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現實篇-拐回一只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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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現實篇-拐回一只小麻雀
缺了半只葉子的吊扇, 老舊的長椅，杯裏冷掉的水把人影拉得狹長。
窗戶向內歪斜地翻著，墻上的時鐘滴滴答答, 針劃過半圈，屋子暗了下來。
轟隆隆隆隆——
暴雨從搖搖欲墜的窗葉中傾瀉，打得窗戶吱呀作響。
長椅上凝固的身形終於動了, 他動作遲緩地起身關窗。
啪嗒一聲，什麽東西從他的膝頭滑到地上。
墨團低下頭, 桌底下，熟悉的書本封皮被擋住大半，副本裏紛飛的一幕幕仿佛正在眼前。
吱呀——吱呀——
墨團的意識緩緩回籠，他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彎腰撿起書, 又有東西從書裏掉下來，還忽閃忽閃的。
“……”
墨團盯著掉到地上的寶石掛件，用金屬鏈連在上面的小小飛羽邊緣泛著彩光, 像一場曾經美妙過的夢，這是陸橫送給他的。
他盯了很久很久，終於跟自己，也跟那個男人妥協了。
他把這本能拿出副本的怪書和寶石小掛件放進抽屜深處, 連同自己的心思一起塵封。
反正也不會再遇見了。
雨還在下，漏雨的窗怎麽也關不上，房間裏濕了一地, 電也停了, 墨團鉆進簡陋的廚房, 用土竈臺蒸了鍋米飯，點起蠟燭, 又回到長椅上呆坐著。
忽然想起閣樓的窗也沒關，墨團爬上低矮的臺階，閣樓盡頭是一扇小門，他推開門，稍稍一低頭鉆進閣樓裏。
整間閣樓很空蕩，面朝南開了一扇小窗，窗下有個小小的祭臺。
墨團關了窗，又摸著黑從祭臺底下掏出塊抹布，去擦祭臺上的雨水。
說是祭臺，其實只是個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中間放了只粗制濫造的香爐，像個大煙灰缸。
墨團抱起那只煙灰缸，將裏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擦拭，再把雨水倒掉，放回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沈沈地松了口氣，然後俯下身靜靜凝視著香爐裏安置著的“東西”。
青龍骨、鳳凰胎、玄武背、麒麟角、白澤眼。
五團各異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裏，光芒中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力量，靜靜地安撫下他的焦躁。
墨團背靠著臺子，把香爐抱在懷裏，又沈沈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團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人類都追著他跑，他跑得飛快，跑得手腳都冒起了火，那些人類還在追，可他只是一只小麻雀，跑不了那麽遠，也飛不了那麽快，火快要把他燙到了……
他睜開眼，右手手腕燙的像貼了一塊烙鐵。
“呃……”墨團慌忙把懷裏的香爐放下，用牙去撕扯自己的袖口，黑暗中，一個明晃晃的圖案猛然出現在他手腕內側上，亮了一瞬間就沈了下去，變成一團淺淺的紅痕。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的雨聲似乎小了，但沒有一點光線的情況下，墨團也看不太清，他扶著墻站起，摸索著下去找蠟燭。
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暗中忽然響起了雨聲以外的聲音。
敲門聲。
意識到這個的時候，墨團只感覺到了詫異，他甚至用了好幾分鐘去思考，什麽是敲門，敲門的定義是什麽，敲門是人類定的規矩還是他們妖怪定的，因為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聽見過這個房子的門被敲響。
這棟老舊的房子帶上閣樓有三層，面積不大，裏面的家具有的是去外面撿來的，有的是用山裏的老木頭拼的，房子坐落在深山中，山林地勢險峭，被重重遮掩，連衛星都難以探尋到，這裏是人類絕對無法踏入的地方。
墨團摸下一樓，桌上的燭火不知什麽時候熄滅了，屋裏屋外都一片漆黑。
砰砰砰——房門又響了。
黑暗中，墨團呆立著，豎著耳朵聽著門外的聲音。
雨聲又大了，除了雨聲，他什麽也聽不見。
敲門聲也消失了，外面敲門的似乎已經走遠了。
墨團壯著膽子挪到門邊，緩緩將門打開一條縫。
雨撲了進來，除此以外什麽也看不到。
他正要關門，門忽然頓了一下，卡住了。
墨團拽了兩下，剛要疑惑，餘光看見高高的門沿上，多了五根蒼白的手指。
一聲驚雷炸落，視野一片慘白，房門大開，雨鋪天蓋地地沖了進來。
一個漆黑高大的人影忽然映在了他面前，雷光過後，他看見人影上撐著團蒼白的火焰。
“！！！”
墨團摔在地上，掙紮著後退，雨趁機澆了他一頭，又忽然停止了。
墨團心驚肉跳地擡頭，看見半邊黑色的雨傘，和烈烈風中，陸橫那張似笑非笑的戲謔臉。
“……”原來剛才蒼白的火焰是雷光映在雨傘上的反光，漆黑的人影是陸橫這個風衣怪。
砰的一聲，墨團砸上了門。
“？”
“餵，餵！開門啊！是我啊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陸橫啊你忘了？我們可是同生共死過…”
墨團猛然打開門，舉著蠟燭，仔細地對著陸橫又看了一眼。
陸橫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但疑惑：“你怎麽看見我的眼神跟見鬼一樣？”
話音未落，墨團迅速抽手、關門、落鎖，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留詫異的陸橫在門外大喊大叫：“餵你幹嘛！開門，開門啊！我不遠萬裏跑過來你那是什麽眼神啊！大半夜的來這種鬼地方我才是見鬼的好吧！餵！開門！我是人！是人！不是半夜鬼敲門的橋段你不要怕啊！對了你家為什麽住在這種深山老林裏啊你是少數民族嗎？你這裏方圓五十裏都沒有其他建築你知道嗎？我來的時候差點迷路了你是怎麽住在這裏的你的家裏人呢……”
墨團用肩膀抵著門，捂住自己的耳朵。
陸橫在門外持續輸出了接近半個小時，軟磨硬泡，把墨團吵得實在是受不了，只能打開門。
門外的雨已經停了，但依然很黑，陸橫舉著他那把大黑傘筆直地站在門外，長風衣的衣擺飄啊飄。
“你為什麽一直說話？好吵。”墨團擰著眉瞪他。
陸橫語氣無辜：“這麽深的夜裏，我站在深山老林的鬼樓前，還打著傘，如果一言不發的話，會顯得我像個神經病。”
你現在也像個神經病。墨團心想。
他又要關門，這下門被按住了。
“不可以罵我，我聽見了。”陸橫笑嘻嘻道。
說完，他就硬擠了進來，並貼心地幫忙把門關好，但一進門，他的臉上就露出詫異：“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受潮的青石板地，木板拼成的墻和屋頂間漏著風，低矮的小桌缺了半只腳。
墨團充滿戒備：“怎麽？！”
“真是……別有洞天啊……”陸橫違心地誇讚道。
幾分鐘後，墨團坐回長椅上，陸橫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他對面，兩人大眼瞪著小眼。
“出去。”
“不。”
又陷入沈默。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陸橫勾了勾手，墨團忽然聽見抽屜裏有動靜，他拉開一看，陸橫送他的那只寶石掛件上的羽毛飄飄忽忽搖起來，又落下去。
“定位道具。”陸橫笑嘻嘻道。
他作勢要扔，陸橫又說：“一次性的。”
墨團又放下了。
“你來這裏幹什麽？”
“找你啊。”
“找我幹什麽？”
陸橫神秘兮兮地笑起來：“雖然說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幾經生死，可謂是情比金堅，我——”
墨團打開門示意他滾出去，陸橫立即閉上嘴。
“好吧，我餓了。”他又改口道。
……
兩碗香噴噴的米飯上了桌，墨團把勺子戳進陸橫的碗裏，言簡意賅：“吃。”
兩人在副本裏時也是這樣對著桌吃東西，墨團吃飯仔細，總給人一種很專註的感覺，兩人之間冷硬的氣氛也緩和下來。
墨團安靜扒飯，對面陸橫幽幽道：“菜呢？你都這麽幹咽的嗎？”
桌上只有兩碗米飯，兩杯清水，無言的寒顫擴散開。
墨團聞言放下碗，瞪了陸橫一眼，又拿過他的碗，走進廚房。
半分鐘後，陸橫盯著碗上冒尖的白糖出神。
“這是……菜？”
墨團眼裏寫著“不吃就滾”。
“我帶你走吧。”陸橫的聲音帶著隱隱悲痛。
墨團：“？”
陸橫飛快地扒了那碗飯，被甜膩的白糖嗆得連連咳嗽，他猛灌了口水，放下杯子，抓起墨團的手就要出門。
“直升機停在山裏，雨停了，我們現在走，明天中午就能帶你脫離苦海。”
“？？？”墨團把手甩出了重影才甩開，他躲到長椅後，警惕地瞪著陸橫。
“……你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骯臟的人販子你知道嗎？”
“……我是個好人，真的。”
陸橫撲過去抓，墨團飛快地跑開，兩人在狹窄的屋子裏你追我跑，墨團靈活得像魚一樣，又仗著對環境熟悉，陸橫連個衣角都沒抓住。
夜已經很深了，陰森的古樓裏傳來怪異的追逐聲，還好周圍沒有鄰居。
不知道追到什麽時候，精疲力盡的兩人默契和解了，墨團回二樓房間裏睡，陸橫在客廳的長椅上睡。
墨團這幾天實在太累了，剛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一直到天大亮才醒過來。
早上睜開眼，他楞了一陣，才想起自己不僅從副本裏出來了，還被陸橫攆了半宿。
他連忙跑下樓，長椅上早就沒了陸橫的身影。
墨團摸了一下，涼的。
走了嗎？
正想著，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陸橫施施然走下來，“呦，你怎麽才起？”
墨團擰起眉：“你為什麽上樓？”
“怎麽了，不可以嗎？樓底下沒廁所，我早起總得容光煥發地拾掇一下吧？”說著，他抓了一下被水打濕的頭發，頂著那張英俊瀟灑的臉笑得無恥。
“……”
大概是昨晚的白糖拌米飯給陸橫留下了陰影，今早陸橫嚷嚷著親自下廚，剛鉆進廚房，他就驚呆了。
上個世紀的電飯鍋品牌、沒插電只能充當櫃子用的小破冰箱、多少年沒生過火的土竈臺，還有一缸只剩了個底的米。
“你這裏……還有什麽吃的沒？”
墨團抱著肩靠在門框上冷眼旁觀，聞言指了指米。
“還有呢？”
墨團又指了指桌上的罐子：“糖。”
“……還有呢？”
墨團不說話了，皺起的眉裏寫滿對人類不懂得知足的不滿。
“……跟我走吧。”
墨團又躲到長椅後，冷冰冰地盯著他：“你到底來做什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陸橫忽然道。
“那又怎樣？”
陸橫忽然笑了：“你住在這種地方，沒有家人，也不工作，我都要懷疑你有沒有名字了。”
墨團頓時炸毛：“當然有！”
“叫什麽？”
“不告訴你！”
“……”
吼完墨團才發覺，太幼稚了，他一個已經成年的妖怪，竟然在跟個人類鬥嘴。
“墨團。”他冷冷丟下兩個字。
“哪個墨？哪個團？”
“墨水的墨，團子的團。”
陸橫眨巴了兩下眼，略略驚訝：“誰給你起的？那不就是煤球嗎？”
墨團又炸毛了。
……
墨團最終還是跟他走了。
或許是怕陸橫繼續死纏爛打，也或許是他開出的條件太誘人，但墨團知道，他終究是要離開這裏，去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可以稱得上“家”的地方。
他收拾了一點簡單的行李，連半個背包也裝不滿，陸橫竟然真的是開直升機來的，就停在山坡的空地上。
他坐著陸橫親自駕駛的直升機，半天以後，就到了人類的世界。
陸橫的家很大很大，坐落在繁華的城市中，陸橫給他買了手機和很多衣服用品，安排人把東西運回去收拾好，就已經到了傍晚。
沙發上，陸橫拿著插上電話卡的手機：“會用的吧？”
墨團搖了搖頭。
一日中從山裏來到了人類世界中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使陸橫的家大到方圓五裏內只有一棟房子，他還是有點不適應。
“這裏是打電話，這裏聽歌，這裏看視頻。”陸橫敷衍地指了幾下，丟給他。
墨團剛伸手接住，手腕就被叩住了，他下意識縮手。
“別動，我看看。”
手腕被翻過來，內側有個硬幣大小的淡紅色花紋，像印上去的。
“這是…”
“游戲的標記，有了這個就說明你現在是正式玩家了。”
墨團緊盯著那個眼熟的圖案，這就是副本裏出口的圖標，但不光如此，他覺得這像一個法陣的圖案，自己應該在哪裏見過。
妖族是有很多術法的，但隨著族群的雕亡，術法也逐漸失傳，到他這一代，基本什麽都不剩了，但曾有愛藏書的前輩在深山的房子裏放了許多記載陣法的書，那裏面說不定會有線索。
正想著，手腕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墨團蹙眉，聽陸橫道：“你點一下試試。”
點一下？
墨團還在疑惑，陸橫就捏起他的另一只手，在手腕的圖案上碰了那麽一下，瞬間，一個光幕一樣的東西展開在墨團眼裏。
“這就是游戲的系統頁面，右邊是道具欄，可以存放一些虛擬道具或者實物道具，道具的獲取途徑有兩種，一種是在副本裏獲取，另一種是在商城裏用積分兌換，喏，左邊就是個人積分和商城，你現在的積分是一，對不對？”
墨團點了點頭，又偏頭：“你也能看到？”
陸橫繼續道：“誰都能看到，所以你最好藏好了。新人本的積分是一，第二個本可以得兩個積分，第三個本三個，怎麽樣，是不是很簡單？”
頁面非常的簡潔，只有幾個功能模塊，墨團點開商城，發現商城裏的商品五花八門的，有的底下顯示系統出售，有的顯示個人寄售。
但無一例外的，每個道具都很貴，在商城裏，墨團看到了陸橫給他的那個據說擁有一次性定位功能的寶石掛件，竟然要二十五個積分。
墨團深吸一口氣，默默計算要闖過幾個副本才能買這麽個沒用的小玩意。
而左上角個人積分欄顯示的那個一，像在赤.裸裸地嘲諷他。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不用看了，真正有用的道具不會舍得讓你刷到的，”陸橫笑道：“這些道具不光在副本裏能用，在現實裏也能用，所以搶破頭的人很多。”
墨團點點頭，哪怕陸橫十分不屑，他還是覺得商城裏這些道具已經很厲害了，不過這和他一個只有一積分的人沒有什麽關系，商城裏最便宜的道具都需要八積分，還是一個看上去毫無用處的：一瓶可以帶進副本的百歲山。
他心說連瓶礦泉水都買不起，下一秒，頁面忽然花了一下。
就像信號不好的老舊電視機，線條忽的化成噪點，但眨眼間就恢覆了。
墨團發現並不是他眼花，因為左上角的個人積分旁邊，出現了一個按鈕一樣的加號。
他確信剛才是沒有的。
好奇心使他緩緩伸出手，點了一下那個加號。
個人積分：2。
墨團：？
鬼使神差的，他點了一下，又點了一下，又點了一下……
陸橫：“？”
“你在幹嘛？”
墨團猛然驚醒，一看個人積分：9。
“……”
“沒幹什麽……”墨團茫然無措地縮回手，好像發現了什麽系統漏洞。
但即使多了點積分，他不敢亂花，誰知道系統故障會不會過陣子收回去，他點開自己空空蕩蕩的個人道具欄——不是空空蕩蕩的，裏面竟然有兩個框框裝著東西！
墨團點開第一個，信息跳出來：
道具：古堡地形圖——可翻譯游戲npc語言
使用次數限制：3
“？？！”墨團翻坐起來，去地毯上摸索自己帶過來的行李，那本從副本裏帶出來的書他裝在包裏，本來想拿過來問問陸橫是怎麽回事，現在竟然消失了，出現在道具欄裏。
“別找了，已經收進去了，你點一下可以再取出來。”
墨團動作一滯，扭過頭：“你早就知道這是道具？”
“明眼人都知道。”陸橫狀似無奈：“異國本容易掉落翻譯道具，他們不是教過你嘛？”
“翻譯道具……”墨團喃喃，原來老手們找瘋了的道具，一開始就落到了他手裏。
等等…
“道具在我這裏，那你拿走的是什麽？”
出乎意料的，陸橫的笑容淡了下來，“小孩子家家的別瞎打聽。”
“我不是…”
“好好好，你是成熟青年。”陸橫站起來，“我去買點東西。”
察覺到陸橫不想說，墨團也懶得追問，他繼續點開第二個道具。
點開的一瞬間，他就知道這是怎麽得來的了。
一對銀色的戒圈，款式很普通，墨團曾在孟源和王蒙的手上見過。
他又點了一下，戒圈憑空落到他手裏，上面還沾著溫熱的血，這詭異的人血觸感讓他毛骨悚然，孟源臨死前的畫面浮現在他腦海裏。
一只手忽然從背後探出來，薅走了那對戒指：“小孩子家家的別什麽臟東西都撿。”
陸橫剛要丟，忽然“咦”了一下，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沾著血的戒圈忽然幹凈得像新的似的。
“這東西誰給你的？倒有點意思。”
墨團把在密室裏碰到將死的孟源一事簡單地跟他說了，又問這戒指是幹什麽的。
“傳訊的，副本裏沒有信號，這個相當於一個簡單的通訊儀，帶著戒指的兩個人可以互相回話，這東西現在不多見了。”
墨團眼神一亮：“值多少錢？”
“別賣，說不定有用，我以前倒是得到過幾副，不過都不知道扔哪去了，現在這東西不好找了。”
墨團有點懷疑：“你不是說挺有用的嗎？”
“有用啊。”陸橫理直氣壯道：“可我一個單身狗，帶什麽對戒？一個套左手一個套右手然後自己唱歌給自己聽嗎？”
“……”墨團深知說不過他，幹脆就不說了。
“先拿著吧，下個副本說不定能派上用場。”陸橫說完，抓起車鑰匙走了。
墨團的餘光追著他，一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他看見了，陸橫的袖子底下沒有那個印在手腕上的圖案，無論左手還是右手都沒有。
陸橫對他保留了很多東西，墨團知道，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類，即使對他毫無保留，他也不會選擇相信，何況陸橫帶他下來，一定隱藏著原因。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這對頭一次擁有手機的墨團堪稱驚嚇，他手忙腳亂抓起來，看見來電顯示：帥氣逼人的陸哥。
“？”
墨團很想拒接，又覺得這樣不是一只禮貌的小麻雀。
電話接通，陸橫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接得好慢，你該不會對我精心設置的來電顯示有什麽不滿吧？”
人類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帶著微弱電波的雜音，令他感覺很新奇。
“餵？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怎麽不說話？”陸橫那邊在開車，單手扶著方向盤：“底下有個免提你按一下，餵？你該不會是故意不理…”
“嘟嘟嘟嘟嘟——”
墨團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陸橫：“……”
沒過一會，手機又響了，墨團以為陸橫來興師問罪了，卻發現是個陌生號碼。
出於禮貌，他還是接了起來。
一個怯怯的聲音傳出來：“您好，我是徐夢，請問…”
隔著電話，他膽氣足了很多：“是我。”
“啊…雅雅，找到了！真的是他的號碼！”
那邊一陣噪雜，緊接著，有人搶過了電話，小雅的聲音傳出來，兩人跟他道過平安，墨團問：“你們怎麽知道這個號碼？”
“陸大帥哥給的，他說我倆跟你報個平安，你會安心，看不出來嘛，原來你還是很關心我們的。”
“……”
“對了，你知道那天我們到底是怎麽出去的嗎？我和夢夢當時四處找出口，地面忽然就塌了，我倆掉進水裏，接著水也不見了，整個世界像塌了一樣，我倆一直往下掉，掉著掉著就暈過去了。”
“等我醒過來，就已經回來了，手上還多了個圖案。”
墨團心念一動：“你們都有那個圖案？”
“對呀，過了新人本的玩家每個人都有。”
“這個圖案是怎麽出現的？”
“就那麽出現了呀，感覺像是什麽神秘力量……我也是剛開始研究這些東西，我去論壇翻翻……”
“論壇？”
“對呀，就是個人頁面裏有個功能，你點進去看看，特別漲知識！”
對面又是一陣鼓搗，忽然墨團的手機上跳出來一個好友申請。
小雅：“快快快加我微信，我們打視頻聊，這樣太不方便了！”
墨團驚恐了，他什麽時候註冊的微信號？！
“快點，你不會沒用過吧？點那個同意，點一下就行了。”
墨團雖然沒用過，但也不是沒見過豬跑，為了不和被人類霸占的世界完全脫軌，他偶爾還會看一看新聞。
他剛同意好友申請，一個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他接起來，人類的臉猛然出現在屏幕裏，沖擊太大，他猛然把手機甩了出去。
恰巧，門開了，手機精準無誤地拍在了某個男人的臉上，然後緩緩滑下來，掉進他手裏。
男人的笑容十分勉強：“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墨團傻住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唯一的出口卻在陸橫身後，腦子還沒轉起來，他就被按住了，陸橫左右看看，“我出門這會兒功夫，你在折騰什麽呢？你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墨團立即掙紮著甩開他的手：“我不住這裏！”
陸橫眉頭一皺：“不住這裏你住哪兒？”
他以為墨團會說出什麽“酒店”“旅館”之類的，誰知墨團沈默半晌，目光緩緩挪去落地窗外……遠處……公園……的橋洞底下。
“……”陸橫伸手就把窗簾拉上了，並威脅道：“別亂看。”
手機裏忽然發出“噫——”的一聲。
陸橫把剛剛隨手一放的手機拿起來，看見視頻通話頁面，兩個女生都在用譴責的目光看著他。
“……”陸橫幹脆利落地掛掉了視頻電話，半點紳士風度都沒有，“不要亂加別人的好友，尤其是異性的。”
墨團接住手機：“？”
“下午跟我去個地方，我本來打算自己去來著，不過既然你在，就…”
墨團把身子背過去，拒絕：“你自己去。”
“你還沒問問我去哪兒呢。”
“不去。”
“是個好地方，你一定意想不到。”
墨團確實意想不到，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鐵鳥，下來以後，他竟然又回到了副本裏。
哦不，是回到了一個和副本世界非常相似的地方。
墨團望著古堡熟悉的大門，扭曲的骷髏石雕，石雕看上去比副本裏滄桑很多，但古堡卻顯得挺新的，外面的漆比副本裏白一些。
“這裏已經被開發成旅游景點了，年年都有人修繕。”陸橫：“進去看看嗎？”
墨團拼命搖頭，這周圍到處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類，他縮在陸橫背後，哪也不想去。
“那就去嘗嘗這邊的特色晚餐吧。”
正要走，外面來了一行人，面色沈重，看並不像是普通游客。
一行人從他們面前的小路走過，徑直往古堡中去了。
等人走了，墨團探出腦袋，盯著那行人的背影。
“走吧。”陸橫看也沒看一眼。
墨團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那個人。”
那行人裏有個女性，容貌跟楊姚有七八分像。
“親戚，來收屍的。”
“人死在副本裏，什麽都不會剩下，有的人會找到副本裏對應的現實位置吊唁，實際上這只能算做心理安慰。”
“我們是在這裏闖關的？”
“差不多吧，你可以理解為副本照著這個古堡，給我們覆制了一片區域用來闖關。”
墨團回頭望了一眼高高的古堡，“每個副本都是現實世界裏存在的地方嗎？”
陸橫頓了一下。
“誰知道呢？”他發動起停在景區外圍的車，示意墨團快上來。
“有的副本地圖，我們至今也找不到他對應的現實位置，可你又怎麽知道一定是沒有呢？”陸橫忽然探過身，溫熱的身軀壓在墨團身上，墨團頓時渾身僵硬。
溫柔的語調在耳邊響起：“說不定……我們能看到的世界，都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呢？你說是吧？”
“哢”的一聲，陸橫給他套上安全帶，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墨團：“……”
這一趟旅行他們動作飛快，來回都是私人專班，夜裏就回到了陸橫的宅子，墨團也察覺到，這個人類的物資基礎應該是非常紮實。
——俗稱有錢。
晚上，墨團窩在沙發上，端詳著這個豪華的大宅子，人類的品味好壞他看不出來，但這個宅子應該是常常打掃，但是不經常有人住。
這裏難道不是陸橫的家嗎？
這時，陸橫穿著拖鞋過來了，他剛要開口，陸橫把滿滿一大袋浸著紅油的小龍蝦放到桌上，丟給他一把一次性手套。
墨團看了眼時間，十點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套遞回去：“謝謝……我不吃。”
這罕見的客氣令陸橫看了他好幾眼，看得墨團都莫名其妙的。
陸橫吃著夜宵，墨團問：“你有家人嗎？”
陸橫：“我看著像孤兒？”
墨團搖搖頭，他看不出來。
人類的心思太深太沈，他懶得去猜。
“你為什麽不和家人一起住呢？”
陸橫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誰還跟爸媽一起住？倒是你，上過學嗎？”
墨團搖搖頭。
“那會寫字嗎？”
墨團又點點頭，他的字是妖怪中最有文化的白澤前輩親手教的，雖然寫得不好看，但字認得很全。
“寫給我看看。”
陸橫從桌底抽出本子和筆，讓他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墨團有意想證明自己的文化水平，在本上認認真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筆瞬間，本子上有道光芒一閃而過，墨團頓覺入套，一把按住本子。
“這是什麽？！”
陸橫的表情紋絲不動，繼續專註地剝他的小龍蝦，如果不是墨團清楚地看見了那道光，他都以為自己錯怪陸橫了。
“什麽什麽？本子啊。”
說著，小龍蝦的殼一抖，紅油崩到本子的白紙上，油點像普通的紙一樣浸了下去。
“……”
陸橫還把油汪汪的小龍蝦肉往他嘴裏塞：“這個味好吃，你嘗嘗。”
沾著油的小龍蝦已經碰到了嘴唇，墨團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皺著眉咬了一口，辛辣頓時激得他眼淚汪汪。
“咳咳咳…辣咳咳咳…”
陸橫見機把本子丟回了桌子底下，並且哄著他回了房間。
半夜三點，墨團赤著腳，鬼鬼祟祟地從樓上下來。
一樓沒開燈，但他的夜視力足以看清周圍，他輕手輕腳地在桌底翻找起那個本子，並且悄悄把本子收進了他的道具欄裏。
果然，這是一個副本道具。
墨團窩在沙發角落，悄悄點開道具描述，是一個比較高級的尋人道具，可以多次使用，只要讓人提前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就可以用這個本子多次查看對方的位置。
陸橫想要借這個道具來監視他嗎？
墨團的腦子陷入了混沌。
他其實有些想不明白陸橫接近他的原因，出門之前，陸橫曾跟他許諾過很多諸如會幫他過關，教他規則之類的事，還拿各種人類世界的光景來誘惑他，但唯獨沒有說，他需要付出什麽。
天上沒有餡餅，想著想著，他害怕了，決定明天就跟陸橫辭行。
但陸橫實在也沒有監視他的必要，況且只是知道位置這種事，陸橫拐彎抹角地讓他寫名字，應該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他靠在沙發上繼續想，想著想著就犯迷糊了，朦朧間，他腦海裏閃過道具描述上的那行備註。
——該道具只能對人生效，無法應用於物品。
他倏地睜開眼，後背激起一身冷汗。
對人生效……
那他呢？他算什麽？陸橫是不是已經知道道具對他不起效了？
不能在這裏繼續呆下去了！
他慌忙站起來，顧不得回房間穿鞋，翻過沙發就往外走。
門鎖住了，他摸索著開鎖卻搞不懂這個先進的人類防盜門是什麽構造，上面好幾個按鈕有大有小，哪個的用處他都不知道。
墨團心焦如焚，擺弄了有三四分鐘也沒打開，情急之下，他想推開窗直接化成小鳥從窗縫裏飛走，一回頭，墻角上閃著紅光的高清攝像頭正幽幽對著他。
“……”
墨團感覺這裏比古堡裏還要可怕。
有攝像頭盯著他，他還是不死心，又不敢做出什麽太奇怪的動作，折騰半天，門非但沒開，還又上了一道鎖。
門上警示的紅燈亮起，好像把他當成了不法分子，又好像在嘲笑他。
“你在幹什麽？”身後有人忽然說話。
墨團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大半夜的，出來夢游啊？”
陸橫裸著上半身，下半身穿著大褲衩子站在他身後，黑暗中，他的兩眼發著狼一樣的綠光。
“……”
墨團避開陸橫，灰溜溜地回了房間，半個字也沒有說。
這個人類很精明，以他那點稀薄的社會經驗，絕對對付不了這個人類。
回了房間，他橫豎睡不著覺，腦子裏在“明天就逃回大山”和“繼續和這個恐怖但給他提供吃住的人類周旋”之間跳來跳去，理智告訴他應該選擇後者，求生欲卻使他很想選前者。
像他這麽沒出息的小妖怪，放在妖族興旺的時候應該也沒幾個。墨團悲傷地想。
索性也睡不著，他又弄開那個無限流的系統，光幕如投影般在他面前的黑暗中展開，每一根線條都格外的清晰。
他的手撫摸上那些泛著光的線條，什麽也摸不到。
頁面他還不太熟悉，他把頁面上的按鈕排著按了一遍，跳到個人頁面上，他的積分還是顯示9，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加號也沒有消失。
他手有點癢，又點了一下，積分變成了10。
不知道別人的系統是不是也出現了這個漏洞，但看著商城裏一成不變的那些沒用的道具，如果其他系統也這樣的話，商城應該早就賣空了。
墨團還是沒敢亂動，關上商城以後，又想起白天小雅說的“論壇”。
果然，頁面裏還有個氣泡一樣的圖案，他點進去，密密麻麻的信息頓時刷滿了光幕。
有尋人的，有討論闖關技巧的，有團隊招人的，還有談家長裏短的，五花八門。
墨團像打開了新世界，眼花繚亂地看起來。
不知不覺，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原來這場無限流游戲的開啟至今是個迷，沒人知道這是什麽力量在背後主使，抽選玩家的方法也似乎毫無規律，但老年和幼年人占比很少，大部分都是中青年，玩家們也不知道這場玩命的游戲是否有盡頭，但副本中掉落的道具成為了利益往來的工具，很多人仍願意豁出這條命去獲取道具，從而換得金錢。
看著看著，一條赤紅色的信息跳進他眼裏。
【緊急尋人！！！新手本代碼7400658】
墨團感覺這串數字有點眼熟，他搗鼓了幾下，發現個人頁面上有個副本記錄，裏面顯示他過關次數為1，顯示的副本代碼，正是這個。
他順勢點進那個題目，裏面的樓層正在刷新，不一會兒就出來好幾條。
【誰認識出本的新人？提供信息者重金酬謝！！！】
【怎麽啦？哪家的急匆匆來尋仇了？好丟人好丟人，新手本也能折在裏頭。】
【小道消息：這個新手本邪得很，進去四個老手一個沒出來，反而有新人活著走出來了。】
【樓上的，這有什麽稀奇的，四個傻逼搶道具，搶死了唄。】
【說不定撞上那種殺人狂魔了，上回不就有個新人趁著睡覺把隊友都砍了，連跟他一屋的老手都沒逃過。】
【老手都死光了的本卻有新人出來了，看來那個新人也不簡單，樓主這是想挖人才呢。】
【想挖新人身上的道具還差不多。】
【還不知道有沒有道具呢，能出來人都不錯了。】
墨團看著看著，忽然屏幕一變，跳出行紅字：本帖已被刪除。
尋仇……搶道具……
他想起陸橫的手放在王沈忠的頸骨上，那冷白的手指幾乎沒有使勁，就傳來令鳥膽寒的咯嘣聲。
一定會被尋仇的吧。
這時，他聽見走廊上有了點動靜，於是他跳下床，打開門探出半個頭，正好瞅見陸橫聞聲回頭，陸橫應該是剛起，頭發濕漉漉的，身上披著浴袍嘴裏含著牙刷。
墨團舉著手腕：“看。”
陸橫口齒不清：“我看不清，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很大很大的事情，”墨團：“我們被通緝了。”
陸橫嘴裏的牙刷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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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半只葉子的吊扇, 老舊的長椅，杯裏冷掉的水把人影拉得狹長。
窗戶向內歪斜地翻著，墻上的時鐘滴滴答答, 針劃過半圈，屋子暗了下來。
轟隆隆隆隆——
暴雨從搖搖欲墜的窗葉中傾瀉，打得窗戶吱呀作響。
長椅上凝固的身形終於動了, 他動作遲緩地起身關窗。
啪嗒一聲，什麽東西從他的膝頭滑到地上。
墨團低下頭, 桌底下，熟悉的書本封皮被擋住大半，副本裏紛飛的一幕幕仿佛正在眼前。
吱呀——吱呀——
墨團的意識緩緩回籠，他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彎腰撿起書, 又有東西從書裏掉下來，還忽閃忽閃的。
“……”
墨團盯著掉到地上的寶石掛件，用金屬鏈連在上面的小小飛羽邊緣泛著彩光, 像一場曾經美妙過的夢，這是陸橫送給他的。
他盯了很久很久，終於跟自己，也跟那個男人妥協了。
他把這本能拿出副本的怪書和寶石小掛件放進抽屜深處, 連同自己的心思一起塵封。
反正也不會再遇見了。
雨還在下，漏雨的窗怎麽也關不上，房間裏濕了一地, 電也停了, 墨團鉆進簡陋的廚房, 用土竈臺蒸了鍋米飯，點起蠟燭, 又回到長椅上呆坐著。
忽然想起閣樓的窗也沒關，墨團爬上低矮的臺階，閣樓盡頭是一扇小門，他推開門，稍稍一低頭鉆進閣樓裏。
整間閣樓很空蕩，面朝南開了一扇小窗，窗下有個小小的祭臺。
墨團關了窗，又摸著黑從祭臺底下掏出塊抹布，去擦祭臺上的雨水。
說是祭臺，其實只是個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中間放了只粗制濫造的香爐，像個大煙灰缸。
墨團抱起那只煙灰缸，將裏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擦拭，再把雨水倒掉，放回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沈沈地松了口氣，然後俯下身靜靜凝視著香爐裏安置著的“東西”。
青龍骨、鳳凰胎、玄武背、麒麟角、白澤眼。
五團各異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裏，光芒中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力量，靜靜地安撫下他的焦躁。
墨團背靠著臺子，把香爐抱在懷裏，又沈沈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團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人類都追著他跑，他跑得飛快，跑得手腳都冒起了火，那些人類還在追，可他只是一只小麻雀，跑不了那麽遠，也飛不了那麽快，火快要把他燙到了……
他睜開眼，右手手腕燙的像貼了一塊烙鐵。
“呃……”墨團慌忙把懷裏的香爐放下，用牙去撕扯自己的袖口，黑暗中，一個明晃晃的圖案猛然出現在他手腕內側上，亮了一瞬間就沈了下去，變成一團淺淺的紅痕。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的雨聲似乎小了，但沒有一點光線的情況下，墨團也看不太清，他扶著墻站起，摸索著下去找蠟燭。
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暗中忽然響起了雨聲以外的聲音。
敲門聲。
意識到這個的時候，墨團只感覺到了詫異，他甚至用了好幾分鐘去思考，什麽是敲門，敲門的定義是什麽，敲門是人類定的規矩還是他們妖怪定的，因為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聽見過這個房子的門被敲響。
這棟老舊的房子帶上閣樓有三層，面積不大，裏面的家具有的是去外面撿來的，有的是用山裏的老木頭拼的，房子坐落在深山中，山林地勢險峭，被重重遮掩，連衛星都難以探尋到，這裏是人類絕對無法踏入的地方。
墨團摸下一樓，桌上的燭火不知什麽時候熄滅了，屋裏屋外都一片漆黑。
砰砰砰——房門又響了。
黑暗中，墨團呆立著，豎著耳朵聽著門外的聲音。
雨聲又大了，除了雨聲，他什麽也聽不見。
敲門聲也消失了，外面敲門的似乎已經走遠了。
墨團壯著膽子挪到門邊，緩緩將門打開一條縫。
雨撲了進來，除此以外什麽也看不到。
他正要關門，門忽然頓了一下，卡住了。
墨團拽了兩下，剛要疑惑，餘光看見高高的門沿上，多了五根蒼白的手指。
一聲驚雷炸落，視野一片慘白，房門大開，雨鋪天蓋地地沖了進來。
一個漆黑高大的人影忽然映在了他面前，雷光過後，他看見人影上撐著團蒼白的火焰。
“！！！”
墨團摔在地上，掙紮著後退，雨趁機澆了他一頭，又忽然停止了。
墨團心驚肉跳地擡頭，看見半邊黑色的雨傘，和烈烈風中，陸橫那張似笑非笑的戲謔臉。
“……”原來剛才蒼白的火焰是雷光映在雨傘上的反光，漆黑的人影是陸橫這個風衣怪。
砰的一聲，墨團砸上了門。
“？”
“餵，餵！開門啊！是我啊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陸橫啊你忘了？我們可是同生共死過…”
墨團猛然打開門，舉著蠟燭，仔細地對著陸橫又看了一眼。
陸橫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但疑惑：“你怎麽看見我的眼神跟見鬼一樣？”
話音未落，墨團迅速抽手、關門、落鎖，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留詫異的陸橫在門外大喊大叫：“餵你幹嘛！開門，開門啊！我不遠萬裏跑過來你那是什麽眼神啊！大半夜的來這種鬼地方我才是見鬼的好吧！餵！開門！我是人！是人！不是半夜鬼敲門的橋段你不要怕啊！對了你家為什麽住在這種深山老林裏啊你是少數民族嗎？你這裏方圓五十裏都沒有其他建築你知道嗎？我來的時候差點迷路了你是怎麽住在這裏的你的家裏人呢……”
墨團用肩膀抵著門，捂住自己的耳朵。
陸橫在門外持續輸出了接近半個小時，軟磨硬泡，把墨團吵得實在是受不了，只能打開門。
門外的雨已經停了，但依然很黑，陸橫舉著他那把大黑傘筆直地站在門外，長風衣的衣擺飄啊飄。
“你為什麽一直說話？好吵。”墨團擰著眉瞪他。
陸橫語氣無辜：“這麽深的夜裏，我站在深山老林的鬼樓前，還打著傘，如果一言不發的話，會顯得我像個神經病。”
你現在也像個神經病。墨團心想。
他又要關門，這下門被按住了。
“不可以罵我，我聽見了。”陸橫笑嘻嘻道。
說完，他就硬擠了進來，並貼心地幫忙把門關好，但一進門，他的臉上就露出詫異：“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受潮的青石板地，木板拼成的墻和屋頂間漏著風，低矮的小桌缺了半只腳。
墨團充滿戒備：“怎麽？！”
“真是……別有洞天啊……”陸橫違心地誇讚道。
幾分鐘後，墨團坐回長椅上，陸橫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他對面，兩人大眼瞪著小眼。
“出去。”
“不。”
又陷入沈默。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陸橫勾了勾手，墨團忽然聽見抽屜裏有動靜，他拉開一看，陸橫送他的那只寶石掛件上的羽毛飄飄忽忽搖起來，又落下去。
“定位道具。”陸橫笑嘻嘻道。
他作勢要扔，陸橫又說：“一次性的。”
墨團又放下了。
“你來這裏幹什麽？”
“找你啊。”
“找我幹什麽？”
陸橫神秘兮兮地笑起來：“雖然說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幾經生死，可謂是情比金堅，我——”
墨團打開門示意他滾出去，陸橫立即閉上嘴。
“好吧，我餓了。”他又改口道。
……
兩碗香噴噴的米飯上了桌，墨團把勺子戳進陸橫的碗裏，言簡意賅：“吃。”
兩人在副本裏時也是這樣對著桌吃東西，墨團吃飯仔細，總給人一種很專註的感覺，兩人之間冷硬的氣氛也緩和下來。
墨團安靜扒飯，對面陸橫幽幽道：“菜呢？你都這麽幹咽的嗎？”
桌上只有兩碗米飯，兩杯清水，無言的寒顫擴散開。
墨團聞言放下碗，瞪了陸橫一眼，又拿過他的碗，走進廚房。
半分鐘後，陸橫盯著碗上冒尖的白糖出神。
“這是……菜？”
墨團眼裏寫著“不吃就滾”。
“我帶你走吧。”陸橫的聲音帶著隱隱悲痛。
墨團：“？”
陸橫飛快地扒了那碗飯，被甜膩的白糖嗆得連連咳嗽，他猛灌了口水，放下杯子，抓起墨團的手就要出門。
“直升機停在山裏，雨停了，我們現在走，明天中午就能帶你脫離苦海。”
“？？？”墨團把手甩出了重影才甩開，他躲到長椅後，警惕地瞪著陸橫。
“……你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骯臟的人販子你知道嗎？”
“……我是個好人，真的。”
陸橫撲過去抓，墨團飛快地跑開，兩人在狹窄的屋子裏你追我跑，墨團靈活得像魚一樣，又仗著對環境熟悉，陸橫連個衣角都沒抓住。
夜已經很深了，陰森的古樓裏傳來怪異的追逐聲，還好周圍沒有鄰居。
不知道追到什麽時候，精疲力盡的兩人默契和解了，墨團回二樓房間裏睡，陸橫在客廳的長椅上睡。
墨團這幾天實在太累了，剛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一直到天大亮才醒過來。
早上睜開眼，他楞了一陣，才想起自己不僅從副本裏出來了，還被陸橫攆了半宿。
他連忙跑下樓，長椅上早就沒了陸橫的身影。
墨團摸了一下，涼的。
走了嗎？
正想著，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陸橫施施然走下來，“呦，你怎麽才起？”
墨團擰起眉：“你為什麽上樓？”
“怎麽了，不可以嗎？樓底下沒廁所，我早起總得容光煥發地拾掇一下吧？”說著，他抓了一下被水打濕的頭發，頂著那張英俊瀟灑的臉笑得無恥。
“……”
大概是昨晚的白糖拌米飯給陸橫留下了陰影，今早陸橫嚷嚷著親自下廚，剛鉆進廚房，他就驚呆了。
上個世紀的電飯鍋品牌、沒插電只能充當櫃子用的小破冰箱、多少年沒生過火的土竈臺，還有一缸只剩了個底的米。
“你這裏……還有什麽吃的沒？”
墨團抱著肩靠在門框上冷眼旁觀，聞言指了指米。
“還有呢？”
墨團又指了指桌上的罐子：“糖。”
“……還有呢？”
墨團不說話了，皺起的眉裏寫滿對人類不懂得知足的不滿。
“……跟我走吧。”
墨團又躲到長椅後，冷冰冰地盯著他：“你到底來做什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陸橫忽然道。
“那又怎樣？”
陸橫忽然笑了：“你住在這種地方，沒有家人，也不工作，我都要懷疑你有沒有名字了。”
墨團頓時炸毛：“當然有！”
“叫什麽？”
“不告訴你！”
“……”
吼完墨團才發覺，太幼稚了，他一個已經成年的妖怪，竟然在跟個人類鬥嘴。
“墨團。”他冷冷丟下兩個字。
“哪個墨？哪個團？”
“墨水的墨，團子的團。”
陸橫眨巴了兩下眼，略略驚訝：“誰給你起的？那不就是煤球嗎？”
墨團又炸毛了。
……
墨團最終還是跟他走了。
或許是怕陸橫繼續死纏爛打，也或許是他開出的條件太誘人，但墨團知道，他終究是要離開這裏，去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可以稱得上“家”的地方。
他收拾了一點簡單的行李，連半個背包也裝不滿，陸橫竟然真的是開直升機來的，就停在山坡的空地上。
他坐著陸橫親自駕駛的直升機，半天以後，就到了人類的世界。
陸橫的家很大很大，坐落在繁華的城市中，陸橫給他買了手機和很多衣服用品，安排人把東西運回去收拾好，就已經到了傍晚。
沙發上，陸橫拿著插上電話卡的手機：“會用的吧？”
墨團搖了搖頭。
一日中從山裏來到了人類世界中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使陸橫的家大到方圓五裏內只有一棟房子，他還是有點不適應。
“這裏是打電話，這裏聽歌，這裏看視頻。”陸橫敷衍地指了幾下，丟給他。
墨團剛伸手接住，手腕就被叩住了，他下意識縮手。
“別動，我看看。”
手腕被翻過來，內側有個硬幣大小的淡紅色花紋，像印上去的。
“這是…”
“游戲的標記，有了這個就說明你現在是正式玩家了。”
墨團緊盯著那個眼熟的圖案，這就是副本裏出口的圖標，但不光如此，他覺得這像一個法陣的圖案，自己應該在哪裏見過。
妖族是有很多術法的，但隨著族群的雕亡，術法也逐漸失傳，到他這一代，基本什麽都不剩了，但曾有愛藏書的前輩在深山的房子裏放了許多記載陣法的書，那裏面說不定會有線索。
正想著，手腕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墨團蹙眉，聽陸橫道：“你點一下試試。”
點一下？
墨團還在疑惑，陸橫就捏起他的另一只手，在手腕的圖案上碰了那麽一下，瞬間，一個光幕一樣的東西展開在墨團眼裏。
“這就是游戲的系統頁面，右邊是道具欄，可以存放一些虛擬道具或者實物道具，道具的獲取途徑有兩種，一種是在副本裏獲取，另一種是在商城裏用積分兌換，喏，左邊就是個人積分和商城，你現在的積分是一，對不對？”
墨團點了點頭，又偏頭：“你也能看到？”
陸橫繼續道：“誰都能看到，所以你最好藏好了。新人本的積分是一，第二個本可以得兩個積分，第三個本三個，怎麽樣，是不是很簡單？”
頁面非常的簡潔，只有幾個功能模塊，墨團點開商城，發現商城裏的商品五花八門的，有的底下顯示系統出售，有的顯示個人寄售。
但無一例外的，每個道具都很貴，在商城裏，墨團看到了陸橫給他的那個據說擁有一次性定位功能的寶石掛件，竟然要二十五個積分。
墨團深吸一口氣，默默計算要闖過幾個副本才能買這麽個沒用的小玩意。
而左上角個人積分欄顯示的那個一，像在赤.裸裸地嘲諷他。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不用看了，真正有用的道具不會舍得讓你刷到的，”陸橫笑道：“這些道具不光在副本裏能用，在現實裏也能用，所以搶破頭的人很多。”
墨團點點頭，哪怕陸橫十分不屑，他還是覺得商城裏這些道具已經很厲害了，不過這和他一個只有一積分的人沒有什麽關系，商城裏最便宜的道具都需要八積分，還是一個看上去毫無用處的：一瓶可以帶進副本的百歲山。
他心說連瓶礦泉水都買不起，下一秒，頁面忽然花了一下。
就像信號不好的老舊電視機，線條忽的化成噪點，但眨眼間就恢覆了。
墨團發現並不是他眼花，因為左上角的個人積分旁邊，出現了一個按鈕一樣的加號。
他確信剛才是沒有的。
好奇心使他緩緩伸出手，點了一下那個加號。
個人積分：2。
墨團：？
鬼使神差的，他點了一下，又點了一下，又點了一下……
陸橫：“？”
“你在幹嘛？”
墨團猛然驚醒，一看個人積分：9。
“……”
“沒幹什麽……”墨團茫然無措地縮回手，好像發現了什麽系統漏洞。
但即使多了點積分，他不敢亂花，誰知道系統故障會不會過陣子收回去，他點開自己空空蕩蕩的個人道具欄——不是空空蕩蕩的，裏面竟然有兩個框框裝著東西！
墨團點開第一個，信息跳出來：
道具：古堡地形圖——可翻譯游戲npc語言
使用次數限制：3
“？？！”墨團翻坐起來，去地毯上摸索自己帶過來的行李，那本從副本裏帶出來的書他裝在包裏，本來想拿過來問問陸橫是怎麽回事，現在竟然消失了，出現在道具欄裏。
“別找了，已經收進去了，你點一下可以再取出來。”
墨團動作一滯，扭過頭：“你早就知道這是道具？”
“明眼人都知道。”陸橫狀似無奈：“異國本容易掉落翻譯道具，他們不是教過你嘛？”
“翻譯道具……”墨團喃喃，原來老手們找瘋了的道具，一開始就落到了他手裏。
等等…
“道具在我這裏，那你拿走的是什麽？”
出乎意料的，陸橫的笑容淡了下來，“小孩子家家的別瞎打聽。”
“我不是…”
“好好好，你是成熟青年。”陸橫站起來，“我去買點東西。”
察覺到陸橫不想說，墨團也懶得追問，他繼續點開第二個道具。
點開的一瞬間，他就知道這是怎麽得來的了。
一對銀色的戒圈，款式很普通，墨團曾在孟源和王蒙的手上見過。
他又點了一下，戒圈憑空落到他手裏，上面還沾著溫熱的血，這詭異的人血觸感讓他毛骨悚然，孟源臨死前的畫面浮現在他腦海裏。
一只手忽然從背後探出來，薅走了那對戒指：“小孩子家家的別什麽臟東西都撿。”
陸橫剛要丟，忽然“咦”了一下，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沾著血的戒圈忽然幹凈得像新的似的。
“這東西誰給你的？倒有點意思。”
墨團把在密室裏碰到將死的孟源一事簡單地跟他說了，又問這戒指是幹什麽的。
“傳訊的，副本裏沒有信號，這個相當於一個簡單的通訊儀，帶著戒指的兩個人可以互相回話，這東西現在不多見了。”
墨團眼神一亮：“值多少錢？”
“別賣，說不定有用，我以前倒是得到過幾副，不過都不知道扔哪去了，現在這東西不好找了。”
墨團有點懷疑：“你不是說挺有用的嗎？”
“有用啊。”陸橫理直氣壯道：“可我一個單身狗，帶什麽對戒？一個套左手一個套右手然後自己唱歌給自己聽嗎？”
“……”墨團深知說不過他，幹脆就不說了。
“先拿著吧，下個副本說不定能派上用場。”陸橫說完，抓起車鑰匙走了。
墨團的餘光追著他，一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他看見了，陸橫的袖子底下沒有那個印在手腕上的圖案，無論左手還是右手都沒有。
陸橫對他保留了很多東西，墨團知道，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類，即使對他毫無保留，他也不會選擇相信，何況陸橫帶他下來，一定隱藏著原因。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這對頭一次擁有手機的墨團堪稱驚嚇，他手忙腳亂抓起來，看見來電顯示：帥氣逼人的陸哥。
“？”
墨團很想拒接，又覺得這樣不是一只禮貌的小麻雀。
電話接通，陸橫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接得好慢，你該不會對我精心設置的來電顯示有什麽不滿吧？”
人類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帶著微弱電波的雜音，令他感覺很新奇。
“餵？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怎麽不說話？”陸橫那邊在開車，單手扶著方向盤：“底下有個免提你按一下，餵？你該不會是故意不理…”
“嘟嘟嘟嘟嘟——”
墨團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陸橫：“……”
沒過一會，手機又響了，墨團以為陸橫來興師問罪了，卻發現是個陌生號碼。
出於禮貌，他還是接了起來。
一個怯怯的聲音傳出來：“您好，我是徐夢，請問…”
隔著電話，他膽氣足了很多：“是我。”
“啊…雅雅，找到了！真的是他的號碼！”
那邊一陣噪雜，緊接著，有人搶過了電話，小雅的聲音傳出來，兩人跟他道過平安，墨團問：“你們怎麽知道這個號碼？”
“陸大帥哥給的，他說我倆跟你報個平安，你會安心，看不出來嘛，原來你還是很關心我們的。”
“……”
“對了，你知道那天我們到底是怎麽出去的嗎？我和夢夢當時四處找出口，地面忽然就塌了，我倆掉進水裏，接著水也不見了，整個世界像塌了一樣，我倆一直往下掉，掉著掉著就暈過去了。”
“等我醒過來，就已經回來了，手上還多了個圖案。”
墨團心念一動：“你們都有那個圖案？”
“對呀，過了新人本的玩家每個人都有。”
“這個圖案是怎麽出現的？”
“就那麽出現了呀，感覺像是什麽神秘力量……我也是剛開始研究這些東西，我去論壇翻翻……”
“論壇？”
“對呀，就是個人頁面裏有個功能，你點進去看看，特別漲知識！”
對面又是一陣鼓搗，忽然墨團的手機上跳出來一個好友申請。
小雅：“快快快加我微信，我們打視頻聊，這樣太不方便了！”
墨團驚恐了，他什麽時候註冊的微信號？！
“快點，你不會沒用過吧？點那個同意，點一下就行了。”
墨團雖然沒用過，但也不是沒見過豬跑，為了不和被人類霸占的世界完全脫軌，他偶爾還會看一看新聞。
他剛同意好友申請，一個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他接起來，人類的臉猛然出現在屏幕裏，沖擊太大，他猛然把手機甩了出去。
恰巧，門開了，手機精準無誤地拍在了某個男人的臉上，然後緩緩滑下來，掉進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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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團傻住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唯一的出口卻在陸橫身後，腦子還沒轉起來，他就被按住了，陸橫左右看看，“我出門這會兒功夫，你在折騰什麽呢？你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墨團立即掙紮著甩開他的手：“我不住這裏！”
陸橫眉頭一皺：“不住這裏你住哪兒？”
他以為墨團會說出什麽“酒店”“旅館”之類的，誰知墨團沈默半晌，目光緩緩挪去落地窗外……遠處……公園……的橋洞底下。
“……”陸橫伸手就把窗簾拉上了，並威脅道：“別亂看。”
手機裏忽然發出“噫——”的一聲。
陸橫把剛剛隨手一放的手機拿起來，看見視頻通話頁面，兩個女生都在用譴責的目光看著他。
“……”陸橫幹脆利落地掛掉了視頻電話，半點紳士風度都沒有，“不要亂加別人的好友，尤其是異性的。”
墨團接住手機：“？”
“下午跟我去個地方，我本來打算自己去來著，不過既然你在，就…”
墨團把身子背過去，拒絕：“你自己去。”
“你還沒問問我去哪兒呢。”
“不去。”
“是個好地方，你一定意想不到。”
墨團確實意想不到，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鐵鳥，下來以後，他竟然又回到了副本裏。
哦不，是回到了一個和副本世界非常相似的地方。
墨團望著古堡熟悉的大門，扭曲的骷髏石雕，石雕看上去比副本裏滄桑很多，但古堡卻顯得挺新的，外面的漆比副本裏白一些。
“這裏已經被開發成旅游景點了，年年都有人修繕。”陸橫：“進去看看嗎？”
墨團拼命搖頭，這周圍到處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類，他縮在陸橫背後，哪也不想去。
“那就去嘗嘗這邊的特色晚餐吧。”
正要走，外面來了一行人，面色沈重，看並不像是普通游客。
一行人從他們面前的小路走過，徑直往古堡中去了。
等人走了，墨團探出腦袋，盯著那行人的背影。
“走吧。”陸橫看也沒看一眼。
墨團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那個人。”
那行人裏有個女性，容貌跟楊姚有七八分像。
“親戚，來收屍的。”
“人死在副本裏，什麽都不會剩下，有的人會找到副本裏對應的現實位置吊唁，實際上這只能算做心理安慰。”
“我們是在這裏闖關的？”
“差不多吧，你可以理解為副本照著這個古堡，給我們覆制了一片區域用來闖關。”
墨團回頭望了一眼高高的古堡，“每個副本都是現實世界裏存在的地方嗎？”
陸橫頓了一下。
“誰知道呢？”他發動起停在景區外圍的車，示意墨團快上來。
“有的副本地圖，我們至今也找不到他對應的現實位置，可你又怎麽知道一定是沒有呢？”陸橫忽然探過身，溫熱的身軀壓在墨團身上，墨團頓時渾身僵硬。
溫柔的語調在耳邊響起：“說不定……我們能看到的世界，都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呢？你說是吧？”
“哢”的一聲，陸橫給他套上安全帶，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墨團：“……”
這一趟旅行他們動作飛快，來回都是私人專班，夜裏就回到了陸橫的宅子，墨團也察覺到，這個人類的物資基礎應該是非常紮實。
——俗稱有錢。
晚上，墨團窩在沙發上，端詳著這個豪華的大宅子，人類的品味好壞他看不出來，但這個宅子應該是常常打掃，但是不經常有人住。
這裏難道不是陸橫的家嗎？
這時，陸橫穿著拖鞋過來了，他剛要開口，陸橫把滿滿一大袋浸著紅油的小龍蝦放到桌上，丟給他一把一次性手套。
墨團看了眼時間，十點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套遞回去：“謝謝……我不吃。”
這罕見的客氣令陸橫看了他好幾眼，看得墨團都莫名其妙的。
陸橫吃著夜宵，墨團問：“你有家人嗎？”
陸橫：“我看著像孤兒？”
墨團搖搖頭，他看不出來。
人類的心思太深太沈，他懶得去猜。
“你為什麽不和家人一起住呢？”
陸橫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誰還跟爸媽一起住？倒是你，上過學嗎？”
墨團搖搖頭。
“那會寫字嗎？”
墨團又點點頭，他的字是妖怪中最有文化的白澤前輩親手教的，雖然寫得不好看，但字認得很全。
“寫給我看看。”
陸橫從桌底抽出本子和筆，讓他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墨團有意想證明自己的文化水平，在本上認認真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筆瞬間，本子上有道光芒一閃而過，墨團頓覺入套，一把按住本子。
“這是什麽？！”
陸橫的表情紋絲不動，繼續專註地剝他的小龍蝦，如果不是墨團清楚地看見了那道光，他都以為自己錯怪陸橫了。
“什麽什麽？本子啊。”
說著，小龍蝦的殼一抖，紅油崩到本子的白紙上，油點像普通的紙一樣浸了下去。
“……”
陸橫還把油汪汪的小龍蝦肉往他嘴裏塞：“這個味好吃，你嘗嘗。”
沾著油的小龍蝦已經碰到了嘴唇，墨團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皺著眉咬了一口，辛辣頓時激得他眼淚汪汪。
“咳咳咳…辣咳咳咳…”
陸橫見機把本子丟回了桌子底下，並且哄著他回了房間。
半夜三點，墨團赤著腳，鬼鬼祟祟地從樓上下來。
一樓沒開燈，但他的夜視力足以看清周圍，他輕手輕腳地在桌底翻找起那個本子，並且悄悄把本子收進了他的道具欄裏。
果然，這是一個副本道具。
墨團窩在沙發角落，悄悄點開道具描述，是一個比較高級的尋人道具，可以多次使用，只要讓人提前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就可以用這個本子多次查看對方的位置。
陸橫想要借這個道具來監視他嗎？
墨團的腦子陷入了混沌。
他其實有些想不明白陸橫接近他的原因，出門之前，陸橫曾跟他許諾過很多諸如會幫他過關，教他規則之類的事，還拿各種人類世界的光景來誘惑他，但唯獨沒有說，他需要付出什麽。
天上沒有餡餅，想著想著，他害怕了，決定明天就跟陸橫辭行。
但陸橫實在也沒有監視他的必要，況且只是知道位置這種事，陸橫拐彎抹角地讓他寫名字，應該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他靠在沙發上繼續想，想著想著就犯迷糊了，朦朧間，他腦海裏閃過道具描述上的那行備註。
——該道具只能對人生效，無法應用於物品。
他倏地睜開眼，後背激起一身冷汗。
對人生效……
那他呢？他算什麽？陸橫是不是已經知道道具對他不起效了？
不能在這裏繼續呆下去了！
他慌忙站起來，顧不得回房間穿鞋，翻過沙發就往外走。
門鎖住了，他摸索著開鎖卻搞不懂這個先進的人類防盜門是什麽構造，上面好幾個按鈕有大有小，哪個的用處他都不知道。
墨團心焦如焚，擺弄了有三四分鐘也沒打開，情急之下，他想推開窗直接化成小鳥從窗縫裏飛走，一回頭，墻角上閃著紅光的高清攝像頭正幽幽對著他。
“……”
墨團感覺這裏比古堡裏還要可怕。
有攝像頭盯著他，他還是不死心，又不敢做出什麽太奇怪的動作，折騰半天，門非但沒開，還又上了一道鎖。
門上警示的紅燈亮起，好像把他當成了不法分子，又好像在嘲笑他。
“你在幹什麽？”身後有人忽然說話。
墨團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大半夜的，出來夢游啊？”
陸橫裸著上半身，下半身穿著大褲衩子站在他身後，黑暗中，他的兩眼發著狼一樣的綠光。
“……”
墨團避開陸橫，灰溜溜地回了房間，半個字也沒有說。
這個人類很精明，以他那點稀薄的社會經驗，絕對對付不了這個人類。
回了房間，他橫豎睡不著覺，腦子裏在“明天就逃回大山”和“繼續和這個恐怖但給他提供吃住的人類周旋”之間跳來跳去，理智告訴他應該選擇後者，求生欲卻使他很想選前者。
像他這麽沒出息的小妖怪，放在妖族興旺的時候應該也沒幾個。墨團悲傷地想。
索性也睡不著，他又弄開那個無限流的系統，光幕如投影般在他面前的黑暗中展開，每一根線條都格外的清晰。
他的手撫摸上那些泛著光的線條，什麽也摸不到。
頁面他還不太熟悉，他把頁面上的按鈕排著按了一遍，跳到個人頁面上，他的積分還是顯示9，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加號也沒有消失。
他手有點癢，又點了一下，積分變成了10。
不知道別人的系統是不是也出現了這個漏洞，但看著商城裏一成不變的那些沒用的道具，如果其他系統也這樣的話，商城應該早就賣空了。
墨團還是沒敢亂動，關上商城以後，又想起白天小雅說的“論壇”。
果然，頁面裏還有個氣泡一樣的圖案，他點進去，密密麻麻的信息頓時刷滿了光幕。
有尋人的，有討論闖關技巧的，有團隊招人的，還有談家長裏短的，五花八門。
墨團像打開了新世界，眼花繚亂地看起來。
不知不覺，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原來這場無限流游戲的開啟至今是個迷，沒人知道這是什麽力量在背後主使，抽選玩家的方法也似乎毫無規律，但老年和幼年人占比很少，大部分都是中青年，玩家們也不知道這場玩命的游戲是否有盡頭，但副本中掉落的道具成為了利益往來的工具，很多人仍願意豁出這條命去獲取道具，從而換得金錢。
看著看著，一條赤紅色的信息跳進他眼裏。
【緊急尋人！！！新手本代碼7400658】
墨團感覺這串數字有點眼熟，他搗鼓了幾下，發現個人頁面上有個副本記錄，裏面顯示他過關次數為1，顯示的副本代碼，正是這個。
他順勢點進那個題目，裏面的樓層正在刷新，不一會兒就出來好幾條。
【誰認識出本的新人？提供信息者重金酬謝！！！】
【怎麽啦？哪家的急匆匆來尋仇了？好丟人好丟人，新手本也能折在裏頭。】
【小道消息：這個新手本邪得很，進去四個老手一個沒出來，反而有新人活著走出來了。】
【樓上的，這有什麽稀奇的，四個傻逼搶道具，搶死了唄。】
【說不定撞上那種殺人狂魔了，上回不就有個新人趁著睡覺把隊友都砍了，連跟他一屋的老手都沒逃過。】
【老手都死光了的本卻有新人出來了，看來那個新人也不簡單，樓主這是想挖人才呢。】
【想挖新人身上的道具還差不多。】
【還不知道有沒有道具呢，能出來人都不錯了。】
墨團看著看著，忽然屏幕一變，跳出行紅字：本帖已被刪除。
尋仇……搶道具……
他想起陸橫的手放在王沈忠的頸骨上，那冷白的手指幾乎沒有使勁，就傳來令鳥膽寒的咯嘣聲。
一定會被尋仇的吧。
這時，他聽見走廊上有了點動靜，於是他跳下床，打開門探出半個頭，正好瞅見陸橫聞聲回頭，陸橫應該是剛起，頭發濕漉漉的，身上披著浴袍嘴裏含著牙刷。
墨團舉著手腕：“看。”
陸橫口齒不清：“我看不清，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很大很大的事情，”墨團：“我們被通緝了。”
陸橫嘴裏的牙刷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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