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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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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62章

方桃又回到了清心殿。

清心殿與以往大致相同, 又有些變了模樣。

狗皇帝與薛相的女兒大婚在即,整個皇宮都要裝扮。

坤德殿是帝後成婚時的地方,喜慶裝扮自不必說, 就連清心殿也覆上了喜氣洋洋的紅綢喜結,掛上了一百對貼了雙喜的宮燈。

身為清心殿的宮婢, 方桃回來後的翌日, 便沒有半刻得閑, 這一日, 直到午後擦桌抹窗, 在龍榻上貼完喜字,她才有空停下來休息片刻。

方桃木然地坐在清心殿的臺階上歇息時, 謝研帶著宮女浩浩蕩蕩地來了這裏。

她邁著輕快的碎步走過來, 卻在看到方桃的一瞬意外地瞪大了眼。

她立即擺了擺手, 吩咐身後的宮女忙活差事。

待宮女聽命離開後, 謝研洋洋得意地擡起下巴,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周給事郎有眼無珠,不肯理我, 我還以為你纏上他,他會娶你呢。”

方桃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的石階,沒有理會她的話。

能借機奚落方桃一番,謝研更是得意。

不過,表哥幫她拆散方桃與周給事郎, 她心裏已經滿意了, 實在沒必要再把她接回來當宮婢。

看見方桃, 她就容易想起當初被她拿糞鏟抵著脖子的事。

謝研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 哼道:“表哥說要給我做主,果然沒有哄我。”

聞言, 方桃突地擡起頭來。

她擰起秀眉,若有所思地盯了過來,那幽冷的眼神是謝研沒見過的。

她下意識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虛張聲勢地說:“你竟敢瞪本大小姐?你一個小小宮婢,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竟敢對本大小姐不敬......”

“差去周家的媒婆,是你表哥為了你,做出來的事吧?”方桃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謝研轉了轉眼珠子。

表哥用的什麽招數,她是不清楚的,但表哥為了她出頭,那是一點兒也不假的。

“是又怎麽樣?”

話音落下,方桃突然站了起來。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幽冷而慘白,像死人一般沒有血色,就那樣傻呆呆地站著,動也不動一下。

謝研疑惑地瞥了她幾眼,“餵,你沒事吧?”

她問了幾句,方桃卻沒有答話,她雙眼空洞無神地盯著某個虛無的點,像是變成了一尊僵硬的石雕。

擔心她秋後算賬,像個瘋子潑婦一般再拿糞鏟撒潑,謝研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就周郎君那愚孝的性子,還有他娘動不動就心口疼的毛病,就算你嫁過去,日子也不會好過,本大小姐知道他家的情況後,可沒再想過嫁他。雖說表哥是為我出了一口氣,也是間接救了你一回,你可別不識好歹,記恨我們啊!”

等了一會兒,方桃還是沒有吭聲,謝研撇了撇嘴,沒再理會她,徑直朝殿裏走去。

她帶著宮女到清心殿來,除了檢查殿裏打掃裝飾得如何,還要尋一件東西。

過了一會兒,一個宮婢急匆匆從殿裏出來,跑到方桃面前說:“小姐問你清心殿的喜秤放哪裏了?”

方桃茫然回過神來,緊緊抿起了唇。

那喜秤是帝後大婚當晚挑紅蓋頭用的,她知道放在哪裏,但一時說不清楚。

她壓下悲憤難過洶湧起伏的情緒,走到跨院的暖閣裏,從一個櫃子裏找了出來。

喜秤原是清心殿原來的烏金銅秤,星星點點的金色斤兩標記,方桃摸著它,突地想起周郎君的那句燈謎。

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星。

方桃看著手裏的喜秤,唇角悄然勾起,眼淚卻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一顆一顆淚珠,滴在秤桿上,留下一抹濕潤的痕跡。

她理解周郎君的選擇,也不怨恨周夫人的決定。

她只憎恨狗皇帝為了她的表妹從中作祟,玩弄人性。

謝研等久了,還不見喜秤送來,便親自走了過來。

她跨過門檻,卻聽到一陣壓抑的哭泣聲,方桃抱著那桿秤蹲在地上,竟毫不註意形象地嗚咽哭著。

謝研走上前,一把奪過了喜秤。

“表哥要大婚了,你抱著秤在這裏哭哭鬧鬧,晦不晦氣?”她柳眉倒豎,不耐煩地呵斥了一句。

方桃抹了抹眼淚,沒有理會她的怒斥。

腿腳有些酸麻,左腿的傷處隱隱作痛,她揉了揉左腿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的時候,蕭懷戩回了殿。

初冬的天氣開始變冷,殿內已通了地龍,空氣暖暖的,驅散了他進殿時帶來一陣寒意。

天色還沒晚,最後一抹晚霞還沒散盡,方桃卻已躺在窄榻上閉眼睡了過去。

蕭懷戩放輕腳步走到榻旁,垂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了起來。

方桃側身躺著,只蓋了一床薄薄的錦被,巴掌大白凈的臉似乎又清瘦了幾分,烏黑淩亂的頭發遮掩著,隱約露出一點精巧蒼白的下頜。

蕭懷戩動作極輕地脫下冷冰冰的大氅,長臂一伸,轉眼將方桃從榻上抱了起來。

身子驀然騰空,方桃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蕭懷戩穩穩抱著她往龍榻走去。

“你的榻上太冷,以後睡覺,可以到朕的榻上來......”

話音未落,方桃已掙紮著從他懷裏跳了下來。

她冷冷勾了勾唇,光腳往自己的窄榻走,“奴婢只睡得慣自己的床。”

“方桃。”蕭懷戩垂眸盯著她的背影,聲音冷冽如霜,“別忘了你的雞,你的驢,還有宮外那一家姓周的人。”

大猛,大灰,還有周家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她的身上。

青石地板冷意瘆人,方桃赤足站在那裏,良久一動沒動。

烏發覆在她消瘦纖直的肩頭,蕭懷戩看見她擡起手背,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冷眸看了她片刻,他突地走過去打橫抱起了她。

回宮不過幾日,她似乎清瘦了許多,纖細的身子,抱起來輕飄飄的。

方桃這次沒掙紮,而是任由他抱起。

她細密烏黑的長發傾覆在他臂上,兩眼卻怔怔似地盯著榻前幽亮的宮燈。

蕭懷戩頓住腳步,垂眸冷冷盯著她的眼睛,警告似地喚道:“方桃。”

方桃移目看向他,清澈的雙眸不見什麽神采。

蕭懷戩突然不悅起來。

她那失神又呆怔的眸底,不見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把她狠狠扔在了榻上。

“從今往後,你如以前一樣,每晚為朕侍寢。”他冷聲吩咐道。

方桃一下子回過神來。

他現在的病已好了,她沒有為他侍寢的義務,皇宮裏女人多得是,想為他侍寢的大有人在,她才不想成為他洩欲的工具。

她恨恨瞪了他幾眼,爬起來就要往外跑。

蕭懷戩捏住她細韌的足踝,輕而易舉把她拉到身邊。

方桃恨死了他的霸道強硬,蠻不講理。

她握起拳頭,用盡全力錘打他的肩頭。

“你休想,我才不會給你侍寢......”

她的雙手被一只大掌用力扣住。

蕭懷戩把她的手高舉過頭頂,狠狠咬住她的唇,欺身覆了上去。

晨光熹微,帳內幽光朦朧不清,該到上朝的時辰,蕭懷戩卻遲遲沒有起身。

昨晚折騰了半夜,方桃閉眸躺在他懷裏睡得深沈。

她烏黑濃密的長睫卷翹,眼角還有隱約的淚痕,幾次他將她逼出了哭腔,她不曾求饒,他也不曾憐惜半分。

蕭懷戩擡手拂去她鬢邊的發,垂眸一眨不眨地盯視方桃的睡顏,唇畔泛起冷笑。

方桃本就是他的人,從始至終都只能屬於他。

他最後悔的就是當初答應放她出宮,讓她和別的男人有了接觸的機會。

以後絕不會再有那樣的事發生。

他會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她的眼裏心裏,都永遠只能有他一人。

“朕大婚之後,也會給你一個位份,”蕭懷戩長指輕輕劃過她紅腫的唇,語調繾綣溫柔地低聲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朕不會委屈了你。”

~~~

方桃離開周家沒多久,周軒便被擢升為境州禦史。

臨去赴任前,他前往上司府邸拜別,卻無意與年輕的帝王相見。

帝王一身白色錦袍,氣質翩翩玉樹臨風,冷白臉龐微有笑意。

“周愛卿此前所提諫疏令朕印象深刻,此番前去地方就任,當滌清府衙貪弊,拔擢寒門學子入仕,一心為公為民,莫要辜負朕的信任。”

帝王風姿為人折服,愛民之心拳拳,賢名美譽朝野上下皆知,周禦史肅然拱手:“微臣定當謹記在心。”

蕭懷戩面露欣慰之意,視線無意瞥向周禦史腰間所掛的靛青色荷包,溫聲笑道:“周愛卿的荷包倒是別致,與你不甚相配。”

那是方桃送的,她走得很幹脆,連當面告別都沒有,只留下了這樣一件東西。

自然,他也無顏再面對她。

這只荷包,他戴在身邊,是他難以忘懷的紀念。

周軒傷心地摸著荷包,眼睛悄然泛紅之時,聽到那年輕的帝王溫和卻不容拒絕的聲音。

“這荷包換下,朕賜周愛卿一只新的荷包。”

~~~

帝後大婚的前一晚,方桃在殿內擺放一對貼了大紅雙喜的玉瓶時,發現了瓶底裏的荷包。

它被狠狠剪了幾刀,已破得不成樣子,繩結早已不知去處,連縫都沒法再縫到一起。

方桃捧著那只荷包,坐在臺階上楞楞地盯了許久。

初冬的夜晚,天寒地涼,她衣著單薄,卻似乎渾然不知刺骨涼意。

清心殿的宮婢們大都睡下了,只有一個叫知春的宮女還在值守。

她隔著窗子看了好幾回發怔的方桃,催促道:“方姑娘,天太晚了,怎麽還不回房睡下?”

她說過話,臺階上的人卻似乎變成了一尊聾了的石像,沒有任何反應。

知春擡眼看著她,心裏頭為她難受。

方姑娘已出了宮,又被皇上帶回了殿裏,她現在是宮婢的身份,卻還要每晚為皇上侍寢,看得出來,她心裏頭是不情願的,每天晚上她為皇上侍寢,殿裏的動靜都像在打架。

可這哪有她不願意的份兒?

不一會兒,知春倒了盞熱茶送出來。

瞧見方桃紅彤彤的眼睛,她壓低聲音道:“姑娘,這荷包是皇上扔的,你別再拿著了。”

方桃楞了楞,趕緊將荷包收了起來。

清心殿到處是蕭懷戩的耳目,若是被他發現她想起周郎君,定然又會罰人。

看她沈默不語,眼裏還含著淚,知春想法子安慰她:“姑娘何必哭呢?眼看皇上娶妻立後了,以後定然也會給姑娘個位份的,姑娘何不服個軟,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早日為皇上誕下皇嗣,以後也能安享榮華富貴。”

說完,知春把茶遞到她手旁,“姑娘趕緊暖暖手,外面天冷,早點回房睡下吧。”

太晚了,是該回去了。

方桃撐膝起身,酸麻的左腿卻有些不聽使喚。

她踉蹌著扶住旁邊的廊柱歇了許久,再垂眸時,發現地面已悄然覆上一層寥落的淺白。

初冬的第一場冷雪,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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