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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鰥夫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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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鰥夫 十一

如今陳大人沒有針對白文武, 但他手底下最中心的那幾個人還是知道此人的,聞言低聲答了。

陳大人聞言,一擡手就將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又是他!”

陳夫人卻對這個白文武很有好感, 如果不是此人花費心思送信到京城,她還不知道趙氏母子的下落。

找到了人,也能有個應對,要不然, 哪天突然冒出來,她會很被動。

這麽說吧,在這千裏之外的府城裏, 一雙母子出了意外, 固然會有影響,但再怎麽也要比二品官員外室子出事的影響要小得多。

“怎麽,你也要弄死他?”

陳大人的臉色很難看, 聽到這話後,扯出一抹冷笑:“夫人, 難道你希望本官是個草菅人命的壞人?再說一次, 本官出了事, 你和幾個孩子都好不了。”

即便陳夫人不想承認,也明白他說的話是事實。

一步錯,步步錯, 如今被綁上了賊船。已經找不到下船的機會了。

她固然可以一死,跟這個男人同歸於盡也無所謂,但是兩人生了二子一女,全部都已經成親, 孫子孫女都有了七個。

這麽大的一家子拖著,陳夫人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 就害得全家萬劫不覆。

但是,她有身為國公府嫡女的驕傲。讓她捏著鼻子接納趙氏母子,她絕對做不到。這母子倆活這麽多年,已經是對她的侮辱!

陳夫人忍了忍氣,問:“你找的是誰?”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陳大人卻明白,她問的是誰對姓吳的下了殺手。

“夫人放心,本官做事向來周到,這些事情絕對不會翻出來。”

陳夫人一點都不放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不可能毫無痕跡。即便衙門的人查不出來痕跡,那外頭的人呢?

官場之上,看似平和,實則是一路踩著別人往上爬。男人從一個小小探花走到今日,壓下去了不少人,敵人可不是一兩個。

哪怕自身毫無破綻,一點壞事沒做,都怕被人陷害汙蔑,更何況這男人渾身都是窟窿。

“是你手底下的人還是外頭找的人?”

陳大人知道她問這話不是為了對付自己,反正是想幫他查缺補漏,隨口道:“我當然不可能讓自己手底下的人做這種事。放心吧,轉了好幾個彎,即便最後查到我這裏,那也是底下的人償命。”

聞言,陳夫人松了一口氣。

陳大人見狀,似笑非笑道:“這些滴水不漏的手段,我都是跟夫人學的。”

分明話裏有話,譏諷陳夫人對他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動手。

陳夫人哪裏聽不出來他的意思,瞬間怒火沖天,這男人當初娶她的時候山盟海誓,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絕不負她之類的鬼話張口就來。結果兩人剛成親,就有兩個姑娘找上門,一個是他表妹,一個是他外頭認識的清白女子。

都是良家女子,出身清白,來的時候又沒有避著人,此事當時在京城鬧得很大。陳夫人氣的當場就要把這個男人趕出去。

是的,夫妻倆剛成親的時候,住的是陳夫人陪嫁的宅子。

結果在男人跪地抱著她的腿死都不撒手,說那是以前犯的錯事,是在認識她之前,讓她原諒他一次,再給他一個機會。

彼時,兩人正值情濃之際,並且這門婚事是陳夫人自己跟娘家爭取來的,實在是沒臉在成親幾個月時和離,只能咬牙認了。讓那兩個女人進門的同時,還跟男人約法三章。

陳夫人現在回頭去想,感覺自己那時候天真到愚蠢的地步,男人的嘴根本不能信。兩個女人來的時候,其中一人還有六個月的身孕,不需要陳夫人開口,陳大人自己就讓那個孩子落了。

之後,陳大人隔兩年又會帶女人回來,陳夫人特別失望,但她已經有了孩子,她無懼流言,但孩子是無辜的。

陳夫人也開始破罐子破摔,只要這男人不整出孩子來,其他的都可以忍耐。於是,夫妻倆就有了默契,納妾也好,通房也罷,沒孩子就行。

一開始是陳大人自己給那些女人賞避子湯,有些女人自己使小心思,悄悄停了藥,懷上孩子後,都是陳大人自己處理。

後來有一次陳大人去外地辦差,需要半年才回,這期間一個確實有了身孕,陳夫人當然不可能讓人傳出府內其他女人有孕的消息,直接讓身邊的婆子斷了一副藥強灌了下去。

等到陳大人從外地回來,妾室跑去告狀,沒能求得所謂公道,反而得了兩巴掌。

那一次之後,後院女人在有身孕,陳大人也不出面,任由陳夫人施為。一開始陳夫人給那些女人灌藥時從不掩飾自己的心狠手辣,後來身邊的婆子勸她,再做這種事好歹也掩飾一下。便是陳大人自己都不想生的孩子,身為主母,對庶出孩子見一個灌一個,還是不太合適。

於是,陳夫人的手段變得沒那麽直白,多少會扯上一層遮羞布。

結果,多年以後,男人卻拿這些事情來嘲諷她,陳夫人當場氣炸:“本夫人要做事,用不著遮遮掩掩。”

陳大人呵呵:“我又沒說錯,確實是跟你學的。”

陳夫人大怒,擡手又要打人。

男女天生力氣懸殊巨大,男人但凡有了防備,女人想要打到人可能不大。

果然,她的手又被陳大人抓住。

“本官還要出去見人,麻煩你……”

陳夫人本來就在氣頭上,沒能打到人,怒火又天一層,穩住身子後,抱起邊上的花瓶狠狠砸了過去。

花瓶砸到了陳大人的腿上,痛倒是沒有多痛,可花瓶砸落在地碎了一地,屋中動靜不小,陳大人當場翻臉,反手一巴掌揮了出去。

陳夫人受不住力,整個兒摔倒在地。因為他們是貴客,地上鋪了地毯,她摔得沒有多重,但這是男人第一次沖她動手。

都摔在地上了,陳夫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麽,她回過頭,再看向男人的目光中滿是怨毒。

陳大人怡然不懼,冷笑道:“本官以前是讓著你,真以為我怕你嗎?有本事,你去告禦狀啊,到時咱們夫妻一起赴黃泉。”

陳夫人心灰意冷,渾身從裏到外都涼透了。

男人不管不顧,她卻有諸多顧忌,家裏的兒子和孫子是無辜的,還有,如果他們夫妻出了事,嫁出去的女兒肯定也過不成日子了。

“媚娘那個賤人不能回京,即便我能忍,大哥也容忍不得。”

陳大人早就想到了此處,否則,也不會將母子倆放在外頭多年了。

“你們家一點不講道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這些年府裏的那些女人任你施為,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我從未皺過半分眉頭。那些沒有生下來的孩子我也從未跟你計較過,但是懷明……懷明已經成年,書讀得不錯,假以時日,考中進士不成問題,他眼界又不夠,不可能反壓咱們的兒子。論起來,怎麽都是一個幫手,你怎麽就非得……”

“因為那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陳夫人眼神兇狠,“再讓我看到你放不下她們母子,別怪我出手狠辣!”

這話一出口,陳夫人眉頭就皺了起來,以前她對付家裏的女人,也弄死過幾個,但那些都是有賣身契的。死了就死了,沒人敢來找茬。那些沒有生下來的孩子更是不會有人討公道。

但這一次不同。

趙媚娘這個賤人早已哄的男人為她贖身,如今是普通百姓,而她的兒子更是讀書人……如果她動手,那就和男人殺吳遲一樣,如果事情敗露,需要替人償命。

陳夫人再生氣,那也只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從來沒有對外人下過毒手,她緩緩坐起身,也不試圖站起,一臉木然道:“你想要接納那個孩子,可以!但是,那個出身下九流的娼婦必須死!你親自去動手,只要讓我滿意,什麽都好商量。”

陳大人皺起眉。

他不是什麽好人,平日裏也風流,雖然縱容著妻子對身邊那些女人下手,但讓他親自要人性命……這有點強人所難。

陳夫人看他不說話,緩緩站直:“怎麽,舍不得?”

陳大人沈默半晌:“容我考慮一下。”

聽到這話,陳夫人滿臉譏諷。

看來也沒什麽舍不得嘛。

如果真的不舍得,剛才就一口回絕了。

陳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裙:“我給你生了二子一女,不說個個人中龍鳳,也算是年輕有為,前程遠大,原來在你心裏,二子一女還不夠?”

“那是我兒子。”陳大人對這個孩子的心情很覆雜。當初他母親出身花樓,比媚娘還要多有不如。

媚娘遇上他的時候,還是沒有接過客的清倌人,但是他娘……不過是運氣好點,被人買下來送給了他爹。當然了,陳家再怎麽不濟,好歹也是官家子弟,嫡母沒有不讓他娘進門,是他爹嫌棄花娘身份太低,在外頭找了個小院把人關了起來。

是關!

因為陳家不富裕,他娘甚至沒有人伺候過,三天兩頭有人過去送點糧食和蔬菜。人家送什麽吃什麽,她不能隨意出門。

直到後來,她娘機緣巧合之下有了身孕,這才多了個人伺候。生下來是個男娃,他爹也沒有特別喜歡。畢竟,家裏本來就有幾個兒子,嫡出庶出都有。

兒子雖然不少,但陳父也沒有嫌兒子多。在兒子四歲大的時候,他就找了個夫子幫忙啟蒙,陳大人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子,七八歲時,他稍微大了點,知道自己的處境之後,更是一心撲在了書本上。

十七八歲就能考中探花的年輕人,本身就很聰明,陳父在發現兒子非同一般的天分後,把人接了回去,直接記為嫡子。

如今陳大人看到陳懷明,像是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同樣是母親出身不好,同樣是主家不容,同樣讀書有天分……陳懷明的天分不如他,但那一些相似,已經讓陳大人對他憐惜不已。

稍微晚一些的時候,陳大人又去了趙梅娘的院子。

顧秋實最近幾天還是按時上下工,也在試圖尋找殺害吳遲的兇手。當然了,他並沒有執著於非要找到兇手,人證物證幾乎沒有,此事多半是個懸案。

他從來的那天起,就在致力於拉下姓陳的。

陳大人之所以可以隨心所欲想汙蔑誰就汙蔑誰,皆因為他本身爬得夠高,如果沒有了官職,他也不過一個普普通通中年男人而已。

因此,顧秋實早就請了人去京城打聽,只是不太順利。

也是,堂堂二品官員,若是處事太過粗糙,落人話柄,隨便一個人都能找到拉下他的破綻。陳大人也走不到如今。

顧秋實都打算好了,如果一直沒有進展,那他就悄悄去一趟京城。

這一日,顧秋實早上買菜回來,看到了一架青棚馬車停在趙梅娘的院子外,他善於觀察,一眼就認出趕車的那個人是陳大人身邊的老人,很得陳大人重用。

他想了想,從另一邊繞到了趙梅娘的院子後面,院墻有點高,一般人爬不上去。顧秋實擡起頭估摸了一下高度,後退幾步,助跑上前,利落地翻到了後院之中。

這是一個五間房屋的院落,中間堂屋,兩邊住人,住個十來個人都不擠,如今只住了母子二人,很是寬敞。

顧秋實沿著後面的房子走了走,然後在最右邊的屋子後面停了下來。

這種屋子每一間都可以隔成裏外兩間,顧秋實站在後面聽得到屋子內有人在說話,或者說,是在他前面那一間交談。由於中間隔了半間房,顧秋實聽不太清楚。他摸索了一下後窗,輕輕推開窗戶,輕巧地跳了進去。

這屋子是裏間,擺滿了各種書,顧秋實隨意一掃,除了常見的經書史籍,還有一些罕見的古籍詩文。

顧秋實嗤笑一聲,趙梅娘根本就不缺銀子。也就是白文武才會以為她一個寡婦跑出來幫人做飯是為了生計,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裏面隨便一本書拿出去賣,都足以讓母子倆寬裕地過上半年。

顧秋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趙梅娘為何要扣白文武的菜。

要麽就是占便宜習慣了,不扣點感覺自己虧。要麽,就是故意試探白文武,也是故意在外人面前留下他們母子和白文武關系不菲的印象。

此時外面傳來了趙梅娘的聲音,似乎在哭:“大人,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提。如今我只想帶著懷明在這兒過安生日子。”

陳大人不高興:“我說了會護好懷明,你怎麽就不信?”

“妾相信大人,但……”趙梅娘擡起頭,淚盈於睫,“懷明是妾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那是妾的命。妾實在不放心……妾大膽說一句,夫人那麽心狠,當真能容得下懷明?”

陳大人面色難看:“我已經跟她說好了,她承諾過不會傷害懷明。”

趙梅娘心下呵呵。

承諾要是有用,她早就做了陳大人的妻子了。

男人只要到了興頭上,各種承諾張口就來,根本就不能信。女人也一樣,陳夫人說不對孩子下殺手,可萬一她動了手呢?

等到懷明死了,陳夫人也不會有絲毫影響。因為面前這個男人還要用夫人的娘家,心裏再恨,也不會傷害她。

看明白了這些,趙梅娘又怎麽敢把孩子交給他?

“大人,懷明很聰慧很充,開春之後會參加縣試,其實他早就可以考中秀才了,這些妾一直壓著不許考,就是想讓他考小三元的,延續您當年的榮光。”

這些事,陳大人早已經從兒子的夫子那裏聽說過了,但再聽一次,還是覺得很激動。

“懷明很像我,我一定會護好他。”

“其實……”趙梅娘試探著道:“懷明以後要去京城,等他入了仕途,你願意幫一幫,讓他路走的順一點,妾就感激不盡。至於認祖歸宗,我們母子都沒有那個執念,也不敢奢望。大人,妾不願意讓你為難。”

她這番話是真心實意。

之所以不讓孩子回去,還有一個原因,她陪在這男人身邊已經有十好幾年了,因為兒子的緣故,兩人一個月總能見上幾面,她那時候在京城來去自如,在外頭也聽說過這位陳大人的手段。

說實話,爬到高位的官員沒幾個人手裏是幹凈的,陳大人也一樣。樹敵很多,有時候是不得不爭。

趙梅娘生怕這男人哪天出事在牽連了他們母子,但如果不認祖歸宗,孩子在她的安排下出生寒門。如此,進可攻退可守,男人一定會盡心盡力服侍兒子,而他如果真的出了事,跟母子倆也沒有多大的關系。

說實話,趙梅娘從來就沒有奢望過自己能做陳夫人。

她的出身,註定了她不能靠著男人得鳳冠霞帔,當然了,如今她身世清白,如果兒子一路順利,她也能靠兒子成為誥命夫人。

這些年來趙梅娘早就看透了,爭也爭不過陳夫人,即便是把陳夫人弄死了,輔國公府也不會放過她。

國公府就是擺在她面前的龐然大物,她根本不可能鬥得過。既然沒有那個富貴命,那還不如現實一點,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大人,求您了。”

陳大人看著規則面前的纖弱女子:“梅娘,孩子在官員府邸長大,能夠學到許多東西。那不是夫子可以教的,而是潛移默化……讓孩子跟我回去,對他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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