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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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心悸
第54章
周洛雲傷了好幾處, 頭磕破，耳朵側頸都有劃傷，右肩還脫臼, 膝蓋翻滾時也被地上的石子劃破。
腳踝那裏也受了傷。
送回郊外的宅子後臉都白了, 額頭上溢出細密的汗，後背的衣衫也都被汗水洇濕。
整個人看著非常不好。
許是怕江怡擔心，他一直在強顏歡笑著，見江怡神色凝重, 他在一旁安撫，“沒事，不疼。”
頭上的傷不怎麽疼, 但脫臼的地方疼得要命, 他忍得很辛苦。
江怡是醫生，對他的傷心很了解, 不是他說不疼便認為不疼的, 她眉梢皺起, 囑咐道：“躺好, 別亂動。”
“好, 我不動。”如今江怡說什麽便是什麽，周洛雲當真不敢亂動了, 直挺挺躺著，等她施針。
江怡不知怎麽回事，今日有些心神不寧, 下針時沒控制好力道, 引來他蹙眉輕嘶。
她停下, 問：“怎麽了？”
“沒事。”周洛雲噙笑道，“剛癢了一下。”
江怡見他鼻尖上也溢出了汗, 知曉不是他講的那般，輕聲道：“忍一下，我輕點。”
她動作隨即慢了些許，呼吸也跟著放輕，房間裏靜的仿若連窗外樹葉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不知誰的呼吸先亂了，又是一聲輕嘶傳來。
江怡停下，“又痛了？”
周洛雲這次沒否認，點了下頭，“嗯，疼。”
江怡：“要不還是找其他大夫看吧。”
她作勢要站起，周洛雲一把按住她的手，仰頭看她，“不要找其他大夫，我只要你。”
那句“我只要你”在屋內回蕩了好久，連窗外的風兒都聽到了，吹拂的更加肆意。
沒多久，雪竹推門進來，哈著手說道：“小姐，下雪了。”
江怡偏頭去看，外面飄著飛揚的雪花，竹香回蕩在鼻息間。
這樣的雪若是下滿一日，會擋去回城的路，雪竹小聲問道：“若是再下，今日怕是不能回城了，要不要現在便走？”
趁著雪勢小，現在還能往回返。
江怡可以冒血前行但周洛雲不能，他肩上還有腳踝處的傷需要靜養，至少今日不能顛簸。
“在等等吧。”她道，“或許下午便不下了。”
雪竹看這樣子不像是不下的，“有些難，看這情景會下好久呢。”她問，“真不走嗎？”
“嗯，再等等。”怎麽說周洛雲也是為了救她而受傷，她不能把他扔在這裏。
“好，奴婢去看藥熬好了沒。”雪竹知道勸不動便不勸了，轉身離開。
周洛雲趁江怡分神之際攥住了她的手，指尖輕輕觸著，汲取著她手上的暖意。
須臾，見她沒有說什麽，也沒有掙紮要避開便把她的整只手包裹其中，輕輕揉捏。
他做夢都想這樣握著她，哪怕握一次也好，美夢成真，他覺得便是現在死了也無憾。
“窈窈，”他含情脈脈道，“傷的不是你，真好。”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像是石子落在平靜的湖面上瞬間激起水花，她的心也不再平靜。
漣漪散開，她輕咳一聲，佯裝慍怒道：“說什麽胡話呢。”
“不是胡話。”周洛雲道，“是真心話，我傷可以，你不行。”
江怡剛要問為何不行，他道：“我會心疼死。”
江怡：“……”
曾經的周洛雲可不會說這般的t知心話，更不會哄她，他可以對任何人和顏悅色，但獨獨不會對她。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端著夫君的架子，高高在上，讓她連仰視都要小心翼翼。
他是天，而她只是萬千塵埃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可有可無。
江怡思緒從游離中回來，她縮了下手指，抿抿唇，“大人說笑了，民女何德何能。”
“沒說笑，是真心話。”周洛雲側著身子急切剖白，“你信我，我心裏真是那般想的，甚至，我可以為了你去死。”
江怡手指一頓，眸光同他的對視上，“大人忘了嗎，我們已經——”
她想說，他們已經和離。
這樣的話周洛雲聽過太多次了，也知道該如何辯解，他道：“那時我不知自己的心意如何，故此放你離開。但現在我知曉了，我心悅你。”
他握緊江怡的手，深情道：“窈窈，我心悅你，願意為你去死。”
窗外的風突然變大，生生把門窗吹開，江怡的眼眸不知被風吹得還是其他，眼底澀澀的。
多年前的那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那日和離時他猙獰的面容她到現在還記得，還有那些傷人的話語，她也未曾忘記半分。
現在他說心悅她，她知覺得他在誆人，他怎麽會，根本不可能。
“大人是不是覺得民女好誆騙，隨便說兩句，便會相信？”江怡抽出手，神情淡淡，“這樣的話大人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的好。”
“你不信我？”周洛雲問道，“我要如何做你才信？”
江怡是不信，也沒想過要他如何自證，她取下他身上的銀針，“血止住了，至於其他的地方還要靜養，大人若是無礙的話，我先回城了。”
說著，她把銀針擦拭幹凈後放回了原處。
周洛雲好不容易把人喚出來怎麽甘願讓她如此回去，他不顧傷痛強行坐起，扣住她的手腕，猩紅眸子道：“我知道自己傷過你，讓你受了委屈，我賠給你好不好？”
賠？
他如何賠？
江怡輕嗤一聲：“大人說笑了。”
“沒有說笑，我賠你。”周洛雲眼角餘光瞥到了飛揚的雪花，定定道，“那日你在雪裏罰跪我未曾出面護你，今日我便賠給你。”
江怡沒懂他話裏的意思，眉梢蹙著等他下文。
周洛雲沒再說什麽，而是掀開被子下了床，只穿了褻衣，跛著腳朝外走去。
冷風吹在他身上，頃刻間吹走他身上的暖意，單薄的褻衣在風中擺動，露出了他紅腫的腳踝。
他走得很吃力，每走一步都要停上片刻，掙紮了一刻鐘的功夫他終於走到了庭院正中間，黑眸直視著江怡，撩起衣擺，重重跪了下去。
“窈窈，這是我賠你的。”他筆挺跪著。
江怡知道他愛亂來，但沒想到他會這般，她從屋內出來，喚道：“周洛雲你腿不要了嗎，你快起來。”
周洛雲：“這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何止這些，誰要你這樣還了。”江怡快步走下臺階，站定在周洛雲身前，低頭道，“起來。”
周洛雲仰起頭，雪花墜落到他黑眸中，泛起淡淡的漣漪，他搖搖頭，“除非你原諒我，不然我不起。”
“你在威脅我嗎？”江怡道，“用你的身體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乞求。”周洛雲哽咽著聲音說，“窈窈，我在求你原諒。”
“我要是不原諒你呢。”
“那便讓我跪死吧。”
江怡的杏眸也被風雪染紅，聲音肅冷，“那隨你吧。”
她沒停留，轉身折回屋內。
雪竹看著飄落的雪花，又是輕嘆又是嘖嘖，“小姐，那人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要是再跪下去會凍傷的，小姐不勸他進來嗎？”
江怡低頭翻看書籍，淡聲道：“他自己要跪的，同我何幹。”
“可他不是剛剛救了小姐嗎。”雪竹道，“這是他兩次酒小姐了。”
江怡思索片刻，擡起頭，“你去把他扶起來。”
雪竹：“是。”
須臾，雪竹折回來，“小姐，他不起。”
“那隨他跪著吧。”江怡道，“我要喝茶，你去燒來。”
雪竹：“是。”
江怡兩盞茶水下了肚，周洛雲還在外面跪著，雪染白了他的發絲，眼睫都是白的，像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背脊也不似方才的挺立，肩膀垂了下來，看得出，他非常痛苦。
“去扶他起來。”江怡道。
雪竹再次走出屋子扶人，還是無功而返。
榮錦跟著雪竹一起進來，見到江怡後屈膝跪下，“江大夫，求你救救主子。”
“是他自己不起來。”江怡道，“你應該去勸說他。”
“主子之所以不起來是因心中有愧。”榮錦道，“主子是在為了當年懲罰自己，現下只有江大夫勸說他才會聽，求您看在主子兩次救您的份上勸一起勸。”
“主子膝蓋上有舊傷，若是這般跪著，膝蓋怕是要保不住了。”
“求您了江大夫。”
榮錦對著地上咚咚兩下，額頭都磕破了。
雪竹也在一旁勸道：“小姐，還是讓右相大人起來吧。”
江怡放下杯盞，穿好氅衣後出了屋，外面的雪景同屋內看著很不一樣，雪更大了。
她步子臺階，走到周洛雲面前，看著他輕顫的樣子，秀眉攏起，只說了一句，“周洛雲，你起來。”
周洛雲所有的堅持，在聽到這句話後瓦解，唇抖著好半晌才發出聲音，“……好。”
她說的，他都會照做。
江怡沒扶他，周洛雲雙手撐著地面緩緩站起，跪了太長時間，加之他膝蓋上有傷，起身時扯動了傷口，引來錐心般的疼。
他在那裏僵了好久，直到疼痛減輕後才站起。
榮錦過來扶他，他擺了下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看他好像隨時要傾倒的樣子，一點都不可以。
“主子，還是讓我扶你吧。”榮錦道。
“不。”周洛雲沒看榮錦，他鎖著江怡的眸，問她，“冷麽？”
大雪加大風，當然冷了，江怡道：“冷。”
“那快點進屋。”他舍得讓自己痛死，但舍不得讓江怡冷半分，直起身後，率先邁開步子，“怎麽沒拿手爐。”
他想用自己的手給她捂一捂，後想起，他手也很冰，手指縮著收回，轉頭對榮錦說道：“去加炭。”
榮錦不敢耽擱，“是。”
周洛雲又吩咐婢女，“去熬些參湯來。”
婢女：“是。”
把人都支開了，他慢吞吞步上臺階，餘光裏一直在打量著著江怡，不確定她心情怎麽樣，有沒有變好？還是更生氣了？
“窈窈，”進門前他喚住她，“我知道了。”
江怡頓住，側身問道：“你知道什麽了？”
“知道帶著傷在雪裏跪的滋味，”周洛雲踉蹌著走過去，強行把她攬懷裏，“真的很難捱。”
親身體會後更能知曉她當日的痛苦，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對不起，我沒護好你。”周洛雲哽咽道。
江怡任他抱著，胳膊垂在身體兩側，眼角濕漉漉的，眼睫輕顫著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那些傷痛，不是他的三言兩語便能好的。
顯然周洛雲也意識到了這點，松開她後，後退兩步，“抱歉，剛剛是我逾矩了。”
他實在是太想抱她了，想哄她，想給她溫暖。
江怡道：“外面冷，先進去吧。”
她沒罵他，也沒打他，這對周洛雲來說已經是難得的了，至少比起之前他們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些。
“好，進去。”他側身先讓她進屋，隨後他才進的屋。
剛要說什麽，鼻子突然癢起來，然後便是一陣咳。
江怡看他面色便知他染了風寒，果不其然，周洛雲真生病了，下午便發起熱，後面高熱不退，一直在說胡話。
回程的路上時不時低吟出聲：“窈窈，我對不起你。”
“窈窈，別不理我。”
“窈窈，我好痛。”
江怡問他哪裏痛，他掀了掀眼皮，眼神有些無法聚焦，不知道是在看江怡還是看什麽，眼神朦朧，“心…痛。”
他問：“你能治嗎？”
江怡道：“不能。”
“我就知道你不能。”周洛雲說，“那我會不會痛死？”
“不會。”江怡示意雪竹給他蓋好氅衣，“你睡一覺就能好。”
“不能睡。”周洛雲眼角溢出淚珠，“這些年，我睡了許久，可醒來後都沒好。”
“窈窈不要我了，窈窈不要我了……”
江怡淡聲道：“不要便不要，你正好可以尋更好的。”
“不，不行。”周洛雲眼眸突然亮起，語t氣堅定道，“我只要她，只要她。”
四目相對，江怡的心莫名縮了些，低聲道：“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求也是無益。”
周洛雲精神恢覆了些，踉蹌坐起，也不管現在有誰看著，屈膝跪在了江怡面前，抓住她的手，聲淚俱下道：
“窈窈，沒有你，我真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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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回郊外的宅子後臉都白了, 額頭上溢出細密的汗，後背的衣衫也都被汗水洇濕。
整個人看著非常不好。
許是怕江怡擔心，他一直在強顏歡笑著，見江怡神色凝重, 他在一旁安撫，“沒事，不疼。”
頭上的傷不怎麽疼, 但脫臼的地方疼得要命, 他忍得很辛苦。
江怡是醫生，對他的傷心很了解, 不是他說不疼便認為不疼的, 她眉梢皺起, 囑咐道：“躺好, 別亂動。”
“好, 我不動。”如今江怡說什麽便是什麽，周洛雲當真不敢亂動了, 直挺挺躺著，等她施針。
江怡不知怎麽回事，今日有些心神不寧, 下針時沒控制好力道, 引來他蹙眉輕嘶。
她停下, 問：“怎麽了？”
“沒事。”周洛雲噙笑道，“剛癢了一下。”
江怡見他鼻尖上也溢出了汗, 知曉不是他講的那般，輕聲道：“忍一下，我輕點。”
她動作隨即慢了些許，呼吸也跟著放輕，房間裏靜的仿若連窗外樹葉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不知誰的呼吸先亂了，又是一聲輕嘶傳來。
江怡停下，“又痛了？”
周洛雲這次沒否認，點了下頭，“嗯，疼。”
江怡：“要不還是找其他大夫看吧。”
她作勢要站起，周洛雲一把按住她的手，仰頭看她，“不要找其他大夫，我只要你。”
那句“我只要你”在屋內回蕩了好久，連窗外的風兒都聽到了，吹拂的更加肆意。
沒多久，雪竹推門進來，哈著手說道：“小姐，下雪了。”
江怡偏頭去看，外面飄著飛揚的雪花，竹香回蕩在鼻息間。
這樣的雪若是下滿一日，會擋去回城的路，雪竹小聲問道：“若是再下，今日怕是不能回城了，要不要現在便走？”
趁著雪勢小，現在還能往回返。
江怡可以冒血前行但周洛雲不能，他肩上還有腳踝處的傷需要靜養，至少今日不能顛簸。
“在等等吧。”她道，“或許下午便不下了。”
雪竹看這樣子不像是不下的，“有些難，看這情景會下好久呢。”她問，“真不走嗎？”
“嗯，再等等。”怎麽說周洛雲也是為了救她而受傷，她不能把他扔在這裏。
“好，奴婢去看藥熬好了沒。”雪竹知道勸不動便不勸了，轉身離開。
周洛雲趁江怡分神之際攥住了她的手，指尖輕輕觸著，汲取著她手上的暖意。
須臾，見她沒有說什麽，也沒有掙紮要避開便把她的整只手包裹其中，輕輕揉捏。
他做夢都想這樣握著她，哪怕握一次也好，美夢成真，他覺得便是現在死了也無憾。
“窈窈，”他含情脈脈道，“傷的不是你，真好。”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像是石子落在平靜的湖面上瞬間激起水花，她的心也不再平靜。
漣漪散開，她輕咳一聲，佯裝慍怒道：“說什麽胡話呢。”
“不是胡話。”周洛雲道，“是真心話，我傷可以，你不行。”
江怡剛要問為何不行，他道：“我會心疼死。”
江怡：“……”
曾經的周洛雲可不會說這般的t知心話，更不會哄她，他可以對任何人和顏悅色，但獨獨不會對她。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端著夫君的架子，高高在上，讓她連仰視都要小心翼翼。
他是天，而她只是萬千塵埃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可有可無。
江怡思緒從游離中回來，她縮了下手指，抿抿唇，“大人說笑了，民女何德何能。”
“沒說笑，是真心話。”周洛雲側著身子急切剖白，“你信我，我心裏真是那般想的，甚至，我可以為了你去死。”
江怡手指一頓，眸光同他的對視上，“大人忘了嗎，我們已經——”
她想說，他們已經和離。
這樣的話周洛雲聽過太多次了，也知道該如何辯解，他道：“那時我不知自己的心意如何，故此放你離開。但現在我知曉了，我心悅你。”
他握緊江怡的手，深情道：“窈窈，我心悅你，願意為你去死。”
窗外的風突然變大，生生把門窗吹開，江怡的眼眸不知被風吹得還是其他，眼底澀澀的。
多年前的那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那日和離時他猙獰的面容她到現在還記得，還有那些傷人的話語，她也未曾忘記半分。
現在他說心悅她，她知覺得他在誆人，他怎麽會，根本不可能。
“大人是不是覺得民女好誆騙，隨便說兩句，便會相信？”江怡抽出手，神情淡淡，“這樣的話大人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的好。”
“你不信我？”周洛雲問道，“我要如何做你才信？”
江怡是不信，也沒想過要他如何自證，她取下他身上的銀針，“血止住了，至於其他的地方還要靜養，大人若是無礙的話，我先回城了。”
說著，她把銀針擦拭幹凈後放回了原處。
周洛雲好不容易把人喚出來怎麽甘願讓她如此回去，他不顧傷痛強行坐起，扣住她的手腕，猩紅眸子道：“我知道自己傷過你，讓你受了委屈，我賠給你好不好？”
賠？
他如何賠？
江怡輕嗤一聲：“大人說笑了。”
“沒有說笑，我賠你。”周洛雲眼角餘光瞥到了飛揚的雪花，定定道，“那日你在雪裏罰跪我未曾出面護你，今日我便賠給你。”
江怡沒懂他話裏的意思，眉梢蹙著等他下文。
周洛雲沒再說什麽，而是掀開被子下了床，只穿了褻衣，跛著腳朝外走去。
冷風吹在他身上，頃刻間吹走他身上的暖意，單薄的褻衣在風中擺動，露出了他紅腫的腳踝。
他走得很吃力，每走一步都要停上片刻，掙紮了一刻鐘的功夫他終於走到了庭院正中間，黑眸直視著江怡，撩起衣擺，重重跪了下去。
“窈窈，這是我賠你的。”他筆挺跪著。
江怡知道他愛亂來，但沒想到他會這般，她從屋內出來，喚道：“周洛雲你腿不要了嗎，你快起來。”
周洛雲：“這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何止這些，誰要你這樣還了。”江怡快步走下臺階，站定在周洛雲身前，低頭道，“起來。”
周洛雲仰起頭，雪花墜落到他黑眸中，泛起淡淡的漣漪，他搖搖頭，“除非你原諒我，不然我不起。”
“你在威脅我嗎？”江怡道，“用你的身體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乞求。”周洛雲哽咽著聲音說，“窈窈，我在求你原諒。”
“我要是不原諒你呢。”
“那便讓我跪死吧。”
江怡的杏眸也被風雪染紅，聲音肅冷，“那隨你吧。”
她沒停留，轉身折回屋內。
雪竹看著飄落的雪花，又是輕嘆又是嘖嘖，“小姐，那人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要是再跪下去會凍傷的，小姐不勸他進來嗎？”
江怡低頭翻看書籍，淡聲道：“他自己要跪的，同我何幹。”
“可他不是剛剛救了小姐嗎。”雪竹道，“這是他兩次酒小姐了。”
江怡思索片刻，擡起頭，“你去把他扶起來。”
雪竹：“是。”
須臾，雪竹折回來，“小姐，他不起。”
“那隨他跪著吧。”江怡道，“我要喝茶，你去燒來。”
雪竹：“是。”
江怡兩盞茶水下了肚，周洛雲還在外面跪著，雪染白了他的發絲，眼睫都是白的，像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背脊也不似方才的挺立，肩膀垂了下來，看得出，他非常痛苦。
“去扶他起來。”江怡道。
雪竹再次走出屋子扶人，還是無功而返。
榮錦跟著雪竹一起進來，見到江怡後屈膝跪下，“江大夫，求你救救主子。”
“是他自己不起來。”江怡道，“你應該去勸說他。”
“主子之所以不起來是因心中有愧。”榮錦道，“主子是在為了當年懲罰自己，現下只有江大夫勸說他才會聽，求您看在主子兩次救您的份上勸一起勸。”
“主子膝蓋上有舊傷，若是這般跪著，膝蓋怕是要保不住了。”
“求您了江大夫。”
榮錦對著地上咚咚兩下，額頭都磕破了。
雪竹也在一旁勸道：“小姐，還是讓右相大人起來吧。”
江怡放下杯盞，穿好氅衣後出了屋，外面的雪景同屋內看著很不一樣，雪更大了。
她步子臺階，走到周洛雲面前，看著他輕顫的樣子，秀眉攏起，只說了一句，“周洛雲，你起來。”
周洛雲所有的堅持，在聽到這句話後瓦解，唇抖著好半晌才發出聲音，“……好。”
她說的，他都會照做。
江怡沒扶他，周洛雲雙手撐著地面緩緩站起，跪了太長時間，加之他膝蓋上有傷，起身時扯動了傷口，引來錐心般的疼。
他在那裏僵了好久，直到疼痛減輕後才站起。
榮錦過來扶他，他擺了下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看他好像隨時要傾倒的樣子，一點都不可以。
“主子，還是讓我扶你吧。”榮錦道。
“不。”周洛雲沒看榮錦，他鎖著江怡的眸，問她，“冷麽？”
大雪加大風，當然冷了，江怡道：“冷。”
“那快點進屋。”他舍得讓自己痛死，但舍不得讓江怡冷半分，直起身後，率先邁開步子，“怎麽沒拿手爐。”
他想用自己的手給她捂一捂，後想起，他手也很冰，手指縮著收回，轉頭對榮錦說道：“去加炭。”
榮錦不敢耽擱，“是。”
周洛雲又吩咐婢女，“去熬些參湯來。”
婢女：“是。”
把人都支開了，他慢吞吞步上臺階，餘光裏一直在打量著著江怡，不確定她心情怎麽樣，有沒有變好？還是更生氣了？
“窈窈，”進門前他喚住她，“我知道了。”
江怡頓住，側身問道：“你知道什麽了？”
“知道帶著傷在雪裏跪的滋味，”周洛雲踉蹌著走過去，強行把她攬懷裏，“真的很難捱。”
親身體會後更能知曉她當日的痛苦，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對不起，我沒護好你。”周洛雲哽咽道。
江怡任他抱著，胳膊垂在身體兩側，眼角濕漉漉的，眼睫輕顫著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那些傷痛，不是他的三言兩語便能好的。
顯然周洛雲也意識到了這點，松開她後，後退兩步，“抱歉，剛剛是我逾矩了。”
他實在是太想抱她了，想哄她，想給她溫暖。
江怡道：“外面冷，先進去吧。”
她沒罵他，也沒打他，這對周洛雲來說已經是難得的了，至少比起之前他們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些。
“好，進去。”他側身先讓她進屋，隨後他才進的屋。
剛要說什麽，鼻子突然癢起來，然後便是一陣咳。
江怡看他面色便知他染了風寒，果不其然，周洛雲真生病了，下午便發起熱，後面高熱不退，一直在說胡話。
回程的路上時不時低吟出聲：“窈窈，我對不起你。”
“窈窈，別不理我。”
“窈窈，我好痛。”
江怡問他哪裏痛，他掀了掀眼皮，眼神有些無法聚焦，不知道是在看江怡還是看什麽，眼神朦朧，“心…痛。”
他問：“你能治嗎？”
江怡道：“不能。”
“我就知道你不能。”周洛雲說，“那我會不會痛死？”
“不會。”江怡示意雪竹給他蓋好氅衣，“你睡一覺就能好。”
“不能睡。”周洛雲眼角溢出淚珠，“這些年，我睡了許久，可醒來後都沒好。”
“窈窈不要我了，窈窈不要我了……”
江怡淡聲道：“不要便不要，你正好可以尋更好的。”
“不，不行。”周洛雲眼眸突然亮起，語t氣堅定道，“我只要她，只要她。”
四目相對，江怡的心莫名縮了些，低聲道：“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求也是無益。”
周洛雲精神恢覆了些，踉蹌坐起，也不管現在有誰看著，屈膝跪在了江怡面前，抓住她的手，聲淚俱下道：
“窈窈，沒有你，我真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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