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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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1
季清羽真的很矛盾。
她其實還沒想好要不要孩子, 但出發去醫院的路上，她還要反覆地問馮成則：“如果ta沒在宮內怎麽辦？馮成則，我感覺不到自己懷孕了, ta會不會已經不在了？”
馮成則很難受，但他也不能表現出來。
他降下車窗, 試圖讓自己平靜、鎮定，安撫道：“很快就到醫院了。”
“可是……”她手指都快把他的襯衫揪皺了。
馮成則的太陽穴突突地疼。他讓司機找了個方便停車的地方, 在季清羽疑惑的目光中, 下車去了趟便利店, 再出來時, 拎著一大兜，全都是她愛吃的各種零食。
做B超不需要空腹，只要多喝水憋尿就好。
季清羽扒開塑料袋裏的零食瞧了一眼, 惱得去擰他，“你是想讓我閉嘴是嗎？”
“吃點東西。”他很無奈, “實在吃不下, 嚼口香糖, 可以緩解焦慮情緒。”
季清羽恨恨地往手心裏倒了幾顆口香糖，一把往他嘴裏塞, “你吃吧！”
如果不是他, 她至於這樣受罪嗎？
馮成則不愛吃甜的, 皺了下眉頭, 還是認了。他買的這兜零食還是有用的，她翻了翻, 戳開香蕉牛奶, 緊張的時候喝點甜的，的確很管用。
除此以外她還有別的辦法, 目光灼灼地看著身旁的男人，“你吹個泡泡給我看。”
馮成則果斷往後一靠，閉目養神，惹不起他躲得起。
季清羽：“……”
這什麽男人啊？？
很快就來了醫院，為了讓她足夠的舒適，選擇的也是有口皆碑的私立，本來鄭家也有醫院，但考慮到種種情況，他沒帶著她去。
B超室內。
醫生跟護士都很溫柔很負責。
季清羽躺在那張床上，不由得瑟縮一下，馮成則趕忙握住她的手。醫生在她的肚子上塗抹了耦合劑，冰冰涼涼的，探頭在上面滑來滑去。
馮成則彎腰，一會兒註意季清羽臉上的神情，擔心她不舒服，一會兒又看向屏幕。
突然——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季清羽扭頭看向他，訝異地問道：“是……是寶寶的心跳聲嗎？”
整個室內被強勁有力的心管搏動聲環繞。
不只是季清羽，就連馮成則都難得恍了神。他也是第一次聽到腹中小胚胎的心跳，很快，很有力量。
是她跟他的孩子。
醫生輕笑道：“是的呢。”
馮成則失神地聽著，久久都沒回過神來，要不是季清羽叫他，他還在發呆。
B超單上，那麽小的孕囊裏，居然有一個心跳跟馬蹄聲般的小生命，季清羽沈默著看了一會兒，用手指點了點那小小的一點，心情很奇妙，現在有些高興，又有些緊張。
馮成則小心地護著她進了電梯。
她被他逗笑，一把拍開他的手，小聲道：“兩個月都不到……”
他扯了扯領帶，解開襯衫最上一顆扣子，仍感覺呼吸不太順暢，“難受嗎？餓不餓？”
“沒感覺。”她努力感受，誠實地回答，“你有很特別的感覺嗎？”
“……”馮成則按了電梯鍵，以沈默應對這個問題。
畢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幾天。既不能表現出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也不能表現得對ta的存在無所謂，他不是專業的演員，卻要面對最嚴格的導演。
季清羽仔細審視他的每一個微表情，終於滿意。
對，就要這樣。
他不該有很特別的感覺，因為懷孕的人又不是他，但他也不能沒有很特別的感覺，因為讓她懷孕的人是他。
見她又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再次過關。
該面對的始終要去面對。
季清羽並沒有那麽勇敢，更何況她即將面對的人，還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父母。其實她不擔心別人怎麽看她，像說筱珺一樣說她是紅顏禍水，她也沒那麽在乎，可她擔心會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爸媽無條件站在她這邊，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孩子。
可他們難道沒有是非觀念嗎？不是的。
“馮成則。”
車廂內很安靜，她靠著他的肩膀，低聲道：“有一天如果你為你的決定後悔了，你不要告訴我，也不要讓我知道。”
這就是她對他唯一的要求。
她不要求他一輩子都喜歡她，她只有這個要求。
比起我不喜歡你了，我不愛你了，真正能重傷到她的永遠都是“我後悔了”。
馮成則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他聽著這句話，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他不是一個話很多的人，卻也知道她想聽的不是“我永遠不會後悔”這句話，在這樣的時刻，也只能沈默很久後，嗯了一聲。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承諾，他會給。
“你呢？”她問，“有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馮成則擡手摸了摸她的臉，“要是難受記得跟我說。”
身體上的，心理上的，都跟他說。
他總是可以輕易地撫平她一切糟糕的情緒。現在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宛如港灣，他不知道，他是她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任性。下車前，她像是在重演他們的開始，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貼著他的薄唇，她含糊不清地說：“跟你借一點勇氣。”
比她大六歲。
那樣可靠的人，應該有很多很多的勇氣吧，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糾纏。
馮成則低笑一聲，張開嘴，任由她借。
她覺得夠了，要退開，他不讓，還要壓著她，輾轉廝磨，給她更多。
再親下去又沒完沒了了。
季清羽雖然不舍，還是喘著氣推開了他，整理了衣服跟頭發後下車，她轉身往樓道裏走去，他的目光仍然跟隨著她。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後，馮成則才重新回到主駕，發動引擎離開，前往老宅。鄭明月跟馮董都在，見兒子回來，還很高興，給小兒子打電話沒打通，只好作罷。
飯桌上，馮董提起這樁事也來氣：“你爺爺走的時候都沒見他這樣魂不守舍過！他這是做給誰看？我看人姑娘也煩他，一頭熱有個什麽勁？還真當自己是情種了？我都替他臊得慌！”
鄭明月扶額輕嘆，沒有應這話茬，而是看向大兒子，“今天怎麽有空回？”
馮成則見父母也放下了筷子，斟酌了一會兒，沈靜地宣布道：“我想結婚了。”
這句話，如平地驚雷，炸得馮董跟鄭明月懵了，皆是愕然地看向他。
結婚？
跟誰結婚？？
等等……
鄭明月吃驚地問道：“你什麽時候有女朋友的？”
他們怎麽都不知道？
馮董也在腦子裏搜刮，篩了一遍又一遍，也實在沒有懷疑的對象。從來沒見過兒子跟哪家的千金走得很近過，也沒聽說他跟誰有過什麽事，去年倒是問過他，有沒有心儀的對象，如果沒有，他們也可以幫忙看看，有合適的可以安排見一面，被他冷聲拒絕了。
“前不久。”馮成則拿起一旁的熱毛巾擦了擦手，他不會在這個時候賣關子，“你們也知道她，她姓季。”
馮董跟鄭明月同時楞住。
還是鄭明月最先反應過來，但也為自己的猜測感到荒謬，難以置信地說道：“你說她姓什麽？”
“季清羽。”馮成則平靜道，“我們會結婚。”
飯廳裏一片死寂。
如果說這話的人是馮昱，馮董早就一只瓷碗砸了過去，可偏偏是一向穩重的大兒子，他臉色發青，勃然大怒，“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麽瘋話？”
“清楚。”
鄭明月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那是阿昱的——”
“不是。”馮成則冷靜地說，“他們沒有關系了。”
“我看你是瘋了！”
馮董忍無可忍，哪裏管得了手邊是熱茶，一把掃了過去。還很燙的茶水濺在馮成則身上，鏡片上，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管家楊叔聽到一聲怒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連忙進來，一見這父子倆對峙的場面，立刻停下腳步，一臉駭然。
…
暮色四合。
書房裏，馮成則第一次對父親低了頭：“是我非要強求，這二十多年來，我沒有給家裏添過麻煩，以後也不會，這些事我都能處理好，不會讓它影響公司。”
鄭明月直直地往後退，坐在椅子上，擡眸，隔著一段距離望向兒子，心情沈重，“你就一點都不顧及你弟弟？”
“怎麽顧及？”馮成則低聲說，“我已經這樣了。”
已經非她不可了，他要怎麽辦？
“沒有不透風的墻。”馮董臉色陰沈，“你能瞞得住？我才說過你弟弟，現在我要問問你，你臊不臊得慌？”
“沒想過瞞。”
“你想過別人會怎麽說你，說她嗎？”鄭明月不理解，她仍然期盼地看著兒子，“是，那個女孩很好，我也知道，可你們考慮清楚了嗎？”
“考慮清楚了。”
鄭明月一陣無力。他們夫妻都知道這個兒子一向有主見，不會輕易被動搖，今天回來只不過是通知他們，以及想要得到他們的同意罷了，只怕是所有的後果他都想到了，但想到了他還要去做，這意味著沒人能攔得住他。
馮董也深知兒子的性子，卻仍然難掩洶湧的怒火，罵道：“你媽是給你臉，不好說得太難聽，你還真是出息了，你爺爺要是知道你鐵了心要跟你弟弟的前女友在一起，只怕都要掀開棺材板！你倒是個臉皮厚的，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你，那人家姑娘呢？她能受得了？你可別造了孽！”
果然，提起季清羽，馮成則靜默了，片刻之後，他擡起頭，鏡片下的眼眸晦暗不明，沈聲道：“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說不中聽的話，那是我無能。爺爺不會為我的私事憤怒，他只會為我的無能失望。”
馮董被噎了個倒仰：“……”
鄭明月揉了揉額頭，“就認定了？”
聽著父親的粗重呼吸，母親的憂愁輕嘆，書房裏的氣氛凝重，是馮成則多年都沒有見過的，可他不會再回頭，更不會放手，緊繃著聲線嗯了聲，認定了。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
收到馮成則消息的時候，季清羽才洗完澡沖去一身疲倦，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她也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麽樣，心裏一直記掛著，又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問，擔心他跟他父母還在僵持，如同她一樣。
她攤開掌心，是他給她的打火機。很有質感，有些沈，在分開的那一個月裏，她很多次都在想象著，他是怎樣打開，又是怎樣點煙。
手機忽然振動。
她急忙點開一看，唇角揚起，頗有種苦中作樂的感覺。
我的：【又在冷靜了？】
她咬住下唇，怕笑出聲來被外面的父母聽到。她早就成年了，卻好似早戀一般偷偷摸摸地跟他聯絡，她打字回覆：【你好煩，你在傷害我，因為你不知道我那一個月怎麽過來的！】
我的：【你過得很好。】
她被這句話戳中了笑點，但忍住笑意好難。只好悄悄下床，推開窗戶，任由微涼的夜風鉆入，正要回覆他的消息，不經意地往樓下一瞥，只見一輛黑色轎車停著，沒熄火，車前燈也亮著，她的心為之一顫，將腦袋探出去，想要看個仔細，下一秒，手裏的手機再次振動，是他發來的消息：【當心點。】
她驚訝極了，撥出他的號碼，他很快接通，傳來低沈的聲音：“很危險，縮回去。”
“你真的在我家樓下啊？”
“嗯。”
“現在很晚了。”
“知道。”
“那你等等我。”她壓低了聲音，“我不知道我爸媽有沒有睡。”
糟糕，這樣更像早戀了。
馮成則坐在車內，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她所在的窗戶。其實他今天也只是剛知道她住哪一棟，哪一層她沒說，不過在她出現在窗戶邊上時，只是一個剪影，他就認出了。
“不用。”他說，“等你睡了我就走的。”
至於為什麽大老遠地跑過來，他也不太懂。
最近他的確喜歡並且熱衷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
“不行，一定要等我！”
季清羽不再有半分遲疑，連電話都沒掛，攥在手裏，她知道他也不會掛，只要她放在耳邊，就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這也是她勇氣的來源。
另一邊的馮成則聽著她的腳步聲，開門聲，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垂下眼眸，將看了很多次的，寫著“很喜歡馮成則”這幾個字的便利貼又重新放回錢包夾層。
他擡手降下車窗，任由深夜的風鉆入。
當季清羽從樓道出來時，看他握著手機站在車旁，靜靜地凝望她所在的方向。
她總是很容易沈溺在他的眼神中。瞧，只要她義無反顧地下樓，就能看到他，他就在樓下等著。
“馮成則！”
夜深人靜，即便只是很輕地叫一聲，仿佛都有回音。她快步朝著他走去，他已經大步過來，將她擁入懷中，這次抱得有些緊，只幾秒鐘，他便克制著松開了她。
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家裏的情況，早就做好了準備，要走的這條路它有點難，會碰到阻攔，會聽到責備。
“勇氣還夠用？”他揉了揉她的頭發，淡笑道。
季清羽聽了撲哧笑出聲，又去捶他，但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太安靜，可能是他的懷抱太安全，她沒忍住，眼裏早就蓄滿的淚水成串落下。
爸媽的態度比她想的還要堅決。
不過她從很早前就不會在爸媽面前哭了，她不可以讓他們看出她的害怕來。
她更不想讓他看到。
她慌忙要擦淚：“我……我不想哭的，我沒事，真的沒事，就是……”
滿腦子都在想著要找理由，他卻制止了她，擡手，將她往懷裏護，讓她盡情地哭個夠。路燈下，兩人的影子也在緊緊相依。
馮成則感受著她的眼淚浸濕了他襯衫的布料，下頜緊繃，在被他爸潑一杯熱茶時，他沒覺得燙，現在卻覺得胸口被燙出了一塊疤。她抓著他的手臂，低聲啜泣，卻始終沒想過要推開他。
過了好久，直到懷中的她沒再顫抖，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緩聲道：“要不我吹個泡泡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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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羽真的很矛盾。
她其實還沒想好要不要孩子, 但出發去醫院的路上，她還要反覆地問馮成則：“如果ta沒在宮內怎麽辦？馮成則，我感覺不到自己懷孕了, ta會不會已經不在了？”
馮成則很難受，但他也不能表現出來。
他降下車窗, 試圖讓自己平靜、鎮定，安撫道：“很快就到醫院了。”
“可是……”她手指都快把他的襯衫揪皺了。
馮成則的太陽穴突突地疼。他讓司機找了個方便停車的地方, 在季清羽疑惑的目光中, 下車去了趟便利店, 再出來時, 拎著一大兜，全都是她愛吃的各種零食。
做B超不需要空腹，只要多喝水憋尿就好。
季清羽扒開塑料袋裏的零食瞧了一眼, 惱得去擰他，“你是想讓我閉嘴是嗎？”
“吃點東西。”他很無奈, “實在吃不下, 嚼口香糖, 可以緩解焦慮情緒。”
季清羽恨恨地往手心裏倒了幾顆口香糖，一把往他嘴裏塞, “你吃吧！”
如果不是他, 她至於這樣受罪嗎？
馮成則不愛吃甜的, 皺了下眉頭, 還是認了。他買的這兜零食還是有用的，她翻了翻, 戳開香蕉牛奶, 緊張的時候喝點甜的，的確很管用。
除此以外她還有別的辦法, 目光灼灼地看著身旁的男人，“你吹個泡泡給我看。”
馮成則果斷往後一靠，閉目養神，惹不起他躲得起。
季清羽：“……”
這什麽男人啊？？
很快就來了醫院，為了讓她足夠的舒適，選擇的也是有口皆碑的私立，本來鄭家也有醫院，但考慮到種種情況，他沒帶著她去。
B超室內。
醫生跟護士都很溫柔很負責。
季清羽躺在那張床上，不由得瑟縮一下，馮成則趕忙握住她的手。醫生在她的肚子上塗抹了耦合劑，冰冰涼涼的，探頭在上面滑來滑去。
馮成則彎腰，一會兒註意季清羽臉上的神情，擔心她不舒服，一會兒又看向屏幕。
突然——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季清羽扭頭看向他，訝異地問道：“是……是寶寶的心跳聲嗎？”
整個室內被強勁有力的心管搏動聲環繞。
不只是季清羽，就連馮成則都難得恍了神。他也是第一次聽到腹中小胚胎的心跳，很快，很有力量。
是她跟他的孩子。
醫生輕笑道：“是的呢。”
馮成則失神地聽著，久久都沒回過神來，要不是季清羽叫他，他還在發呆。
B超單上，那麽小的孕囊裏，居然有一個心跳跟馬蹄聲般的小生命，季清羽沈默著看了一會兒，用手指點了點那小小的一點，心情很奇妙，現在有些高興，又有些緊張。
馮成則小心地護著她進了電梯。
她被他逗笑，一把拍開他的手，小聲道：“兩個月都不到……”
他扯了扯領帶，解開襯衫最上一顆扣子，仍感覺呼吸不太順暢，“難受嗎？餓不餓？”
“沒感覺。”她努力感受，誠實地回答，“你有很特別的感覺嗎？”
“……”馮成則按了電梯鍵，以沈默應對這個問題。
畢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幾天。既不能表現出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也不能表現得對ta的存在無所謂，他不是專業的演員，卻要面對最嚴格的導演。
季清羽仔細審視他的每一個微表情，終於滿意。
對，就要這樣。
他不該有很特別的感覺，因為懷孕的人又不是他，但他也不能沒有很特別的感覺，因為讓她懷孕的人是他。
見她又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再次過關。
該面對的始終要去面對。
季清羽並沒有那麽勇敢，更何況她即將面對的人，還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父母。其實她不擔心別人怎麽看她，像說筱珺一樣說她是紅顏禍水，她也沒那麽在乎，可她擔心會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爸媽無條件站在她這邊，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孩子。
可他們難道沒有是非觀念嗎？不是的。
“馮成則。”
車廂內很安靜，她靠著他的肩膀，低聲道：“有一天如果你為你的決定後悔了，你不要告訴我，也不要讓我知道。”
這就是她對他唯一的要求。
她不要求他一輩子都喜歡她，她只有這個要求。
比起我不喜歡你了，我不愛你了，真正能重傷到她的永遠都是“我後悔了”。
馮成則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他聽著這句話，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他不是一個話很多的人，卻也知道她想聽的不是“我永遠不會後悔”這句話，在這樣的時刻，也只能沈默很久後，嗯了一聲。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承諾，他會給。
“你呢？”她問，“有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馮成則擡手摸了摸她的臉，“要是難受記得跟我說。”
身體上的，心理上的，都跟他說。
他總是可以輕易地撫平她一切糟糕的情緒。現在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宛如港灣，他不知道，他是她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任性。下車前，她像是在重演他們的開始，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貼著他的薄唇，她含糊不清地說：“跟你借一點勇氣。”
比她大六歲。
那樣可靠的人，應該有很多很多的勇氣吧，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糾纏。
馮成則低笑一聲，張開嘴，任由她借。
她覺得夠了，要退開，他不讓，還要壓著她，輾轉廝磨，給她更多。
再親下去又沒完沒了了。
季清羽雖然不舍，還是喘著氣推開了他，整理了衣服跟頭發後下車，她轉身往樓道裏走去，他的目光仍然跟隨著她。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後，馮成則才重新回到主駕，發動引擎離開，前往老宅。鄭明月跟馮董都在，見兒子回來，還很高興，給小兒子打電話沒打通，只好作罷。
飯桌上，馮董提起這樁事也來氣：“你爺爺走的時候都沒見他這樣魂不守舍過！他這是做給誰看？我看人姑娘也煩他，一頭熱有個什麽勁？還真當自己是情種了？我都替他臊得慌！”
鄭明月扶額輕嘆，沒有應這話茬，而是看向大兒子，“今天怎麽有空回？”
馮成則見父母也放下了筷子，斟酌了一會兒，沈靜地宣布道：“我想結婚了。”
這句話，如平地驚雷，炸得馮董跟鄭明月懵了，皆是愕然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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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誰結婚？？
等等……
鄭明月吃驚地問道：“你什麽時候有女朋友的？”
他們怎麽都不知道？
馮董也在腦子裏搜刮，篩了一遍又一遍，也實在沒有懷疑的對象。從來沒見過兒子跟哪家的千金走得很近過，也沒聽說他跟誰有過什麽事，去年倒是問過他，有沒有心儀的對象，如果沒有，他們也可以幫忙看看，有合適的可以安排見一面，被他冷聲拒絕了。
“前不久。”馮成則拿起一旁的熱毛巾擦了擦手，他不會在這個時候賣關子，“你們也知道她，她姓季。”
馮董跟鄭明月同時楞住。
還是鄭明月最先反應過來，但也為自己的猜測感到荒謬，難以置信地說道：“你說她姓什麽？”
“季清羽。”馮成則平靜道，“我們會結婚。”
飯廳裏一片死寂。
如果說這話的人是馮昱，馮董早就一只瓷碗砸了過去，可偏偏是一向穩重的大兒子，他臉色發青，勃然大怒，“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麽瘋話？”
“清楚。”
鄭明月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那是阿昱的——”
“不是。”馮成則冷靜地說，“他們沒有關系了。”
“我看你是瘋了！”
馮董忍無可忍，哪裏管得了手邊是熱茶，一把掃了過去。還很燙的茶水濺在馮成則身上，鏡片上，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管家楊叔聽到一聲怒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連忙進來，一見這父子倆對峙的場面，立刻停下腳步，一臉駭然。
…
暮色四合。
書房裏，馮成則第一次對父親低了頭：“是我非要強求，這二十多年來，我沒有給家裏添過麻煩，以後也不會，這些事我都能處理好，不會讓它影響公司。”
鄭明月直直地往後退，坐在椅子上，擡眸，隔著一段距離望向兒子，心情沈重，“你就一點都不顧及你弟弟？”
“怎麽顧及？”馮成則低聲說，“我已經這樣了。”
已經非她不可了，他要怎麽辦？
“沒有不透風的墻。”馮董臉色陰沈，“你能瞞得住？我才說過你弟弟，現在我要問問你，你臊不臊得慌？”
“沒想過瞞。”
“你想過別人會怎麽說你，說她嗎？”鄭明月不理解，她仍然期盼地看著兒子，“是，那個女孩很好，我也知道，可你們考慮清楚了嗎？”
“考慮清楚了。”
鄭明月一陣無力。他們夫妻都知道這個兒子一向有主見，不會輕易被動搖，今天回來只不過是通知他們，以及想要得到他們的同意罷了，只怕是所有的後果他都想到了，但想到了他還要去做，這意味著沒人能攔得住他。
馮董也深知兒子的性子，卻仍然難掩洶湧的怒火，罵道：“你媽是給你臉，不好說得太難聽，你還真是出息了，你爺爺要是知道你鐵了心要跟你弟弟的前女友在一起，只怕都要掀開棺材板！你倒是個臉皮厚的，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你，那人家姑娘呢？她能受得了？你可別造了孽！”
果然，提起季清羽，馮成則靜默了，片刻之後，他擡起頭，鏡片下的眼眸晦暗不明，沈聲道：“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說不中聽的話，那是我無能。爺爺不會為我的私事憤怒，他只會為我的無能失望。”
馮董被噎了個倒仰：“……”
鄭明月揉了揉額頭，“就認定了？”
聽著父親的粗重呼吸，母親的憂愁輕嘆，書房裏的氣氛凝重，是馮成則多年都沒有見過的，可他不會再回頭，更不會放手，緊繃著聲線嗯了聲，認定了。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
收到馮成則消息的時候，季清羽才洗完澡沖去一身疲倦，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她也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麽樣，心裏一直記掛著，又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問，擔心他跟他父母還在僵持，如同她一樣。
她攤開掌心，是他給她的打火機。很有質感，有些沈，在分開的那一個月裏，她很多次都在想象著，他是怎樣打開，又是怎樣點煙。
手機忽然振動。
她急忙點開一看，唇角揚起，頗有種苦中作樂的感覺。
我的：【又在冷靜了？】
她咬住下唇，怕笑出聲來被外面的父母聽到。她早就成年了，卻好似早戀一般偷偷摸摸地跟他聯絡，她打字回覆：【你好煩，你在傷害我，因為你不知道我那一個月怎麽過來的！】
我的：【你過得很好。】
她被這句話戳中了笑點，但忍住笑意好難。只好悄悄下床，推開窗戶，任由微涼的夜風鉆入，正要回覆他的消息，不經意地往樓下一瞥，只見一輛黑色轎車停著，沒熄火，車前燈也亮著，她的心為之一顫，將腦袋探出去，想要看個仔細，下一秒，手裏的手機再次振動，是他發來的消息：【當心點。】
她驚訝極了，撥出他的號碼，他很快接通，傳來低沈的聲音：“很危險，縮回去。”
“你真的在我家樓下啊？”
“嗯。”
“現在很晚了。”
“知道。”
“那你等等我。”她壓低了聲音，“我不知道我爸媽有沒有睡。”
糟糕，這樣更像早戀了。
馮成則坐在車內，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她所在的窗戶。其實他今天也只是剛知道她住哪一棟，哪一層她沒說，不過在她出現在窗戶邊上時，只是一個剪影，他就認出了。
“不用。”他說，“等你睡了我就走的。”
至於為什麽大老遠地跑過來，他也不太懂。
最近他的確喜歡並且熱衷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
“不行，一定要等我！”
季清羽不再有半分遲疑，連電話都沒掛，攥在手裏，她知道他也不會掛，只要她放在耳邊，就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這也是她勇氣的來源。
另一邊的馮成則聽著她的腳步聲，開門聲，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垂下眼眸，將看了很多次的，寫著“很喜歡馮成則”這幾個字的便利貼又重新放回錢包夾層。
他擡手降下車窗，任由深夜的風鉆入。
當季清羽從樓道出來時，看他握著手機站在車旁，靜靜地凝望她所在的方向。
她總是很容易沈溺在他的眼神中。瞧，只要她義無反顧地下樓，就能看到他，他就在樓下等著。
“馮成則！”
夜深人靜，即便只是很輕地叫一聲，仿佛都有回音。她快步朝著他走去，他已經大步過來，將她擁入懷中，這次抱得有些緊，只幾秒鐘，他便克制著松開了她。
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家裏的情況，早就做好了準備，要走的這條路它有點難，會碰到阻攔，會聽到責備。
“勇氣還夠用？”他揉了揉她的頭發，淡笑道。
季清羽聽了撲哧笑出聲，又去捶他，但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太安靜，可能是他的懷抱太安全，她沒忍住，眼裏早就蓄滿的淚水成串落下。
爸媽的態度比她想的還要堅決。
不過她從很早前就不會在爸媽面前哭了，她不可以讓他們看出她的害怕來。
她更不想讓他看到。
她慌忙要擦淚：“我……我不想哭的，我沒事，真的沒事，就是……”
滿腦子都在想著要找理由，他卻制止了她，擡手，將她往懷裏護，讓她盡情地哭個夠。路燈下，兩人的影子也在緊緊相依。
馮成則感受著她的眼淚浸濕了他襯衫的布料，下頜緊繃，在被他爸潑一杯熱茶時，他沒覺得燙，現在卻覺得胸口被燙出了一塊疤。她抓著他的手臂，低聲啜泣，卻始終沒想過要推開他。
過了好久，直到懷中的她沒再顫抖，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緩聲道：“要不我吹個泡泡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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