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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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陽春一過, 迎來了梅月，早晚空氣裏的寒涼褪去，氣候愈發婉娩, 日間的太陽甚至有了幾分灼熱。素商說初夏來了，“後院滿墻的月季, 一夜的功夫，綻了半墻，香氣都傳到奴婢鼻子裏了, 奴婢去給娘子摘幾枝來, 娘子醒醒神。”
白明霽的性子直爽, 身上沒有哪一處活得像個姑娘, 可奇怪的是，卻極為喜歡花。
熬過一個冬季後, 晏長陵原本素雅的院子, 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兩旁的山石拆了, 種上白玉蘭，海棠。
先前的那顆大榕樹還在，底下的石桌卻換了, 換成了一張更長更大的石桌, 白明霽坐在一側, 問丫鬟要了剪子來，正修剪著白明槿送給她的那一株松柏，應了素商, “行, 你去摘，摘來我一道修剪。”
一旁的餘嬤嬤看得心驚膽戰, 忍不住道：“少奶奶，還是交給奴才來吧，您在一邊瞧著，怎麽來，指揮奴才，奴才來拿剪子。”
白明霽懷了三個月的身子，小腹平坦，雖看不出來裏面有個寶貝疙瘩，可府上的人個個都知道，她肚子裏懷著晏家將來的希望。
老夫人早交代好了，旁的什麽事兒都不用幹，定要把少夫人伺候好，不能有任何閃失。
看著剪刀在白明霽手裏晃來晃去，餘嬤嬤心都提了起來。
白明霽不以為然，寬心道：“嬤嬤放心，我手穩得很。”
新來的丫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突然接了一句，“那是，上回少奶奶借了世子爺的銀槍，隨手一扔，便定在了樹幹上，取都取不下去，手能不穩嗎？”
前世兩人初遇，白明霽奪了他槍，把跟前的榕樹紮出了一個大洞。
這一世原本沒有那一段，白明霽每回看那顆樹時，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便拿著他的槍，又紮了一回。
此事大夥兒都知道。
少夫人扔他銀槍時，世子就抱著胳膊倚在門邊，看著她笑。
院子裏站著五六個丫鬟，個個都圍著白明霽修剪花草，忍不住低聲笑成一片。
餘嬤嬤一見又是那個不長心的小丫頭，當下斥道：“沒大沒小的，主子們的事豈能亂議？”
餘嬤嬤一副威嚴相，辦事說一不二，平日裏底下的人都有些怵她，小丫頭脖子一縮，借故躲開，“今日日頭大，奴婢去給少夫人泡些解渴的花茶。”
白明霽笑了笑，由著她去了。
晏侯府遭橫禍那日，府上丫鬟婆子跑的跑逃的逃，幾乎都走光了。
晏家死裏逃生後，白明霽從牙行那叫來了百來人，挑了一半留下，分配到各個院子裏。
她對丫鬟的要求並不嚴厲，只要手腳幹凈，人品沒問題就行。
挑選的幾個丫鬟年紀雖不大，但都機靈活躍。
白明霽本不喜吵鬧，起初是為了晏侯府考慮，不想偌大一個府邸，整日裏冷冷清清，找幾個話多的，先把日子活躍起來，讓侯府添幾分人氣。
後來，漸漸也習慣了。
跟前的丫鬟散開後，餘嬤嬤才湊近白明霽，低聲道：“二夫人娘家人今日又來了，來的還是娘家的大舅子哥，帶著張家那位新續弦，上門來八成是為了打秋風，聽說二夫人狠狠地哭了一場，奴婢路過瞧了一眼，好家夥，下巴尖了一圈不說，眼睛都是烏青的......”
要說府上二夫人和她身邊張嬤嬤之間的糾葛，就如同一盆狗血，不僅侯府上下知道，江寧城幾乎家喻戶曉，都快編成一本話本子了。
侯府被抄家之前，二夫人想活命，把自己壓箱底的老本全都掏了出來，給自己身邊的親信嬤嬤，讓她回去求救娘家人。
想的是即便娘家救不了她，至少那些個錢財到了自己親人手裏。東西給張嬤嬤時，二夫人怕出意外，要張嬤嬤發毒誓。
張嬤嬤跪在她跟前起了誓，“奴才要是敢貪二夫人的半分，就叫奴才不得好死。”
拿到錢財後，張嬤嬤全都給自己的女兒添為了嫁妝，轉身嫁給二夫人娘家的大哥做續弦，可銀錢確確實實到了二夫人娘家，張嬤嬤並沒違背自己的誓言。
等侯府翻了身，二夫人再去找張嬤嬤，她已經是新嫂子的母親了。
一個奴才的女兒，身份一躍成了自己的嫂嫂，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二夫人聽到消息的當日，便暈過去了一回，後來親自找上門去，去的時候氣勢洶洶，仿佛要把人給宰了，回來時一臉土灰，發絲都亂了。
事後眾人才聽說，二夫人不僅沒把錢要回來，還被那位張嬤嬤的女兒，也就是她那位新嫂子撓破了頭皮。
二夫人走投無路，找上了晏家二爺，想讓二爺出面，把她那部分銀錢要回來。
晏二爺真以為那些銀錢，是她存下來的私房錢，不好親自出面，便找上了晏長陵，讓他想個法子，最好能不動聲色地把錢拿回來。
晏長陵應下了，卻沒照著晏二爺的意思辦，大張旗鼓地找上門去，收回來的不止是二夫人的那一部分銀錢，把張嬤嬤的家底，也順道一塊兒抄了。
這一查，侯府眾人才知道，那張嬤嬤實在是個膽大的人，連侯爺的家產都敢動，借二夫人的手，貪墨了近兩成的進賬。
且二夫人那邊的賬目，也被曝了出來。
二夫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銀子拿回來也沒到她那裏，填進了晏家的庫房不說，自己的名聲也臭了。
二爺被她連帶著丟了面子，氣得一通指罵後，當夜便去了姨娘那，這都幾個月了，再也沒回過主屋。
可二夫人的糟心日子，並沒有到頭。
娘家的兄長和那位新嫂子，沒了錢財，一家子總得過活，厚著臉皮求到了府上，不敢去找晏長陵，只能找二夫人。
二夫人一口氣還沒緩過來，又被兩個不要臉的東西氣到胸痛。
整日罵罵咧咧，哪裏還有個主母樣子。
白明霽聽進耳朵，面色平靜，並沒有意外。
前世二夫人便是個不作為的人，德行不正，沒個持家的樣，為侯府惹了不少麻煩，其中就有一個趙縝。
貪墨侯府家產，同張嬤嬤一道，險些害得侯府被抄家，後被二爺趕去了莊子，雖說離開了榮華富貴，可也能清清凈凈地過一輩子。
這一世白明霽改主意了，如今這樣的局面，才是她二夫人應得的。
白明霽道：“同門房的人打聲招呼，下回要來，別攔著，親戚之間是該走動走動。”
餘嬤嬤早就看不慣二夫人的作風，院子裏的人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礙著老夫人身子不好，不想讓她生氣，且身為奴才，不能妄論主子，從未在老夫人跟前說過二夫人的壞話。
如今見她遭了報應，也覺得大快人心，讚同地道：“再如此鬧下去，二爺得休妻了。”
“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休不休，她管不著。
白明霽拿剪子修掉了一截冒出來的一截枝丫，沒丟，放在了一旁的托盤內，讓餘嬤嬤收好。
上回晏長陵同她說起這株松柏，說前世能得窺見真相，這顆樹的作用不小。
聽了他的話，白明霽一直覺得玄乎，時不時地剪下來一截，也想看看，到了第二日，會不會又長回原樣。
結果都讓她很失望，沒長出來。
眼下的這一世乃真正的當下，沒有發生過，是以，無論人還是物品，傷了便是傷了，死了也就真正地死了。
人生哪裏有重生。
她與晏長陵之所以能活下來，並非乃死後再重生回來，而是提前預知了那個夢，預知了自己的結局，有幸回到前世，見證了一切因果，再次醒來，大徹大悟，放過自己後，不僅扭轉了自己的命運，還扭轉了他人的命運。
皇帝和太後的命運，雖與前世沒什麽改變，最後皇帝迎娶了太後為皇後，懷上了他們自己的孩子。
可其他許多人，都不一樣了。
晏侯爺沒死，晏玉衡和陸隱見都還活著。
宮變那日，晏長陵沒等晏玉衡實施完他的計謀，及時阻止了他，向皇帝主動揭發了李高的身世。
事後怕皇帝查到他頭上，私下裏晏長陵找晏玉衡談了一回，第二日晏玉衡便辭去了翰林院的職務，退出朝堂，過上了閑雲野鶴的日子。
一個月前聽說府上走了一次水，書房被燒得幹幹凈凈，裏面的東西，一件不留，全成了灰。
陸隱見與錢家三娘子也都活了下來，盡管三娘子嫁過一回，可禮部新貴李侍郎，算是個知禮的君子，沒奪人所愛的嗜好，最終選擇了和離，成全了兩人。
兩人的婚期在一個月後。
白明槿也活著。
新婚剛過，聽派去的丫鬟回來說，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自己和晏長陵......
白明霽低頭輕輕瞟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那裏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
不知道是女孩還是男孩。
但晏長陵說，頭一個最好是男孩，為人姐姐，太辛苦，若是有個兄長在前，當妹妹的一生下來，就能得到兄長的照顧。
這話不知道是心疼她，還是心疼晏長寧。
橫豎從知道孩子存在的那一刻，晏長陵就開始在忙碌，算孩子的出生日，還讓工匠為孩子打造了一張搖搖床，木馬，各式各樣的玩耍物件堆了半屋。
且夜裏躺在床上，堅持對著她的肚皮，誦四書五經。
白明霽對他的行為很是不解，“才三個月，眼睛耳朵都不知道長沒長好，你這般念叨，他能聽得到？”
晏長陵拍著胸脯保證，“能。”
再說下來，他便來一句，“說好了，你只負責生，其餘的事不用操心，交給我，保準給你養出一個文武雙全的乖兒子出來。”
他都誇下如此海口了，白明霽便沒多一句言。
今早上朝前，還特意囑咐她，待會兒有空了，讓周清光在院子裏耍一會兒刀，讓肚子裏的孩子先熟悉一下，什麽是刀劍聲。
這回從邊沙回來，周清光跟著他一道救駕有功，被皇帝封為了少將。
堂堂將軍，還耍什麽刀。
他願意耍，白明霽也不敢消受。
白明霽沒聽他的，折騰起了花草。
朝堂亂賊已除，與李高和國公府但凡有牽連的餘黨，在一個月內全都清剿了出來，各世家終於松下了一口氣，有了腳落在地上的踏實感，最近熱議的事，乃晏長陵拜相之事。
二十多歲的宰相，歷史上並非沒有，但很少。
且以武官封賞，還是以文官封，是封帥，還是封相，雙方都有各自的說辭。
讚成以武官封的一派，理由是晏長陵本次救駕，是以將軍身份殺回的江寧，該封帥。
讚成以文官封賞一派，則認為侯府乃皇帝宗親，血脈高貴，家族屢次為了家國犧牲，擔得起‘忠義’二字，且晏長陵又是進士出身，高中榜眼，完全有資格拜相。
白明霽沒去問他，到底是喜歡當元帥還是宰相。
與兩人而言，是同上天偷來的餘生，只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想什麽來什麽。
素商的花兒還沒摘回來，他倒是先回來了。
聽到身後丫鬟行禮的動靜，白明霽楞了楞，回頭看了一眼，“這麽快回來了？”怕剪壞了，說完又回頭盯著手中的剪子。
晏長陵走到她身旁，肩膀靠過來，伸手奪了她手裏的剪子，果然問了起來，“周清光呢，不是說好了耍刀嗎，人不在？”
白明霽被他沒收了剪子，也沒急著擡頭，拿手掃了掃松柏上掉落的枝屑，懶懶地回他，“他已是少將，虧你想得出來，他耍刀，也不怕嚇著咱兒子了。”
晏長陵沒看到她的眼睛，頭往前探去，聞言楞了楞，“說的也是，我倒沒想到這一點，如此說來，我也留不得他了，今夜就讓他收拾東西走人。”
白明霽：......
又同他道：“我來耍吧，自己的兒子自己養。”
他怎麽就如此執著。
要是他兒子不喜歡刀槍呢？
又萬一不是兒子，是閨女呢？
不等她拒絕，晏長陵已徑直褪下了官服，放在了石桌上，扶著白明霽的肩頭，把她按在了石凳上坐著，風風火火地去屋裏，拿出來他的那根銀槍。
剛摘完花回來的素商，遠遠便聽到了刀槍舞動的動靜聲，正納悶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敢在院子裏動刀槍，走近了一看，正是自己那位精力旺盛的姑爺。
而自家娘子，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這招好，叫什麽來著？”
“慢一點，我沒看清......”
“就剛才那招，退出去，再耍一遍。”
素商：......
素商垂目，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花枝。
算了，她還是拿進屋，自個兒修剪好給娘子吧，免得被姑爺一槍掃過來，花瓣兒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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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陽春一過, 迎來了梅月，早晚空氣裏的寒涼褪去，氣候愈發婉娩, 日間的太陽甚至有了幾分灼熱。素商說初夏來了，“後院滿墻的月季, 一夜的功夫，綻了半墻，香氣都傳到奴婢鼻子裏了, 奴婢去給娘子摘幾枝來, 娘子醒醒神。”
白明霽的性子直爽, 身上沒有哪一處活得像個姑娘, 可奇怪的是，卻極為喜歡花。
熬過一個冬季後, 晏長陵原本素雅的院子, 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兩旁的山石拆了, 種上白玉蘭，海棠。
先前的那顆大榕樹還在，底下的石桌卻換了, 換成了一張更長更大的石桌, 白明霽坐在一側, 問丫鬟要了剪子來，正修剪著白明槿送給她的那一株松柏，應了素商, “行, 你去摘，摘來我一道修剪。”
一旁的餘嬤嬤看得心驚膽戰, 忍不住道：“少奶奶，還是交給奴才來吧，您在一邊瞧著，怎麽來，指揮奴才，奴才來拿剪子。”
白明霽懷了三個月的身子，小腹平坦，雖看不出來裏面有個寶貝疙瘩，可府上的人個個都知道，她肚子裏懷著晏家將來的希望。
老夫人早交代好了，旁的什麽事兒都不用幹，定要把少夫人伺候好，不能有任何閃失。
看著剪刀在白明霽手裏晃來晃去，餘嬤嬤心都提了起來。
白明霽不以為然，寬心道：“嬤嬤放心，我手穩得很。”
新來的丫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突然接了一句，“那是，上回少奶奶借了世子爺的銀槍，隨手一扔，便定在了樹幹上，取都取不下去，手能不穩嗎？”
前世兩人初遇，白明霽奪了他槍，把跟前的榕樹紮出了一個大洞。
這一世原本沒有那一段，白明霽每回看那顆樹時，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便拿著他的槍，又紮了一回。
此事大夥兒都知道。
少夫人扔他銀槍時，世子就抱著胳膊倚在門邊，看著她笑。
院子裏站著五六個丫鬟，個個都圍著白明霽修剪花草，忍不住低聲笑成一片。
餘嬤嬤一見又是那個不長心的小丫頭，當下斥道：“沒大沒小的，主子們的事豈能亂議？”
餘嬤嬤一副威嚴相，辦事說一不二，平日裏底下的人都有些怵她，小丫頭脖子一縮，借故躲開，“今日日頭大，奴婢去給少夫人泡些解渴的花茶。”
白明霽笑了笑，由著她去了。
晏侯府遭橫禍那日，府上丫鬟婆子跑的跑逃的逃，幾乎都走光了。
晏家死裏逃生後，白明霽從牙行那叫來了百來人，挑了一半留下，分配到各個院子裏。
她對丫鬟的要求並不嚴厲，只要手腳幹凈，人品沒問題就行。
挑選的幾個丫鬟年紀雖不大，但都機靈活躍。
白明霽本不喜吵鬧，起初是為了晏侯府考慮，不想偌大一個府邸，整日裏冷冷清清，找幾個話多的，先把日子活躍起來，讓侯府添幾分人氣。
後來，漸漸也習慣了。
跟前的丫鬟散開後，餘嬤嬤才湊近白明霽，低聲道：“二夫人娘家人今日又來了，來的還是娘家的大舅子哥，帶著張家那位新續弦，上門來八成是為了打秋風，聽說二夫人狠狠地哭了一場，奴婢路過瞧了一眼，好家夥，下巴尖了一圈不說，眼睛都是烏青的......”
要說府上二夫人和她身邊張嬤嬤之間的糾葛，就如同一盆狗血，不僅侯府上下知道，江寧城幾乎家喻戶曉，都快編成一本話本子了。
侯府被抄家之前，二夫人想活命，把自己壓箱底的老本全都掏了出來，給自己身邊的親信嬤嬤，讓她回去求救娘家人。
想的是即便娘家救不了她，至少那些個錢財到了自己親人手裏。東西給張嬤嬤時，二夫人怕出意外，要張嬤嬤發毒誓。
張嬤嬤跪在她跟前起了誓，“奴才要是敢貪二夫人的半分，就叫奴才不得好死。”
拿到錢財後，張嬤嬤全都給自己的女兒添為了嫁妝，轉身嫁給二夫人娘家的大哥做續弦，可銀錢確確實實到了二夫人娘家，張嬤嬤並沒違背自己的誓言。
等侯府翻了身，二夫人再去找張嬤嬤，她已經是新嫂子的母親了。
一個奴才的女兒，身份一躍成了自己的嫂嫂，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二夫人聽到消息的當日，便暈過去了一回，後來親自找上門去，去的時候氣勢洶洶，仿佛要把人給宰了，回來時一臉土灰，發絲都亂了。
事後眾人才聽說，二夫人不僅沒把錢要回來，還被那位張嬤嬤的女兒，也就是她那位新嫂子撓破了頭皮。
二夫人走投無路，找上了晏家二爺，想讓二爺出面，把她那部分銀錢要回來。
晏二爺真以為那些銀錢，是她存下來的私房錢，不好親自出面，便找上了晏長陵，讓他想個法子，最好能不動聲色地把錢拿回來。
晏長陵應下了，卻沒照著晏二爺的意思辦，大張旗鼓地找上門去，收回來的不止是二夫人的那一部分銀錢，把張嬤嬤的家底，也順道一塊兒抄了。
這一查，侯府眾人才知道，那張嬤嬤實在是個膽大的人，連侯爺的家產都敢動，借二夫人的手，貪墨了近兩成的進賬。
且二夫人那邊的賬目，也被曝了出來。
二夫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銀子拿回來也沒到她那裏，填進了晏家的庫房不說，自己的名聲也臭了。
二爺被她連帶著丟了面子，氣得一通指罵後，當夜便去了姨娘那，這都幾個月了，再也沒回過主屋。
可二夫人的糟心日子，並沒有到頭。
娘家的兄長和那位新嫂子，沒了錢財，一家子總得過活，厚著臉皮求到了府上，不敢去找晏長陵，只能找二夫人。
二夫人一口氣還沒緩過來，又被兩個不要臉的東西氣到胸痛。
整日罵罵咧咧，哪裏還有個主母樣子。
白明霽聽進耳朵，面色平靜，並沒有意外。
前世二夫人便是個不作為的人，德行不正，沒個持家的樣，為侯府惹了不少麻煩，其中就有一個趙縝。
貪墨侯府家產，同張嬤嬤一道，險些害得侯府被抄家，後被二爺趕去了莊子，雖說離開了榮華富貴，可也能清清凈凈地過一輩子。
這一世白明霽改主意了，如今這樣的局面，才是她二夫人應得的。
白明霽道：“同門房的人打聲招呼，下回要來，別攔著，親戚之間是該走動走動。”
餘嬤嬤早就看不慣二夫人的作風，院子裏的人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礙著老夫人身子不好，不想讓她生氣，且身為奴才，不能妄論主子，從未在老夫人跟前說過二夫人的壞話。
如今見她遭了報應，也覺得大快人心，讚同地道：“再如此鬧下去，二爺得休妻了。”
“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休不休，她管不著。
白明霽拿剪子修掉了一截冒出來的一截枝丫，沒丟，放在了一旁的托盤內，讓餘嬤嬤收好。
上回晏長陵同她說起這株松柏，說前世能得窺見真相，這顆樹的作用不小。
聽了他的話，白明霽一直覺得玄乎，時不時地剪下來一截，也想看看，到了第二日，會不會又長回原樣。
結果都讓她很失望，沒長出來。
眼下的這一世乃真正的當下，沒有發生過，是以，無論人還是物品，傷了便是傷了，死了也就真正地死了。
人生哪裏有重生。
她與晏長陵之所以能活下來，並非乃死後再重生回來，而是提前預知了那個夢，預知了自己的結局，有幸回到前世，見證了一切因果，再次醒來，大徹大悟，放過自己後，不僅扭轉了自己的命運，還扭轉了他人的命運。
皇帝和太後的命運，雖與前世沒什麽改變，最後皇帝迎娶了太後為皇後，懷上了他們自己的孩子。
可其他許多人，都不一樣了。
晏侯爺沒死，晏玉衡和陸隱見都還活著。
宮變那日，晏長陵沒等晏玉衡實施完他的計謀，及時阻止了他，向皇帝主動揭發了李高的身世。
事後怕皇帝查到他頭上，私下裏晏長陵找晏玉衡談了一回，第二日晏玉衡便辭去了翰林院的職務，退出朝堂，過上了閑雲野鶴的日子。
一個月前聽說府上走了一次水，書房被燒得幹幹凈凈，裏面的東西，一件不留，全成了灰。
陸隱見與錢家三娘子也都活了下來，盡管三娘子嫁過一回，可禮部新貴李侍郎，算是個知禮的君子，沒奪人所愛的嗜好，最終選擇了和離，成全了兩人。
兩人的婚期在一個月後。
白明槿也活著。
新婚剛過，聽派去的丫鬟回來說，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自己和晏長陵......
白明霽低頭輕輕瞟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那裏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
不知道是女孩還是男孩。
但晏長陵說，頭一個最好是男孩，為人姐姐，太辛苦，若是有個兄長在前，當妹妹的一生下來，就能得到兄長的照顧。
這話不知道是心疼她，還是心疼晏長寧。
橫豎從知道孩子存在的那一刻，晏長陵就開始在忙碌，算孩子的出生日，還讓工匠為孩子打造了一張搖搖床，木馬，各式各樣的玩耍物件堆了半屋。
且夜裏躺在床上，堅持對著她的肚皮，誦四書五經。
白明霽對他的行為很是不解，“才三個月，眼睛耳朵都不知道長沒長好，你這般念叨，他能聽得到？”
晏長陵拍著胸脯保證，“能。”
再說下來，他便來一句，“說好了，你只負責生，其餘的事不用操心，交給我，保準給你養出一個文武雙全的乖兒子出來。”
他都誇下如此海口了，白明霽便沒多一句言。
今早上朝前，還特意囑咐她，待會兒有空了，讓周清光在院子裏耍一會兒刀，讓肚子裏的孩子先熟悉一下，什麽是刀劍聲。
這回從邊沙回來，周清光跟著他一道救駕有功，被皇帝封為了少將。
堂堂將軍，還耍什麽刀。
他願意耍，白明霽也不敢消受。
白明霽沒聽他的，折騰起了花草。
朝堂亂賊已除，與李高和國公府但凡有牽連的餘黨，在一個月內全都清剿了出來，各世家終於松下了一口氣，有了腳落在地上的踏實感，最近熱議的事，乃晏長陵拜相之事。
二十多歲的宰相，歷史上並非沒有，但很少。
且以武官封賞，還是以文官封，是封帥，還是封相，雙方都有各自的說辭。
讚成以武官封的一派，理由是晏長陵本次救駕，是以將軍身份殺回的江寧，該封帥。
讚成以文官封賞一派，則認為侯府乃皇帝宗親，血脈高貴，家族屢次為了家國犧牲，擔得起‘忠義’二字，且晏長陵又是進士出身，高中榜眼，完全有資格拜相。
白明霽沒去問他，到底是喜歡當元帥還是宰相。
與兩人而言，是同上天偷來的餘生，只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想什麽來什麽。
素商的花兒還沒摘回來，他倒是先回來了。
聽到身後丫鬟行禮的動靜，白明霽楞了楞，回頭看了一眼，“這麽快回來了？”怕剪壞了，說完又回頭盯著手中的剪子。
晏長陵走到她身旁，肩膀靠過來，伸手奪了她手裏的剪子，果然問了起來，“周清光呢，不是說好了耍刀嗎，人不在？”
白明霽被他沒收了剪子，也沒急著擡頭，拿手掃了掃松柏上掉落的枝屑，懶懶地回他，“他已是少將，虧你想得出來，他耍刀，也不怕嚇著咱兒子了。”
晏長陵沒看到她的眼睛，頭往前探去，聞言楞了楞，“說的也是，我倒沒想到這一點，如此說來，我也留不得他了，今夜就讓他收拾東西走人。”
白明霽：......
又同他道：“我來耍吧，自己的兒子自己養。”
他怎麽就如此執著。
要是他兒子不喜歡刀槍呢？
又萬一不是兒子，是閨女呢？
不等她拒絕，晏長陵已徑直褪下了官服，放在了石桌上，扶著白明霽的肩頭，把她按在了石凳上坐著，風風火火地去屋裏，拿出來他的那根銀槍。
剛摘完花回來的素商，遠遠便聽到了刀槍舞動的動靜聲，正納悶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敢在院子裏動刀槍，走近了一看，正是自己那位精力旺盛的姑爺。
而自家娘子，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這招好，叫什麽來著？”
“慢一點，我沒看清......”
“就剛才那招，退出去，再耍一遍。”
素商：......
素商垂目，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花枝。
算了，她還是拿進屋，自個兒修剪好給娘子吧，免得被姑爺一槍掃過來，花瓣兒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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