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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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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這一句話引來了漫長的沈默。

白星南覷了一眼上方一言不發的長姐, 膽子雖小,但並非沒有,幹癟癟的笑了兩聲, “那等姐夫有了再說。”

今日他只為來禮送,先前碰到兩個同窗,已經耽擱了,不敢再待下去, 他得走了。

晏長陵對他那話頗為不滿,想要仔細追究一番,拉住人不放, “喝一杯?”

白星南搖頭拒絕, “姐夫慢慢喝,我還得守孝。”

不僅他守孝,跟前的白明霽也是一樣。

酒席上的葷腥半點沒沾。

再待下去, 也沒什麽勁了,晏長陵起身, 大抵是想扳回一局, 讓白星南好好看看, 自己的兒子還會不會遙遠,回過身,體貼地把手遞到白明霽跟前, “走吧,回家。”

白明霽沒領會到他的意思,可她並非是嬌嬌女,起個身罷了, 哪裏需要人扶,自個兒站了起來。

空蕩蕩的掌心, 拂了一股風。

再看白星南的臉,便再也瞧不出半點可憐了,還欠揍,晏長陵胳膊一伸,搭著他的肩,“走,送你一程。”

白星南神色一慌,忙道:“不用,白府有馬車......”

“有馬車也能送,怕什麽,走吧,姐夫想同你聊聊.......”

被強硬著押上車的白星南,擠在兩人中間,一邊是血脈壓制的阿姐,一邊是笑裏藏刀的姐夫,僵著脖子,動也不敢動,一臉生無可戀,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終於熬過了煎熬,到了白府門口,馬車還沒停穩,逃也似地翻了下去。

晏長陵還掀開車簾,故意沖著他倉皇的背影囑咐道:“小舅子慢點,別摔著了,下回姐夫再請你啊。”

白星南擡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熱汗,哪裏還敢有下回,匆匆應了一聲,“姐夫,慢走。”

一進門,迎面便碰上了大公子。

見他這副模樣,白雲文楞了楞,“二弟不是去錢家過禮了嗎,怎麽一副被鬼追的樣?”又看了下門外的馬車尾巴,問道:“這是誰送二弟回來?”

白星南扒開頸子上的交領,一面散著熱氣,一面嘟囔道:“這不在錢家遇上了阿姐和姐夫,順便送了我一程。”白尚書走後,大房的一切事務都落在了他頭上,俗話說笨鳥先飛,他腦子不好使,只能馬不停蹄花費大把的時間去處理雜事,吊喪的禮單,他還沒整理完,“我不與兄長說了,約了明管家。”

白雲文看著那道行色匆匆的身影,心頭莫名一空。

兩個同樣資質平庸的人,在昔日的歲月裏共同承受著周圍人的指責和嘲笑,突然有一天,對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要朝著那條陽光大道離他遠去,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茫然徘徊,便有了一種被拋棄的落差感。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拋棄的。

正走著神,身後小廝過來,低聲道:“適才錢公子傳話,問公子,他要的東西備好了沒。”

小廝不敢擡頭。

大抵也知道錢公子要的是什麽東西。

是大公子替他抄的書。

在書院,白家兩位公子承包了那些個世家高門子弟抄書的活兒,已不是秘密,往日尚且有個二公子分擔,可自從過繼之後,二公子忙得脫不開身,也不抄了,寧願被打......

白尚書在世時,世家子弟們還會有所顧忌,如今人死了,白府兩位公子的日子只會愈發艱難。

小廝等了好一陣,才聽到白大公子的回話,“放心,都備好了。”



把白星南送走,晏長陵和白明霽又拐回了大街上。

酒席散後,時辰本就不早了,這番一耽擱,天色已到了黃昏。

太陽一落西,街頭的熱鬧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白日裏被學業和公務困了一日的公子老爺們,開始了夜裏的尋歡作樂。

一輛一輛的馬車朝著茶樓、酒樓徐徐駛去,經過一家酒樓錢前,車子還是終於還是堵上了。

這等情況只需要各家的馬夫下來相互周旋,晏長陵沒理會,正閉眼養神,卻突然聽到一聲,“晏兄?”

晏長陵睜眼,斜著身子撩起了簾子。

窗外是一位面熟的公子,但他一時叫不出名字。

對方見真是他,熱情地邀請道:“這不巧了嗎,樓上位置我已預備好了,晏兄移個步,咱們今日痛痛快快喝一場。”

晏長陵搖頭,“我很少飲酒。”

“啊?”對方沒反應過來,又道:“不喝酒也行,咱們聽聽曲兒,你這一趟回來,怕是連京城內有名的姑娘都不認識了。”

晏長陵面不改色,“原本也不認識。”

不認識什麽?

對方沒能理解他這話。

晏長陵淺笑不語。

那位公子終於察覺出了哪裏不對,悄聲問道:“馬車上是誰啊?”

晏長陵笑得更燦爛了,也沒隱瞞,“我夫人。”

那位公子一楞。

這回連著他前面的幾句話都聽明白了,忙道:“是元某唐突了,那就不打擾晏兄了,改日小弟再隨家父登門拜訪。”

晏長陵想起來了。

先前兵部元侍郎的兒子。

白之鶴一死,元侍郎升為了尚書,瞧這陣勢,今日應該也在這兒辦升遷宴了。

放下車簾,再轉過頭,便被小娘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想必誤會了,晏長陵下意識去解釋:“一個熟人。”

白明霽想的卻並非此事,還沈浸在適才他那一句“我夫人”中,頭一回聽時不覺,再聽,竟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繼“我女兒”、“大娘子”、“我阿姐”之外,她又多了一個身份。

“我夫人。”

晏長陵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開,袖子拂起來,彈了彈膝下並不存在的灰,“我很少去,真的,我對這些不太感興......”

“你有喜歡的人嗎?”白明霽突然問道。

本打算等到晚上再問,但此時坐在馬車內堵著,閑著也是閑著,有什麽事,她自來都是速戰速決。

對面的人聽得毫無防備,楞了楞,擡頭迎上小娘子的目光,面色盡量做到平靜,腦子裏卻已在翻騰倒海,瞬息之間將這個問題的所有答案和可能,都過了一遍,甚至把上輩子都回憶了一番,確定自己在外的名聲還可以,在小娘子又一次問道:“你有喜歡的姑娘嗎?”後,堅決搖頭,“沒有。”

之後便觀察著小娘子的神色。

見其面色認真,仿佛下定某種決心,篤定了一件大事,點了點頭,慎重地說了一個字,“行。”

行......

是什麽意思?

沒等他細想,坐下的馬車又是一頓,很快停了下來,這回是堵得紋絲不動了。

晏長陵掀開簾子問周清光,“怎麽回事?”

周清光胯|下的馬匹都過不去了,無奈道:“瞧來,這新上任的兵部尚書人緣不錯。”

晏長陵眉頭擰了擰,沒等他想出法子,身後的小娘子竟主動出聲邀請他,“夫君,要不逛逛?”



下了馬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晏長陵望著前方已沒入繁燈中的小娘子,遲遲沒從那一聲“夫君”中回過神。

他記得清楚,頭一回她主動喚他夫君,在大理寺,是怕他找岳梁的麻煩,特意來討好。

這一次呢?

猜不透她的心思,但總歸是好的。

如此倒開始反省自己了。

下回她若再叫自己‘夫君’,他就要回她一聲,“娘子。”

許是在家待久了,悶得慌,小娘子今日的興致挺高,不斷往鋪子裏鉆。

先是逛了一家文寶店,領他進去後,回頭問他:“有喜歡的嗎?”

晏長陵掃了一圈,今夜並不是他來買東西的,道:“家裏有,不必再添置。”

又到了一間玉鋪,都是些男子佩戴的掛件。

她又問:“要不要買一塊?”

盡管後來晏長陵再回憶此情此景,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奈何當時一片惘然,想著家裏的玉佩一大把,買回去也是蒙灰,便道:“家裏也有。”

小娘子繼續往前,目光四處巡視。

晏長陵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活了兩世,倒還是頭一回陪小娘子逛街。

一場堵車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成就了兩人的約會。

不用他另外再費神了。

就在今夜,他找個機會,問問小娘子,願不願意給他生個孩子,轟轟烈烈地過完這輩子。

打定了主意,招來周清光,“錢袋都給我。”

他今夜要散財,贏得美人笑。

大酆邊關的戰事雖不斷,但這京城的江寧一向太平,溫飽之後,便是更高的物質享受,幾十年來,江寧早就是一座燈火酒綠,繁華奢靡的都市。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找不著的,兩人各自在琳瑯滿目的街頭尋覓。

白明霽已經很久沒討人歡心過了。

母親喜歡好看的簪子,白明槿喜歡花,想讓她們開心,送上這兩樣東西,準沒錯。

但身旁的人喜歡什麽,她還沒有摸透。

文寶不喜歡,玉佩也不喜歡。

那他到底喜歡什麽。

又往前走了一段,回頭卻沒看到人,身後的郎君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落後了好一段,白明霽順著他目光一望,看到了一盞燈。

燈盞上繪著一道平安符。

很大很亮。

鬧市裏什麽稀奇八怪的東西都有。

最多的便是這類專門為郎君設置,來討姑娘歡心的東西。

這類燈。

不僅要錢,還要‘命’。

付了銀錢,得通過關卡才能得到。

曾經有一段日子,很受小情侶的青睞。

倒也不難。

也不是頭一回。

他想要,她給他就是。

晏長陵挺疑惑,自己也就離開了半年,這京城內怎麽都流行把平安符到處印了。

燈挺好看。

想起自己欠她的平安符,打算先買下這盞燈。

錢還沒掏出來,走去前面的小娘子突然折了回來,“你等等。”先他一步,從懷裏掏出了一兩銀子交給了鋪子老板娘,同她道:“點火吧。”

錢給了,接下來還要通關才能拿到燈。

晏長陵大多時候人在邊關,對京城內的這些把戲並不熟悉,等他反應過來,鋪子後面的一塊空地上已燃起了一個火圈。

關卡名曰:‘刀山火海’

都是噱頭,平日裏為了哄小情侶的把戲。

並非真的要刀山火海。

可地上的刀子雖假,火海卻是真的,水也是真的,否則沒了挑戰性,也逗不起人的興趣。

這類把戲,平日裏大多都是郎君為小娘子闖。

小娘子逗郎君的卻很少。

鋪子的老板娘一臉意外,正準備詢問,是不是搞錯了。

小娘子已經一頭沖了進去,沒有任何猶豫,從火圈裏穿出去,再從那水柱底下走出來。

最後一身濕漉漉地站在晏長陵身前,擡起頭,把手裏的那盞燈籠遞給他,昏黃的光亮照在她臉上,兩鬢發絲已被沾濕,緊貼在她面上,一雙眸子仿佛也被淋了水,洗過了一番,清澈又明亮,朝著他望來,唇角彎了彎,“喏,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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