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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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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晴天裏的一道驚雷砸下來, 突如其來的愕然,讓人不覺把氣息都屏住了。

私造兵器?

她二夫人貪墨的銀錢,都拿去造兵器了?

晏二爺臉上的血色褪盡, 看著跟前這個貪婪的女人,怒到了極致,不知道是該恨她,還是恨自己。

當初自己執意要娶她, 母親還曾問過他,“門不當戶不對,兩個人的主見和許多想法都合不到一塊兒, 你當真想好了?”

他很篤定地點頭說自己想好了, “將來無論風雨,她都願意與兒子共同承擔。”

如今好了,沒等風雨來, 她先制造了風雨。

她那一身的小肚雞腸勢利眼,平日裏便沒結什麽善緣, 今日終於把天給捅破了, 晏二爺擡起手指著二夫人, 想罵,突然又覺得無力。

眼下大局要緊,晏二爺壓住怒氣, 從檐下跌跌撞撞下來,匆匆問沈康,“到底什麽情況......”

晏二爺也乃朝廷命官,對官場上的局勢心頭有數, 太子身後是國公府,國公府與侯府不對付已經很久, 如今太子指控侯府私造兵器,倒是在情理之中。

那皇帝的態度呢?

晏二爺把沈康叫到了一邊,詳細地問了起來。

二夫人終於回過了神,天塌下來的碎渣子,哪怕是一片,她也承受不起,雙腿軟得沒了力氣,癱坐在了地上,神色呆楞,嘴裏喃道:“怎麽會這樣......”

一旁的張嬤嬤還在叫著:“饒命......”

二夫人知道自己這回完了,闖下了天大的禍事,可她的初衷也就是想貪墨一點銀子,侯府是她的依仗,也是她的家,她怎麽可能蠢到要摧毀自己的根基,破壞自己的家。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養了一個叛徒。

二夫人眼睛一閉,擡手一巴掌扇過去,狠狠地落在張嬤嬤的臉上,張嬤嬤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偏了,二夫人還是不解氣,爬起身,把人按在地上,耳光子對著她的臉輪番上陣,又去扯她頭發,此時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張嬤嬤被打得慘叫連連,頭皮都快要被二夫人扯掉一塊,知道自己多半活不成了,求生的本能竟讓她掙脫出了一只手,一耳光回敬在了二夫人臉上,把她剛挽起來的頭發都打散了,破口大罵道:“你怨得著誰!要不是你貪財,讓我去鋪子莊子內抽成,我們家又何至於被人要挾,走到今日家破人亡的田地?就憑你王家的造化,你能嫁入侯府,已是燒了八輩子的高燒了,你還不知足,心比天高,還想把王家一並撈起來,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王家那堆爛泥能不能扶上墻,你考上秀才想當官,登上泰山想升天,貪得無厭,是我害了你嗎,你就是自作自受......”

二夫人臉上挨了她一巴掌,披頭散發,氣得人都快要暈厥了,又聽她如此謾罵,氣血沖上腦袋,張著嘴半天卻冒不出來一句來,只能動手。

張嬤嬤也不是吃素的,兩人扭到在了一起。

立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奴才,這才去把張嬤嬤拉開,二夫人坐在地上,滿目猙獰,指揮著下人,“打,給我打,往死了打,打死了有賞。”

白明霽不緊不慢地道:“這人要是死了,證人沒了,誰也別想好過。”

適才白明霽說的那些話,在場的奴才都聽到了,早就看清了形勢,這一句話之後,拉著張嬤嬤的幾個下人都松了手,退到了一邊,默默地看著主子和囂張的奴才,如同兩個市井潑婦,狗咬狗,扭打在了一起。

這動靜聲,足以驚動兩條街,怕是老夫人早就醒了。

晏二爺問完沈康後,臉色又白了一分,哪裏還顧得了二夫人的死活,得知侯爺去了軍營後,更是神六無主,趕緊去找老夫人。

走了兩步到底被那聲音喚回了神智,頭也不回地吩咐小廝,“把嘴巴都堵上,誰要敢出這個院子,不用稟報,直接殺了。”



府上各位主子的美夢,終究還是被這驚天的動靜聲吵醒了,陸陸續續地提著燈籠趕了過來。

白明霽不想解釋,讓素商看著張嬤嬤,自己則跟著沈康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沈康才低聲同白明霽道:“主子讓少夫人不必憂心,他心裏有數,少夫人只管在家好好修養身子。”

白明霽:......

她像是嬌花嗎?

白明霽要沈康把今夜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了一遍。

“今夜太子在生辰宴上答謝了眾臣,故意打臉主子,獨獨沒敬他的酒,主子提前離席,走後不久朱嬪便中了毒,太子懷疑乃主子所為,半個時辰前,出動禁軍,在酒樓圍堵住了主子,在場的還有大理寺少卿岳梁,兩人一道被朱副統領帶進了宮,屬下一直守在外,一刻前,收到消息,太子檢舉侯府私造兵器,陛下為證侯府的清白,宣了刑部侍郎裴潺進宮,徹查此事......”

白明霽松了一口氣。

這案子由裴潺來辦最好不過,侯府是否當真在私造兵器,他手裏捏著證人證詞,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她如今也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氣,他要麽不接案子,接了案子,便不會判成冤案。

這一折騰,白明霽回到院子,天都亮了。

得知金秋姑姑還在床上躺著,又過去看了一回。

府醫開的藥,金秋姑姑已經服下了好幾碗,高熱還是不退,反反覆覆,白明霽到時,金秋姑姑剛灌下一大碗藥躺下。

病來如山倒,昔日那般精神的人,得了病,一雙眼睛都陷了下去。

白明霽看到榻上的人時,心口猛然往下一墜。

前世金秋姑姑便死得早,是因她與父親吵架,父親生氣砸了個硯臺,不曾想那硯臺撞到了門檻上彈了起來,金秋姑姑替她擋了一下,硯臺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後背上,之後便落下了喘咳之癥,慢慢地一病不起,直到撒手人寰。

這一世父親早死,不會再有硯臺的事發生,按理說金秋姑姑也不會有任何災難。

床上的金秋姑姑咳了幾聲,睜開眼睛,便見白明霽呆呆地立在那,面色不太好,忙挪了挪身子,又擡手抿了抿頭發,笑著道:“奴婢嚇到娘子了?”

白明霽收回了神,搖了搖頭,上前拿手背探了一下她額頭,燙得驚人,替她擰了榻邊盆裏的帕子,蓋在她額頭上事,手有些抖,手指頭緊緊地壓在上面,輕聲道:“姑姑好生養病,一定要好起來。”

金秋姑姑點頭,“讓娘子操心了,娘子趕緊回吧,這兒有人照顧我,免得奴才把病氣度給了您。”

“我身子強壯,不怕這些。”

金秋姑姑一笑,吃力地道:“娘子身子骨好,多半是小時候練槍練出來的,主母生前還曾問過奴婢,說自己是不是錯了,不該讓你碰那些刀刀槍槍,本意是想著讓你學會了耍槍,能多些自信,將來還能自保,不要像她一樣,性子軟弱身子也軟弱,可她後來又說,一個人一旦強了起來,保的就不只是自己了,而是一群人,怕你太苦太累。”

母親身邊的人,也就只剩下金秋姑姑了。

白明霽鼻子一酸,沒吱聲。

金秋姑姑又問她:“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大事,姑姑安心養病。”

金秋姑姑沒再問,目光柔和地看著白明霽,輕呼出一口氣,嘆道:“往日奴婢總放心不下娘子,擔心娘子往後要走的路太累,如今世子爺回來了,有了個比娘子更厲害的人罩著,天塌下來,那就有他替娘子頂著了,奴婢也能放心了。”

“姑姑說這些作甚,我的天,我自己會頂。”白明霽把帕子翻了一面,又搭在了她額頭上,“姑姑的天,也得要姑姑來頂,早些好起來,我屋裏離不得姑姑,旁人在我不習慣。”

金秋姑姑應了一聲好,“奴婢聽娘子的,趕緊好起來。”

等金秋姑姑睡著了,白明霽才離開,離開前吩咐了照看她的丫鬟,“這一貼藥下去,要是還不管用,立馬來同我說。”

“是。”



看完金秋姑姑後,天徹底亮開了,一夜未眠,白明霽回屋匆匆洗漱完,換了一身衣裳,便躺在外間的軟塌上閉目養神,等著刑部的人上門。

約莫睡了一個時辰,便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聲。

餘嬤嬤快步走了進來,稟報道:“少奶奶,刑部的人來了。”

白明霽很平靜。

這算什麽,上輩子比這厲害多了。

尤記得抄家那日主子們的慘叫,奴才們的叫嚷,與東西打砸的聲音混在一起,恍如世界末日......

侯府需要這樣一場洗禮,長點記憶,別以為自己姓晏,是皇室宗族了,便可以高枕無憂。



宮中。

朱國公到了後,皇帝人早就已經不在長春宮了,下半夜回到了正殿安置,也就歇了一個多時辰,便被吵醒了。

天色大亮,人也到齊了。

看到朱國公,皇帝沒有好氣。

他手伸到了太子跟前,自己也沒必要給他臉了,當著眾人的面下他的面子,“瞧來國公爺家裏的事務,處理得得心應手,如今還管起朕的太子了,想要讓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替你報私仇,你說,這是朕的太子,還是你國公府的太子?”

這話可就重了。

進宮的路上,朱國公已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一切,知道太子在皇帝面前提起了自己後,朱國公便有了心理準備,挨這一頓罵。

皇帝心中惦記著晏侯府的收容之情,扶持之恩,可晏家的作用,在他登上皇位之後,便已經用盡了。

如今的晏家,於皇室,於太子而言,就是個威脅。

他不怕被罵,等到晏家被查出私造兵器,皇帝就會知道自己錯了。

朱國公額頭觸地,“微臣惶恐,為了陛下的江山與安危,微臣萬死不辭。”

皇帝一聲冷笑,“好一個萬死不辭,你說晏侯府私造兵器,要朕查辦,朕就得查,合著朕的朝堂,是為了你一人開的,你國公爺指哪兒,朕打哪兒是吧?”

朱國公又是一個響頭磕下去,“微臣惶恐啊......”

“你恐什麽?我看你威風得很,就因為朕的太子喚你一聲外公,你便能呼風喚雨了,但朕還沒死,太子還未登基,由不得你胡來,你要查晏侯府,查堂堂一國萬戶侯,你總得先付出一點代價,否則這滿朝文武,今日我看你不順眼,便來朕跟前要求查辦對方,明日那個看你不順眼,也來朕跟前彈劾,那朕什麽事都不用做了,專門當你們的刀。”

朱國公汗流浹背,頭埋在地上,沈默一陣後,咬牙道:“若臣冤枉了晏侯府,不等陛下懲罰,臣會自裁於午門,以示效尤。”

皇帝似乎就等著他這話,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如此重誓,倒不失你國公爺的威風。”

擡頭看向刑部侍郎裴潺,“此案就交給裴愛卿來辦,望愛卿能秉公執法,莫要辜負了他人的一片赤子之心。”最後一句,是看著朱國公說的,言語裏滿是諷刺,說完便打發了一眾人散去,親自去東宮問禁軍副統領要人。



朱國公退出去後,背心都濕了。

皇帝儼然已不是當初那個帶著一身謙卑,來向自己提親的年輕少年,坐在龍椅上養了幾年,養出了一身的威嚴。

一句話都能讓他心驚肉跳了。

但無論如何,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他要徹底砍掉晏侯府,為太子的將來的路清除一大隱患。

想起太子,朱國公匆匆忙忙去了一趟長春宮,看朱貴妃。

見到朱貴妃時,朱國公才知那位太監所說的保住了性命,是當真只保住了一條性命,人已經不成樣,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神采全無。

朱國公承受不住打擊,跌坐在她跟前的高登上,顫聲問她:“阿柔,你怎麽成了這樣......”

她可是太子的生母,一國之後啊。

怎麽就成了這樣。

朱貴妃似乎也認出了他,突然掙紮了起來,張著嘴“啊啊啊——”地叫著,喉嚨裏卻是吐不出來半個字。

藥已經把嗓子毒啞了。

朱國公死死咬住牙,前兩日剛送走了自己的夫人,府上的白綢都還沒有撤幹凈,如今又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心頭愈發肯定,定要置侯府於死地。

起身正打算出去,床榻上的朱貴妃突然伸出手,去牽他的衣袖。

朱國公看著她臉,從中辨別出了幾分焦灼的神色,疑惑地問道:“阿柔有話要說?”

朱貴妃吃力地點頭。

嗓子是說不出來話了,此處乃寢宮,沒有筆墨,朱貴妃便用手指頭蘸著藥碗裏的湯汁,讓朱國公攤開手,在他的手內心,寫起了字。

太醫昨夜灌了半夜的藥汁,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胃,才把人救出來,朱貴妃去掉了大半條命,此時能醒著,已經是奇跡,動一下都要耗費好大的力氣,幾個子寫得格外吃力。

朱國公認真地看著她一筆一劃地瞄著。

——‘太、子、不、是、我......’

‘我’字後,朱貴妃似乎又寫了一撇,外面突然進來了一位太監,立在簾子外打斷了兩人,“娘娘,剛喝藥了。”

朱國公大抵猜到了她要寫什麽,說太子不是她教唆的。

這些不用說他也知道。

她沒有那麽蠢。

但如今說這些沒什麽意義,只要晏侯府一倒,皇帝自然會知道他國公府的好,他還有大事要做,沒再耽擱,同朱貴妃道:“娘娘放心,我沒有怪他,你好好養病,待養好了,我再來看你。”

說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朱貴妃想要再去抓,可惜那幾個字已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胳膊無力地搭在榻上,再也擡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國公爺離去,嘴裏不甘心地叫著,“啊......”

太監走了進去,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娘娘啊什麽呢?是想告訴國公爺什麽秘密嗎?”

朱貴妃轉過頭,眼珠子盯著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又是一陣激動,要去抓他,“啊,啊啊......”

“娘娘是要見主子?”太監掃了一眼她擡了半天也沒能提起來的手,不慌不忙地道:“可主子不想再見娘娘了,娘娘太自私,也太蠢,一心只想著自己,圖著眼前這點利益,不僅沒教好太子,還威脅主子要同歸於盡,主子沒辦法,只能先堵住娘娘的嘴了。”

朱貴妃動彈不得,唯有一雙眼睛,使勁地往外瞪。

“娘娘猜,這回是晏家贏,還是國公府贏?”

“沒關系,娘娘隨便猜,橫豎娘娘最後的命運都一樣,都得死。”

“若國公府贏了,娘娘就不能只是個啞巴了,你說不出話,但能寫字,一雙手也不能留了,與其這樣,娘娘還不如來個痛快。”

“要是晏家贏了,別說娘娘,國公府滿門都別想活了。”

朱貴妃眼珠子都瞪紅了。

那太監卻又笑著問她:“你想知道太子是誰嗎?”

朱貴妃一楞。

像是僵住了一般。

太監緩緩地道:“當初你見安嬪有孕,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主子提了那麽個荒唐的理由,你竟然也能答應,太子抱回來後,主子說是從一家農戶那搶來的,你也就真相信了,這麽多年,你怎就不去查查真相?查查他,到底是誰?”

“啊啊......”朱貴妃猛叫了起來。

“這時候你‘啊’也沒用,太子被你們朱家教的一無是處,主子說了,是時候讓太子長大了,你們朱家有本事就活,沒本事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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