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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發縷人(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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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發縷人(16)

洛知謙微抿著唇,聽著雲時的講述。

“阿瑜是他的父母送上山的,他原本試了很多靈魄,但都沒有與他契合的。

沒有靈魄,要通過考核很苦難,但他還是來了。不論結果,他都想試試。

可上山的那天,居然意外在山腳下撿到了九螭。”

“撿到了,九螭?”洛知謙語氣中充滿了驚訝和不可思議。

這麽優等的靈魄是撿來的?

“嗯,九螭當時受了重傷,連真身都幾乎看不出。”雲時又道。

洛知謙道:“九螭他...”

雲時眼波閃了閃,那雙暗沈難看情緒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悲情:“九螭是被人拋棄的靈魄。”

聽到這話,洛知謙有一瞬間呆住。

他知道靈魄被拋棄的後果。

靈魄只有一個主人。

他絕對服從,絕對忠心。

而被主人拋棄的靈魄,下場只有一個——

掏空靈力,身形俱滅。

百年,千年,甚至是萬年積攢下來的靈力將全部被主人掠奪,打回成真身。

不在享有有靈有魂有魄的完整生命。

可九螭,明明很強啊...

為什麽還會有人拋棄?

雲時又接著說:“我第一次見到九螭的時候,也是五歲,他盤在阿瑜的手心裏。

很小,很多傷。

他那樣的年紀,考核失敗了也沒太大關系,他以後還會有機會。

可撿到九螭後,他說他一定要留在天青派。

因為留在天青派,九螭才有再生的可能。”

洛知謙呆呆地望著前方,溫潤清澈的眸子裏像是在思索什麽。

“所以,九螭是賀蘭師兄養大的。”他緩緩吐字。

雲時點了點頭道:“嗯,十六年。”

十六年,他不僅治好了九螭的傷,重新給了他生命。

還將他養成了現在這副自信張揚的樣。

所有的傷疤在遇到賀蘭瑜的那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他只是當九螭是個孩子。”雲時也擡頭看向遠方,聲音柔緩。

兩人所望之處,太陽已經升起,悠悠的白雲飄在寂靜的村莊上,好不愜意。

安靜的環境讓兩人的談話變得更加放松。

雲時回答完了洛知謙的問題。

答案就在兩人心中流淌出的蜜一樣的東西裏。

他們的相處,九螭的性格,沒有不正常,一切都很正常。

和每一對對主人靈魄一樣正常。

他們腳下沒有終點,只是在一直向前向前。

十六年前,我被人遺棄在一堆雜草中。

我能感覺到我的生命在流逝,我被拋棄了。

那個比我高大,和我長相不一樣,讓我喚作“主人”的人,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等死吧。”

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麽,我只知道,我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主人,不要我了。

我有靈力,我可以說話,我可以陪著他,可是他還是不要我了。

我從人形,變回了蛇。

我想要再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但我怎麽也變幻不了。

我變不成人,我會沒有主人。

我只能在這堆草裏等死了。

朝我走來的是誰?

我好像在一個很小很柔軟的手掌上面。

他的手好涼,我不喜歡。

他摸了摸我的頭。

真是大膽,小爺我可是兇獸裂天鳴蛇。

我的腦袋你也敢摸。

我聽到了爭執。

有一個男聲說:“他是個廢物了,你值得更好的。”

有一個女聲說:“他已經要死了,你救不活他的。”

誰要死了?是我嗎?

是我吧。

可是不是廢物。

我能給主人強大的力量的。

我有力量。

可是我好像真的站不起來了。

我被裝進了一個什麽都看不見的口袋裏。

我是被一滴溫熱的鹹鹹的水滴醒的。

我居然沒有死。

他和我之前見過的人不一樣,他好像也受了傷,他正在流血。

他是個孩子。

他的鮮血和鹹鹹的東西都被他擦在了我的頭上。

他的臉頰和我的臉頰貼在了一起。

他好溫暖。

他對我說話了。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以後我來陪著你。”

我也莫名流下了一種鹹鹹的東西。

他真的每天都陪在了我身邊。

他好像當上了什麽大弟子。

每天有很多人進進出出我們的房間。

有很多聲音都在誇他厲害。

他很厲害嗎?

我也很厲害。

我配得上他,我不會連累他。

他給我取了名字,還問我名字好不好聽。

我覺得不好聽,一點也不霸氣。

他把我介紹給了很多人,告訴了每一個人我的名字。

我唯一的名字。

他對每一個人都說以後他會照顧我。

他真傻,告訴那麽多人,以後想甩掉我都要甩不掉了。

他每天都讓我盤在他的肩膀上。

我明明可以化出靈飾,但他好像不想讓我進去,就讓我在外面陪著他。

小爺我只能答應他。

誰讓他是個孩子呢。

我沒有等來死亡,我等來了主人。

我在等待死亡的時候等來了主人。

主人不要我死,那我就不死。

洛知謙聽完不由得笑了。

一個從心底湧出來的笑。

雲時回頭看他,也掛上了個連自己都沒註意的笑容:“你笑什麽?”

洛知謙看見雲時情不自禁咧開的嘴,想收回自己的笑容卻沒辦法:“我沒笑,師兄在笑什麽?”

雲時回道:“我沒笑。”

兩人相視一眼,彼此的嘴角怎麽都壓不住。

他沒有靈魄,於是,找到了他。

他沒有主人,於是,他來了。

……

兩人聊完後繼續朝前走去。

直到被一道白色擋住去路。

“知謙小心!”雲時眼見著空曠大路上忽然閃來的身影,他一步跨到洛知謙身前,敬神劍嗖一聲出鞘。

一雙金翼張開在雲時背後。

千發縷人一秒出現在兩人面前。

依舊是一塵不染的白衣,長發招搖,穿著一雙素白鞋。

“兩位公子好。”千發縷人幽幽開口,空靈的聲音好像還有回音,進入兩人耳中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她動作小幅地行禮,長長的頭發飄在空中。

“千發縷人。”雲時的眸子裏沁上殺意,那對金色翅膀耀眼明亮,氣勢磅礴的歇在背後,令他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比聖潔強大。

“是我,我想要取那位小公子的命,不是什麽大事。”她又一字一句道。

婉轉的聲音卻說出了殘忍的話。

別人的性命不是大事。

雲時冷哼一口氣,對她的話厭惡至極,不願再多費口舌,千發縷人剛一說完,他就提劍而上!

“敬神,太平!”

敬神劍與雲時的配合行如流水,法咒出來的一瞬間,敬神劍從手中脫去,劍光大盛,像是一把燃燒著金光的利箭。

雲時兩指並於胸前,腳下法盤亮起,操控著敬神劍的攻勢。

敬神劍呼嘯一聲從千發縷人耳旁刺過。

斬斷了她耳邊多半頭發。

那些頭發像是失去生命般,一整個從頭上斷開。

這半邊變成了短發,另半邊的長發還像鬼魅一樣漂浮在空中。

然而千發縷人並沒有做出反擊亦或是躲避。

而是又道:“你是要救這位公子,還是那些百姓?”

雲時瞳孔猛然一縮,眼中的狠厲越發濃烈。

“你要做什麽?”他朝她吼道。

千發縷人沒有再回答,沖兩人得意的一笑。

輕揚的唇角浮動著一抹狡黠之意。

只見她朝後輕輕揮了揮衣袖。

此刻他們正站在通往各家的大路上,兩邊的斜前方各有一戶人家。

而原本普普通通的房子經她的法術之後,居然從外長出了頭發!

斑駁陸離的墻壁上密密麻麻地開始爬滿了頭發,眨眼之間,整間屋子從土黃色蔓延成了黑色。

這些頭發烏黑如墨,細長如絲,從窗戶,大門處開始不斷生長,在磚石墻上不斷的蠕動,從四面八方湧來,將這間小屋遮蓋的密不透風!

而屋內的聲音也漸漸明朗:“啊啊啊,救命啊!夫君!”

無助、痛苦、絕望的聲音像是一道驚雷炸響在雲時和洛知謙的耳邊。

而兩人也被法術影響,窺見了屋內的狀況。

屋內同樣被頭發占據,地板上,床上,桌上全是大把大把的頭發。

一個男子被頭發高高吊起,因為窒息而臉變得通紅,一個夫人跪在男子的腳邊,用手拼命扒著那些生長的頭發。

她大哭,那些頭發纏的越來越緊,越來越多,從那個男人的嘴裏,耳裏,鼻裏爬出來。

駭人又詭異。

可還不止這一間房,不僅僅是這個女人的尖叫,痛哭聲此起彼伏,方圓幾裏一時都傳來聲音。

那些平靜無波的房子同一時刻長滿了頭發,驚慌失措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

這些時候的安靜好像是一層偽裝。

只是這一瞬,那些安寧就被恐懼取代。

雲時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下顎線條緊繃,這些聲音狠狠敲打著他的心臟。

“敬神!”他再次操控起敬神劍。

敬神劍橫向一指,一個擺尾朝傳來聲音的屋子飛去。

劍所達之處,靈光曼妙,那些攀爬著的頭發在沾染劍氣之後都開始燃燒起來。

可一被燒毀殆盡,就又立刻生長覆蘇。

“星光滅!”千發縷人看見敬神劍離去後,又念出法咒。

忙不疊間,一串星星狀的光點就如雨點打來!

流星飛逝,星光璀璨。

雲時又分心防禦,兩掌接住那些輝光。

大部分的星光是朝著洛知謙而去。

洛知謙也已經亮起法盤一起防禦。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頭發還在糾纏著任氏的族民,不僅僅是雲時周圍這兩家,前方,後方,這些分散的家門前都已經淪陷。

可現在的情況雲時真的分身乏術。

他知道妖怪找上洛知謙的意圖。

他不能丟下洛知謙。

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也不能等待。

“師兄,快去救百姓!我可以!”洛知謙發話道。

他腳下的青綠法盤緩緩轉動,指尖纏繞的靈力一下一下回擊著那些星光。

雲時沒有說話,而是更用力的朝前一推。

那些星光不斷砸過來,又一下被雲時都擋回去。

“百姓們沒有任何辦法,他們只能等你師兄!我有靈力,我撐得住!”

可雲時還是固執的加大法力,星光不停,他只能投入更多靈力以求速戰速決。

“竹生滿林!”

忽然一節竹筒將雲時打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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