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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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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洛陽神都的紫微城,集仙殿內燈火通明。

雲舒看了看如墨夜色,又回頭看向集仙殿,她微微皺了皺眉,覺得這次檀喆在這裏呆的時間未免長了些。

總不能在這過夜吧?不能啊,之前檀喆可從來不會留宿集仙殿啊。

雲舒也只是心裏想想,不管這時候玉瀾和檀喆在做什麽,只要玉瀾不喊她,她就不能進去。她也只盼著兩人別吵起來就好。

而集仙殿內,玉瀾和檀喆,吵是沒吵起來,但這氣氛也算是降到冰點了。

檀喆明明聽清楚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玉瀾的話還是沒忍住又問了一遍:“你……都知道?”

最後一個字他甚至感覺聽到了自己這麽多年從沒發出過的顫音。

玉瀾還是那樣的神情,鎮定甚至有點淡漠地望著他:“我知道。”

檀喆呼吸一滯。

玉瀾淡淡的三個字意味著什麽呢,他們都清楚。

自古以來,君王最忌諱的就是臣子擁兵自重。地方臣子若有領兵權對皇帝來說是個大忌。臣子因為手握兵權而領兵造反的事史書上記載得已經夠多了,是以天下平定後,守江山的君主要做的無一例外都是收歸兵權。

也不是沒有例外,除非君王具有極強的個人魅力,足以成為眾將之帥,功績能力蓋過手下的將領,還能壓住這些將領。當然,君王信任有功的臣子創造君臣佳話的也不是沒有,但這樣的佳話太少了。信任很難,猜忌是一瞬間的事,生了就很難消了。

更何況陸寒尋情況更覆雜。

陸寒尋不僅手握重兵,還與突厥貴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且陸寒尋不是莽夫,他的政治才能和軍事才能同樣出色。他遠在邊塞,一旦想做點什麽,縱然有節度使等,洛陽這邊也根本反應不及,而且他若和突厥有什麽勾當,也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檀喆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只是習慣地思考各種可能性,且以他和玉瀾如今的位置,哪怕陸寒尋迄今為止看起來為人正派處處都是為大殷考慮如何應對突厥,別人有這樣的隱憂和考量在所難免。

當然,考慮再多都抵不過玉瀾的信任。

要說那一瞬間檀喆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好吧,天塌下來倒也不至於,但心裏不是滋味是真的,且後勁兒極大。

陸寒尋怎麽樣又和他有什麽關系?他在乎的,只有玉瀾對陸寒尋的信任。

“檀大人說了這麽久,喝口茶吧。”

玉瀾雖然是請他喝茶,人卻是盯著檀喆看。從檀喆開口到現在,她就一直不動聲色地盯著檀喆,細細審視著檀喆每一刻的表情。檀喆也是真有幾分本事啊,從頭說到尾,臉色幾乎沒什麽變化,讓人很難瞧出他說這些話時是什麽心情。

可一個愛笑的人現在這麽認真甚至面無表情,本來就說明了問題。

檀喆只覺得呼吸不暢,他挺了挺脊背:“不了,臣不渴。”

他這樣,以往玉瀾肯定不高興要逼他喝,可這次玉瀾摸著蜜蠟沈吟不語。

這幾年隨著檀喆來集仙殿的次數越來越多,玉瀾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思緒,她時刻警醒著別讓她對檀喆的感情影響對政事的判斷。

就像剛才,檀喆稀裏嘩啦說了半天,你別說,有幾個瞬間,玉瀾還真的晃了下神,多情地想,檀喆說這些究竟是提醒她要註意提防陸寒尋,還是他在乎自己對陸寒尋的信任?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起的一瞬,玉瀾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所以就算她察覺到檀喆的神情有點不對勁,但還是不願去多想。她斟酌再三回他:“選陸寒尋,不僅是我的意思,還是父皇的意思。”

她擡眸看著檀喆:“檀喆,你剛才也說了,陸寒尋長樂年間兩次游歷突厥,那可都是父皇準許的。所以選中陸寒尋的其實不是我,而是父皇。”

玉瀾說著從軟榻坐起來,身體還有點遲緩,她這兩年腰不大爽利,起坐不自覺地放慢動作,雲舒為此總勸她不要長期伏案寫字,讓她多出來走走。

“應對突厥一事,父皇和陸升謀劃了十年之久,陸升傷病,父皇看中陸寒尋接替他繼續籌謀,”玉瀾接過珞明遞過來的又一碗醒酒湯,“突厥已興盛百年,按照陸老將軍的話,這次機會難得,稍縱即逝。陸家父子是如今大殷對突厥最有經驗的人,你說,我不用陸寒尋還用誰?”

“但你明明已經知道,陸寒尋三次出使突厥,和突厥貴族交好,你還能放心讓他帶兵在邊塞?”

玉瀾嘆了口氣,但轉頭反問:“不然呢?”

檀喆被她一嗆,突然無話可說。

“你還真是信任他。”

這句話,檀喆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壓了一晚上的情緒,也只敢用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輕飄飄地說出來。

結果換來的是玉瀾重覆的反問:“不然呢?”

臨到宵禁時分,通遠坊內巷道有行人匆匆,生怕到了宵禁時刻被金吾衛抓到。唯獨一位緩帶輕裘的公子手裏拎著一壇酒,走得格外慢。

有幾個路人大著膽子打量他,看著人穿得很好顯然是坊內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可他竟然不用車輿。看著走路慢吞吞的架勢,估計手裏的那壇酒已經空了。長得這麽俊的公子走夜路也是危險的,更何況還喝這麽醉。

也是因為夜色正濃,這些人沒有認出來,這個模樣好看提著酒壇的人,就是如今洛陽城官家小姐都私下討論的白衣卿相檀喆。

檀喆揉著額頭,雖然一壇酒已經見了底,但他只覺得這酒不夠,不夠讓他大醉一場解千愁,夜已深了,他還尋思著去拿再去拿壇酒喝。

街上行人寥寥,左相一心尋酒。就他現在到處晃蕩的樣子,不被金吾衛抓到才怪。

但要不說檀喆這人運氣好呢,偏巧今天負責通遠坊這片的金吾衛是中郎將江照。

這天江照帶將士巡查通遠坊,遠遠就看到有個人在遠處手裏拎著個東西一步一步往前走。江照手下的副將按照規定先是在遠處大吼讓其停下腳步,那人沒聽見,將士又按規定放了空箭,那人還是沒停。

這時候將士們覺得是不是今晚遇到什麽人要幹一票大的,將士集體手持長刀整裝待發,那副將按規定第二次射箭,這一箭不是空箭,是要射到犯宵禁之人腳下的,要是那人還不停,第三箭就是直接射殺了。

江照站在金吾衛最中間,這時候已然皺起了眉。

他瞅瞅這附近的巷子,又看遠處那人,雖然夜色深,但還能看出來穿的不是尋常老百姓勞動的衣服,隨著走路那衣服上繡的金線閃的光他還是能註意到的。通遠坊這種糠坊,近些年只出了兩個名人,一個是如今監國長公主楚玉瀾,另一個就是左相檀喆,能穿這種好衣服的不多。

江照這會就尋思著,可別真是檀喆吧。

就在金吾衛打算大幹一場的時候,第二次射箭,那人身形頓在了箭旁。

這讓有的金吾衛難免有些失望。江照看那人站著不動,不知道怎麽越發確定心裏的預測,信步上前查看,然後,果然……

檀喆看到江照和金吾衛,臉上沒有一點懼色,甚至詳裝無事地沖江照親切地笑了笑:“見過江大人。”

江照面無表情。

頓了一下,他一拱手:“見過檀大人。”

江照這一開口,金吾衛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細微的騷動後紛紛對檀喆行禮,左相檀喆,久聞大名啊。

檀喆和江照,如今眾所周知的,監國長公主楚玉瀾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輔佐玉瀾。只是這左膀和右臂聽起來像是戰友,實際倆人沒什麽交情。

不光沒交情,江照此刻看到檀喆還有點頭疼,按理說檀喆犯了宵禁該入獄,可他畢竟是戶部尚書……

檀喆看到江照也有點不爽,心想,得,又來了個玉瀾的人。

最後江照還是做了個決意:“天已入冬,更深露重,檀大人還是早點回家吧。您犯了宵禁,我們也為難。”

這是放過他了。

檀喆突然一笑,不知道江照的放過是因為他檀喆的職位,還是因為他背後的靠山玉瀾。

罷了罷了,還不是都一樣,就連他吏部尚書兼同平章事的身份,也是玉瀾給的,一回事。

檀喆一拱手,謝過江照。江照看他喝了酒還禮節周到言語間滴水不漏,忍不住又在心裏感嘆一次,檀喆這人的城府心思確實讓人看不透。但喝成這樣防禦心還能這樣重,又何嘗不是多年坎坷歷練出的結果。

江照一行人看檀喆走遠,拐到一處小巷身形消失不見,副將忍不住說:“這位就是檀大人?怎麽喝成這樣啊?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

說完副將自知失言,他仗著是江照親衛說出了這話,但他這品階在背後妄議在朝三品大員,檀喆要是怪罪下來他吃不了兜著走。更何況那檀喆是誰啊,洛陽城都知道他是長公主身邊的大紅人兒。

江照瞪了他一眼,厲聲說:“妄自非議官員,回去吃軍棍!”

副將領命,這軍棍也比被檀喆知道得好。

江照帶金吾衛打道回府,臨行他回頭看了眼身後。

檀喆這樣子,怕不是跟長公主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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