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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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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第90章

朝陽初升, 桃花村的小院,沐浴在一片和煦日光下。

過了重陽節,蕭懷戩也離開了樂安縣, 方桃心裏頭輕松高興,給大郎準備去書塾的筆墨紙硯時, 嘴裏一直哼著歡快的小曲兒。

前些日子, 因著大郎下學途中遇到意外, 那書塾只去了一日, 之後便沒再去過, 現在那拐賣的人販子已被繩之以法,大郎便依舊去書塾讀書, 只是擔心路上的安全, 方桃要親自接送他。

辰時未到, 一輛牛車緩緩自桃花村駛出, 黑牛甩開蹄子,邁著沈穩矯健的步子,向孟家書塾行去。

馬車裏, 方桃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書箱,除了筆墨紙硯,大郎還要備上弓箭,因昨日書塾有人來送信,說是塾中開設了射藝課業, 除了讀書習字, 學生每日還要帶上弓箭練習射藝。

在書塾要要學習射箭, 方桃不禁起了極大的興趣。

小時候她在私塾外看過, 授學時,都是夫子一絲不茍地授課, 學生端坐於書案旁一心一意讀書的,倒是從未見過授學時要習箭藝。

方桃心裏有疑問,到了書塾時,便向那書塾大門處值守的人詢問。

那值守的人,穿著粗布褂子,褐色褲子,雖是尋常看守的打扮,但一雙眼睛犀利有神,看上去倒像是會些拳腳功夫的。

上回來時,沒見過此人,方桃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那人卻微微低頭別臉,避開了她的視線。

“孟老先生說,學子們每日都要學習射箭?”方桃道。

那人沒擡頭,卻下意識摸了摸臉,生怕看出端倪似的,聲音含混道:“是的。”

消息得到證實,方桃眼神不由驚喜得一亮,笑道:“不知老先生現在有沒有空?我想見他一面,請教幾個問題。”

那人沒說什麽,立刻拱了拱手,作出個請的手勢。

這孟家書塾,以前拜見孟老先生時,方桃曾進來細細看過。

書塾坐落於孟家鎮郊外,地方幽靜,面積很大,院內綠竹掩映,十多間書堂坐落其中。

因這書塾主要是孟家教養族中子弟所用,在這裏讀書的,大都是年紀不大的少男少女,孟老先生年事已高,除了偶爾來此講學,平時大都是族中一位飽讀詩書的前輩任教。

這位前輩也已五十多歲,腿腳有疾,不便行走,只是在書堂中授課,射箭之類的課程,他是不能任教的。

所以,上次到書塾來時,目之所及,便是綠竹與書堂,而這次,方桃卻意外地看到,書塾中央的一方寬敞的空地上,已豎起道道稻草箭靶。

走到箭靶旁時,那值守的人一拱手,請方桃稍等片刻,他去書堂請孟老先生過來。

他一時走開,綠竹後,隱約傳來清朗的讀書聲,這空地上,便只剩了方桃一個人。

她好奇那些箭靶,便走上前仔細地看了看,摸了摸。

這些箭靶以木架柱地,大約一人多高,靶子是稻草所編,像一個圓圓的碾盤,中間用黃紅藍的顏料塗了圓環。

方桃想起,小時候,爹教她射箭時,所用的箭靶,就是這種樣式的。

一開始,她站在三丈開外,後來,距離越來越遠,五丈,甚至十丈遠,不消半個月,不管多遠,每次她都會正中中間圓環未再失手過時,爹便帶著她,去林子裏打奔跑的活物了。

那不遠處放了把弓箭,方桃一時技癢,便拿到手裏試了試。

弓弦拉緊,一聲輕微的錚鳴聲,竹箭劃破氣流,直中靶心。

近幾年極少打獵,弓箭用得不多,水平卻未見落下,方桃笑了笑,正要去取下草靶上的竹箭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意外得有些熟悉,方桃微微一楞,下意識轉眸向後看去。

熠熠天光傾瀉而下,一個身著粗布黑衣的少年緩步走來,他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墨發束起,鳳眸高鼻,面如冠玉,只是眉頭緊擰,冷白臉龐緊繃,一副有些發愁的模樣。

看著他,方桃呼吸忽然停滯了一瞬。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在這個陌生少年的身上,恍惚看到了蕭懷戩年輕時的影子。

若不是他長了一張和他完全不一樣的臉,樣貌也不及他俊美非凡,她險些認錯了人。

思緒飄飛一瞬,方桃很快回過神來。

少年擰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那箭靶上的竹箭,眉頭訝異地高擡:“請問,這是您射中的嗎?”

方桃沖他點了點頭,目露疑惑:“你是......”

少年恭敬地一拱手,說:“我是來教習射藝的。”

方桃驚訝不已。

原來學塾新來的射師,竟然這麽年輕,實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少年話音方落,孟老先生已拄著拐,急匆匆走了過來。

“方夫人,你找老朽有事?”

方桃是想問一問孟老先生,這射藝課程已學了多久,大郎年紀小,她還沒有教他拉弓射箭過,前些日子他又一直沒到書塾來,她擔心他會跟不上進度。

聽方桃說完,孟老先生捋了捋胡須,示意她走到一旁,沈聲介紹道:“書塾新來的這位老師,叫孟欽,他原是孟家鎮的人,不過自小父母雙亡,家境貧寒。他早些年外出學習武藝,漂泊在外,前些日子才回到鎮上,恰好書塾裏缺了個射師,我便請了他過來。他雖是射師,畢竟還年少,若是有教習不好的地方,還請方夫人多多提點,若是課業方面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小孟師傅就行。”

孟老先生離開後,寂靜的靶場,方桃看到,那位小孟師傅,穩步站在十丈開外的地方,對準靶心,一次又一次拉弓射箭。

方桃默默駐足旁觀,沒有打擾。

足足半刻鐘的功夫,小孟師傅一直在沈默而認真地拉弓射箭。

他的射藝是不錯的,但還差了些火候,算不上頂好,每次都會偏移靶心幾寸,甚至,有一次,他的手臂一揚,那竹箭差點飛到臨邊的稻靶上。

最後一箭落下,他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朝方桃一拱手,不好意思地說:“讓夫人見笑了。我已練習了許久,水平卻一直沒增長,方才看到夫人射箭技藝高超,能否指點我幾下?”

少年這樣一問,不知為何,方桃突地想起初見徐長安那一回,彼時他箭術奇差無比,卻一臉張揚自信,與他相比,這小孟師傅實在沈穩而謙遜。

她不由微微一笑,道:“指點談不上,我也只是略會一些罷了。”

方桃走過去,那少年便雙手奉上弓箭。

她沒說什麽,接過箭後便拉緊了弓弦。

靜默等待片刻,待一陣微風吹過後,一竹箭倏然飛出,鐸的一聲,精準無誤地正中靶心。

“要註意風。”方桃微笑著道。

孟小師傅射箭的力道與姿勢都沒有問題,練習也很認真,惟有射箭時,沒有註意到周邊湧動的風。

“射箭前,要感知風的方向與大小。竹箭離手前的那一刻,要根據風,調整好箭尖正對靶心的位置。”

這稻靶是靜止不動的,只有風動,已是最簡單的射箭情景,若是靶心在移動,難度又會大幅提高,必得去林中追蹤獵物,勤加練習才可,絕非一蹴而就的易事。

少年聽完,長眉舒展,愁色稍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多謝夫人指點。”

他拿起弓箭,面色肅然地對準靶心,按照方桃的提點,靜心感受了一會風後,手中弓弦一松,靶心便赫然多了一支竹箭。

少年一點就通,轉眼間,射藝已有所突破,假以時日,定然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方桃為他高興,也為學塾裏的孩童們有這樣的師傅而高興。

不過,那少年卻極為謙虛:“夫人,我本人學藝不精,實在擔心誤人子弟,以後,我會勤加練習,還請夫人不要嫌棄我笨拙,多多指教一二。”

當聽說孟小師傅初到學塾不過兩日,那射藝課程也才剛剛開始,大郎不會落下分毫時,方桃總算放了心。

一連幾日,方桃每天接大郎上學下學時,總會遇到這位孟小師傅。

他有時會向她請教幾個問題,有時會請她看一看他新做的竹弓竹箭,一來二去,就相熟了起來。

這一日,清晨起來,書塾休沐,大郎還在房裏睡著,方桃囑咐劉娘子幾句,便提了網兜和竹筐,去魚潭裏撈魚。

她在魚潭裏養了許多魚,想吃魚的時候就去撈上一條。

不過,今天要多網幾條魚備著,因為徐長安愛吃魚,他去外縣辦差了,今天一回來,是必定要到桃花村來探望她與大郎的。

朝陽初升,天氣清朗,兩旁是長勢喜人的青翠莊稼苗,遠處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桃花坡,方桃輕輕哼著歌兒走到村頭的時候,一輛陌生的牛車駛了過來。

那牛車沒有車廂,是一頭黃牛拉著個板車,板車上坐了五六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方桃擰眉打量過去,坐在其中的,還有她的叔父和嬸母。

看見方桃,羅氏趕緊讓牛車停下。

車一停穩,她便急忙從車上跳了下來,方桃的叔父和幾個男人,也從車上下來,站到了她身旁。

看到叔父和嬸母,方桃不由冷冷一笑。

他們來,還帶了這麽多人,一看就是來者不善,沒什麽好事。

方桃冷眼看向她的叔父。

他是個中年男人,看著是個老實巴交的,可表面憨厚,實則是個不念親情的,家裏大小事情全憑刻薄惡毒的羅氏做主,他都聽她的吩咐。

看見方桃的眼神,想起長兄生前的囑托,良心一時受到觸動,方二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敢與侄女對視,悄悄躲到了人群之後。

羅氏慢悠悠搖著手裏的團扇,臉上浮現一抹冷笑。

當初方桃剛回樂安縣時,帶著一群人踹碎了她家門口的石獅子,還從她手裏要走五百兩銀子,這口氣,她從來沒咽下過。

只是,這幾年一直沒聽說她的下落,她也沒辦法出了這口惡氣。

若不是前幾日聽到有人在她家門口提及,她根本沒想到,方桃竟一個人又住回了這破村子。

如今當面見了方桃,看她孤身一人,羅氏積攢了幾年的惡氣直沖腦頂,也不拐彎抹角兜圈子,冷笑著上下打量方桃幾眼,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當初在我家白吃白住了幾年,一個銅板沒孝敬過我不說,還反過來恐嚇訛走我的銀子。今天,我帶著眾人來這裏做證,你這住的宅地,是你爺爺分家產時,留給你爹和你二叔一人一半的,這桃花坡,這田地,都有你二叔的一半!”

羅氏罵人時,心裏有盤算,眉頭有喜色。

方桃爹娘的撫恤銀子,她沒辦法要回,但是憑著這個家產的由頭,倒是可以大做文章。

方桃沒個男人,無人照應,守著這些田產桃林,不知攢了多少銀子,此番她做足了準備大鬧一場,無論如何也要從她手裏弄走一大筆銀子。

羅氏喋喋不休地說著,方桃冷冷看著她,輕蔑地一笑。

她是在叔父嬸母家住過幾年,但她從來沒有清閑過片刻,為他們洗衣做飯,擔水劈柴,什麽臟活累活都是她的,她沒有白吃過他家一粒米。

至於這些田林宅地,她的叔父嬸母大約是想銀子想瘋了,竟把主意打到這上頭來。

且不說這些家產本就是爹娘留給她的,況且,洪災過後,桃花村空無一人,這些田林宅地都成了無主的荒地,她去縣衙備案過,是官府重新劃撥給她的,所有記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嬸母打著由眾人作證的幌子,就是仗勢欺人,想從她手裏敲走銀子罷了。

若是遇到路邊乞討的乞丐,方桃會大方地施舍吃食財物,可叔父嬸母這樣的惡人,她一個銅板也不會丟給他們。

不過,對他們這些人,講道理是沒用的。

方桃不動聲色得從袖袋裏摸出只竹哨,只要她吹響竹哨,大牛便會趕來,而她的灰驢,也會掙開韁繩奔到她身邊。

方桃冷冷勾起唇角,對羅氏道:“嬸子,你也不必白費唾沫了。縣衙距離這裏不遠,咱們到衙門去,請許知縣當面斷個清楚吧。”

到縣衙斷案,那是沒什麽勝算的,羅氏看了看身後五大三粗的幾個男人,沒有理會方桃的話,威脅道:“你要是識相的話,就把田地桃林乖乖交出來,否則別怪我現在就讓人綁了你的手腳,拆了你的宅子,薅了你的青苗,拔了你的桃樹,大家都別好過!”

話音落下,方桃微微瞇起眼睛,冷笑起來:“嬸子好大的口氣,律法都不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拆我的家!”

那羅氏料定方桃獨身一個,定然是禁不住嚇的,她一揮手,那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便橫眉冷眼圍了過來。

對方人多勢眾,氣勢洶洶,方桃擰緊眉頭,悄然退後幾步。

她暗暗摩挲幾下竹哨,還沒等那竹哨放到唇邊吹響,不遠處的樹林中突然一群鳥雀撲棱棱驚飛了起來。

方桃下意識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黑色布衣的少年,手中拎著一把弓箭,如疾風般拂過林中密葉,踏過青綠草叢,轉瞬間,便來到了她面前。

他冷眉一挑,五指緩緩緊握成拳,在對面的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拳風倏然而出。

等方桃回過神的時候,不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她的嬸母叔父和那幾個男人,已被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幾人捂著胸腹慘叫連連,含糊不清地說著求饒的話,早就沒有了方才囂張跋扈的氣勢。

少年側眸看著跪倒在地的人,漫不經心地揚了揚手裏的拳頭,冷聲道:“還不滾,等死嗎?”

羅氏帶人屁滾尿流地爬上牛車,忙不疊地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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