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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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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殺人滅口?

殺誰?

金公子楞了楞, 看向小廝,小廝則對晏長陵連連磕頭,“奴才求指揮大人, 早日抓到真兇,替大公子鳴冤。”

大公子......

金公子眼裏劃過一絲震撼,亦有些不可置信。

大公子死了?

“大公子,他, 怎麽了?”金公子一問出來,便遭了小廝一記刀子眼,恨聲道:“公子即便到了九泉之下, 也不會饒過那些害死他的人。”

金公子被他怒目相視, 也沒惱,呆呆地跪在那,半晌後目光緩緩地看向了一旁的錢家四公子。

錢家四公子也正在瞧他, 兩人眸子內皆帶著隱晦的質疑。

一陣默然。

錢家四公子突然起身,不耐煩地看向晏長陵, “問完了沒有, 問完我可以走了?”

“可以。”晏長陵同他道:“聽說四公子的院子寬敞, 今日金公子便在你那安置吧,案子結束之前,你倆都不能離開院子半步。”

說完也不容他拒絕, 轉頭點了兩名錦衣衛,“送錢四公子和金公子回房。”

錢四公子倒也沒說什麽。

金公子見他沒拒絕,起身對錢四拱手,“叨擾四公子了。”

四公子在書院的學生面前, 自來高傲慣了,懶得搭理他, 轉身往門外走,倒是金公子見他行動不便,主動上前攙扶。

人走了,晏長陵的脊椎骨已達到了極限,椅子太硬,不如家裏的那塊平安符蒲團舒服。

起身理了理袍子,伸手遞給了身旁的小娘子,“走吧,咱們回家。”

白明霽的性子雖冷,但並不影響她喜歡看熱鬧吃瓜,聽得正入神,“這,就結束了?”見那兩人的神色,分明還有事隱瞞。

橫豎自己身上的那點溫婉也沒了,倒不如把優勢發揮出來,揚長避短,幫他一回,博他一個歡心,於是主動道:“要不我去揍一頓?”

晏長陵:“......”

可見有一樁門當戶對的婚姻,有多麽重要,不過,晏長陵伸出去的手往上一擡,極為自然地落在了她的頭上,揉了揉,“娘子別搶我的活兒。”

白明霽一楞。

從未有人摸過她的頭,他是第一個,也從未有人敢這般揉過她的頭,他也是第一個。

這感覺,很難不讓她懷疑,他是捋馬頭捋習慣了。

可也奇怪,這樣的感覺她並不討厭,那一掌蓋下來,如同被他封印了一般,所有的氣焰和沖動皆化為平靜。

她似乎有那麽一點理解白明槿了。

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

喜歡到能容忍他的無禮。

剛跨過門檻的白星南,回頭便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可一陣過去,卻並發生他想象中的戰爭,反而見他那位一向嚴肅的長姐,臉頰微紅,面上透出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態,仰頭看向他的姐夫,溫和道:“好,我聽你的。”

白星南怔在了那。

他沒眼花吧。

沈康撞上了他胳膊,他才回神,趕緊問:“沈同知,馬車還有空位嗎。”

“馬車?”沈康一笑,“馬背上倒是有個位,不知白二公子嫌不嫌棄。”

白星南:“......”

回頭又看了一眼屋內兩人,想起上回被夾在中間的痛苦經歷,馬背就馬背吧,正要答應,前院長廊下傳來一道聲音。

“晏兄!”

是陸隱見。

見到沈康,忙問道:“晏兄還在裏面嗎?”

沈康點頭。

陸隱見松了一口氣,掀袍邁上屋檐下的踏跺,進屋便道:“晏兄,案子辦完了?”說完才見到了白明霽,楞了楞,拱手見禮,“嫂子。”

白明霽點頭回了禮。

晏長陵好不容易熬到這時候,小娘子的手還沒牽上,被他一打擾,面色不太歡迎,“你來幹什麽,翰林院如此閑了?”

陸隱見彎了一下唇,閑不閑,他不知道?目光不失客氣地看了一眼白明霽,一副欲言又止。

白明霽明白,正要出去,被晏長陵一把拉住,同陸隱見道:“說吧,她不是外人。”

“對,嫂子不是外人。”陸隱見呵呵笑著,眼神卻剜著晏長陵,他這是自己吃飽了,不管他人死活了。

人都來了,他自然不能白跑一趟就此放棄,清了清嗓子問道:“晏兄,案子辦完了?”

晏長陵搖頭。

陸隱見突然往兩人跟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道:“我可聽說,兇手乃錢家自己人。”

晏長陵一哂,“你這聽說,倒是來得很快。”

同當初的阮嫣一樣,錢家大公子胸口的一刀乃致命之傷,傷口整齊,沒有掙紮的痕跡,乃他熟悉的人,或是信任的人所為。

錢家大公子的屍首才也才檢查完半個時辰,他便聽說了,可見錢府的一切,他沒少關註。

陸隱見不理會他的揶揄,“晏兄此時回去,就不怕兇手趁機毀了證據了嗎,這查案啊,就要講究一鼓作氣,一旦松懈,失了追查真相的機會,追悔莫及啊。”

晏長陵不明白他的意圖,“所以呢?”

“所以......”陸隱見輕碰了一下鼻尖,正色道:“我以為晏兄今日不該離開錢家,應該住在錢家,正好我閑著無事,可以來做個伴兒。”

這回晏長陵明白了。

錢家三娘子錢雲歸乃他的未婚妻,他是來借自己的名頭,私會人家。

晏長陵面上的戲弄慢慢地淡去。

前世的一幕浮出腦海,依舊是那間牢獄,晏玉衡去見他最後一面,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晏玉衡又問他,“陸兄,可還有遺憾。”

往日陸隱見都搖頭,那一日卻輕聲道:“雲歸......”

晏玉衡提醒他,“錢姑娘已經嫁人了。”

半晌才聽見陸隱見的聲音,“我知道。”

目光看向身側的那個食盒,嗓音沙啞,“我本就是從半道上殺回的陸家,以掘父親陵墓,葬母入陵而出名,能做回陸家的少主,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如今身陷牢獄,家族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除了你能來,陸家誰還會來看我,這食盒送了半年,每日不間斷,對方是誰,我豈能不知。”

晏玉衡垂目,似是不忍看到他臉上的悲痛,不再說話。

陸隱見繼續道:“這輩子我選擇了道義與兄弟,我問心無愧,誰也不欠,可唯有那個姑娘,我欠她一場婚禮。”突然笑了笑,“郡王還記得嗎,我曾與你和晏兄說過,若我成親,你們倆必須來替我撐場子,我要十裏紅妝,大張旗鼓地把她娶回來,讓她成為京城內最風光的新娘子。”

頓了頓,聲音更低更沈,“這話,我也曾對她說過。”

但他沒能兌現。

到死他都沒見到她穿喜服的模樣,她成親那日,他問過牢獄裏的官差,婚宴熱鬧嗎。

官差回答:“熱鬧,十裏紅妝呢。”

如此便足夠了。

他沒有遺憾,最大的遺憾只有她了,同晏玉衡道:“郡王,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答應我,幫我暗裏看顧著她。”

刺目的白光,照得晏長陵眼睛發澀。

他陸隱見欠錢三娘子。

而他晏長陵,則欠了他們倆。

“晏兄?”陸隱見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面色逐漸深沈,眸子內竟散出了悲痛與同情,心頭一陣發慌,“你答應就答應,別這麽看著我啊,我害怕。”

晏長陵收回思緒,應道,“成。”

陸隱見一楞,“成的意思是,晏兄今夜住這兒了?”

晏長陵沒應,回頭看向白明霽,目含抱歉。

前世陸隱見的悲慘結局,白明霽也知道,這輩子還人家一個人情,不為過,“郎君公務要緊,我先回去等你。”

晏長陵想挽留,“其實......”錢府還挺大的,房間也挺多。

但人家小娘子未必就願意陪著他在外幹活,這回陸隱見的那遺憾,轉到他身上了。

在外行軍打仗,最為懂得布陣,趁熱打鐵最好。

過了今日,明日就涼了。

心涼了。

一屁股坐下去,正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小娘子突然去而覆返,立在門口看著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那個,馬車給白星南叫走了。”

晏長陵“騰”一下,從圈椅裏坐直了身子,面色為難道:“是嗎,那可難辦了,天色也不早了,娘子怕是沒辦法回去。”

毫無眼力勁兒的陸隱見聞言,望了一眼亮堂堂的屋外,以為自個兒眼睛出了問題。

“是不早了。”白明霽點頭附和,問道:“他們府上還有多的房間嗎?”

晏長陵立馬應道:“有啊。”

陸隱見:......

出去時,陸隱見為確保不是自己哪兒出了問題,還同沈康確認,“太陽還在吧?”

沈康狐疑地看著他,“陸公子看不見?”

陸隱見搖頭,“先前看得見,如今不確定了。”

不過,不重要。

只要能住進來,他身上的所有疑難雜癥都能治好。



錢首輔聽說晏長陵要在府上住一夜,立馬讓人安排,騰出了一個空院子,讓一行人等過去安置。

院子不大,但也不小。

除了朝南的主屋之外,還有東西兩個廂房,陸隱見被周清光拉過去聊了幾句後,眼界豁然開朗,不再往兩人眼皮子底下湊。

實則也沒那個功夫,擇了一間東廂房,同晏長陵打了聲招呼,急急忙忙出去,說是去買東西,傍晚會過來。

管他去哪兒。

機會給了,他自己把握。

白明霽好奇心重,走哪兒都喜歡先溜達一圈。

帶著家眷辦案,住哪裏似乎沒什麽差別,晏長陵扭著頭,隔著撐開的靈窗,看向那道被斜下的陽光拉長的身影。

明媚的光線裏只站著她一人。

這輩子初見到她時,只覺滿腔愧疚。

如今除了同情與愧疚之外,胸口竟有些隱隱作痛。

多好的小娘子。

性子直爽,愛憎分明,待人真誠。

自己上輩子怎就錯過了......

沈康也算是未開竅的人之一,還真以為晏長陵是來辦案的,坐在他對面,替他從頭捋了捋整個案件。

“錢四公子,金公子昨夜均被大公子戳了脊梁,雖都有作案的動機,但沒有作案的時辰,也沒有證據證明錢大公子被兩人所殺,兩人離開時,錢家大公子都還好好的......若要做案,需得再次返回去。”

沈思了一陣,翻了翻卷宗,埋頭道:“當夜兩人走後,大公子還出去過一趟,據小廝回憶,是有人送禮來,要大公子親自去收,大公子獨自一人前去,一炷香後返回來,手中卻並沒有拿什麽禮盒。”

擡起頭看向對面的主子,說出了自己的分析,“按理說,辦的是滿月酒,喜得麟兒,大公子應該最為關心妻兒才對,可他從外回來,沒立即回正屋去陪自己的夫人和孩子,而是一人呆在了書房,甚至把小廝都打發走了,之後是什麽時候出來的書房,又是如何在院子裏遇害?這一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麽?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大抵只有兇手和死去的大公子自己清楚......”

說了這半天,終於註意到自己主子眼神不對,順著他目光望去,便見他們那位少夫人,正望著月洞門外的幾顆橘子樹發神。

沈康疑惑,“少夫人想吃橘子?”

晏長陵總算聽到他聲音了,從袖筒內扔出一個錢袋,豪爽地道:“去問問橘子樹是錢家誰種的,我買了。”

誰知外面的人先他一步,甩給了對面匆匆過來的丫鬟,隨後身影便穿過了月洞門。

不久後再出來,懷裏便抱著十來個橘子,朝著靈窗前走了過來。

晏長陵看著慢慢走過來的身影,突然問:“看到沒?”

沈康一楞,“什麽?”

晏長陵一笑,“赤子之心。”

沈康:......

很快白明霽到了跟前,從靈窗外把懷裏的橘子遞了一個給晏長陵,“這錢家的橘子瞧著不錯,個頭挺大,郎君嘗嘗。”

晏長陵接過來,一面剝著,一面逗她,“你這是花了高價錢吧。”

為他花這點錢她還是承受得起,大度地道:“小錢。”

晏長陵抿唇一笑,默認了她的財大氣粗,手裏剝好的橘子遞給她,“娘子先嘗。”

白明霽以為他怕酸,毫不猶豫地取了一瓣塞進嘴裏,正嚼著,突然想起上回他的作弄,動作一頓,眼睛瞇了起來,做出一副牙酸的表情來。

“酸?”

白明霽皺著眉搖頭,“不酸。”說著遞給了他,“郎君也試試。”

都酸成這樣了,還不酸。

小娘子演技還有待提升,晏長陵為了配合她,取了一瓣放在嘴裏,唇齒一咬,汁水在嘴裏破開,一股子的甘甜傳來。

只見適才還皺著眉的小娘子,突然開懷一笑,露出了兩顆他從未見過的虎牙,逗著他問:“甜嗎?”

傍晚裏的風拂著小娘子臉上的霞光,撲面而來,心弦突然一悸,晏長陵彎唇,低聲道:“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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