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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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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自己也開始眷戀這人間呢?她站在柳府的庭院裏,恍惚的想著。

此時天空灰蒙蒙的,飄著細雨,面前的少年白衣廣袖,端坐在一把古琴面前,雨水落在他身上顯得他幹凈出塵好似不問世俗的謫仙人。

柳岸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拂過琴弦,微風吹起他的衣袖和發帶,琴聲如涓涓流水縈繞在二人之間。

他垂眸清唱:“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仿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他時而擡頭淺笑望她,眉目溫存,似有柔情百轉,難訴衷腸。

紛紛揚揚的梅花瓣從樹上飄落,像是伴著琴聲在風中起舞,梅花瓣落在了他肩頭,他的頭頂,他的袖子上,它們繞著他轉圈,不願離開他片刻。

這些日子他與她一同放河燈,一起逛遍人間的集市,替她插上他買的玉簪,為她描黛眉,而今日是最後一日了。

柳岸問她:“可否聽我彈奏一曲?”

即使她再愚鈍都能聽出琴聲中的綿綿情意,可是她不是人類,也不是他所認為的鬼魂,她是一只妖,每過二十年才能來這塵世走一遭的妖,二十年對於她不過是彈指一瞬,可是人類有幾個二十年呢?

她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她不過是披著越夕的皮囊做了一場好夢,這場夢總有一天會醒來,只是她沒有料到這場夢這樣的美,美得讓她不願意醒來。

昨夜她與柳岸又一同在西市那家不起眼的小食肆裏喝了梅花湯餅,在燭火的光芒下二人手上的紅繩似乎更加鮮艷了。

“我等你。”柳岸忽然擡頭道。

“等我?”她輕笑了一下,故作不在意,“你能等我多久?”

“我等你二十年,到那時你總歸投胎成人了,你若是還記得我便來此處尋我,可好?”他註視著她。

妖怪不應與世人有任何交集,她碰到過的每個妖怪都這麽告誡過她,從古至今妖與人便是殊途,少有善果。更何況她對他撒了謊,她騙他自己是越夕,其實她只不過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妖怪,二十年後她又該編個什麽謊騙他?

即使明知不可,她還是對他道:“好,我定不會忘了你。”

琴音綿綿,落花紛飛。

今年這棵梅花樹的花開得格外繁盛,樹枝也長出了新的嫩芽,花香引得路過的行人都停下了腳步深吸一口氣。

少女披著紅色的氅子立於樹下,少年撫琴清唱,把曲調悠揚的曲子彈得淒淒切切,哀腸百轉。

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少年的手指驟然一頓,琴弦猛地斷開。

琴聲戛然而止,少女消失在了樹下。

他擡頭,只見這棵百年梅樹上的花瓣全都飄落,只餘下孤零零的樹枝。

“還有多久才能再次與你相見呢?”他透過樹枝的間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獨自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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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皺緊了眉頭,然後把手又重新放到了竈臺上。

空白,還是一片空白。

之後發生的事情仿佛被人刻意的抹去,她什麽也看不到了。

抹去竈臺中記載的回憶只有竈神能辦到,除了她和竈君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

姜白倚在門邊,見莫桑的臉色不太好,於是道,“掌櫃,你還好麽?”

“小姜,我在這裏待了多久了?”她問。

“已經幾個時辰了。”他揚揚下巴指向門外,此時門外一片漆黑,已然是晚上了。

“糟了,快隨我回去。”莫桑拽起姜白的袖子就拉著他往外走。

莫桑拽姜白拽走得又快又急,有好幾次險些把他拽個踉蹌,他卻也沒有把袖子從她手裏抽出來的意思,就這樣任她拽著,一路拽到了食肆門口。

剛到食肆門口莫桑就聞到了一股燒焦了的味道,推開門只見越夕正起身準備離開,她面前放著一碗黑不溜秋的東西。

莫桑長舒一口氣,還好她沒走。

阿惡跑過來,“莫桑,她說要喝梅花湯餅,我試著給她做了她怎麽也不肯吃。”

阿善把那碗黑漆漆的東西倒進了渣鬥裏,捏著鼻子道:“她哪裏是在做梅花湯餅,她是在做毒藥。”

莫桑兩只手一邊拎起一個,朝姜白懷裏一塞,“他們倆就拜托你了。”

阿惡聽阿善說自己做的東西是毒藥十分的不滿,就要去揪阿善的耳朵,卻被姜白冰涼的手鉗住手腕。

“聽話。”他微笑的看著阿惡,笑意卻不達眼底,在莫桑回過身去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裏似有幽幽綠光閃出,忽然之間,方才還鬧騰的阿善和阿惡好似著了魔一般安靜如雞,連步子都邁得一模一樣。

見姜白領著阿善和阿惡上了樓,莫桑坐在了越夕的面前,她沒有正對著越夕坐,和上次一樣往旁邊挪了一挪。

“我還以為掌櫃嫌我麻煩不願意招待我了。”越夕淺笑道。

“來者皆是客,我豈有不招待的道理?”

“那就好,”越夕似是有些緊張,“上次拜托掌櫃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好,什麽問題?”

莫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你究竟是誰?”

她微微一楞,然後笑道:“我是越夕啊,我不是告訴掌櫃你了嗎?”

“你騙了他還想繼續騙我嗎?”莫桑凜聲道。

越夕驟然起身,就要往外走。

莫桑先她一步跑到門口關上了門。

“越夕,我沒有要逼問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對我坦誠,這樣我才可以更好的幫你。”

“不,我不想說了。”

“你為什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只梅花妖呢?我不覺得妖怪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身份。”

“你不懂,”她的眼眶紅了,情緒有些激動,“我只不過是只沒有名字的妖怪,而我所愛的人他愛的自始至終都是那個凡人,而原原本本的我與他本就沒有任何交集,這樣的我又有什麽資格去詢問他為何不來見我?”

她蹲下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間滲出:“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被欺騙了才沒有出現,一定是這樣。”

“越夕,”莫桑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拉著越夕的手站了起來,“他一直都在,從你來找我的那天他一直都在你面前。”

“什麽?”越夕擡起哭得通紅的眼睛看向莫桑。

莫桑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茶杯猛的擲向桌子對面,只見那茶杯似乎打到了什麽東西,被彈了一下掉在了地上。

“柳岸,你還不現身嗎?”莫桑冷喝了一聲。

只見那椅子上朦朦朧朧的浮現了一個人影,逐漸的那個人影越來越清晰,莫桑瞧清楚那人面孔後微微一怔,張開了嘴巴。

“瀝元仙尊?”她滿臉疑惑。

“王公子?”越夕也很意外。

劍眉星目的瀝元仙尊和莫桑在柳府舊憶中見到的柳岸簡直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

“王公子?你們兩個認識?”莫桑不解。

“從前我在此處等柳岸的時候曾遇見過王公子,那時王公子還是臨沽城裏出了名的紈絝,沒成想他竟修煉成了仙變成天上的仙人了。”

莫桑用手肘戳了戳瀝元:“你來此處做什麽?你不是下凡來追捕饕餮麽?”

“我來此處完成故友所托。”瀝元冷冰冰的回道。

“哦?說來聽聽。”莫桑坐了下去,瀝元和越夕也都坐下了。

“我故友名叫柳岸,是個鬼魂,我自幼便是陰陽眼可見鬼魂,後來遇見他與他相談甚歡,他死時閻王爺見他能幹給他在地府找了份差事,從此不入輪回,沒有辦法來見越夕姑娘,特讓我來相告。”

越夕問,“之前你我二人遇見時你為何不告訴我呢?”

“姑娘你與柳岸描述的模樣有所出入,我不能確定你就是他所尋之人。”

越夕的眼中滑過一絲傷感:“這麽說,他在我沈睡的那二十年就死了?”

瀝元點點頭:“他在你離開後按耐不住寂寞娶了別人為妻,日日良心不安最後得病病死了,他讓我同姑娘你說他並不是你的良人,還望姑娘不要再這麽等下去了。”

“什麽?他娶了別人?”越夕有些難以置信,她的眼睛眨了眨有眼淚在眼眶打轉。

“沒錯,這是他親口所言。”

“我明白了,以後我不會再等下去,此次多謝王公子了。”越夕似是心死了,對著瀝元行了個謝禮便起身走出了門。

待越夕走遠了以後,莫桑對著瀝元冷哼了一聲。

瀝元轉頭看她,不知她在冷哼什麽。

“瀝元仙尊,她好騙,我可沒有那麽好騙。”莫桑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瀝元也起身準備離開卻被莫桑攔住。

“慢著,”她抱臂站在他的面前,“我問你,你既然只是傳個消息那你為何要隱去身形日日坐在她面前?”

“自然是為了探聽你們的對話以確定她就是柳岸所尋的人。”

莫桑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於是又問:“之前你在丹元大會上為何見到那碗梅花湯餅要落淚?你為何故意讓饕餮放大你心中的欲望?你心中的欲望是什麽,竟然讓你不惜放掉饕餮也要下凡?難道你在凡間有想見之人?”

瀝元有些生氣,“我為何要告訴你?”

莫桑一想到自己這次下凡是瀝元害的就來氣,她揪住他領子道:“你給我把事情說清楚嘍,不說清楚就別走了。”

瀝元想要把莫桑推開,可急了眼的莫桑哪是那麽容易推開的,她牢牢的揪住他,誓死不松手。

“放開!”瀝元掙紮道。

“偏不!”莫桑瞪了他一眼。

此時樓上忽然傳來腳步聲,只見姜白拿著個掃帚走了下來,見到幾乎要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倒也並不驚訝,自個兒安靜的掃地,掃著掃著就掃到了二人的腳邊。

他擡起眸子對著瀝元道了一句:“麻煩挪一下,我要掃一下此處。”

瀝元艱難的挪了一下,然後繼續嘗試著把莫桑給推開,莫桑咬著牙揪住他,怎麽也不放開。

忽然,姜白的掃帚柄不知怎的碰到了一下瀝元腰間的錦袋,那袋子一下子掉了下來。

只聽“撲通”一聲,一個閃著光的翠綠球體從那錦袋中滾落出來。

莫桑眼睛一亮,這正是那段在柳府竈臺裏被人偷走了的記憶。

瀝元心道不妙,正要伸手去撿,卻見這拿著掃帚的小廝不知何時把掃帚放在了他的腳下,他一個沒踩穩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莫桑眼疾手快的握住那球體,轉瞬間她就被光芒給包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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