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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鰥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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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鰥夫(完)

如果說路上的一行人還知道陳懷明的身份, 到了陳府之中,在陳夫人的約束下,楞是沒有人敢提這件事。

知情人不敢提, 不知情的人沒地方知道,關於人大人在外頭有一個外室子之事,許多人都聽說過。但這個人是陳懷明,在府內還沒有傳開。

陳府所有下人的眼中, 陳懷明只是夫妻倆出門後帶回來的其中一位客人而已,不需要對他太過恭敬。

所以,其他的下人在聽到陳懷明這話之後臉色都變了。管客院的小管事得到消息後急匆匆趕來, 聞言氣喘籲籲質問:“這裏可不是鄉下小地方, 隨意汙蔑官員名聲,你可有想過後果?抓你去大牢裏關一輩子都是有可能的,聽說你還讀過書, 怎麽張口就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一會兒你親自去跟夫人解釋吧。”

小管事已是中年人, 語氣嚴厲, 板著臉很是嚴肅。

如果站在這裏的兩人真的是出身小地方, 可能就被嚇住了。

但顧秋實見過世面,自然不害怕。而陳懷明自持身份……在他的眼裏,自己是陳大人的親生兒子, 即便只是一個庶子,也是這府裏所有下人的主子。

不過,在聽到要去陳夫人面前解釋時,陳懷明還是有點怕。

*

此時的陳夫人心情特別煩躁, 回來後,她想辦法請來了不少名醫, 但是都對陳大人的病情束手無策,她甚至回娘家求來了嫂嫂的帖子,拿著帖子請的太醫來。

是的,即便她已經是二品誥命夫人,也還是不夠資格請太醫。

太醫是給皇親國戚治病,輔國公府的夫人也只是勉強夠格,陳夫人對於自家男人的病情很不樂觀,請人時頗費了一番心思,花了大價錢請動太醫院中地位比較高的太醫出手。

陳夫人難得見這些太醫,不敢怠慢,還親自去門口迎接。太醫態度還行,沒有高高在上,把脈後面對緊張的陳夫人時,搖頭嘆氣:“中毒太深,耽擱太久。如果一發病我就在邊上,興許還能清掉大半毒素。”

聽到大夫這麽說,陳夫人心都涼了:“真的救不了嗎?若是需要高明藥材,我們都可以去找……”

太醫再次搖頭:“就現在喝的那些解毒湯藥就行,還有……大人想吃什麽,就給他吃吧。”

人吃五谷雜糧,都要生病,只要一生病,就多多少少需要忌口。

什麽都不忌了,那才要完蛋。

陳大人知道今兒是太醫來給自己看病,努力強打起精神聽了半天……他害怕夫人在大夫的事情上使手段,不光讓信任的人盯著,他自己也不敢放松。

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

陳大人接受不了,噗一聲就噴出了一口血。

見狀,周圍一陣驚呼,下人們都忙碌起來,陳夫人急忙用帕子去擦,但整張帕子都染紅了還是擦不幹凈。

眼看太醫要走,陳夫人丟下帕子,急匆匆起身去送。

太醫急忙阻止:“夫人留步,不必這麽客氣,照顧好陳大人要緊。”

陳夫人執意相送,看著太醫上馬車,陳夫人忍不住低聲問:“大人還可以拖多久?有可能站起來嗎?”

太醫沈吟:“照顧得好,按時喝藥,別讓他吐血,可能五年?但中毒越深,之後病情只有更重,越往後昏睡的時間越多。喝藥只是暫緩這個過程而已。”

照顧不好,還活不了五年。

即便喝藥,也控制不了他身子愈發衰敗。只有更差,不會有好轉。

太醫這話很不留情,陳夫人眼淚唰就下來了,目送太醫的馬車遠去,她轉過身時,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臉上多了幾分決然。

再次回到院子裏,兄弟幾人都在,兒媳婦們站在廊下,看到她回來,紛紛迎上前。

陳夫人擺擺手:“都回去吧,這病也不是養一兩天,你們不用天天守在這裏,身為晚輩,侍疾是應該的,回頭輪流過來……大人病了,但家裏的日子還得往下過。你們明白麽?”

不能因為陳大人倒下,一家子就什麽都不幹了。

眾人應是,然後紛紛退去。

恰在此時,外院管事迎上前來,低聲將客院裏發生的事情講了。

陳夫人漠然聽著:“如果他們願意住,那就繼續住著,如果想走,別攔著。對了,將那個年輕人丟出去!”

原先看著陳大人的份上,她對陳懷明還有幾分顧忌,即便心裏想要弄死這個年輕人,也不得不忍著。如今那男人倒了,再也站不起來,那麽,她不需要再忍。冷笑了一聲:“去打聲招呼,別讓他落戶京城。”

這參加科舉都得在祖籍,當然了,凡事都沒有絕對,如果能找到門路,以投靠親戚之類落戶京城,那就能在京城參加科舉……沒門路落戶京城,可以落戶在京城附近的幾個府城。

當初陳大人不管不顧將陳懷明帶回來,想的就是將兒子落在自己名下,至於理由,很好找啊,就說當年他的妾室不知自己懷有身孕而被放了出去,或是孩子生下來被有心人抱走之類。

即便陳夫人不願意接納孩子,他也可以找個部下認下陳懷明這個親戚。若是怕被人攻堅,那就將人放到京城之外。

如今陳大人自顧不暇,陳夫人不想給那個野種方便,幹脆直接將人打發回去。

這一路,最快也需要五六天。

年輕人單獨上路,發生什麽樣的意外都正常!

如果說,陳夫人得知陳大人中毒之初,想的是家裏不能沒有這個男人,必須要把他救活了扶持幾個兒子的話,在得知陳大人好轉不了後,她原先那些蠢蠢欲動又被強壓下去的心思,如今是再也壓不住了。

陳道林騙她欺她,她不對這個男人動手,是需要他活著扶持兒子。如今陳道林有了扶持兒子的本事,那還留著做什麽?給自己添堵麽?

想到此,陳夫人冷笑一聲,緩步踏入了房中,一揮手將所有的下人攆出去,親自關上門,一步步踱到床前,居高臨下打量床上的人,心裏只想著要怎麽樣炮制這個男人才能消除自己心頭多年以來的憋屈和怨恨。

當然了,動手時一定得先摘清自己。

陳大人感覺到了危險,睜眼對上女人的目光,他連瞪這個女人的力氣都沒有,喘著粗氣道:“我要請陳院首……你去……只要陳院首願意出手救治,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行!或者你想法子上門去求,讓他看在我們是同姓的份上出手救人!”

陳夫人搖頭:“今天來的這位是陳院首的同門師兄弟,如果能救,他不會不提。別白費心思了。”

“你不想救我?”陳大人質問。

“夫妻多年,咱們還有幾個孩子,你這麽想我,是辜負我的心意。”陳夫人看他還要說話,耐心告罄,拂袖道:“隨你怎麽想。若是不服我的話,你自己去請。”

陳大人滿臉憤怒,臉憋得通紅,卻拿面前的女人毫無辦法。

他手底下的人再能幹,那也只是下人,他自己出面去求太醫都不太夠格,下人就更不可能了。

*

客院之中的兩位客人是下午的時候得的消息,顧秋實聽說可以自行離開,但不強求,有些意外。

而陳懷明直接就被粗暴地攆了出去。

陳懷明不是不想走,但他不願意被攆走。在他看來,不管是留下或是離開,都應該是他自願。

看著丫鬟們強勢地幫他收拾行李,他若有所悟,如今情形,應該是父親鬥不過那個女人。那女人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一朝得勢,是一刻也不願意忍耐他了。

陳懷明心知,那女人多半是把他攆出門好動手……畢竟,如果他在陳府內出了事,一經發現,陳夫人就得給一個交代。

他不能走!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看向了自己的鄰居:“白叔,你走麽?”

顧秋實當然要走,留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不過,陳夫人願意放他離開,要麽就是恩怨兩消,以後不再為難他,也有可能是把他放出去好宰殺。

“我難得來京城一趟,要在城裏住一段時間。府內風景雖好,但看久了也就那樣,所以,我要出去住。”

他這話是對著陳懷明說的,其實是對著管事說的。就想跟陳夫人解釋一下,他離開陳府,不是害怕被害死,而是想到處走走。

陳懷明眼睛一亮:“白叔,我們一起呀……”

顧秋實擡手打斷他的話:“我喜歡獨來獨往,不與人結伴。”

開玩笑,陳夫人絕對不會允許陳懷明活著,顧秋實這時候跟他攪和在一起,那是找死。

陳懷明還想要再說,顧秋實已經轉身回房:“今天太晚了,我明兒再走。”

管事滿臉笑意:“客人想住幾日都行。夫人說了,您不用急著走。”

當日,陳懷明被攆了出去。

他還是有幾分小機靈,不敢離開內城,還專往人多的地方鉆。也是趙梅娘死前生怕有萬一,將自己藏錢的地方告訴了他。而做了十幾年外室的趙梅娘,這些年的積攢不是一筆小數。

所以,陳懷明暫時不缺錢,住進了城裏看起來挺華美的客棧。

翌日,顧秋實收拾好了行李,說是要去跟陳夫人辭行。

當然了,陳夫人那麽忙,自然是不見他的。他很順利地拿著自己的包袱離開了陳府。

憑著白文武的銀子,若是沒有奇遇,住不了貴的客棧,顧秋實也不想出風頭,隨便找了一間小客站住。

京城物價很高,即便是普通客棧,價錢也不便宜。不過,顧秋實也不怕,等事情處理完了,換一筆銀子,然後買上一批貨物運回府城,下半輩子都夠了。

另一邊,陳懷明住下來之後就想要掛上戶籍,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再去外地的。

但是很不順利,連跑了好幾天,都說像他這種外地來的必須要有血親作保,不是爹娘,也得是親生的兄弟姐妹願意擔保,再有住處,他才能落戶。

陳懷明的親爹如今只剩下一口氣,兄弟姐妹視他如敵人,他根本不敢出現在那幾個哥哥面前。

當然了,他可以拿著銀子去找那些兄弟姐妹去了外地沒有音訊的人家頂替他們的身份。但是他不想改名換姓,那就只能找姓陳的人家。

姓陳的人,還得有跟他年紀相仿的孩子流落在外,還願意幫他作保的,滿京城可能找得到,但他沒有這個門路啊。

若陳大人出面,這些事情都不難。

陳懷明跑了幾日,累得精疲力盡,卻一無所獲。

思來想去,只能收拾行李回府城。

他也想過在京城附近的幾個府城裏落腳,可萬一同樣艱難,豈不是白跑?

如今已是冬月,再有兩個多月就要參加縣試,實在耽擱不起。

陳懷明在確定自己落戶京城不容易後,立刻收拾了行李往回走。

只是,他在出城三日,行程還未過半時,遇上了山賊。

山寨撲上前,不光要財,還要人命。根本不顧他的求饒,一刀就將他的脖子削落在地。

出了人命,當地屬官立即抓捕,嚴打了附近的幾處山寨,抓了近百人。整條官道上的風氣驟然一清,路過的百姓都安全了許多。

只是,抓了這麽多人,卻始終無人承認有殺過陳懷明這樣一個年輕書生。

屬官倒沒有多想,殺了人,那可是要償命的,傻子才會承認,肯定都是能避就避。

*

陳懷明死了。

顧秋實得到消息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而他也接觸了幾位和陳大人有宿怨的大人。

當然了,他從頭到尾都沒出面,多是趁人不註意,將自己知道的關於陳大人幹的那些事情盡量詳細地寫在紙上,落在那些大人的馬車或是屋子裏。

如今的陳大人病在床上,滿京城的大夫沒有一個人能救他,據說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已經成了拔了牙的老虎。

這樣的情形下,彈劾他的折子一摞又一摞。皇上暫時沒有處理,但已經發了幾場脾氣,就是想看看陳道林到底還幹了些什麽。

買官賣官,收受賄賂,每到一個地方故意要錢要物,誣陷官員……前前後後加起來大幾十種罪名。

陳夫人本來要對這個男人想殺手了,得到有人彈劾陳大人的消息,且彈劾的官員還送上了人證物證後,她只能收手。

這個時候,她只恨自己下手不夠快。

如果陳大人死在回京城的路上,那死了也是二品官員。如今……官職肯定是沒有了,還要變成罪人,興許還要牽連全家。

陳夫人越想越氣,在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砸了,也不能消除心頭的憤怒,她直奔陳大人所在的屋子,進屋後,對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狠狠甩了兩個巴掌。

陳大人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如今每日醒著的時間不到兩個時辰,被巴掌扇醒,他還有些恍惚,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後,頓時大怒:“你又發什麽瘋?”

“你要死就去死,死前還要拖累全家。”陳夫人險些氣哭了,看到男人茫然的眼神,憤恨道:“有人彈劾你,十多年前你修堤壩卡了銀子,這些年你任人唯親,三年前查貪汙案時讓丁保含冤而死……你現在身上背著幾十種罪名!陳道林,我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遇上了你這麽混賬的男人……趕緊去死啊,你怎麽還不死?”

陳道林聽到這些,只覺在夢中一般。

他恍惚惚也明白了,如今的他已經是強弩之末,那些追隨他的人不敢再追,棄了他另投明主,而投名狀就是他曾經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樹倒猢猻散,說的就是如今的她。

“你畏罪自盡好不好?”陳夫人滿臉是淚,她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死了之後能不能保全家人,而她知道的是,這個男人如果真的是畏罪自盡,那還能從輕發落。

她擦了一把臉上的淚,“進來!”

隨著她話音落下,有人推門而入,淩亂的腳步聲進來,屏風旁出現了三個大漢。

兩個人抓著白綾,不顧陳大人的掙紮,直接將白綾倒在他的脖頸之上,強行將他掛上房間。

從頭到尾,陳夫人都漠然看著。

即便是陳大人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也還是不想死,整個人都在拼命掙紮。

可他渾身沒什麽力氣,根本就掙紮不過,他想要說話,卻說不出,哀求又滿含期待地看著面前女子。

陳夫人看著他這樣的眼神,只覺熟悉又陌生的,她已經許多年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出現在男人的臉上,猶記得那時她還年輕。

假山旁的男子一身玫紅色官袍,他身後的柳樹飄飄蕩蕩,男人臉上滿是笑容,朝著她微微一禮。

“新科探花陳道明,見過姑娘。”

聲音溫柔,讓她瞬間溺在了一場夢裏。

被掛上房梁的陳道林飄飄蕩蕩,不如柳枝那麽飄逸,忽然聽到外面有淩亂的腳步聲過來,緊接著是院子各處管事的聲音。

“夫人,外面來了不少官兵,說是要查抄陳府。”

“夫人,人已經闖入大門,您拿個章程啊。”

“夫人……”

……

外面吵吵鬧鬧,陳夫人心知完了,不光是陳大人身上不幹凈,其實她也不清白。

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

陳府被查抄,所有下人充入官奴府,主子全部下獄。

前後不過三天,輔國公府也得了同樣的下場。

兩家的女眷關在一處,輔國公府的夫人們抓著陳夫人一通抓撓,怪她引狼入室。

而顧秋實已經用幾張上好的藥方子換了一筆銀子,買了幾十架馬車的貨物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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