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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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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第28章

成親的日子近在眼前, 方桃給自己繡的蓋頭也繡好了。

這是從鎮上買來的一塊紅綢,四邊鎖了線,覆雜的龍鳳呈祥圖案她不會繡, 便在蓋頭一角繡了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桃花是她熬了好幾個晚上繡的,一開始樣子太醜, 她重拆了好幾遍, 最後繡出的樣子總算能勉強入眼。

繡完蓋頭, 方桃便去抱了曬得半幹的青草去餵大灰。

大灰最近胃口好, 一身皮毛油光發亮, 驢尾巴甩起來也格外有力氣。

方桃餵著驢,看見表哥從房裏走了出來。

自打兩人定下親事, 表哥做生意更加忙碌了, 不過, 不管多晚, 方桃都會留一盞燈等他回來。

見他要出門,方桃趕緊擱把筐裏的幹草都卸到驢槽裏,把備好的點心和水給他擱在布包裏, 叮囑道:“表哥,晚上記得早點回來。”

武魏咧嘴笑了笑,道:“桃子,等這一單木材生意做完,我一定能賺不少銀子, 到時候咱們把親事辦得風風光光的, 我把我那些朋友夥計都請來喝喜酒。”

家裏現在是缺銀子的。

新郎新娘成親穿的吉服嫁衣已做好了, 花了足足二兩銀子, 方桃付過錢,荷包已經空空如也, 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表哥說,他的木材生意一直壓著本錢,手頭實在緊張,不然,也用不著花她的銀子。

為這事,表哥還一連愁眉苦臉了好幾日。

不想表哥自責,方桃體貼地寬慰他。

“表哥,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風不風光都不要緊,你放寬心,註意身子,別把自己累著。”

一旁,大灰賣力地吃著草,晃著腦袋打了個滿意的響鼻。

武魏聞聲看去。

那肥驢被表妹當寶貝似地養著,膘肥體壯的,能值不少銀子。

武魏轉了轉眼珠子,笑道:“桃子,你把驢借我使幾天,我那拉木材的板車,正缺個牲口。”

運貨用自己家的驢,定然能省下些銀錢,但方桃不舍得大灰幹重活,武魏隨手揪了揪驢耳朵,對她道:“你放心,那活不重,累不壞它的。”

被人用力揪了幾把耳朵,大灰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它撅起蹄子要踢人,方桃忙安撫地摸了摸它的腦袋讓它冷靜下來。

大灰性子犟,不聽別人使喚,方桃想了想,道:“表哥,我去牽驢趕車吧。”

武魏聞言眉頭立刻一擰,不高興地說:“怎能讓你做重活?你照顧好家裏就行了,運木材的活又臟又累,我一個人應付得來,不用你幫忙。”

說完,他拍了拍胸脯保證:“桃子,你放心吧,我以後會讓你吃香喝辣,做個享福的富貴太太。”

表哥使驢拉車,也是為了自己以後能過上好日子,縱然心裏頭不舍,方桃還是點了點頭。

武魏牽著大灰走了出去,她不放心得一直追出門口。

“表哥,中午別忘了給大灰飲水,晚上早點回來,睡前大灰還得吃一回草料。”

武魏連頭也沒回,只是沖方桃擺了擺手。

他高興地牽驢漸行漸遠,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街頭的拐角。

後日就要成親了,武魏離開後,方桃在家忙了一天。

她先是掃凈院子,又把桌椅擦門框得鋥光發亮。

那塗了桐油的榆木衣架上,晾曬著兩床喜被,被罩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摸上去是簇新軟和的。

方桃撣平被角,莫名望著那喜被發了會兒呆。

成親的日子近在眼前,其實家裏根本沒添置什麽。

表哥日日忙於生意,無暇顧及其他,她沒有銀子,除了嫁衣吉服,僅有這兩床應景的喜被了。

好在家裏的雞崽已長大了許多,個個足有半斤重,它們每日在院子裏裏溜達著散步啄食,再過幾個月,那些母雞就能下蛋了。

冬葵也生了頭茬,一隴一隴,綠油油的,炒菜燉湯都吃不完。

那株碗口粗的桃樹,桃花已朵朵綻放,粉的像霞,緋的像火,別提多好看了。

看見那些桃花,方桃莫名低落的情緒頓時為之一振。

日子就是這樣的,雖不火紅,但有了落地生根的地方,便讓人心安,進而有無窮的勁頭奔向以後。

方桃笑瞇瞇折了幾株桃枝放在陶罐裏,把陶罐放到正房的條案上。

古樸的拙罐雖不起眼,但那淡紅粉白,給房裏平添了一抹亮眼的春色。

方桃收拾著院子,嘴裏哼起了輕快的小曲兒。

傍晚的時候,武魏踩著最後一抹餘光回了家。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手裏拎著個鼓鼓囔囔的藍色包袱,卻沒牽回大灰。

方桃心頭莫名一緊,接過他手裏的包袱,忙問:“表哥,怎麽不見大灰?”

武魏面不改色地咧了咧嘴角,說:“明日還得趕車,我把它留在鋪子裏了,有夥計給它餵草。你放心,再過兩日,就把它牽回來。”

大灰不回來,方桃是不放心的。

旁人不知道它愛吃什麽,萬一照顧不好它,可能會生病的。

方桃重重搖了搖頭:“不行,必須把大灰牽回來。”

說話間,表妹便要出門,武魏趕忙上前攔住了她。

“桃子,我那木材鋪離這裏遠,一來一回得十多裏路,這麽晚,別去了。”

方桃卻罕見得十分固執,看著他道:“不怕晚,你陪我一起去。”

只要不打她那驢的主意,表妹一向是溫順聽話的,武魏暗自咬了咬牙,後悔自己一時心急。

還沒等方桃邁出門檻,他突然靠著門框捂住胸口,哆嗦著嘴唇哎呦哎呦幾聲,說:“桃子,我心口疼。”

驢和表哥,暫時只能顧一頭,表哥生了急病,方桃只得先照顧他。

等武魏靠在床頭躺下,喝了半碗溫水,臉色慢慢緩和過來。

他這個模樣,決計是不能趕夜路了,但方桃默默照顧著表哥,卻依然擔心大灰。

武魏半闔著眼偷覬方桃的臉色,心裏有些不快。

那大灰不過是一頭蠢驢,她卻每日像伺候祖宗似地悉心照料,若是讓她知道了蠢驢的去處,不知道會不會撒潑哭鬧。

不過,成了親後,表妹就是他的娘子,她得聽他的話,更遑論她的驢,就算她不同意,也只能憑夫做主。

武魏暗自咧了咧嘴角,對方桃道:“桃子,你打開包袱,看看我買了什麽。”

那包袱鼓鼓囊囊的,方桃還沒來得及看,她解開包袱一看,不由楞了楞。

包袱裏滿滿都是蓮子糖,足足有好幾斤重,每顆糖都包著花花綠綠的糖衣,散發著清甜的味道。

看見方桃欣喜的眼神,武魏嘿嘿一笑,得意地說:“桃子,今天賺了銀子,特意給你買的,以後,你愛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麽吃什麽,我都會給你買的。”

方桃嘗了一顆,蓮子糖甜絲絲的,蜜意直沁心底。

這麽多糖,她可吃不完,成親的時候,正好可以把這些做為喜糖分發給客人。

轉眼到了兩天後成親的日子。

一早起來,請來的妝娘便為方桃開臉上妝。

新娘子的臉蛋長得美,一雙大眼又明又亮。

妝娘一邊為方桃描著眉,一邊嘖嘖嘆道:“這麽好看的新娘子,要是上了妝,準會把新郎官兒迷死。”

方桃本有些出神,聽見這話,便禮貌地沖她笑了笑。

表哥一早去請主持婚儀的人,參加喜宴的人也要去提前一一告知。

這兩日來,因為成親的事,表哥忙得不可開交。

她每每提及大灰,便被他三言兩語岔開了去,不知為何,見不到大灰,她總是莫名有些擔心。

她已下定決心,等今日成親過後,不管喜宴要忙到多晚,她都要讓表哥把大灰牽回家。

上完妝,方桃蓋好了蓋頭。

沒多久,禮官在外面高喊吉時已到。

武魏走到房裏,把手裏的紅綢遞給方桃,牽著她慢慢走出門來。

他們都沒有父母,又本就住在一院,婚儀的諸多繁瑣流程省去不少,只要在禮官與參加喜宴的眾人見證下結為夫妻,這親事便算是完成了。

方桃憂心著大灰,神思有些不安。

那紅綢握在她的掌心中,觸目所及都是喜慶的紅色。

今日是她成親的大喜日子,不能胡思亂想,方桃輕輕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

天氣晴朗,和煦的昳麗天光撒下,外面的光線比屋裏好,透過蓋頭,隱約可以看到來參加喜宴的人。

除了石木匠一家,在酒鋪打過照面的夥計,還有些表哥的朋友熟人。

但那些人方桃是見都沒見過的。

她來的日子短,本就對這裏不是太熟,大部分人,於她來說都是陌生人。

院子裏擺了幾張待客用的方桌,桌子上擺著蓮子糖、瓜子和茶。

客人圍桌吃著喜糖,見到新郎牽著新娘子出來,院內響起鼓掌嬉鬧的聲音。

隔著蓋頭,方桃也看到了表哥的樣子。

新郎的大紅吉服襯得他特別精神,氣色也格外好。

他滿臉笑意地朝來賓拱了拱手,轉過頭來對她說:“桃子,待會兒禮官支持婚儀,要三拜,別緊張,按禮官說得做就行。”

方桃沒覺得緊張,她飛快點了點頭,小聲說:“表哥,今天成完親,把大灰牽回家。”

武魏不耐地皺了皺眉,想要發作,不過顧及賓客在此,到底沒說什麽,只是牽著紅綢的一端,甩開大步向正房走去。

方桃蓋著蓋頭,視物不清,走路便有些慢。

表哥在另一頭不管不顧地往前走,她只得小心翼翼提起裙擺,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剛走了幾步,方桃心頭莫名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她似乎隱約聽到一只大鳥拍打著翅膀盤旋飛過院頂的聲音。

片刻不到,熟悉的高亢而嘹亮的尖嘯清晰地傳來,方桃楞神一瞬,猛地揭開了蓋頭。

不過片刻,玄鳶閃電般掠過眾人頭頂,拍了拍翅膀落在她面前的衣架上。

它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方桃。

方桃身子一僵,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狗魏王曾說過,即便他死了,大紅也會聽令來啄瞎她的眼睛,再把她撕成肉條吃掉。

大紅突然出現在這裏,一定是收到了狗魏王的吩咐。

還未來得及細想,方桃便下意識伸出雙手緊緊捂住了眼睛。

不過,等了片刻,大紅站在衣架上沒有動,院外卻傳來沈肅規整的腳步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腳步聲很重,速度也很快。

上一刻還在三丈外,下一刻便到了院門處。

一隊京城禁衛身著輕鎧玄甲,轉眼間便包圍了農家小院。

他們個個持刀而立,一時兵刃出鞘,寒意瘆人入骨,氣勢凜冽肅殺。

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院內的賓客禮官面面相覷,抖如篩糠,大氣不敢出一聲。

只聽外面有人冷聲命令:“除了此院住戶,其他人即刻離開,否者,以忤逆不敬之罪論處!”

滿院子人逃命似地魚貫而出。

蕭懷戩負手緩緩踏步而入,蒼白臉龐如罩寒霜。

他冷冷瞥向院內。

方桃穿著一身大紅嫁衣,手裏捏著一團紅綢,像尊被凍住的石像似地站在那裏,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他。

她的臉上了妝,不過格外難看。

眉毛畫得太黑,唇又塗得太紅,頭上插戴著一支桃木發簪,簪子醜陋不已。

確切地說,從她頭頂的發飾到那身嫁衣,無一可取之處。

這院子也著實惹人厭惡。

一窩半大的雞崽頭頂醜陋的紅毛,在圈裏不合時宜地嘰嘰亂叫著,院中幾張方桌上擺著蓮子糖,玄鳶駐足而立的衣架,晾著一方不堪入目的帕子。

蕭懷戩勾起唇角,唇畔的笑譏諷涼薄。

他冷眸看了一眼那帕子,玄鳶會意地點點腦袋,立刻叼起帕子撕成了碎片。

方桃地盯著大紅那尖刃似的利爪,那爪子仿佛下一刻也會把她撕成碎片,院子裏無處可逃,她握緊手裏的紅綢,害怕地藏到了表哥身旁。

武魏被這一幕驚呆,良久沒有說出話來。

來人氣勢不凡,一看便是權勢滔天的主兒,他是欠債好賭,可卻從未招惹過這樣的人。

他擡起手來,手指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嗓音也顫抖地不成聲調。

“你......你們是什麽人?”

蕭懷戩沒有開口,只是冷冷掃視過來。

方桃站得與她的表哥很近,幾乎是緊挨著。

大紅嫁衣與吉服的袍擺隨風輕觸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親密。

她死死咬著唇,看向他的眼神,慌亂害怕,戒備警惕。

蕭懷戩唇畔現出一抹無聲冷笑。

事到臨頭,方桃不知求饒認錯,乖乖回到他身邊,還這樣不知死活得與她表哥緊挨在一起。

從他走到這院內開始,已足足有將近半柱香的時間。

他給了她足夠多的時間反應,現在早已經失去耐心。

蕭懷戩舉步緩緩上前,在一對新人面前停下。

他從袖間抽出一把短匕。

那匕鞘是玄色的,鞘紋猙獰可怖,在日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當啷一聲,短匕重重扔到了方桃腳邊。

蕭懷戩負手看著她身旁的新郎,目光凜冽而森寒。

“方桃,殺了他,朕便既往不咎。”他狠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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