因為太過隨和溫柔,讓和她認識的那些男人以為伸手就能把這天上月攬入懷中。

薛斯攆恨的也不是她。

所以,顧秋實後來沒有再見過她。

*

出現在顧秋實面前的薛斯年看著有點慘,渾身骨頭錯位,站著的姿勢特別別扭,他滿臉的笑容。

“我就想看那二位的下場!”薛斯年滿臉釋然,“何浩品那個混賬,家世不怎樣,還想方設法針對於我,讓他承受我受到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個願望,沒想到真的實現了,謝謝你。”

他又嘆口氣,“我都不知道是誰的錯,反正娶了林飛雁就別想有消停日子過。其實她本身又沒有害過誰,怨都沒法怨。”

顧秋實解釋:“這世上有不少瘋子,就比如江六元,他喜歡的東西,自己不碰也不許旁人染指。瘋子的想法常人都理解不了。”

就比如林飛雁去京城,她還這麽年輕,去了京城後肯定要嫁人。

要說江六元與林飛雁之間鬧成那樣,肯定再也做不成夫妻,偏偏他就是看不慣林飛雁嫁人,追也要追上去殺了人家……他本身沒了前程,這一動手,不管事情成與不成,他的命都留不住。

如此偏執,不是瘋子是什麽?

*

顧秋實睜開眼睛,先看見了滿桌的飯菜,沒有精致的擺盤,桌子甚至沒有上漆,一眼看得到好幾條裂縫,盤子是土碗土盤,菜色透著一股農家的純樸味兒。

周圍特別熱鬧,顧秋實粗粗一掃,院子裏擺了十多桌,每桌有八到十個人,孩子不上桌,就端個碗站在大人後面,由桌上的大人幫忙夾菜,只一眼,就看見了至少十來個孩子蹲在地上吃得頭也不擡。

房子是土墻,院墻是竹蔑編的,靠院墻的地方還種了一圈的瓜果蔬菜,大概是夏日,各種蔬菜掛果,看著挺不錯。

周圍熱火朝天,眾人邊吃邊笑鬧,有人對顧秋實敬酒。

顧秋實手裏端著一個土碗,碗裏有酒味,沒有記憶,人家酒都敬上來了,不喝不好,他端起碗準備喝,卻有一個穿著舊紅衣的婦人靠過來,扯了扯他的袖子:“虎子爹,你來一趟。”

婦人神情和態度都挺親昵,又見桌上眾人眼神裏都是打趣之意,顧秋實猜測,這多半是原身的妻子。

既然是夫妻,那得去一趟,顧秋實放下碗起身。

“要說這胡大鑼可真有福氣,這就要當爺爺了。”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開罵:“你可別閉嘴吧,太缺德了。”

最先開口的人大概喝得有點多,不滿地嚷嚷:“我這說的是事實呀,今兒他兒媳婦進門,可不就是快抱孫子了嗎?繼子生的兒子,就不是孫子了?”

顧秋實聽到這一句,心裏有了幾分底。

這院的房子有五間正房,最中間是堂屋,這會兒大門開著,靠墻還有香案擺著。香案的左右兩邊各擺了一把椅子,應該是留給新人的高堂所坐。

走在前面婦人大概是三十歲左右,肌膚白皙,走動間腰肢款擺,雖然穿著樸素,但比外頭坐著的那些婦人要好看多了。

她先進了堂屋左邊的那間正房,等顧秋實也進門後,飛快將門關上。

“虎子爹,一會兒你能不能別出去啊?”

顧秋實沒有記憶,去外頭應付容易露餡,於是點點頭。

婦人眼圈一紅:“虎子爹,你真好。以後我當牛做馬償還你的這份恩情,虎子要是敢不孝敬你,我先打斷他的腿。”

她扭身要出門,“你喝了些酒,躺會兒吧,一會兒我就說你喝多了。”

語罷,人已經關上門出去了。

這屋中有床有衣櫃,雖然保養得不錯,不見什麽灰塵,但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

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顧秋實拖了一床當枕頭,靠了過去。

原身胡大鑼,出身在白玉鎮,家中兄弟五個,他是最小的老五。

雙親生他的時候年紀已經近四十,算是老來得子。

都說百姓愛幺兒,可胡家不一樣。

夫妻倆前已經生了四個兒子,還全都養大了,雖說多子多福吧,可是兒子太多,就不稀奇了。

胡大鑼生下來的時候,大嫂已過門,二嫂都定下了。並且,大嫂肚子裏已經揣了孩子,他生下來嗓門特別大,因為奶不夠喝,白天嚎,晚上也嚎,原本幾個哥哥都還有個還算斯文的名字,到了他這裏,因為愛扯著嗓子吼,加上兄弟幾個肯定不願意讓爹娘拿銀子請秀才取名字,胡父做主,給幺兒取名大鑼。

他才半歲不到,就做了叔叔。

五歲不到,已經有了五個侄子侄女。

父母在不分家,院子裏的六個孩子最大的才不到五歲,全部都是需要人盯著的年紀。一家人忙得心力交瘁,三個兒媳婦埋怨婆婆一把年紀還要生……誰生的孩子誰疼,胡母不一樣,她不敢太疼兒子,要不然幾個兒媳婦就要鬧。

胡大鑼從記事起,聽得最多的話就是要照顧侄子,做叔叔的要讓著侄子。

而事實上,他這個叔叔比最大的侄子也才大半歲不到而已。

吃的要讓著他們,穿的要讓著他們,幹活的時候必須頂著前頭。幾個孩子誰要是摔著了或者傷著了,都是他的錯。

小時候胡大鑼也希望家裏的人能疼疼自己,等到稍微大點,胡大鑼也明白了,他在這家裏就是人憎狗嫌,沒有人會心疼。

於是,七八歲起,他基本上就不落家,天天在外頭幫人跑腿,不管是給口點心也好,還是給半個饅頭或者是半碗糊糊,只要喊了他就幹。

胡大鑼也想過跟人學手藝,但是學手藝需要正經拜師,拜師時要送上一份豐厚的禮物。

他沒有銀子準備禮物,跑去給一個木工打雜,又被木工的那些徒弟排擠。他不是看不懂人臉色,後來就不去了。

然後他又想上山采藥,可惜不認識藥材。采了一大堆,對的沒幾株,又因為不會炮制,跑一天也賺不了兩個銅板。

後來他逢集就到鎮上去給那些小攤子幫忙,但也經常被人臉,除非是攤主特別忙,才會默認他幫著幹會兒……不是每次都會給酬勞。

他漸漸大了,想要穩定一些,就想去酒樓幫工,即便是在酒樓裏吃剩飯剩菜,至少也能混個肚飽。可惜他連一身體面的衣裳都沒有,穿得太差,掌櫃嫌棄他打擾客人興致,不願意讓他在酒樓裏轉悠。

可能他實在太可憐了,掌櫃有些不忍心,便給他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去山上砍柴,只要是耐燒的柴火,掌櫃就會給銅板。

從那天起,胡大鑼跑去林子裏撿柴……他沒有砍柴的刀,只能靠撿,或者是掰一些比較細的樹枝。

但是大酒樓的鍋竈從早到晚燒著,就喜歡那種大的柴火。像這樹枝,一點都不熬火,他辛辛苦苦撿一天拖一捆回來,半個時辰都沒有就燒光了。

掌櫃再想要接濟他,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只能按市價。

但對於胡大鑼而言,能夠換到錢就行。

如此過了兩三個月,掌櫃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給了他一把柴刀。

胡大鑼在那之後砍到的柴越來越多,他天天都在幹活,又慢慢長大,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十一歲時,他就能砍很大的一捆柴火。

原本可以砍更多,但因為靠近鎮上的山頭不能隨便砍伐,他只能去更遠的深山裏。

這期間遇上過狼,好在他運氣好,給躲過去了。

砍的柴越來越多,他漸漸的就能填飽肚子了。因為掌櫃可憐他,偶爾還會給他一些剩菜。胡大鑼就這樣慢慢長大。

當然了,他一個人肯定是供不上酒樓需要用的柴火,還有其他的樵夫會固定來送柴,一開始他砍得少,樵夫沒把他放在眼裏。後來見他越砍越多,樵夫也緊張起來。

因為酒樓只有那幾口竈,從早到晚也只能燒那麽多柴火。換句話說,酒樓每個月買柴火的銀子是固定的,並不是因為多一個人就會多出銀子。胡大鑼砍得多了,樵夫分到的銀子自然就會變少。

樵夫砍柴更用心,酒樓的柴房堆不下,就只能暫停收柴。胡大鑼沒法子,又去找了其他的事情做。

反正,只要有人給銀子給好處,他就什麽都肯幹。

偏偏願意請他幹活的又都是些混混無賴,久而久之,雖然胡大鑼什麽壞事都沒碰,他的名聲還是越來越差。

整天游手好閑,跟那些混混無賴作堆……別說外人嫌棄,就是胡家的幾個嫂嫂,都不喜歡看見他。

更絕的是,在胡四哥定親後,他未婚妻那邊以他有一個名聲不好的弟弟為由多要了二兩聘禮。

胡家自然是不肯的,找了人說和,但人家放下話,要是不肯給聘禮,婚事就作罷!

胡四哥跪在了爹娘面前。

胡家夫妻無法,只得跑出去借了銀子把四兒媳接進門。

明明獅子大開口的是別人,偏偏全家都把這銀子的損失算在了胡大鑼的頭上。

在那之後,一家人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胡大鑼和家裏的關系就更差了。

胡家夫妻生了五個兒子,孫輩越來越多,家裏的房子不夠住,胡大鑼一直是和幾個侄子一起擠。他到了成親的年紀,雙親已經年邁,雖然當著家,卻壓不住底下的兒子兒媳。家中每一筆花銷,都要全家商量著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家人自然不願意幫他造房子娶妻。再說,他要娶妻,幾個侄子也隨即要議親……胡母想要顧兒子,卻不能不管孫子,加上胡大鑼名聲不好,好多人家聽說後連相看都不願意,他只能被放在後頭。

一年又一年,胡大鑼年紀大了,更不好說親,婚事就被耽擱了下來。

直到他二十二歲那年,有一次從山上砍柴回來,路過白玉鎮上不遠處一個村尾,聽到了破屋子裏傳來女子的呼救聲。

胡大鑼丟了柴火就跑過去,一腳把門踹開 ,看見男人將一個女子壓在身下。他來不及多想,上前將那男人抓了扔出門。原本他還想打架,可大概是他人高馬大,手裏又拎著柴刀,男人轉身就跑。

被救的女子叫賀香蓮,夫家姓陳,不過,男人跑去城裏幹活的時候跟一個女人勾搭上,再不肯回來。

賀香蓮帶著二子一女度日,好在家裏的公公婆婆不認那個狐貍精,只認她這一個兒媳婦。

不過,她身邊沒有男人,好多男人都想占她的便宜,平時沒少口花花。但賀香蓮沒想到這男人真的敢動手。

當時賀香蓮被救下後衣衫不整,她太過害怕,只顧著嗚嗚的哭。

胡大鑼救了人,卻不想惹麻煩,轉身要走,可已經遲了,好多人圍攏過來……說是有人聽到了破屋子裏女子的哭聲後去村裏請人幫忙。

眾人剛好撞上,胡大鑼說自己是來救人的,賀香蓮也這樣解釋,奈何眾人不聽,陳家老兩口更是口口聲聲讓胡大鑼跪下請罪。

胡大鑼沒有做過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承認?更不可能請罪。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陳家鬧著要把他送官,胡大鑼平時的名聲不好,還真沒幾個人相信他的無辜。或者說,眾人都不想多管閑事。

就在陳家夫妻憤怒地找了本家幫忙,要把胡大鑼送進城裏請大人主持公道時,賀香蓮上前求情。

說她與胡大鑼私底下早有來往,如果真的要把人送官,她也脫不得身。

這一下可把陳家老兩口給難住了。

他們想要收拾了欺負兒媳婦的混賬男人,卻不願意將兒媳婦也搭進去……他們年紀大了,孫子孫女還小,得將兒媳婦留在家裏照顧孩子。

哪怕是兒媳婦做了對不起兒子的事,真的在外頭和其他男人暗中來往,可說到底,是他們的兒子先不幹人事。

事情鬧大了,賀香蓮沒了名聲。兩人不成親很難收場。

賀香蓮提出二人成親。

但是陳家老兩口不願意將兒媳婦嫁出去,只願意讓胡大鑼到家裏來住。

胡大鑼被陳家老兩口汙蔑時,只恨自己的爛好心,可他差一點就被送到城裏的大牢去,也只能接受賀香蓮的提議。

至於陳家老兩口的要求……反正他在鎮上也沒有屋子住,搬到陳家也行。

就這樣,兩人的婚事提上議程。胡家夫妻心疼兒子,原本不想答應,可事實根本由不得他們選擇。不說陳家老兩口要揪著兒子不放,家裏的幾個兒子也不允許他們在小五的婚事上多費心神和錢財。

兩人成親,因為鬧得不體面,婚事辦得極其簡單。

賀香蓮比他大三歲,兩人成親時她二十五,這年紀也不算大,想生孩子也能生。成親那晚,她說了自己對他的歉疚,還表示會幫他生個一兒半女。

她溫柔小意,胡大鑼從小到大沒有被人關切過,一時間竟覺得這樣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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