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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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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第84章

留在方桃家中, 蕭懷戩住進了院中的書房。

晚間,大郎入睡時,他與方桃都守在大郎身邊。

親眼看到大郎睡得安穩而踏實, 沒有被昨天的意外驚嚇到,方桃才算徹底放心。

“大郎比我想象得還要勇敢, 這與你以往對他的教導分不開關系, 方桃, 這些年, 我沒有在你身邊陪著, 你真是辛苦了。”

方桃輕輕給大郎掖好被角,蕭懷戩負手站在旁邊, 溫聲跟她說著話。

方桃下意識盯著大郎的小臉, 眸底的笑意輕松而欣慰。

“大郎不像別的孩子那麽調皮, 平時總是喜歡自己琢磨東西, 有時候他看一頁書,或是解九連環,能一個人呆很久。他很省心, 也很知道疼愛娘親,我養他這麽大,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

提到大郎,方桃總是有許多話要說。

幽亮的燈燭下,她輕聲說著話, 白凈的臉龐溫柔而恬靜, 唇畔微微翹起, 蕭懷戩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唇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怕吵醒大郎,方桃放下床帳, 朝門外看了一眼,示意他出去。

外面月色清朗,清輝遍地,院子裏靜悄悄的,微風拂過,帶來幾聲悅耳的秋蟲低鳴。

院裏的書房亮著燈,那床上的被褥帳子都收拾好了,方桃朝那邊看了一眼,輕聲對蕭懷戩道:“床上我放了兩床被子,一床薄被,一床厚的,床頭有暖釜,裏面有熱水,要是晚間渴了,你就自己沏杯茶喝。天色不早了,早點睡吧。”

蕭懷戩垂眸一錯不錯地看著她,唇畔泛起一抹輕松笑意。

這裏雖比不上皇宮,卻讓他的心頭陡然升出一股不同的感覺。

在這個恬靜的夜晚,這方不大的農家小院,與她這樣面對面站著,聽她輕聲細語地說著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雖然,方桃對他,既沒有過於熱絡,也沒有冷漠疏離,只是像一個相識的朋友一般,他已經十分滿意。

也許,有妻有子,夫妻生活在一起,說些柴米油鹽的小事,每天餵雞餵驢種菜,這種平靜而溫馨的農家生活,並沒有什麽不好。

方桃囑咐完了,便進堂屋關上了門。

堂屋亮著燈,那張糊著白紙的窗上,映著她纖細的身影。

月色下,蕭懷戩負手立在窗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身影看著。

直到堂屋熄了燈,方桃踏踏實實睡下,他才悄然轉身,推開了書房的門。

床頭的小案旁,放著一只圓形的褐色暖釜,那一旁,還有一竹罐春季摘下的青茶。

看到那罐青茶,蕭懷戩的心頭,忽地湧出一點慶幸的喜悅。

他有時夜間會喝茶,方桃還記得他的習慣。

這是一個小小的,興許連她自己都未曾註意的舉動,但卻表明,潛意識中,她依然記得他的點點滴滴。

蕭懷戩倒了一盞熱水,慢慢放進幾根碧色茶葉。

簡單泡出的一盞清茶,本沒有太多滋味,喝下一口,猶如放了蜜糖,甜意沁入心脾。

~~~

翌日清晨天亮,方桃剛起來時,便聽到院內響起極輕的腳步聲。

這個時辰尚早,劉娘子和大郎都還在睡著,方桃推開門一看,不由有些意外地楞了楞。

書房的門開著,蕭懷戩已起床,房裏院裏都不見他的身影,不知他去了哪裏。

後院突然傳來錦雞咕咕的叫聲。

擔心有黃鼠狼偷雞,方桃急忙向後院走去。

朦朧晨色中,蕭懷戩穿著一身玄色錦袍,手中端著一碗小米站在門口,正在給圈裏的錦雞餵米。

十多只五彩斑斕的錦雞,伸著腦袋圍著一只吃食的食槽,咕咕低叫著,爭搶著槽裏的米糧。

聽到方桃的腳步聲,蕭懷戩把空碗往旁邊一放,唇角微微揚起,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過來。

清晨的天氣有些涼意,方桃穿著杏色的交領長衫,衣袖挽到手腕上方,烏黑的長發簡單用桃色發帶束了,斜斜垂在肩頭,看上去雖簡潔利落,卻溫柔而甜美。

“起來了?”蕭懷戩溫聲道。

方桃看了看食槽裏的米,又看他一眼,一雙明澈水潤的杏眸有些吃驚地睜大。

“你怎麽來餵雞了?”

他身為皇帝,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陽春水,又好潔凈,若不是親眼看到,她絕對不敢相信,他會做餵雞這種粗鄙的活計。

看到她不可思議的懷疑神情,蕭懷戩長眉不由蹙起,急忙道:“我是會餵雞的,大猛活著的時候,都是我親手餵的。”

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似的,方桃下意識打量了他幾眼。

他的神情是嚴肅的,沒有騙人的意思,遲疑一會兒,方桃不知該說什麽,只好點了點頭。

原來在過去的六年,他還曾用心照顧過大猛,這讓她她有些震驚,有些意外,也有些感激。

“多謝。”思忖片刻,她抿了抿唇,輕聲道。

“這本就是我份內之事,何須言謝?”蕭懷戩不以為意。

走近她身旁,垂眸看著她神采奕奕的雙眸,他溫聲問:“你昨晚睡得好嗎?”

大郎失蹤之時,她的眼淚幾乎沒停下來過,他擔心她晚間會睡不安穩,做噩夢。

“挺好的,一覺醒來,就天亮了。”

興許是家裏人多,他的暗衛還在不遠處守護著這家小院,方桃幾乎沒怎麽做夢,一晚上睡得很好。

“你......睡得怎麽樣?”禮尚往來,他問了她,她也便回問他一句。

蕭懷戩遲疑片刻,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咳了幾聲。

昨晚,她給他放的青茶,他很是喜歡,便忍不住連喝了幾盞,所以,一晚上毫無困意。

“我認床,有些睡不習慣,沒怎麽睡好。”

他住在這裏雖不會太久,查清人販子的事情就會離開,但若是睡不好,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方桃略想了想,道:“用完早飯,我要去趟鎮上,到時候買些酸棗仁茶來。”

酸棗仁茶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他每晚喝上一些,也會睡得好些。

~~~

清水鎮每隔五日有集,今日逢五,恰好是集市。

“清水鎮的集市上,都有什麽?”這是第一回和方桃一起去趕集,坐在牛車上,蕭懷戩轉眸看著她,饒有興致地問。

清水鎮與桃花村一樣,環山繞水,鎮上及周邊村上的百姓,既能進山獵的野味,也可靠水打魚生錢,這裏還有大塊的肥沃土地,近些年,朝廷輕稅薄役,只要是勤勞些的人家,都是生活富足,有些銀錢的。

清水鎮的集市自然也熱鬧的多,所售之物也很豐富,不過,若說最不同的地方,是有個很大的驢市。

但凡是進山打獵的,或是常去縣裏做些行商生意的,遠行時,買驢的居多。

方桃小的時候,爹娘便給她買了大灰,她養大了它以後,只要出遠門,便會騎驢出行。

聽到方桃提到驢市,不知想到了什麽,蕭懷戩若有所思地摩挲著冷玉扳指,幽深鳳眸陡然一亮。

“方桃,我們一起去驢市看看吧。”

想去驢市,方桃本以為蕭懷戩只是隨口一說,不會怎麽感興趣的,畢竟他的禦苑珍禽異獸眾多,他怎會在意平平無奇的蠢驢犟驢。

可到了驢市以後,他竟然十分認真地挑選起驢子來。

每一頭驢子,他都會仔細看一看,有時,不顧驢身上臟兮兮的皮毛,他還會伸手去摸一摸。

直到看見一頭肥壯的灰驢,他頗感興趣地駐足打量了許久,突然提議:“方桃,不如,我們買一頭驢吧。”

自從大灰不再呆在身邊,方桃還從來沒有想過再買一頭驢。

現在家裏有一頭黑牛,還有一輛牛車,出遠門的時候,她一般是坐牛車,用不著騎驢的。

還在方桃猶豫時,蕭懷戩拍了拍那驢結實的脊背,說:“就買這頭吧,以後你若是臨時有事出去,騎驢比牛車快些。”

他這樣一說,方桃便忽地想起了大郎失蹤那晚,她急匆匆地去找大郎,一路上連走帶跑的,腳都磨出了血泡,若是家裏有頭驢,確實會方便許多。

方桃也去打量了一番那頭灰驢。

它的皮毛是深灰色的,驢腿結實有力,驢尾巴一甩一甩的,有人靠近它,它便不高興地撂蹄子。

它的脾性樣貌,和大灰有些像。

“這是家裏的驢崽子,養了五年了,又肯吃又有力氣,馱人拉磨都是一把好手。”

賣驢的人掰開驢嘴,讓方桃看它剛長齊全的牙齒,那驢卻不高興地噴了噴鼻息,一甩尾巴躍到了旁邊,用驢屁股對著眾人。

驢主尷尬地嘿嘿笑了幾聲,“就是驢脾氣不太好,養了這麽久了,還不咋聽話。”

這驢不太聽話,方桃讓蕭懷戩離遠些,她則走上前,慢慢捋了捋它的驢耳朵。

她走近了,那驢搖頭晃腦地打了個響鼻,卻沒再撂蹄子躲開。

蕭懷戩也想摸一摸那頭驢。

只不過,他一擡手,那驢便立即扭開了腦袋,他只得收回了手。

“喜歡嗎?喜歡就買回家吧。”看方桃也對這頭驢感興趣,他便極力勸說了一番。

這頭驢,確實是個難得的,方桃摸了摸驢耳朵,笑著一錘定音:“好,我買了。”

回家的路上,她沒坐牛車,而是高興地牽著這頭驢,慢慢朝家走去。

這驢是有些不聽話的,與她也有些陌生,現在還不肯讓人騎到它背上。

從鎮上到桃花村,大約五六裏的路程,這點距離,方桃根本不怕累,也不嫌路遠。

她牽著灰驢的繩套,時而捋一捋驢耳朵,有時那驢忽然犯起來犟脾氣,揚鞭不走,一抽倒退,她便站在路邊,耐心地牽著驢吃路旁的油葫蘆草,等它甩甩尾巴打個響鼻,她再催促它往前走。

蕭懷戩一直陪在她身邊。

“方桃,這驢子是不是該起個名字?”

他身姿挺拔高大,稍稍一擡手,便折下了一枝柏樹葉。

那柏樹枝一直懸在驢腦袋前方半尺遠處,灰驢便加快了步子,仰頭去吃柏樹葉。

灰驢雖高大結實,它的年齡卻不大,大約相當於一個個頭高大的少年,它本就是頭有脾氣的犟驢,那仰著腦袋吃樹葉的模樣,看上去又憨又傻。

看著它,方桃咧開嘴角,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蕭懷戩讓她給驢起個名字,她一時不知該叫它什麽好,它一身灰色的皮毛,又結實又肥壯,和她以前的大灰越看越像。

方桃想了一會兒沒有結果,幹脆看向了蕭懷戩,他的學問見識,自然比她強得多,他會起名字,像他的鷹叫玄鳶,聽上去便高深莫測,很有幾分非同一般的氣質。

“要不,你幫它取個名字吧。”

隔著一頭驢的距離,蕭懷戩轉眸看著她,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灰驢,不必起什麽顯擺裝大或故弄玄虛的名字,在驢市上第一眼看到這頭驢時,他已給它想好了名字。

“方桃,不如,還叫它大灰吧。”他溫聲道。

方桃揪著灰驢的韁繩,一時怔了怔。

大灰。

她的大灰已經沒了。

這頭灰驢,和大灰很像,簡直就是大灰的翻版,叫它大灰,就好像她以前的大灰又活了過來,能時時陪在她身邊一樣。

這當真是個極好的主意,她怎麽沒想到呢?

方桃因想到大灰而有些難過,又因有了新的大灰,而感到高興,她抿唇笑著,眼圈卻有些泛紅。

她站在那裏一時沒動,灰驢也甩了甩尾巴,聽話地停了下來。

蕭懷戩大步繞過那頭灰驢,走到她身旁,接過了她手裏的韁繩。

他本想拿出帕子,替她擦一擦濕潤的眼眶,可又生怕唐突造次,惹得她不高興,只好將帕子遞到了她手裏。

方桃楞了楞,接過了他的帕子。

她擦幹凈臉上的眼淚,拍拍大灰的脊背,默默彎唇笑了。

“好,就叫它大灰吧,還是這個名字好聽。”

看她眼裏的淚光消失不見,唇畔還有輕淺的笑意,蕭懷戩的眸底,亦閃過一抹喜悅。

她沒有拒絕他的手帕,還用他的帕子擦了眼淚,不知不覺間,他與方桃的距離,似乎又近了許多。

他揚了揚手裏的繩套,道:“走了這麽遠路,累了吧,你騎驢走,我牽著它。”

方桃低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大灰的韁繩已跑到了他的手裏。

不過,這灰驢與她熟悉了,她也正想試一試,看它是否願意認她做主人。

驢背上有一個驢鞍,但卻沒有腳鐙,大灰個頭比一般的驢高很多,方桃雙手攀住它的脊背,使了幾回勁,卻很難爬到它背上去。

若是有個腳凳踩著就好了。

可這是在回村的大路上,別說是腳凳了,因著桃花村位置偏南,連走這條路的行人都很少。

方桃有些遺憾地放棄了騎驢的念頭。

“算了,等以後給它按個腳鐙,再試吧。”

蕭懷戩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忽然,一聲“抱歉”落下,方桃只覺腰間一緊。

幾乎是短短幾瞬間,一雙大手握住她的腰,輕輕一托,便將她送到了驢背上。

待方桃反應過來,蕭懷戩已退後了幾步站著。

他一手牽著韁繩,一手負在背後,神色毫無波瀾地看著她。

“舉手之勞,”他淡定地說,“我牽著驢,你扶穩了,慢慢往前走。”

方桃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她的腰畔,似乎還殘留著一點他手掌的溫度。

可看他一臉如常的模樣,若是自己計較了,反倒顯得小肚雞腸。

方桃只好目不斜視地朝前點了點頭。

“好,我會當心的。”

默默看了她一眼,蕭懷戩不自覺摩挲了幾下長指,心緒覆雜地抿起唇角。

他的掌心,還留著她腰肢的觸感,細韌而柔軟,讓他一時難以控制地想起,以前,他們曾親密無間,他經常將她擁在懷裏。

往前平穩地走了一段路,大灰表現得穩健服帖,方桃道:“把韁繩給我吧,我騎驢試試。”

遞給她韁繩,蕭懷戩卻有些擔心。

這些年來,方桃沒再騎過驢,不知她的水平是否還如當初一樣。

“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扶穩馬鞍,一定要小心。”他忍不住叮囑道。

話音落下,還沒等方桃回答,那灰驢突然一揚蹄子,撒腿往前飛奔出去。

方桃下意識抓緊驢鞍,身子隨之往後一仰,不由驚呼出了聲。

她這幾年沒騎過驢,技術生疏,還沒有教會大灰如何趕路,有些大意了。

還沒等方桃回過神來,蕭懷戩已疾步走了過來。

他抓住大灰的套繩,輕輕一蕩,便輕而易舉地勒停了它。

方桃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你怎麽樣?”看她臉色有些發白,蕭懷戩不由緊張地盯著她。

他擡起長臂,想要扶著方桃從驢背上下來,方桃卻秀眉一揚,高興地搖了搖頭。

“沒事,我一點兒也不怕。”

她一笑,那清澈的眸底便閃爍著細碎的亮光,唇角也微微翹了起來。

她那神色輕松的模樣,確實不是害怕的樣子。

蕭懷戩悄然舒了口氣。

方桃願意騎在驢背上,他不會執意讓她下來,但他還是擔心她的安全,於是他一手緊緊牽著大灰的韁繩,腳步沈穩地向前走去。

“你不要自己騎驢走了,好好坐在驢背上,不要亂動,我會牽好驢的,等回家以後,再找時機馴服大灰。”他沈聲道。

他這樣說了,方桃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帝王之尊,再說他從小養尊處優慣了,都是別人服侍他的份,他們只不過是曾經相識,她哪能一直讓他為她牽驢

“不用了,我還是下來吧。”她說著,便打算從驢背上一躍而下。

蕭懷戩制止了她。

“聽我的,你坐好就行了。”

他這樣堅持,方桃便不好再說什麽。

她只好坐在驢背上,任由他幫她牽著驢。

一路上,看到他白皙的額角滲出一層薄汗,她便提醒道:“你擦一擦汗,別吹風著涼。”

她這樣關心他的身體,蕭懷戩牽驢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著,眸底的笑意難以掩飾。

這世間又有了大灰,他與方桃之間的距離,又靠近了幾分。

當初她讓大灰馱著他去了玉皇觀,現在,換她高高坐在驢背上,他在下面穩步走著,為她持韁牽驢。

微風拂過,他轉眸,看見方桃的桃色衣裙被風拂起。

發現他看她,方桃下意識沖他禮貌地笑了笑。

蕭懷戩的眸底,霎時溢滿驚喜的笑意。

為了方桃的笑容,他願意,為她牽一輩子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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