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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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掉眼淚, 楚存闕低下頭問：“怎麽了，不高興？”
他保證：“我往後，再不如此了。”
“誰要你保證了。”玉胭胡亂抹了把眼淚, 瞪他一眼, “在你眼裏, 我豈是那種，胡攪蠻纏, 絲毫不通情達理之人？”
玉胭問他：“那接下來，你當如何？”
她像一只小貓, 從前怕生時, 在他面前，有意避開，不敢伸長爪子, 如今也敢張牙舞爪了。
楚存闕沒有隱瞞：“從皇室裏，挑出一人登上帝位。”
玉胭想起上輩子, 他分明登上了帝位，“可……”
楚存闕見她出神：“怎麽了？”
玉胭搖搖頭：“沒、沒怎麽。”
她又問：“聽聞你受了傷, 今日可有上藥？”
前幾日倒也差人進宮問過，都說楚存闕傷處不嚴重，今日見到, 確實不像嚴重的模樣。
他答：“上過。”
他目光掃過玉胭手中的包袱, “這是？”
玉胭道：“原是想要進宮見你，誰知你已經回來, 這是給你收拾的衣裳。”
楚存闕往前掃了掃, 瞧見交疊放在桌上的碎片。
玉胭解釋：“是你箱子裏的陶瓷娃娃, 那夜金吾衛搜查，摔壞了, 我正想隔幾日後，拿去鋪子裏修好。”
“不必。”楚存闕指尖修長，拿起一塊碎片。
“啊？”玉胭想問為何，她聽李伯說，他很喜歡這只陶瓷娃娃。
楚存闕眼尾往下壓了壓，知玉胭誤會他是不想要這只陶瓷娃娃了，“我可以修。”
他到屋內取了工具來，挽起袖子。
他修陶瓷娃娃時，玉胭就坐在一旁靜靜看。
陶瓷娃娃都碎成這樣了，他也能修麽？
他道：“從前修過，知道該如何修。”
在玉家時，他修過。
最開始知道玉胭討厭他時，他確實，沒法做到無動於衷，沒法坦然接受。總有一個過程，從不願接受，但慢慢接受，他只是這個過程裏，沒花費太多時間。
他還記得，玉胭第一日對他表現出不喜，是一日早膳過後。
玉家人少，是以每日的膳食，都會聚在一起用，更熱鬧。那日一早，玉胭便神色懨懨，玉夫人說，她是入宮後著了涼，一直不曾好轉。
玉胭在席間，也未對他表現出什麽敵意。
直到飯後，玉夫人同他問起他的課業，同他說，若有想讀的書，直接去玉相書房裏取就是。
玉胭似乎不喜他去取她阿耶的書，她跟前那碗粥沒動，她卻猛然站起身，打翻了那碗粥，怒瞪著他。
她那時的嗓音是細細的，可能是太討厭他，連聲音都大了許多，“不許你去我阿耶書房裏亂動！”
她是這般說的。
玉夫人呵斥她，質問她是怎麽了。
她便不再說話，盯著玉夫人哭。最後，玉胭是哭著跑走的。
這一日，楚t存闕尚能當作玉胭只是耍起小性子，許是他無意間，惹惱了她，但後來日子一日一日往前推，他意識到，玉胭真的討厭他，討厭透了。
她不再喊他哥哥，不再對他笑，看見他來，會護食般將她的東西收起來，若臉上帶著笑，也會就此收走，連一丁點，都不再施舍。
他在鬥獸場待的那些時日，本該叫他立起高高的心防，可玉家的溫暖，讓他松動。玉胭不過是再次提醒他，他生下來時，就背負的宿命，道士口中天煞孤星的批語。
他知道一切只是回到原點，他告訴自己不必在意。
只是夜深人靜時，他沒法不去在意，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玉胭嫌惡的神色。
他真的很令人討厭麽？
是他曾經在鬥獸場待過，連身上也沾染了鬥獸場的骯臟麽？
他厭棄他自己。
那只陶瓷娃娃，就是在這時被打碎的。
不是有意打碎。
那陶瓷娃娃，被他放在床畔用來擺放雜物的小桌上，他起身下床時，鬧出的動靜太大，將那陶瓷娃娃掀翻。
陶瓷娃娃四分五裂。
他自暴自棄地想，這娃娃，似乎也知道了玉胭的心意，同她一樣，不願再見到他。
他應當要將那些碎片清走，扔進角落，或是埋進土裏。
可那娃娃的頭顱，沒碎，娃娃依舊笑著，它笑著，成了他深夜唯一的安慰。
楚存闕終究沒舍得扔掉娃娃，他拾起娃娃，到老工匠那裏，詢問如何能夠修好。老工匠說，即便修好，也會有裂痕，叫他不若換個新的。
他不肯，固執地修好陶瓷娃娃，尋了許多方法，才沒有在娃娃身上留下裂痕。
修娃娃的手藝，便是在那時學的。
楚存闕修理得認真，玉胭坐在一旁，不時幫他遞上他需要的工具。
用不上她時，就盯著楚存闕看。
他額前有薄汗滾落，順著臉頰，滾到喉結上，再沒入衣物。
莫名的，玉胭吞了吞口水。
她搖搖頭，紅著臉移開視線。
結果又瞧見他的手指。
他手指修長且靈活，原來不止拿刀劍時有力，做這些精細活時，也一樣。
玉胭手撐著臉頰，想起成華說的。
——她與楚存闕這門婚事裏藏了太多太多陛下的惡念。
陛下自然不希望看到楚存闕與玉家就此真正結下秦晉之好，他也不希望楚存闕與旁的哪個世家聯姻。
於是玉胭成了一個可被利用的對象。
她太討厭楚存闕。
連玉相也頻頻為此頭疼。
陛下便想，楚存闕遲早要成婚的，不如叫玉胭同他成了婚去。陛下覺得，玉胭脾氣倔，討厭一個人，就會一直討厭下去，如果玉胭愈發厭惡楚存闕了，難保玉家人心中不會對楚存闕依舊心無芥蒂。
陛下想看到的，便是玉家與楚存闕之間的嫌隙越來越大。
而換成是楚存闕，他定也忍受不了被這般對待。
成華轉述皇後娘娘的話說，陛下心思狹隘，以為旁人也與他一樣心胸狹隘。
事實上，即便是兩人交惡的上輩子，玉家不曾與楚群闕對立，楚存闕也不曾對玉家心懷有怨。
知道這些後，玉胭對楚存闕的認識，好似更上了一層。
她一時間看楞了，楚存闕何時放下手裏的東西，都未曾註意。
只聽他道：“裂痕太多，恐怕就算修好，也會留下修補痕跡。”
玉胭擡起頭，低頭見陶瓷娃娃已經修好，修補好的娃娃上，確實能瞧見斑駁的痕跡，“我到時，再送一個新的給你。”
楚存闕失笑：“這是你贈與我的第一件禮物，故此十分珍視。”
玉胭一怔，看向他。
他少有這般說話，一直以來，玉胭面對他時，他都克己覆禮，言辭間少有越界暧昧，除了那夜，玉胭少有聽他這樣直來直往。
她臉上燥紅，眼神開始躲閃，轉移話題道：“那你今日回府以後，還要進宮麽？”
他道：“今日休息一日。”
玉胭點了下頭。
他該休息，忙碌幾日，在宮裏，恐連個好覺都睡不上。玉胭瞧著，他比幾日前都要瘦削幾分，“我叫廚房燉湯，你多吃些。”
就好像近鄉情怯，玉胭說完，頓在原地，分明憋了許多話想說，到了此時，竟不再說得出口了。
幸而她說起了廚房，她忙想到廚房去瞧瞧，站起身時，楚存闕叫住她：“阿胭，有一事，我有不明。”
玉胭背對他，“什麽事？”
他就在她身後，許是連日來的勞累疲憊，令他聲音帶上啞意，他道：“那夜，我說心悅於你，無半句謊話。”
玉胭心口砰砰跳起來。
不明白他今日怎又提到那夜的事。
她、她也沒說不相信他。
玉胭有些羞惱，瞪他一眼，也不管他想說什麽，快步離開，往廚房去了。
楚存闕望著她的身影，垂下眸。
她耳後通紅，滿是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只恐那夜玉胭所言不過是一時沖動，也恐玉胭不相信他的心意，他只怕那夜是場荒誕的夢，輕輕一碰，就會碎得再無蹤跡。
**
玉胭在廚房裏消磨時光。
她坐在竈臺旁剛搬來不久的搖椅上，回想楚存闕到底是什麽意思。
廚房裏有菜，只是玉胭瞧過，覺著那些菜不夠豐盛，要下人上街再買幾只雞鴨來，魚也是必不可少的。將軍府人不多，加上玉胭吃得不多，楚存闕也不喜鋪張浪費，往日菜式也簡單，是以府中備的菜不多。
沒等到下人買回食材，玉胭竟意外見到一人。
姜幼清。
姜幼清今日來將軍府，不再像從前那般喬裝打扮。
玉胭聽聞，那夜，姜家原是幫著太子的，後來不知如何，倒戈轉向楚存闕，此次宮變，姜家也算將功補過，並未被治罪，皇後娘娘做主，還了姜幼清自由之身。
姜幼清朝玉胭福了福身，不再如從前般咄咄逼人，“那夜，多謝夫人命暗衛護我左右。”
玉胭問：“那夜宮變，你可有受傷？”
“不曾。”姜幼清搖頭。
那夜命人暗中護衛姜幼清，是因玉胭離開東宮前，聽人提起姜幼清。姜幼清曾在太子欲對楚存闕動手前，向楚存闕通風報信，後又來叮囑楚存闕小心，如宮變這般的大事，她沒理由不會向楚存闕通信。
玉胭猜想，也許是因太子察覺到姜幼清的異心，將她關在東宮裏，使她難以離開。
而且玉胭也覺得，姜幼清頻頻提醒楚存闕，是知道些什麽。
派暗衛保護姜幼清，一是為了她能用她所知道的，幫助楚存闕，二是她們同為女子。
玉胭請她喝茶，“也多謝你，那夜向你父親報信。”
姜幼清搖頭：“我亦有我的私心，都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從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那夜，姜幼清向姜父與皇後報信，姜父那裏，是希望他不再幫太子，皇後那裏，則是要利用她在夢裏的先知，告訴皇後，故太子到底為誰所害。然姜幼清不知道的是，皇後早已知曉，並為此籌謀已久。
她知道不管有沒有姜家，這場宮變，勝出的一方，都會是楚存闕。她所做的，姜家做的，不過錦上添花。
玉胭卻不會如她這般想。
在玉胭眼中，楚存闕殺進宮中，縱使有以少勝多之能，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如暗九所說，楚存闕腹背受敵時，一定遇到險況，多一個人幫他，他就少一分危險。
玉胭得知楚存闕沒事，終於得以睡著時，夢到前世。她夢見自己飄在人群裏，渾渾噩噩聽到百姓議論，他們說，楚存闕九死一生，胸口中了兩箭，差點死在宮中，幸有神醫在旁，才沒有大礙。
也許這是場夢，也許是上輩子曾經真實發生過的，都無從求證。
她只能慶幸，夢裏楚存闕中箭的事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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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胭問他：“那接下來，你當如何？”
她像一只小貓, 從前怕生時, 在他面前，有意避開，不敢伸長爪子, 如今也敢張牙舞爪了。
楚存闕沒有隱瞞：“從皇室裏，挑出一人登上帝位。”
玉胭想起上輩子, 他分明登上了帝位，“可……”
楚存闕見她出神：“怎麽了？”
玉胭搖搖頭：“沒、沒怎麽。”
她又問：“聽聞你受了傷, 今日可有上藥？”
前幾日倒也差人進宮問過，都說楚存闕傷處不嚴重，今日見到, 確實不像嚴重的模樣。
他答：“上過。”
他目光掃過玉胭手中的包袱, “這是？”
玉胭道：“原是想要進宮見你，誰知你已經回來, 這是給你收拾的衣裳。”
楚存闕往前掃了掃, 瞧見交疊放在桌上的碎片。
玉胭解釋：“是你箱子裏的陶瓷娃娃, 那夜金吾衛搜查，摔壞了, 我正想隔幾日後，拿去鋪子裏修好。”
“不必。”楚存闕指尖修長，拿起一塊碎片。
“啊？”玉胭想問為何，她聽李伯說，他很喜歡這只陶瓷娃娃。
楚存闕眼尾往下壓了壓，知玉胭誤會他是不想要這只陶瓷娃娃了，“我可以修。”
他到屋內取了工具來，挽起袖子。
他修陶瓷娃娃時，玉胭就坐在一旁靜靜看。
陶瓷娃娃都碎成這樣了，他也能修麽？
他道：“從前修過，知道該如何修。”
在玉家時，他修過。
最開始知道玉胭討厭他時，他確實，沒法做到無動於衷，沒法坦然接受。總有一個過程，從不願接受，但慢慢接受，他只是這個過程裏，沒花費太多時間。
他還記得，玉胭第一日對他表現出不喜，是一日早膳過後。
玉家人少，是以每日的膳食，都會聚在一起用，更熱鬧。那日一早，玉胭便神色懨懨，玉夫人說，她是入宮後著了涼，一直不曾好轉。
玉胭在席間，也未對他表現出什麽敵意。
直到飯後，玉夫人同他問起他的課業，同他說，若有想讀的書，直接去玉相書房裏取就是。
玉胭似乎不喜他去取她阿耶的書，她跟前那碗粥沒動，她卻猛然站起身，打翻了那碗粥，怒瞪著他。
她那時的嗓音是細細的，可能是太討厭他，連聲音都大了許多，“不許你去我阿耶書房裏亂動！”
她是這般說的。
玉夫人呵斥她，質問她是怎麽了。
她便不再說話，盯著玉夫人哭。最後，玉胭是哭著跑走的。
這一日，楚t存闕尚能當作玉胭只是耍起小性子，許是他無意間，惹惱了她，但後來日子一日一日往前推，他意識到，玉胭真的討厭他，討厭透了。
她不再喊他哥哥，不再對他笑，看見他來，會護食般將她的東西收起來，若臉上帶著笑，也會就此收走，連一丁點，都不再施舍。
他在鬥獸場待的那些時日，本該叫他立起高高的心防，可玉家的溫暖，讓他松動。玉胭不過是再次提醒他，他生下來時，就背負的宿命，道士口中天煞孤星的批語。
他知道一切只是回到原點，他告訴自己不必在意。
只是夜深人靜時，他沒法不去在意，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玉胭嫌惡的神色。
他真的很令人討厭麽？
是他曾經在鬥獸場待過，連身上也沾染了鬥獸場的骯臟麽？
他厭棄他自己。
那只陶瓷娃娃，就是在這時被打碎的。
不是有意打碎。
那陶瓷娃娃，被他放在床畔用來擺放雜物的小桌上，他起身下床時，鬧出的動靜太大，將那陶瓷娃娃掀翻。
陶瓷娃娃四分五裂。
他自暴自棄地想，這娃娃，似乎也知道了玉胭的心意，同她一樣，不願再見到他。
他應當要將那些碎片清走，扔進角落，或是埋進土裏。
可那娃娃的頭顱，沒碎，娃娃依舊笑著，它笑著，成了他深夜唯一的安慰。
楚存闕終究沒舍得扔掉娃娃，他拾起娃娃，到老工匠那裏，詢問如何能夠修好。老工匠說，即便修好，也會有裂痕，叫他不若換個新的。
他不肯，固執地修好陶瓷娃娃，尋了許多方法，才沒有在娃娃身上留下裂痕。
修娃娃的手藝，便是在那時學的。
楚存闕修理得認真，玉胭坐在一旁，不時幫他遞上他需要的工具。
用不上她時，就盯著楚存闕看。
他額前有薄汗滾落，順著臉頰，滾到喉結上，再沒入衣物。
莫名的，玉胭吞了吞口水。
她搖搖頭，紅著臉移開視線。
結果又瞧見他的手指。
他手指修長且靈活，原來不止拿刀劍時有力，做這些精細活時，也一樣。
玉胭手撐著臉頰，想起成華說的。
——她與楚存闕這門婚事裏藏了太多太多陛下的惡念。
陛下自然不希望看到楚存闕與玉家就此真正結下秦晉之好，他也不希望楚存闕與旁的哪個世家聯姻。
於是玉胭成了一個可被利用的對象。
她太討厭楚存闕。
連玉相也頻頻為此頭疼。
陛下便想，楚存闕遲早要成婚的，不如叫玉胭同他成了婚去。陛下覺得，玉胭脾氣倔，討厭一個人，就會一直討厭下去，如果玉胭愈發厭惡楚存闕了，難保玉家人心中不會對楚存闕依舊心無芥蒂。
陛下想看到的，便是玉家與楚存闕之間的嫌隙越來越大。
而換成是楚存闕，他定也忍受不了被這般對待。
成華轉述皇後娘娘的話說，陛下心思狹隘，以為旁人也與他一樣心胸狹隘。
事實上，即便是兩人交惡的上輩子，玉家不曾與楚群闕對立，楚存闕也不曾對玉家心懷有怨。
知道這些後，玉胭對楚存闕的認識，好似更上了一層。
她一時間看楞了，楚存闕何時放下手裏的東西，都未曾註意。
只聽他道：“裂痕太多，恐怕就算修好，也會留下修補痕跡。”
玉胭擡起頭，低頭見陶瓷娃娃已經修好，修補好的娃娃上，確實能瞧見斑駁的痕跡，“我到時，再送一個新的給你。”
楚存闕失笑：“這是你贈與我的第一件禮物，故此十分珍視。”
玉胭一怔，看向他。
他少有這般說話，一直以來，玉胭面對他時，他都克己覆禮，言辭間少有越界暧昧，除了那夜，玉胭少有聽他這樣直來直往。
她臉上燥紅，眼神開始躲閃，轉移話題道：“那你今日回府以後，還要進宮麽？”
他道：“今日休息一日。”
玉胭點了下頭。
他該休息，忙碌幾日，在宮裏，恐連個好覺都睡不上。玉胭瞧著，他比幾日前都要瘦削幾分，“我叫廚房燉湯，你多吃些。”
就好像近鄉情怯，玉胭說完，頓在原地，分明憋了許多話想說，到了此時，竟不再說得出口了。
幸而她說起了廚房，她忙想到廚房去瞧瞧，站起身時，楚存闕叫住她：“阿胭，有一事，我有不明。”
玉胭背對他，“什麽事？”
他就在她身後，許是連日來的勞累疲憊，令他聲音帶上啞意，他道：“那夜，我說心悅於你，無半句謊話。”
玉胭心口砰砰跳起來。
不明白他今日怎又提到那夜的事。
她、她也沒說不相信他。
玉胭有些羞惱，瞪他一眼，也不管他想說什麽，快步離開，往廚房去了。
楚存闕望著她的身影，垂下眸。
她耳後通紅，滿是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只恐那夜玉胭所言不過是一時沖動，也恐玉胭不相信他的心意，他只怕那夜是場荒誕的夢，輕輕一碰，就會碎得再無蹤跡。
**
玉胭在廚房裏消磨時光。
她坐在竈臺旁剛搬來不久的搖椅上，回想楚存闕到底是什麽意思。
廚房裏有菜，只是玉胭瞧過，覺著那些菜不夠豐盛，要下人上街再買幾只雞鴨來，魚也是必不可少的。將軍府人不多，加上玉胭吃得不多，楚存闕也不喜鋪張浪費，往日菜式也簡單，是以府中備的菜不多。
沒等到下人買回食材，玉胭竟意外見到一人。
姜幼清。
姜幼清今日來將軍府，不再像從前那般喬裝打扮。
玉胭聽聞，那夜，姜家原是幫著太子的，後來不知如何，倒戈轉向楚存闕，此次宮變，姜家也算將功補過，並未被治罪，皇後娘娘做主，還了姜幼清自由之身。
姜幼清朝玉胭福了福身，不再如從前般咄咄逼人，“那夜，多謝夫人命暗衛護我左右。”
玉胭問：“那夜宮變，你可有受傷？”
“不曾。”姜幼清搖頭。
那夜命人暗中護衛姜幼清，是因玉胭離開東宮前，聽人提起姜幼清。姜幼清曾在太子欲對楚存闕動手前，向楚存闕通風報信，後又來叮囑楚存闕小心，如宮變這般的大事，她沒理由不會向楚存闕通信。
玉胭猜想，也許是因太子察覺到姜幼清的異心，將她關在東宮裏，使她難以離開。
而且玉胭也覺得，姜幼清頻頻提醒楚存闕，是知道些什麽。
派暗衛保護姜幼清，一是為了她能用她所知道的，幫助楚存闕，二是她們同為女子。
玉胭請她喝茶，“也多謝你，那夜向你父親報信。”
姜幼清搖頭：“我亦有我的私心，都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從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那夜，姜幼清向姜父與皇後報信，姜父那裏，是希望他不再幫太子，皇後那裏，則是要利用她在夢裏的先知，告訴皇後，故太子到底為誰所害。然姜幼清不知道的是，皇後早已知曉，並為此籌謀已久。
她知道不管有沒有姜家，這場宮變，勝出的一方，都會是楚存闕。她所做的，姜家做的，不過錦上添花。
玉胭卻不會如她這般想。
在玉胭眼中，楚存闕殺進宮中，縱使有以少勝多之能，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如暗九所說，楚存闕腹背受敵時，一定遇到險況，多一個人幫他，他就少一分危險。
玉胭得知楚存闕沒事，終於得以睡著時，夢到前世。她夢見自己飄在人群裏，渾渾噩噩聽到百姓議論，他們說，楚存闕九死一生，胸口中了兩箭，差點死在宮中，幸有神醫在旁，才沒有大礙。
也許這是場夢，也許是上輩子曾經真實發生過的，都無從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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