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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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跪了
第48章
周洛雲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周圍的好像一下子安靜下來，他什麽也聽不到了，只有眼前灼眼的一幕。
他們含笑深情對望, 眼睛盡是彼此。
恍惚的, 周洛雲憶起了從前，她也曾用這般癡纏的眼神凝視他，溫柔地喚他夫君，只是物是人非, 現在的她眼中早已沒了他的蹤影。
周洛雲征楞看著，胸腔裏似乎有什麽在叫囂，扯著他皮肉啃噬, 須臾間, 疼痛蔓延至全身。
他想推開宋澈，想把江怡護在懷裏, 想為她拭去裙擺的塵埃, 想為她梳理鬢角淩亂的發絲, 他想為她做很多很多。
然而, 他什麽都不能做, 只能靜靜看著，看著那把無形的短刀再次插進自己的胸口, 翻滾攪動，直至他周身溢滿汗，冷風拂上, 凍徹心扉。
周洛雲不知自己這樣看了多久, 眼眸澀澀的, 眨動間有什麽掉落，又被湧來的冷風吹走, 只留下刀削般的疼。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裏剛剛長好的傷口再次裂開，有血突突冒著，那是他昨夜不小心弄傷的，口子很深，可見骨。
榮錦要請大夫，他沒允，那時他想的是，痛吧，是他該受的。
不知誰輕呼了一聲：“大人，你手受傷了，要趕快去包紮一下。”
周洛雲腦海中再次有了癡心妄想，倘若她知曉他受傷，是不是還還會同曾經那般擔憂。
他沒制止那人的話，而是收回視線去看江怡，期翼著，她能對他有一絲關心，一點便好。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總會越發。
江怡根本沒聽到旁人的話，她還在同宋澈含笑說著什麽，兩人的頭靠得很近，從周洛雲這個角度看過去，幾乎要挨上。
周洛雲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怎麽又忘了，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他了。
手指慢慢縮起，他擋住了掌心的傷疤，就好似把心上的傷口也給遮擋了起來。
掩耳盜鈴還是不行，即便擋著，疼痛依然還在，且越發重了。
他喚了聲：“窈窈。”
江怡未曾理會。
他再次喚了聲：“江怡。”
她依然未應。
原來，不在意你的人，是連聲音都聽不到的。
驀地，他想起曾經他也這般，當江怡紅著杏眸同他講什麽時，他好像也未應。
彼時不知她心裏的苦，現在完全體會到了，比吃了黃連還難捱，比挨了一刀還痛。
窈窈……
我錯了。
真的錯了。
後悔伴著海風橫沖直撞湧上來，四肢百骸被痛意攏著，周洛雲隱隱有些站不穩。
他下意識伸手去扶什麽，誰知碰觸到了利器，另一只手掌心也受了傷，血順勢滴落下來，沒人註意到他臉色有多麽蒼白，身形有多麽不穩。
歡呼聲傳來，他聽到了宋澈的聲音，“你喜歡看皮影戲？”
江怡：“嗯。”
宋澈：“正好我母親生辰，我把戲班子請進府，到時你記得來，我陪你一起看。”
江怡：“好。”
記憶就是這樣，無時無刻不被掀開，她也問過同樣的話，“母親生辰請了戲班，會演皮影戲，一起看可好？”
他那時怎麽回答的？
他道：“公務繁忙，不得空，你同母親嫂嫂一起看。”
她欲言又止：“可…我想同你一起看。”
他冷聲道：“江怡，別無理取鬧。”
是的，那日他便是這樣拒絕她的，提醒她莫要無理取鬧。
他怎麽那般可惡呢？
周洛雲懲罰似地掐上自己的掌心，想讓痛楚來的更重些，如他所願，痛楚加重，呼吸都跟著變得急促起來。
他身子弓著，看上去非常難過。
有人問他：“大人，您沒事吧？”
周洛雲慘白著臉搖搖頭，“無事。”
榮錦從後方走過來，看了眼親昵談笑的江怡和宋澈，走到周洛雲身側，低聲道：“主子，宮裏來了人。”
言罷，周洛雲忍著痛楚直起身，眼神裏流淌著不舍和難過，淡聲道：“人在哪？”
榮錦：“驛館。”
周洛雲：“好。”
他走前再次看向江怡，這次喚出的聲音大了些，“江大夫。”
江怡聽到聲音轉頭看過來，裝不熟地說道：“大人有事？”
海風湊巧吹過來，吹動了周洛雲身上的氅衣，他解開衣襟上的帶子，脫下，遞給江怡，“天冷，穿著會暖和些。”
周圍眾人眼巴巴瞧過來，江怡淡掃一眼後，說道：“謝謝，不必。”
她沒收周洛雲的氅衣，而是接過了宋澈命人送來的手爐，她對宋澈永遠都是和煦的，聲音輕軟，“阿澈，謝謝。”
她叫他阿澈，可她叫卻叫他，大人。
他也想做她的阿洛。
……
宮裏來人的意思是要周洛雲回帝京，天子等不急要見他，周洛雲以事情未完為由未曾同行，只道忙完會立刻回帝京。
天子似乎知曉勸不動，還讓傳旨的太監帶來了信箋。
周洛雲看後神色變暗，榮錦擡眸看了一眼，信箋上寫的是，他若再不回來，相府眾人危矣。
等傳旨的太監離開後，榮錦問道：“主子，回麽？”
周洛雲先少任性，每次都是以大局為重，這次他想為自己活一次，沈聲道：“不回。”
他之所以不回，是篤定天子不會對相府的人做什麽，且他同江怡的七日之約只剩四日，他錯失了五年，不想再錯失最後的四日。
榮錦道：“主子若是再不折返，怕是天子真要發怒。”
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誰都懂，再好的脾氣也架不住一次次失望，榮錦眼皮突突跳著，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周洛雲道：“無妨。”
即便是雷霆之怒，他也要留下，這次他最後能把江怡求回去的機會了，他不能失去。
……
江怡不知周洛雲心中所想，若是知曉的話萬不會同意周洛雲的七日之約。
這日她同宋澈臨近晌午時才折返，途中經過一酒樓，宋澈邀約一起用午膳，江怡猶豫片刻點頭同意。
飯間，宋澈說了很多關於帝京的事，江怡淺淺應著，莫名覺得那些年仿若隔世一般。
原來，她已經離開這麽久了。
宋澈問道：“可否想去帝京看看？”
江怡淡聲道：“不想。”
宋澈道：“因為之前的事？”
“也不全是。”江怡道，“我很喜歡宣城，這輩子都不打算離開，至於帝京，那裏早已沒了我惦念的人，回與不回又何妨。”
言罷，宋澈唇角輕勾，給她倒了些茶水，“對，沒什麽好回的。”
他之所以這般問，也是在試探江怡，他想知道江怡的心思，想確定她是否會離開。
“宋澈，你有話大可直接問我，不必如此，”江怡蕙質蘭心一下子猜出宋澈用意，告知他，“我來宣城那日便做好了久居的準備，不然為何購置田產。”
說到田產，江怡自從來到宣城後斷斷續續購置了一些，還有鋪子，她也買了些，都是她日後傍身之物。
她與之前的她，是真真不一樣了，不會再傻傻等著別人的施舍。
“如此甚好。”宋澈道，“我以茶代酒，敬你。”
江怡舉杯，含笑道t：“是我敬你才對，多謝你這些年的照拂。”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宋澈眸光灼灼道，“我只盼你好。”
江怡道：“我也是。”
宣城到底是太小了，他們不知，周洛雲此時便在他們右側的房間用膳，他們的話也悉數落進了周洛雲耳中。
她不走，她要永遠呆在宣城。
周洛雲握著酒杯的手慢慢縮進，杯子險些被捏碎。
蘇仲似乎沒註意到他的異樣，侃侃而談道：“江大夫同宋公子真是天作之合，看來，不日便可吃到他們的喜酒了。”
蘇仲大抵是真喝多了，話比平時多了很多，“大人有所不知，宋家這樣的鄉紳之家原是有很多名門貴女想嫁的，只是宋公子心悅江大夫，早早便放出了話，非江大夫不娶，這才斷了那些貴女們的念頭。”
“哈哈，他們真乃絕配。”
“絕配？”周洛雲掀眸看過去，聲音肅冷，“哪裏配了？”
“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不是絕配是什麽。”蘇仲這時還沒發現周洛雲的不妥，說著討打的話，“等他們成親，大人也要討一杯喜酒喝才是。”
“啪。”周洛雲手中的酒杯應聲碎裂，手指劃出道道傷口，有血冒出來。
蘇仲驚呼，“大人，您的手。”
周洛雲從懷中掏出帕巾慢慢擦拭，眸光落蘇仲臉上，淡聲道：“蘇縣令覺得江大夫同宋公子很配，嗯？”
“是……”蘇仲頓悟，搖頭，“不是，不是。”
周洛雲扔掉帕巾，“既然不是，以後不要再隨意亂言，不然——”
他眸光看向掉在地上的茶盞碎片。
蘇仲會意，抿唇咽咽口水，“大人說的是，下官記住了。”
蘇仲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右相大人喜歡江大夫，只是…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呢？
江大夫同右相…這不般配啊。
周洛雲嗯了一聲，“蘇縣令有話要講？”
“沒，沒。”蘇仲擡袖擦拭額頭上的汗漬，手指抖得不成樣子，暗暗告誡自己，以後萬不可再亂言。
不然會沒命。
後面周洛雲沒再開口講話，一直側耳聽著江怡同宋澈交談。
宋澈給江怡夾了些魚肉，還告知她，魚刺已經剔除幹凈，她可以放心吃，不會被刺到。
江怡淡笑道：“阿澈，你把我當小孩子了嗎。”
宋澈笑笑，“不是小孩子，是心尖上的人。”
江怡沒了聲音，片刻後再度開口，“這道青筍不錯，你嘗嘗。”
宋澈噙笑道：“好，我吃。”
吃完，江怡發現他脖頸上有紅疹，她蹙眉問：“既然不能吃，為何要吃？”
宋澈道：“你給的，我當然要。”
江怡脫口而出，“若我給你砒霜你也吃麽？”
她只是隨口一講，沒料想，宋澈竟然說：“是，你給的我都吃，砒霜也吃。”
周洛雲聽到這，下頜繃緊，殺人的寒光從眸中溢出，他凝視著那扇墻，幾乎要把它戳穿。
蘇仲大氣不敢出，連吞咽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掀眸窺視，看到周洛雲神色除了肅冷外，還有無法形容的落寞。
那是失去心愛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蘇仲恍然大悟，怪不得右相看江大夫的眼神總是那樣奇怪，還總是旁敲側擊打聽她的去向，生病也不許其他大夫診治只允許江大夫看病，一切的一切皆是因為右相喜歡江大夫。
蘇仲背脊挺直，越發不敢動彈了。
那些擾人的聲音還在涓涓流淌而來，江怡話語輕柔，聽著像是在輕哄，“其他的先不要講了，來，先把藥吃了。”
“我不喜歡吃藥。”宋澈道，“苦。”
“你都多大了，還怕苦。”她把店小二叫來，要了些蜜餞，遞給宋澈，“這些可以吃了吧。”
宋澈忍著癢又道：“你餵我吃。”
江怡揚眉輕笑，“好，我餵你。”
那端沒了聲音，周洛雲的眉梢攏得更緊了，他想象著他們此時在做什麽，她纖細的手指捏著藥丸放他口中，他含情脈脈註視她。
她眼眸裏含著笑意，給他遞上水，他低頭喝下，她把蜜餞遞上，他張嘴含住。
或許，他唇瓣會碰觸到她的指尖……
親昵的畫面在眼前浮現，一波波痛意如刀子般襲來，他被砍得支離破碎，最後只剩殘破的軀體。
耐不住，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蘇仲伸手去扶他，被他揮開，他踉蹌著步出房間，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擡手欲敲門，觸上時又停住。
腦海中有聲音傳來，你這樣魯莽敲門，她會不快，她若是不快，日後你再想見她就難了。
你可要想清楚。
周洛雲從未這樣瞻前顧後過，所有的躊躇皆是因為她，他不想惹她不快，更不想見不到她。
手指慢慢縮回，垂落到身側，他頹廢轉身離去。
……
後來聽聞，這日宋澈還帶著江怡一起去看了花燈，他們還猜了燈謎，得了許多燈籠，都放在了府裏。
江怡日看夜也看，歡喜的不得了。
周洛雲問榮錦，“你會做燈籠嗎？”
榮錦微頓，“什麽？”
周洛雲又道：“去那些紙來，我要做燈籠。”
他一日一夜未曾出房間，從天亮忙到天黑，又從天黑忙到天亮，早膳都未曾用，便驅車去了江怡府門外等著。
江怡出府，遠遠看到他，笑意褪去，走了過來，“大人何事？”
周洛雲邀她上車一敘，江怡道：“我今日還要出診。”
“不會耽擱太久，”周洛雲道，“片刻便好。”
江怡上了馬車，看著車內的燈籠微頓，“這是？”
周洛雲噙笑道：“送給你的。”
他做了一日一夜，三餐未進食，水都未曾喝，只想著快些做好送給她。
江怡淡掃一眼，“大人有心了。”
周洛雲聞言，沁著紅血絲的眸子裏淌出笑意，還好，她沒婉拒。
只是歡愉不過剎那，又聽她說：“已經有人送給我了，至於大人做的這些，還是送給其他人吧。”
她…不要他的。
言罷，她要走，周洛雲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把她推倒在軟榻上，用手護住她的頭，雙膝跪在她身前，聲音沙啞道：
“窈窈，我做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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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周洛雲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周圍的好像一下子安靜下來，他什麽也聽不到了，只有眼前灼眼的一幕。
他們含笑深情對望, 眼睛盡是彼此。
恍惚的, 周洛雲憶起了從前，她也曾用這般癡纏的眼神凝視他，溫柔地喚他夫君，只是物是人非, 現在的她眼中早已沒了他的蹤影。
周洛雲征楞看著，胸腔裏似乎有什麽在叫囂，扯著他皮肉啃噬, 須臾間, 疼痛蔓延至全身。
他想推開宋澈，想把江怡護在懷裏, 想為她拭去裙擺的塵埃, 想為她梳理鬢角淩亂的發絲, 他想為她做很多很多。
然而, 他什麽都不能做, 只能靜靜看著，看著那把無形的短刀再次插進自己的胸口, 翻滾攪動，直至他周身溢滿汗，冷風拂上, 凍徹心扉。
周洛雲不知自己這樣看了多久, 眼眸澀澀的, 眨動間有什麽掉落，又被湧來的冷風吹走, 只留下刀削般的疼。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裏剛剛長好的傷口再次裂開，有血突突冒著，那是他昨夜不小心弄傷的，口子很深，可見骨。
榮錦要請大夫，他沒允，那時他想的是，痛吧，是他該受的。
不知誰輕呼了一聲：“大人，你手受傷了，要趕快去包紮一下。”
周洛雲腦海中再次有了癡心妄想，倘若她知曉他受傷，是不是還還會同曾經那般擔憂。
他沒制止那人的話，而是收回視線去看江怡，期翼著，她能對他有一絲關心，一點便好。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總會越發。
江怡根本沒聽到旁人的話，她還在同宋澈含笑說著什麽，兩人的頭靠得很近，從周洛雲這個角度看過去，幾乎要挨上。
周洛雲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怎麽又忘了，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他了。
手指慢慢縮起，他擋住了掌心的傷疤，就好似把心上的傷口也給遮擋了起來。
掩耳盜鈴還是不行，即便擋著，疼痛依然還在，且越發重了。
他喚了聲：“窈窈。”
江怡未曾理會。
他再次喚了聲：“江怡。”
她依然未應。
原來，不在意你的人，是連聲音都聽不到的。
驀地，他想起曾經他也這般，當江怡紅著杏眸同他講什麽時，他好像也未應。
彼時不知她心裏的苦，現在完全體會到了，比吃了黃連還難捱，比挨了一刀還痛。
窈窈……
我錯了。
真的錯了。
後悔伴著海風橫沖直撞湧上來，四肢百骸被痛意攏著，周洛雲隱隱有些站不穩。
他下意識伸手去扶什麽，誰知碰觸到了利器，另一只手掌心也受了傷，血順勢滴落下來，沒人註意到他臉色有多麽蒼白，身形有多麽不穩。
歡呼聲傳來，他聽到了宋澈的聲音，“你喜歡看皮影戲？”
江怡：“嗯。”
宋澈：“正好我母親生辰，我把戲班子請進府，到時你記得來，我陪你一起看。”
江怡：“好。”
記憶就是這樣，無時無刻不被掀開，她也問過同樣的話，“母親生辰請了戲班，會演皮影戲，一起看可好？”
他那時怎麽回答的？
他道：“公務繁忙，不得空，你同母親嫂嫂一起看。”
她欲言又止：“可…我想同你一起看。”
他冷聲道：“江怡，別無理取鬧。”
是的，那日他便是這樣拒絕她的，提醒她莫要無理取鬧。
他怎麽那般可惡呢？
周洛雲懲罰似地掐上自己的掌心，想讓痛楚來的更重些，如他所願，痛楚加重，呼吸都跟著變得急促起來。
他身子弓著，看上去非常難過。
有人問他：“大人，您沒事吧？”
周洛雲慘白著臉搖搖頭，“無事。”
榮錦從後方走過來，看了眼親昵談笑的江怡和宋澈，走到周洛雲身側，低聲道：“主子，宮裏來了人。”
言罷，周洛雲忍著痛楚直起身，眼神裏流淌著不舍和難過，淡聲道：“人在哪？”
榮錦：“驛館。”
周洛雲：“好。”
他走前再次看向江怡，這次喚出的聲音大了些，“江大夫。”
江怡聽到聲音轉頭看過來，裝不熟地說道：“大人有事？”
海風湊巧吹過來，吹動了周洛雲身上的氅衣，他解開衣襟上的帶子，脫下，遞給江怡，“天冷，穿著會暖和些。”
周圍眾人眼巴巴瞧過來，江怡淡掃一眼後，說道：“謝謝，不必。”
她沒收周洛雲的氅衣，而是接過了宋澈命人送來的手爐，她對宋澈永遠都是和煦的，聲音輕軟，“阿澈，謝謝。”
她叫他阿澈，可她叫卻叫他，大人。
他也想做她的阿洛。
……
宮裏來人的意思是要周洛雲回帝京，天子等不急要見他，周洛雲以事情未完為由未曾同行，只道忙完會立刻回帝京。
天子似乎知曉勸不動，還讓傳旨的太監帶來了信箋。
周洛雲看後神色變暗，榮錦擡眸看了一眼，信箋上寫的是，他若再不回來，相府眾人危矣。
等傳旨的太監離開後，榮錦問道：“主子，回麽？”
周洛雲先少任性，每次都是以大局為重，這次他想為自己活一次，沈聲道：“不回。”
他之所以不回，是篤定天子不會對相府的人做什麽，且他同江怡的七日之約只剩四日，他錯失了五年，不想再錯失最後的四日。
榮錦道：“主子若是再不折返，怕是天子真要發怒。”
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誰都懂，再好的脾氣也架不住一次次失望，榮錦眼皮突突跳著，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周洛雲道：“無妨。”
即便是雷霆之怒，他也要留下，這次他最後能把江怡求回去的機會了，他不能失去。
……
江怡不知周洛雲心中所想，若是知曉的話萬不會同意周洛雲的七日之約。
這日她同宋澈臨近晌午時才折返，途中經過一酒樓，宋澈邀約一起用午膳，江怡猶豫片刻點頭同意。
飯間，宋澈說了很多關於帝京的事，江怡淺淺應著，莫名覺得那些年仿若隔世一般。
原來，她已經離開這麽久了。
宋澈問道：“可否想去帝京看看？”
江怡淡聲道：“不想。”
宋澈道：“因為之前的事？”
“也不全是。”江怡道，“我很喜歡宣城，這輩子都不打算離開，至於帝京，那裏早已沒了我惦念的人，回與不回又何妨。”
言罷，宋澈唇角輕勾，給她倒了些茶水，“對，沒什麽好回的。”
他之所以這般問，也是在試探江怡，他想知道江怡的心思，想確定她是否會離開。
“宋澈，你有話大可直接問我，不必如此，”江怡蕙質蘭心一下子猜出宋澈用意，告知他，“我來宣城那日便做好了久居的準備，不然為何購置田產。”
說到田產，江怡自從來到宣城後斷斷續續購置了一些，還有鋪子，她也買了些，都是她日後傍身之物。
她與之前的她，是真真不一樣了，不會再傻傻等著別人的施舍。
“如此甚好。”宋澈道，“我以茶代酒，敬你。”
江怡舉杯，含笑道t：“是我敬你才對，多謝你這些年的照拂。”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宋澈眸光灼灼道，“我只盼你好。”
江怡道：“我也是。”
宣城到底是太小了，他們不知，周洛雲此時便在他們右側的房間用膳，他們的話也悉數落進了周洛雲耳中。
她不走，她要永遠呆在宣城。
周洛雲握著酒杯的手慢慢縮進，杯子險些被捏碎。
蘇仲似乎沒註意到他的異樣，侃侃而談道：“江大夫同宋公子真是天作之合，看來，不日便可吃到他們的喜酒了。”
蘇仲大抵是真喝多了，話比平時多了很多，“大人有所不知，宋家這樣的鄉紳之家原是有很多名門貴女想嫁的，只是宋公子心悅江大夫，早早便放出了話，非江大夫不娶，這才斷了那些貴女們的念頭。”
“哈哈，他們真乃絕配。”
“絕配？”周洛雲掀眸看過去，聲音肅冷，“哪裏配了？”
“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不是絕配是什麽。”蘇仲這時還沒發現周洛雲的不妥，說著討打的話，“等他們成親，大人也要討一杯喜酒喝才是。”
“啪。”周洛雲手中的酒杯應聲碎裂，手指劃出道道傷口，有血冒出來。
蘇仲驚呼，“大人，您的手。”
周洛雲從懷中掏出帕巾慢慢擦拭，眸光落蘇仲臉上，淡聲道：“蘇縣令覺得江大夫同宋公子很配，嗯？”
“是……”蘇仲頓悟，搖頭，“不是，不是。”
周洛雲扔掉帕巾，“既然不是，以後不要再隨意亂言，不然——”
他眸光看向掉在地上的茶盞碎片。
蘇仲會意，抿唇咽咽口水，“大人說的是，下官記住了。”
蘇仲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右相大人喜歡江大夫，只是…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呢？
江大夫同右相…這不般配啊。
周洛雲嗯了一聲，“蘇縣令有話要講？”
“沒，沒。”蘇仲擡袖擦拭額頭上的汗漬，手指抖得不成樣子，暗暗告誡自己，以後萬不可再亂言。
不然會沒命。
後面周洛雲沒再開口講話，一直側耳聽著江怡同宋澈交談。
宋澈給江怡夾了些魚肉，還告知她，魚刺已經剔除幹凈，她可以放心吃，不會被刺到。
江怡淡笑道：“阿澈，你把我當小孩子了嗎。”
宋澈笑笑，“不是小孩子，是心尖上的人。”
江怡沒了聲音，片刻後再度開口，“這道青筍不錯，你嘗嘗。”
宋澈噙笑道：“好，我吃。”
吃完，江怡發現他脖頸上有紅疹，她蹙眉問：“既然不能吃，為何要吃？”
宋澈道：“你給的，我當然要。”
江怡脫口而出，“若我給你砒霜你也吃麽？”
她只是隨口一講，沒料想，宋澈竟然說：“是，你給的我都吃，砒霜也吃。”
周洛雲聽到這，下頜繃緊，殺人的寒光從眸中溢出，他凝視著那扇墻，幾乎要把它戳穿。
蘇仲大氣不敢出，連吞咽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掀眸窺視，看到周洛雲神色除了肅冷外，還有無法形容的落寞。
那是失去心愛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蘇仲恍然大悟，怪不得右相看江大夫的眼神總是那樣奇怪，還總是旁敲側擊打聽她的去向，生病也不許其他大夫診治只允許江大夫看病，一切的一切皆是因為右相喜歡江大夫。
蘇仲背脊挺直，越發不敢動彈了。
那些擾人的聲音還在涓涓流淌而來，江怡話語輕柔，聽著像是在輕哄，“其他的先不要講了，來，先把藥吃了。”
“我不喜歡吃藥。”宋澈道，“苦。”
“你都多大了，還怕苦。”她把店小二叫來，要了些蜜餞，遞給宋澈，“這些可以吃了吧。”
宋澈忍著癢又道：“你餵我吃。”
江怡揚眉輕笑，“好，我餵你。”
那端沒了聲音，周洛雲的眉梢攏得更緊了，他想象著他們此時在做什麽，她纖細的手指捏著藥丸放他口中，他含情脈脈註視她。
她眼眸裏含著笑意，給他遞上水，他低頭喝下，她把蜜餞遞上，他張嘴含住。
或許，他唇瓣會碰觸到她的指尖……
親昵的畫面在眼前浮現，一波波痛意如刀子般襲來，他被砍得支離破碎，最後只剩殘破的軀體。
耐不住，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蘇仲伸手去扶他，被他揮開，他踉蹌著步出房間，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擡手欲敲門，觸上時又停住。
腦海中有聲音傳來，你這樣魯莽敲門，她會不快，她若是不快，日後你再想見她就難了。
你可要想清楚。
周洛雲從未這樣瞻前顧後過，所有的躊躇皆是因為她，他不想惹她不快，更不想見不到她。
手指慢慢縮回，垂落到身側，他頹廢轉身離去。
……
後來聽聞，這日宋澈還帶著江怡一起去看了花燈，他們還猜了燈謎，得了許多燈籠，都放在了府裏。
江怡日看夜也看，歡喜的不得了。
周洛雲問榮錦，“你會做燈籠嗎？”
榮錦微頓，“什麽？”
周洛雲又道：“去那些紙來，我要做燈籠。”
他一日一夜未曾出房間，從天亮忙到天黑，又從天黑忙到天亮，早膳都未曾用，便驅車去了江怡府門外等著。
江怡出府，遠遠看到他，笑意褪去，走了過來，“大人何事？”
周洛雲邀她上車一敘，江怡道：“我今日還要出診。”
“不會耽擱太久，”周洛雲道，“片刻便好。”
江怡上了馬車，看著車內的燈籠微頓，“這是？”
周洛雲噙笑道：“送給你的。”
他做了一日一夜，三餐未進食，水都未曾喝，只想著快些做好送給她。
江怡淡掃一眼，“大人有心了。”
周洛雲聞言，沁著紅血絲的眸子裏淌出笑意，還好，她沒婉拒。
只是歡愉不過剎那，又聽她說：“已經有人送給我了，至於大人做的這些，還是送給其他人吧。”
她…不要他的。
言罷，她要走，周洛雲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把她推倒在軟榻上，用手護住她的頭，雙膝跪在她身前，聲音沙啞道：
“窈窈，我做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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