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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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3
叮咚叮咚——
戴著頭盔的外賣員提著蛋糕盒上來, 按了門鈴。
門開了。
他看了眼單子，再次確認道：“是602嗎？”
“是的，給我。”馮昱伸手接過, 客氣地笑道：“謝謝，辛苦了。”
“不客氣。”外賣員將蛋糕盒遞給他, 後退一步，低頭操作手機, 頁面顯示訂單已完成。這對於他而言, 不過是再普通的一單, 門一關, 他轉身去按電梯。
馮昱拎著蛋糕盒往客廳走去，看著坐在沙發上低垂著眉眼的季清羽，他含笑道：“現在天氣冷, 放一會兒也沒關系，要不就在車上吃吧？”
他知道外賣員就在門口, 她也不試圖大聲呼救的原因。
她一直都很聰明。
明天她就是馮太太, 她舍不得聲張後令她的丈夫焦頭爛額。而他, 是她丈夫的弟弟。
“你瘋了嗎？”
沈默了很久的季清羽聲音很輕地問道，她的手放在肚子上, 仿佛要從中汲取力量, 讓自己平靜鎮定下來。哪怕現在她沒有懷孕, 她也不能跟一個已然失去理智的成年男人較勁, 所以，他拿走她的手機, 她也沒有去搶。
“我們多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馮昱手裏的手機在振動, 他看了一眼，見來電顯示是“我的”, 譏諷地笑了聲，他覺得很煩，沒去理會，“清羽，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季清羽呼吸一滯，她下意識地抓了抓衣服，不想看他，看向陽臺外，祈禱有人能快點回來。
她沒辦法跟他硬碰硬。
她肚子裏還有她跟馮成則的孩子。
“我們過去的事，你就一點都不記得了嗎？”馮昱定定地看著她，“沒關系，我記得。清羽，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之前不是說好了，等見了我爸媽就陪你畢業旅行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他往她走一步。
她不由自主一縮，那是防備以及躲避的姿態。
“你別這樣。”她盡量平心靜氣地跟他說，“你快走，我就當今天沒見過你，好不好？”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只想他能夠盡快清醒。
馮昱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讓她避無可避，他俯身，接著半跪，這樣靠得更近，也能看到她的眼裏心裏去，“不如這樣，你跟我走，我也當所有的事都沒發生過。”
他垂眸，註意到她護著的肚子，低聲，“至於這個孩子，你放心，是你的就是我的。”
季清羽撇過頭，攥緊了手，極力忍耐。
她知道馮成則肯定給她打過電話了，從馮昱看來電顯示時那一瞬間眼裏的陰沈就能猜到。她相信馮成則，一定會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再等等，再等等，他會來，只要他來了，就好了。
“我不能看著你嫁給他。”
馮昱想伸手去碰她，卻又收回。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有多喜歡她，喜歡到在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是抱有一絲期待，“清羽，是我先認識你的。”
他的車就在樓下，隨時可以帶她走。他語無倫次地許下很多承諾，希望能夠打動她，像從前一樣。
“馮昱，你聽我說……”
季清羽只能盡量地在不傷害到自己的情況下拖延時間。可她心裏還是很怕很慌，不知道這場鬧劇會怎樣收尾，明天就是她跟馮成則的婚禮，一旦鬧得太大，壓也壓不住的後果她不敢去想。
她該怎麽辦。
馮成則又該怎麽辦。
她很悶很難受，仿佛要窒息，只能拍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她想，等會兒馮成則應該就會來叫醒她。
一輛接著一輛的黑色轎車在主幹路上行駛著，坐在後座的男人身軀緊繃，滿身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在小區樓下，陳修仁跟邵欽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二人都被馮成則驚住，認識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露出這般神情。
街坊鄰居都知道，季家有大喜事，明天就要舉辦婚禮，男方家世背景了得，所以看著幾輛車在樓下停著，也沒多想。
即便是處於盛怒中的馮成則，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在來的路上已經安排好了，幾人低調下車，在這一棟樓挨家挨戶開始派送喜糖，如同在巨大的鞭炮聲中，其他不堪的動靜都會被掩蓋住，此時此刻也一樣，他需要熱鬧跟更多的祝福。
馮成則面無表情地往樓道走去。
…
馮昱壓根就沒想過要躲，也躲不了。
所有的後果他都想好了。
他等著。
任由及時趕回來的季明志苦口婆心地勸，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季清羽，過往跟她相處的畫面都鐫刻在他的腦海裏。時間在流逝，他還是奢望能等到她的點頭。
只要她看他一眼，只要她點一下頭，他就能帶她走，無論誰都攔不住。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季清羽眼睫輕顫，看向了那扇門，好像已經看到了門外的那個人。門開的那一剎那，她跟馮成則四目相對，原本在幾番拉拽中嚇得臉色蒼白的她，眼眶泛紅，扶著椅子的手也終於放開，手心裏都是冷汗。
她以為所有的考驗都通過了，卻沒想過，還有一關。
馮成則深沈地望著她，用眼神安撫她，可只有他知道，他僅剩一絲的理智，也在她這個後怕又無助的目光中徹底被碾碎。他似乎變得很平靜了，緩步來到馮昱面前，沈沈地問道：“非要找死嗎？”
他們是兄弟，都很了解對方，也心知肚明，為什麽偏偏會選擇這一天，是重擊，也是報覆。
馮昱冷冷地笑了：“你在得意什麽？”
他該感謝大哥給他上了一課，愛情搶也好，奪也罷，原來不必在乎手段是否光彩，“沒有我，你連認識她的機會都沒有。”
只要他們還是兄弟，那馮成則就得一輩子記牢了這件事。
他愛的女人曾經也喊過他一聲大哥。
場面一度混亂到失控。
蛋糕盒不小心摔在地上，漂亮的愛心也一片狼藉。
季清羽從來沒見過馮成則動怒，這是第一次，她覺得他可能都已經被憤怒沖昏頭腦，完全忘記了馮昱是他的弟弟。
“馮成則！”她著急無措地喊了一聲。
扼住馮昱喉嚨的那只手忽地頓住，怒不可遏的馮成則如夢初醒，他擡眸看向她，眼中還有沒來得及掩飾的幽暗。他驟然記起，她的膽子很小，那時她跟他玩鬧，他只是皺下眉頭，她都會被嚇到，那麽現在呢？被這樣的他嚇到了嗎？
馮昱也怔住。
雙雙被激怒到的緊張氛圍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季清羽鼓起勇氣，柔聲道：“現在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早點來接我，別讓我等太久。”
如果說馮昱尚且還有一絲鬥志，也隨著聽到了這句話而洩了氣，直到這一刻才心灰意冷地松開了拳頭，就像是角鬥場上的輸家。
馮成則沈默地看著她。
他懂她的意思，他已經讓她等很久了。
但眼下的這件事他不能退，底線也不能讓，因為他不允許任何人來覬覦她。她擔心他為難，所以在這個時候忍著懼怕也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成全他作為大哥的身份。
他不能。
不能強求她跟他在一起時不當大哥。
如願以償後又來當大哥。
“沒事，別擔心。”他隔著距離，開口還是那樣可以輕易安撫她的低沈聲線，放緩之後顯得很溫柔，“睡個好覺，明天我來接你。”
季清羽仍然擔憂地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追上去，又被爸媽攔住。
邵欽架著馮昱跟在後面，還是沒想通，這小子是哪裏來的膽子，怎麽敢在備受矚目的婚禮的前一天做出這種事來？即便兄弟當不成了，難道家不要了，馮這個姓也不要了？
到了空曠的地方。
幾輛車圍著，馮成則將腕表摘了，他習慣了用右手，還好明天她是將婚戒戴在他的左手，接過陳修仁遞來的東西，來到馮昱面前，褪去怒意，只剩下漠然。
“你該長點記性了。”
…
馮成則還讓有豐富經驗的家庭醫生來了一趟，季清羽做了檢查，確定沒事後疲倦地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她腦子裏好像被塞了一團毛線，亂糟糟的。
突然傳來很輕微的敲門聲。
她的心都跟著抖了抖，揚聲喊道：“我還沒睡！”
門從外被推開，是同樣一臉倦色的汪雲蓮，“猜到你還沒睡，屋裏燈都沒關。”
“我馬上就睡的啦。”
“小馮讓人給你送東西，你是現在看，還是明天早上看？”
季清羽微楞：“給我送東西？”
這麽晚了，明天就是婚禮，他還要送她什麽？這樣想著，她已經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穿好拖鞋，疑惑地跟在媽媽身後走出臥室，只見客廳茶幾上擺著一個蛋糕盒。
汪雲蓮也在納悶：“怎麽大晚上的送蛋糕來？”
女兒生日還有半年呢。
窗外寒風凜冽，季清羽失神地定在原地，片刻後，慢慢走過去，揭開了盒子，是很漂亮的蛋糕，還沒吃嘴裏就有了甜味，她扭頭，眉眼彎彎地說：“我去拿我的打火機點蠟燭！”
說完後，她輕快地回房，再出來時拿著馮成則送給她的打火機。
汪雲蓮雖然不解，但看著女兒重新高興起來，心裏也感到放松。
淩晨時分。
季清羽從噩夢中驚醒，額頭都在冒汗，景城的冬天很幹燥，她有些口渴，怕吵醒了父母，輕手輕腳地開了門，還沒走出去，便聽到了爸爸的一聲嘆息，“讓他走，他說不放心，想在樓下待一會兒再走，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又不好說什麽，他看著也挺難受的。”
她悄悄退回房間。
靠著房門，平覆著突如其來的酸澀。
過了許久，直到外面沒了聲響，她拿著厚厚的衣服還有圍巾，踮著腳尖走出房間，又來到門口，換上鞋子出門。萬物俱寂，靜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她很快地就看到了馮成則。
他靠著車門，冬天的月光如冷霜，照在地上，影子都很蕭瑟孤寂。她靜靜地註視著他，馮昱瞞著所有人要帶她走時，她沒有掉淚，他們在發生那樣激烈的沖突時，她沒有掉淚，在看到他送來的蛋糕時，她也沒有掉淚。
這一刻，她慌忙扯了扯圍巾，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遮住。
一時之間，馮成則似有所感，轉過頭，直直地看向了她。他或許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很快地，他意識到了不遠處裹得跟北極熊一般的人，真的是她。
他步伐急切地朝她走來。
看著她紅了的鼻尖，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將她抱入懷裏，低聲問道：“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她將臉埋在圍巾裏，不讓他發現她哭過，反正風已經把眼淚吹幹。
馮成則自己身上也很涼，沒辦法給她取暖，趕忙攬著她，讓她上車。他不停地摩擦雙手，等掌心發熱後去捂住她的臉，“我送你上去吧？”
“都跟你說了睡不著嘛！”
他沒問她為什麽下來，她也不說。
很多事情他們都明白。
“馮成則。”季清羽眼眸明亮地看著他，“既然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不如我們去看日出吧？”
“……”馮成則很無奈，捏她的臉，“不如開房睡覺。”
“餵！！”
季清羽氣惱地說，“你要珍惜這次機會的，因為我下一次主動提出看日出肯定是在六十歲的時候！”
馮成則看了她一會兒，揚了揚眉，發動引擎。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咯？
她雀躍起來，歡呼一聲：“馮成則，你好帥~”
對這樣膚淺的評價，馮成則未置可否，唇角卻翹起，“下次誇點別的。”
季清羽哼笑：“想得美哦。”
不過還是趁著車沒離開小區匯入主道，她傾身往他那邊靠近，以氣息音道：“那，小海豚？”
“什麽意思？”
他聽不懂，她還是紅了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因為海豚非常聰明可愛，還會吹泡泡圈！”
“不如不誇。”
“哼。”
所以說毛菲菲才是能跟她精神交流的朋友。她相信，要是菲菲在這裏，一定能聽得懂，並且會告訴馮成則，她誇一個男人是小海豚，那是最高級別的讚美。
馮成則導航了附近適合看日出的地方。
不方便走得太遠，因為馬上就是他們的婚禮，天亮以後有太多事等著他們去處理。
“還有多久哇？”
半山腰，黑乎乎的一片，擡頭看天空，還隱約有幾顆星星。如果不是馮成則在她身邊，她肯定會被嚇到，會不會有蛇？會不會有阿飄？
兩人從主駕副駕轉移到了後座。
這樣的天氣，馮成則也不敢松口讓季清羽在車上睡，只好胡亂地輕拍她的臉，“忍著，不然我送你回去。”
誰叫她要看日出。
他這輩子就沒做過這麽沒意義的事。
可以預想到，未來漫長的幾十年裏，這樣的事每天都會有。
“其實那時候我很遺憾。”季清羽靠著他，幼稚地跟他比較手的大小，又被他握在掌心，“跟你看過日落，但沒看日出，很遺憾，心裏難受極了。”
她說得很動情，男默女淚，然而馮成則無情地道：“是嗎？很難受很遺憾，但睡覺更重要。”
這是她的原話。
“餵。”
“退休了想跟誰看？”
“……餵。”
見他還想說，她微笑從他懷裏坐起來，直接用吻堵住這該死的只會叭叭叭的嘴。把她逼急了就是這個下場，他該知道的！
馮成則楞了楞，悶笑一聲，擡手托住她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車窗起霧，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微微仰頭，露出喉結，吻得深了，還會咽動。
比起人潮湧動的熱鬧場所，無論是他，還是她，都更喜歡只有彼此的地方。
半山腰上，只有這一輛車，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的手探入到她的發絲中，帶著絕對的控制力，不讓她退開。
她左手無力地垂下，還拿著他那副眼鏡。
反反覆覆、輾轉廝磨，沒有支撐點，她也不太舒服，只嗚咽了一聲，他便明白，扶著她很輕松地換了姿勢，讓她躺著，手肘撐在身側，手掌輕撫她的臉，低頭沈迷地再次吻上。
不需要索取更多，即便只是擁抱接吻，他們給對方帶來的快樂，也是深刻的，無可替代的。
天蒙蒙亮。
馮成則擁著季清羽站在外面，遠遠地望著太陽緩慢地升起。
她有些困倦，往他懷裏躲，“總覺得我們這樣好像私奔哦。”
“胡說什麽。”
“你一點都不浪漫。”
“我是名正言順。”他淡聲道。
不需要搞這亂七八糟的一套。
季清羽被他逗笑，來了些精神，遙望天邊，“馮成則，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很早前就知道了。”
那天在墻上看到她的便利貼，他站了很久很久，幾乎都出現了幻覺。
她畫在紙上的羽毛成真。
他看著那根柔軟的羽毛飄來飄去，最後落在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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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昱拎著蛋糕盒往客廳走去，看著坐在沙發上低垂著眉眼的季清羽，他含笑道：“現在天氣冷, 放一會兒也沒關系，要不就在車上吃吧？”
他知道外賣員就在門口, 她也不試圖大聲呼救的原因。
她一直都很聰明。
明天她就是馮太太, 她舍不得聲張後令她的丈夫焦頭爛額。而他, 是她丈夫的弟弟。
“你瘋了嗎？”
沈默了很久的季清羽聲音很輕地問道，她的手放在肚子上, 仿佛要從中汲取力量, 讓自己平靜鎮定下來。哪怕現在她沒有懷孕, 她也不能跟一個已然失去理智的成年男人較勁, 所以，他拿走她的手機, 她也沒有去搶。
“我們多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馮昱手裏的手機在振動, 他看了一眼，見來電顯示是“我的”, 譏諷地笑了聲，他覺得很煩，沒去理會，“清羽，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季清羽呼吸一滯，她下意識地抓了抓衣服，不想看他，看向陽臺外，祈禱有人能快點回來。
她沒辦法跟他硬碰硬。
她肚子裏還有她跟馮成則的孩子。
“我們過去的事，你就一點都不記得了嗎？”馮昱定定地看著她，“沒關系，我記得。清羽，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之前不是說好了，等見了我爸媽就陪你畢業旅行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他往她走一步。
她不由自主一縮，那是防備以及躲避的姿態。
“你別這樣。”她盡量平心靜氣地跟他說，“你快走，我就當今天沒見過你，好不好？”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只想他能夠盡快清醒。
馮昱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讓她避無可避，他俯身，接著半跪，這樣靠得更近，也能看到她的眼裏心裏去，“不如這樣，你跟我走，我也當所有的事都沒發生過。”
他垂眸，註意到她護著的肚子，低聲，“至於這個孩子，你放心，是你的就是我的。”
季清羽撇過頭，攥緊了手，極力忍耐。
她知道馮成則肯定給她打過電話了，從馮昱看來電顯示時那一瞬間眼裏的陰沈就能猜到。她相信馮成則，一定會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再等等，再等等，他會來，只要他來了，就好了。
“我不能看著你嫁給他。”
馮昱想伸手去碰她，卻又收回。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有多喜歡她，喜歡到在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是抱有一絲期待，“清羽，是我先認識你的。”
他的車就在樓下，隨時可以帶她走。他語無倫次地許下很多承諾，希望能夠打動她，像從前一樣。
“馮昱，你聽我說……”
季清羽只能盡量地在不傷害到自己的情況下拖延時間。可她心裏還是很怕很慌，不知道這場鬧劇會怎樣收尾，明天就是她跟馮成則的婚禮，一旦鬧得太大，壓也壓不住的後果她不敢去想。
她該怎麽辦。
馮成則又該怎麽辦。
她很悶很難受，仿佛要窒息，只能拍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她想，等會兒馮成則應該就會來叫醒她。
一輛接著一輛的黑色轎車在主幹路上行駛著，坐在後座的男人身軀緊繃，滿身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在小區樓下，陳修仁跟邵欽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二人都被馮成則驚住，認識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露出這般神情。
街坊鄰居都知道，季家有大喜事，明天就要舉辦婚禮，男方家世背景了得，所以看著幾輛車在樓下停著，也沒多想。
即便是處於盛怒中的馮成則，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在來的路上已經安排好了，幾人低調下車，在這一棟樓挨家挨戶開始派送喜糖，如同在巨大的鞭炮聲中，其他不堪的動靜都會被掩蓋住，此時此刻也一樣，他需要熱鬧跟更多的祝福。
馮成則面無表情地往樓道走去。
…
馮昱壓根就沒想過要躲，也躲不了。
所有的後果他都想好了。
他等著。
任由及時趕回來的季明志苦口婆心地勸，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季清羽，過往跟她相處的畫面都鐫刻在他的腦海裏。時間在流逝，他還是奢望能等到她的點頭。
只要她看他一眼，只要她點一下頭，他就能帶她走，無論誰都攔不住。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季清羽眼睫輕顫，看向了那扇門，好像已經看到了門外的那個人。門開的那一剎那，她跟馮成則四目相對，原本在幾番拉拽中嚇得臉色蒼白的她，眼眶泛紅，扶著椅子的手也終於放開，手心裏都是冷汗。
她以為所有的考驗都通過了，卻沒想過，還有一關。
馮成則深沈地望著她，用眼神安撫她，可只有他知道，他僅剩一絲的理智，也在她這個後怕又無助的目光中徹底被碾碎。他似乎變得很平靜了，緩步來到馮昱面前，沈沈地問道：“非要找死嗎？”
他們是兄弟，都很了解對方，也心知肚明，為什麽偏偏會選擇這一天，是重擊，也是報覆。
馮昱冷冷地笑了：“你在得意什麽？”
他該感謝大哥給他上了一課，愛情搶也好，奪也罷，原來不必在乎手段是否光彩，“沒有我，你連認識她的機會都沒有。”
只要他們還是兄弟，那馮成則就得一輩子記牢了這件事。
他愛的女人曾經也喊過他一聲大哥。
場面一度混亂到失控。
蛋糕盒不小心摔在地上，漂亮的愛心也一片狼藉。
季清羽從來沒見過馮成則動怒，這是第一次，她覺得他可能都已經被憤怒沖昏頭腦，完全忘記了馮昱是他的弟弟。
“馮成則！”她著急無措地喊了一聲。
扼住馮昱喉嚨的那只手忽地頓住，怒不可遏的馮成則如夢初醒，他擡眸看向她，眼中還有沒來得及掩飾的幽暗。他驟然記起，她的膽子很小，那時她跟他玩鬧，他只是皺下眉頭，她都會被嚇到，那麽現在呢？被這樣的他嚇到了嗎？
馮昱也怔住。
雙雙被激怒到的緊張氛圍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季清羽鼓起勇氣，柔聲道：“現在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早點來接我，別讓我等太久。”
如果說馮昱尚且還有一絲鬥志，也隨著聽到了這句話而洩了氣，直到這一刻才心灰意冷地松開了拳頭，就像是角鬥場上的輸家。
馮成則沈默地看著她。
他懂她的意思，他已經讓她等很久了。
但眼下的這件事他不能退，底線也不能讓，因為他不允許任何人來覬覦她。她擔心他為難，所以在這個時候忍著懼怕也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成全他作為大哥的身份。
他不能。
不能強求她跟他在一起時不當大哥。
如願以償後又來當大哥。
“沒事，別擔心。”他隔著距離，開口還是那樣可以輕易安撫她的低沈聲線，放緩之後顯得很溫柔，“睡個好覺，明天我來接你。”
季清羽仍然擔憂地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追上去，又被爸媽攔住。
邵欽架著馮昱跟在後面，還是沒想通，這小子是哪裏來的膽子，怎麽敢在備受矚目的婚禮的前一天做出這種事來？即便兄弟當不成了，難道家不要了，馮這個姓也不要了？
到了空曠的地方。
幾輛車圍著，馮成則將腕表摘了，他習慣了用右手，還好明天她是將婚戒戴在他的左手，接過陳修仁遞來的東西，來到馮昱面前，褪去怒意，只剩下漠然。
“你該長點記性了。”
…
馮成則還讓有豐富經驗的家庭醫生來了一趟，季清羽做了檢查，確定沒事後疲倦地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她腦子裏好像被塞了一團毛線，亂糟糟的。
突然傳來很輕微的敲門聲。
她的心都跟著抖了抖，揚聲喊道：“我還沒睡！”
門從外被推開，是同樣一臉倦色的汪雲蓮，“猜到你還沒睡，屋裏燈都沒關。”
“我馬上就睡的啦。”
“小馮讓人給你送東西，你是現在看，還是明天早上看？”
季清羽微楞：“給我送東西？”
這麽晚了，明天就是婚禮，他還要送她什麽？這樣想著，她已經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穿好拖鞋，疑惑地跟在媽媽身後走出臥室，只見客廳茶幾上擺著一個蛋糕盒。
汪雲蓮也在納悶：“怎麽大晚上的送蛋糕來？”
女兒生日還有半年呢。
窗外寒風凜冽，季清羽失神地定在原地，片刻後，慢慢走過去，揭開了盒子，是很漂亮的蛋糕，還沒吃嘴裏就有了甜味，她扭頭，眉眼彎彎地說：“我去拿我的打火機點蠟燭！”
說完後，她輕快地回房，再出來時拿著馮成則送給她的打火機。
汪雲蓮雖然不解，但看著女兒重新高興起來，心裏也感到放松。
淩晨時分。
季清羽從噩夢中驚醒，額頭都在冒汗，景城的冬天很幹燥，她有些口渴，怕吵醒了父母，輕手輕腳地開了門，還沒走出去，便聽到了爸爸的一聲嘆息，“讓他走，他說不放心，想在樓下待一會兒再走，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又不好說什麽，他看著也挺難受的。”
她悄悄退回房間。
靠著房門，平覆著突如其來的酸澀。
過了許久，直到外面沒了聲響，她拿著厚厚的衣服還有圍巾，踮著腳尖走出房間，又來到門口，換上鞋子出門。萬物俱寂，靜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她很快地就看到了馮成則。
他靠著車門，冬天的月光如冷霜，照在地上，影子都很蕭瑟孤寂。她靜靜地註視著他，馮昱瞞著所有人要帶她走時，她沒有掉淚，他們在發生那樣激烈的沖突時，她沒有掉淚，在看到他送來的蛋糕時，她也沒有掉淚。
這一刻，她慌忙扯了扯圍巾，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遮住。
一時之間，馮成則似有所感，轉過頭，直直地看向了她。他或許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很快地，他意識到了不遠處裹得跟北極熊一般的人，真的是她。
他步伐急切地朝她走來。
看著她紅了的鼻尖，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將她抱入懷裏，低聲問道：“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她將臉埋在圍巾裏，不讓他發現她哭過，反正風已經把眼淚吹幹。
馮成則自己身上也很涼，沒辦法給她取暖，趕忙攬著她，讓她上車。他不停地摩擦雙手，等掌心發熱後去捂住她的臉，“我送你上去吧？”
“都跟你說了睡不著嘛！”
他沒問她為什麽下來，她也不說。
很多事情他們都明白。
“馮成則。”季清羽眼眸明亮地看著他，“既然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不如我們去看日出吧？”
“……”馮成則很無奈，捏她的臉，“不如開房睡覺。”
“餵！！”
季清羽氣惱地說，“你要珍惜這次機會的，因為我下一次主動提出看日出肯定是在六十歲的時候！”
馮成則看了她一會兒，揚了揚眉，發動引擎。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咯？
她雀躍起來，歡呼一聲：“馮成則，你好帥~”
對這樣膚淺的評價，馮成則未置可否，唇角卻翹起，“下次誇點別的。”
季清羽哼笑：“想得美哦。”
不過還是趁著車沒離開小區匯入主道，她傾身往他那邊靠近，以氣息音道：“那，小海豚？”
“什麽意思？”
他聽不懂，她還是紅了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因為海豚非常聰明可愛，還會吹泡泡圈！”
“不如不誇。”
“哼。”
所以說毛菲菲才是能跟她精神交流的朋友。她相信，要是菲菲在這裏，一定能聽得懂，並且會告訴馮成則，她誇一個男人是小海豚，那是最高級別的讚美。
馮成則導航了附近適合看日出的地方。
不方便走得太遠，因為馬上就是他們的婚禮，天亮以後有太多事等著他們去處理。
“還有多久哇？”
半山腰，黑乎乎的一片，擡頭看天空，還隱約有幾顆星星。如果不是馮成則在她身邊，她肯定會被嚇到，會不會有蛇？會不會有阿飄？
兩人從主駕副駕轉移到了後座。
這樣的天氣，馮成則也不敢松口讓季清羽在車上睡，只好胡亂地輕拍她的臉，“忍著，不然我送你回去。”
誰叫她要看日出。
他這輩子就沒做過這麽沒意義的事。
可以預想到，未來漫長的幾十年裏，這樣的事每天都會有。
“其實那時候我很遺憾。”季清羽靠著他，幼稚地跟他比較手的大小，又被他握在掌心，“跟你看過日落，但沒看日出，很遺憾，心裏難受極了。”
她說得很動情，男默女淚，然而馮成則無情地道：“是嗎？很難受很遺憾，但睡覺更重要。”
這是她的原話。
“餵。”
“退休了想跟誰看？”
“……餵。”
見他還想說，她微笑從他懷裏坐起來，直接用吻堵住這該死的只會叭叭叭的嘴。把她逼急了就是這個下場，他該知道的！
馮成則楞了楞，悶笑一聲，擡手托住她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車窗起霧，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微微仰頭，露出喉結，吻得深了，還會咽動。
比起人潮湧動的熱鬧場所，無論是他，還是她，都更喜歡只有彼此的地方。
半山腰上，只有這一輛車，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的手探入到她的發絲中，帶著絕對的控制力，不讓她退開。
她左手無力地垂下，還拿著他那副眼鏡。
反反覆覆、輾轉廝磨，沒有支撐點，她也不太舒服，只嗚咽了一聲，他便明白，扶著她很輕松地換了姿勢，讓她躺著，手肘撐在身側，手掌輕撫她的臉，低頭沈迷地再次吻上。
不需要索取更多，即便只是擁抱接吻，他們給對方帶來的快樂，也是深刻的，無可替代的。
天蒙蒙亮。
馮成則擁著季清羽站在外面，遠遠地望著太陽緩慢地升起。
她有些困倦，往他懷裏躲，“總覺得我們這樣好像私奔哦。”
“胡說什麽。”
“你一點都不浪漫。”
“我是名正言順。”他淡聲道。
不需要搞這亂七八糟的一套。
季清羽被他逗笑，來了些精神，遙望天邊，“馮成則，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很早前就知道了。”
那天在墻上看到她的便利貼，他站了很久很久，幾乎都出現了幻覺。
她畫在紙上的羽毛成真。
他看著那根柔軟的羽毛飄來飄去，最後落在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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