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69章

關燈
第069章

季清羽說完這段話後, 似脫力一般,連連後退,直到腿碰到沙發, 她才頹然坐下, “是沅寶說給我聽的, 就在他突然回國去幼兒園的那天, 劉姐也在, 但我不好問她。”

套房裏, 一片沈寂。

季清羽不去看馮成則臉上是什麽表情, 她不想失望, 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選擇當鴕鳥, 她相信他會將一切都處理好, 卻沒想過,他作為男友作為丈夫很可靠, 難道作為兄長就不可靠嗎?

他們這個三口小家是家, 他跟馮昱的那個家就不是家了嗎?

所以, 他的踟躕, 他的猶豫,她通通都可以理解,但不能放任, 她不願意看到有人試圖在這段婚姻中鑿下一條裂縫卻視而不見, 戴上婚戒的人不是只有他。

馮成則緩緩地看向了她,周身都散發著極低的氣壓, 仿佛要將空氣凝結成冰, 風雨欲來。

他還保持著原來的站姿, 所有能夠克制住的情緒全都煙消雲散,下頜緊繃, 不敢放松。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馮昱沒有放下過她,回國後更是小動作不斷,他也煩不勝煩,如果沒有父母的這層關系在,他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壓抑怒意。

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人能掌握所有的一切。

比如他。

那些堆積在心頭的怒意,此時此刻,至少有那麽一絲一縷化為了殺意。

正在氣氛凝滯之時,傳來了按鈴聲,也多虧了這聲音,讓馮成則迅速地緩過神來,房間鋪著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也沒有動靜,但當他邁著步伐過去時,又好似整個屋子裏都回蕩著他沈重的腳步聲。

他開了門,滿臉笑容的經理帶著侍應生站在門口,正要客氣地喊一聲馮總,在觸及對方臉上陰沈沈的神情時,戛然而止。

“多謝,辛苦了。”

這便是已經刻在了馮成則骨子裏的本能,無論發生多麽糟糕的事,他都要學會力挽狂瀾。

他側過身,讓經理跟侍應生進來送餐。

經理在心裏叫苦不疊,還以為自己撞上了人家夫妻爭執的場面,匆忙將菜逐一放在餐桌上後,帶著侍應生走了。

“吃飯了。”

這個小插曲,讓馮成則不得不找回那僅剩不多的理智。其他人都可以被情緒沖昏頭腦,他不行,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意味著什麽。

季清羽依然怔怔地坐著。

馮成則走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遲疑著探出手抱了抱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腰腹,低聲道:“等馮昱查到結果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到時候你有任何的懷疑,我都隨便你去查,好不好?”

“……以及,照片這件事。”完全沈浸在自己世界的季清羽並沒有意識到,馮成則現在說話的語速有多慢,“我會讓他長記性,讓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季清羽閉了閉眼睛,她覺得她應該滿意的。

還有什麽不滿意呢?他都說了,先讓馮昱查,查出來的結果她不接受,她再去查,這已經是他的退讓了。

她反覆地告訴自己,他也姓馮,上面還有日漸年邁的馮董跟鄭明月,他哪怕想息事寧人,也實在無可厚非。她再這樣不依不饒下去,未免也太過分了,難道要逼他跟馮昱斷了關系嗎?

他沒有做錯什麽。

她只能垂下眼眸,輕輕地說了“好”。

一頓午飯,味如爵蠟,季清羽心不在焉,她也不想的,可心情低潮,也沒辦法做戲表現得很高興。她這模樣馮成則都看在眼裏,幾次都想著幹脆都告訴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來他答應過他爸,在塵埃落定之前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二來如果能換來她的安心他也不是不可以違背對他爸的承諾,然而,即便全都交待,她只會更加害怕擔憂,取其輕的道理他懂。

他只能在飯後抱住她,嘆道:“別胡思亂想,讓爸媽來陪你,怎麽樣?”

他了解她,在不開心的時候,她最先想到的是她的父母。

昨天是馮家也是易升的大事,自然也不會忘記季清羽的家人,汪雲蓮跟季明志也過來捧了場,現在在酒店還沒走,可能還在休息。

季清羽疲倦地點了下頭。

她很喜歡馮成則,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裏,她從未有過委屈的心情,現在也沒有,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他已經做得很好了。可是她也沒有做錯什麽啊……

馮成則心事重重地離開了酒店。

回來時心情有多愉悅,此刻就有多糟糕,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抽出來,當做是無處發洩的情緒揉成一團,下車時扔進了垃圾桶裏。



下午時分,馮成則暫時從會議中脫身,辛苦張助理跑一趟把馮董找來,父子倆一碰面,馮董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兒子情緒不佳,問道:“誰惹你不痛快了?”

“沒有。”馮成則正色,“工作上一點事。”

馮董同情地看他一眼,他們父子之間就不必說那些虛偽客套的話了。他坐過那間辦公室,大大小小的事能讓人的脾氣磨光,不過他已經退休了,想到這兒,他看兒子的眼神越發滿足。

“爸。”

馮成則緩聲道:“今天晚上的應酬能麻煩您替我招待他們嗎?我有點正事要處理,走不開。”

馮董對此也不意外,最近事情太多,兒子一時忙不開也很正常,他思索幾秒,點頭應道:“那也可以。你忙你的。”

“謝謝。”

見兒子這樣客氣,馮董還有些不太習慣。目送著兒子大步離開的背影,他不禁搖了搖頭,感慨不已,兒子話少歸話少,人卻很靠譜,把家裏還有公司交給他,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馮成則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原本沈靜的面容覆上了一層淡淡冰霜。

他乘坐專梯來到地下停車場,司機已經在等候著了,上車後,他翻了翻手機通訊錄,撥出了號碼,那頭很快接通,聽了匯報的情況,他沈聲對司機道:“直接回老宅。”

司機錯愕,發動引擎,駛出停車場。

跟前幾天的好天氣不同,今天下午,天色暗了下來,烏雲匯聚,一場暴雨將至,此刻道路兩邊的樹被狂風吹得搖擺,靜坐在後座的馮成則漠然收回視線,又給鄭明月打了個電話。

隨著馮董退下來,鄭明月的行程也沒從前那樣滿滿當當,接到兒子電話時,她正準備回家,“成則?”

“媽。”馮成則的聲音如往常一般平穩,“您現在在哪?”

鄭明月雖然疑惑,但還是報了地址。

“今天晚上的應酬我拜托爸替我招待。”他說,“很多都是他的老朋友跟老下屬,喝多了人也難受,您如果有空能去一趟嗎?有您盯著,他能少喝點。”

這樣的話馮成則也不是頭一回叮囑,鄭明月也沒有多想,點頭道:“好。”

馮成則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樣鎮定,只是他不能也不習慣在季清羽面前洩露真實情緒,那會嚇著她。車輛經過松景路時,豆大的雨點急促地拍打窗戶,雨水蜿蜒而下,窗外仿若是扭曲了的世界。

楊叔在接到保衛亭的內線電話時還很驚訝,“真的?是先生的車?”

老爺跟夫人都不在,先生怎麽會這個點回來?難道是有什麽急事?

來不及思索更多,他放下話筒以後,匆忙撐開一把黑色長柄傘走出主樓,在門廊前候著,遠遠地就看到轎車如龐然大物沖破雨幕行駛而來。

車輛停穩後,楊叔快步來到車門前,馮成則從裏出來,頭頂是楊叔撐的傘,皮鞋上也沾上了雨珠,被他踩碎。

“老爺跟夫人都還沒回。”楊叔說道。

馮成則平靜地頷首,“阿昱在家?”

楊叔心裏咯噔一下,還是回道:“二少用過晚飯就回了房間。”

本來這樣的日子馮昱也有很多應酬,但考慮到他才出院沒多久,馮董做主都給他推了。他呢,離開景城好幾年,跟從前的那群狐朋狗友聯絡也沒那麽頻繁,再加上他也沒心思吃喝玩樂,除了調查事故背後的原因需要出門以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家裏待著。

“好。”

馮成則高出楊叔很多,見他舉著傘也辛苦,伸手握住傘柄,兩人踏上臺階,來到主樓,收起傘後,馮成則將它遞給楊叔,平和地道:“不早了,楊叔你也早點回房休息。”

說完這話,他隨手用指腹擦了擦表盤上的水珠,“我爸媽還在應酬,回來可能都很晚了,不必再等。”

見馮成則往裏走去,楊叔微楞,心下一驚,急急道:“先生!”

這一聲,令馮成則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門廊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在腳下落下一圈陰影。楊叔是看著他長大的,五年前的那一出讓很多人都驚掉下巴,但細究起來,並不意外。不管是已經過世的馮老耳提面命的教育,還是身處的環境,馮成則的人生字典中沒有“讓”這個字。

叫住了馮成則,楊叔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雨聲中,馮成則笑了一聲,安撫道:“早點休息。”

三樓臥室。

馮昱坐在書桌前開電腦,他對洛崇的下落也沒了興趣,想也知道是馮成則的手筆。在那輛跑車撞上來的那一刻,洛崇也好,洛萱也罷,都成為了棄子,從他們身上去追尋線索是沒有意義的。

這件事他托人查了,對方將洛萱回國這兩個月以來的所有的行蹤記錄都發了過來。

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端倪,順藤摸瓜打探到陳宇薇去的那家私人會所。這樣的會所說是維護客人的所有隱私,他從前也是這樣想的,直到某次跟他爸還有馮成則去一個應酬,意外得知,會所老板背後也有人,正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麽,越是隱秘反而越是透明。

只不過景城這圈子的水太深,沒幾個人能探得到底。

馮昱點了接收,那是一個長達十分鐘的視頻,耐著性子點開,鏡頭對著的是男女洗手間門外的走廊,短頭發的女人是陳宇薇,扶著墻進去了,兩分鐘後,兩個看著挺面生的女人也跟著進去。

七分鐘後她們出來。

視頻的最後一秒,定格在陳宇薇那張神情凝重的臉上。

馮昱截屏,仔細辨認,還是沒認出那兩個女人是誰,只好讓人繼續查,摸到了苗頭,最後自然能揪出牛鬼蛇神來。

關了視頻後,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掃了眼來電顯示,他按了接通:“有事?”

“你在家?怎麽不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跟那幾個地區負責人聊聊?”

馮昱沈默,他本就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回國後發生的這些事讓他更提不起興致來。

“得,早就猜到了。”薛易一副全在意料之中的淡定語氣,“這事我之前就跟你說了,你辦不成,我不是說你能力不如你大哥,是你的心不夠狠,你回國我還為你捏把汗,真要那樣做了,成不成是兩說,你爸媽肯定不會站在你這邊的,季清羽也不會,她恨都要恨死你,人家是夫妻倆,是一體,早幾年前就沒你什麽事了。”

馮昱的臉色沈了下來,“別煩我。”

“行,我不說。”

薛易也拿他沒辦法,知道他心情不好,緩了緩語氣,轉移話題問道:“洛家的事有眉目了嗎?真不要幫忙?”

馮昱話都到嘴邊了,按了按額頭,改口道:“不用,還沒消息,在查。”

事情查到這,所謂事故早就不是個意外。

能讓他那位大哥屈尊降貴配合著演上一出,絕對不僅僅只是為了給洛崇一個教訓這樣簡單。

在沒有查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之前,他誰都不會說,以免節外生枝。

“你什麽時候回?”薛易又問道。

馮昱皺了皺眉,“你話有點多了。”

“行行行。”薛易說,“好心勸你還說我啰嗦,實話都不好聽,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馮昱沒了耐心再去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閑扯了幾句後就掛了電話,背靠椅背,仰著頭,擡手遮眼,難掩倦色,以及盤踞在內心深處很久很久的無力感。

叮鈴叮鈴——

桌上的電話響起,馮宅的座機一般不對外,幾乎都是內線。他坐直身體,瞥了眼時間,猜測應該是楊叔問他要不要備水果或者宵夜,他勉強壓下不耐,整理好心情,拿起話筒,餵了一聲。

“下來。”

聽著那頭傳來這平淡的兩個字,馮昱面色微變,還未開口,馮成則已經掛了。

當他下樓來時,屋外傳來一聲驚雷。

馮成則鎮靜地坐在沙發上,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讓人無法窺探到他的想法。

主樓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門被關上,其他人都被擋在了副樓。馮昱穿著寬松的家居服,他單手插兜慢慢走了過來,“什麽事?”

“還疼嗎?”馮成則問。

馮昱開始不明所以,直到馮成則的視線放在他的右腿上,臉上應付的情緒也被冰冷覆蓋。他們兩個人怎麽可能緩和,這輩子都不可能,當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她成為了馮太太,嫁給了他的大哥,與之相比,身體的疼痛根本不值得一提,譏諷道:“你可以試試。”

“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大哥,你就無法接受我跟她在一起?”

馮成則也很了解馮昱,他平心靜氣地說道:“你該清楚,在她跟你分手之前,我跟她甚至只見過一面。”

“所以呢?”馮昱冷聲,“如果她是你的前女友,你能接受我跟她在一起,結婚生孩子?”

“錯了。”馮成則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馮昱面前,“如果是我先認識她,我不會跟她分開,承認是你自己搞砸了你的感情,很難?”

馮昱面容緊繃,“你來,就是為了說廢話?”

“當然不。”

馮成則垂下眼眸,再次看向馮昱時,眼裏平靜無波。曾經他們兄弟在這個客廳笑過,鬧過,弟弟小他四歲,總是纏著他有說不完的話,為什麽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是因為他的弟弟不甘,不甘她選擇的那個人是他。

阿昱或許在心裏想,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能是他。

可為什麽不可能是他?

在馮昱措手不及時,馮成則壓制住了他,成年男人身形相似,很難在力量上分出勝負。馮昱壓抑許久的陳年怒火瞬間被點燃,過去的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放,除了他們兄弟的溫情回憶,更多的還是跟季清羽在一起的那幾個月。

馮成則對痛意好像沒了感覺,也許這一刻他的心情跟婚禮前夕的那個他終於重合。將馮昱推到了魚缸邊,擒住他握住手機的手,離水面只有十厘米。

痛了自然會松手。

他幾乎要捏碎馮昱的腕骨,面無表情地說:“你是個廢物,把一切都搞砸以後,還指望其他人來幫你收拾殘局,指責我對不起你時,說我是大哥,明目張膽覬覦我的妻子時,還當我是大哥?”

“有的事我不介意再做第二次。”到此時,他的語調仍然是平靜的,“你嚇到她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