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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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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第22章

翌日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方桃的燒熱退了些,頭腦不再那麽暈沈難受,便提了一大壺茶,揉著腳踝坐在石階上曬太陽。

風寒的癥狀還未減輕,這裏沒大夫,無人看病開藥,不過,她本就不愛喝苦藥,多喝熱茶挨幾天,風寒也會慢慢變好。

不遠處傳來車馬粼粼的響動,還有人說話的聲音。狩獵的世家子弟,百官家眷陸續來到行宮入住。

不過,狗魏王的院子無人進來,一直靜悄悄的。

若是以往,聽到外面的熱鬧聲音,方桃定要攀上墻頭瞧上幾眼,可她的扭傷這會兒沒好不便動彈,只能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一邊抱著茶壺咕咚咕咚喝幾大口茶。

突然咚咚幾下叩門聲。

這不是狗魏王回來的時辰,不知來人是誰,方桃奇怪地拄著拐棍要起身,突又想起院門沒鎖,便大聲道:“進來吧!”

院門推開,有個面生的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走了進來。

丫鬟一個抱著檀木錦盒,一個提著只沈甸甸的大紅包袱,兩人眉開眼笑,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見了方桃,那嬤嬤上下打量她幾眼,彎唇燦然一笑,親親熱熱地上前對她說:“你是方姑娘吧?我是吳校尉吳大人家的,今日奉大人吩咐,給姑娘送些東西。”

方桃楞了一楞,秀眉登時擰緊。

她昨日已把簪子還回去了,這吳大人怎麽這麽沒臉沒皮,竟還這樣糾纏!

“不要,你們都帶回去,以後也別再送來。”方桃拄著拐起身,恨不得拿手裏的竹棍將人打出門去,“我跟吳大人沒有任何關系,請他別自作多情了。”

嬤嬤聞言卻笑了。

“姑娘說笑呢,你怎和大人沒有關系?殿下說了,要把你許給大人做妾,把我們大人高興得什麽似的,一早便吩咐人回京都給你收拾宅院,等著擡姑娘進門呢!”

方桃倏地站了起來,臉瞬間氣得發紅。

狗娘養的蕭懷戩!竟然把她當物件似地送人!

她雙手狠狠捏緊手裏的拐棍,用力到骨節都泛了白,眸底不受控制地湧上一層淚花,險些破口大罵出聲。

“這是大人送給姑娘的首飾衣裳,姑娘先收著,要不是大人昨晚摔斷了腿走不了路,今日準會親自給姑娘送來了。”

嬤嬤笑著說完,一使眼色,兩個丫鬟便把檀盒和包袱都放在了方桃面前。

放下東西,三人很快邁出門檻,院門重又關上。

堆在眼前的東西,方桃看也沒看一眼。

她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一把拎起竹棍,也顧不上扭傷的腳踝不便行走,咬牙一瘸一拐朝行宮外駐兵的大營走去。

左武衛的大營在行宮外五裏處,方桃一出了院門,便立時有腰間挎刀的護衛跟上。

“姑娘要去哪裏?”那人低聲開口。

方桃抿緊唇不理他。

“姑娘,殿下吩咐過,沒有殿下允許,你不能隨意離開這裏。”

方桃火冒三丈地停下腳步,默默深吸幾口氣壓下怒火。

“我去找殿下,有重要的事,一刻也不能耽誤。”

護衛猶豫片刻,拱手點了點頭:“那我送姑娘過去吧。”

護衛在前引路,走了大約兩刻鐘,終於到了左武衛的駐兵大營。

營地軍帳兩側,士兵身著輕鎧,頭戴紅纓兜鍪,個個肅然而立,手中通體漆黑刀鞘散發著森森寒意。

這裏全都是狗魏王的手下,看到士兵手裏的寒兵利刃,方桃一路上壓制不住的怒火,像被兜頭潑下一盆寒冰冷水,腦袋頓時清醒了幾分。

狗魏王有權有勢,拿捏她的性命就如同拿捏螞蟻般容易,伺候他久了,她險些忘了,他可是個又兇又狠自私涼薄的壞種,她和大灰都在他手裏,倘若她不聽話,他有的是法子讓她乖乖俯首。

雖是晴天朗日,眼前的營帳卻像一個黑黝黝的無底冰淵,讓人只覺得全身發冷。

方桃捏緊手裏的拐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在護衛士兵肅然有力的註視下,方桃躊躇片刻,硬著頭皮走進了營帳。

營帳內沒人,她剛一走進去,便有個陌生的士兵過來說:“姑娘,殿下此時不在大營,皇上今日攜百官駕臨行宮,殿下前去接駕,要過兩個時辰才會回來。”

方桃咬牙點了點頭。

從住處到大營趕了五裏路,腳踝一走路就疼得要命,她不能回去,這會兒只能先在這裏歇息。

狗魏王的營帳很大,格局和他的正殿相似,進門是一處開闊的空間,有書案之類的東西,一簾之隔有個臥房,應該是他偶爾留宿在此休息的地方。

方桃打量幾眼,在一張大桌子旁坐了下來。

她正打算好好揉一揉酸痛的腳踝,可剛剛坐下,卻被那大桌子上的東西吸引了去。

這桌子和尋常吃飯寫字用的桌子大為不同,上面就像擺了一座小型都城,有泥沙捏的城墻,有城坊,還有高低起伏的山脈河流,有一只插著紅色小旗的地方很是熟悉,方桃左看右看,認出那正是她現在所處的圍場。

有人進來送茶飯,方桃趕緊向他請教:“這個東西叫什麽?”

“姑娘,這是沙盤,依實際地形而建,可觀地勢起伏,距離遠近。”

方桃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這上面有林州嗎?”

“這沙盤只有京都及周邊地勢,姑娘若想看遠處的州縣,可觀墻上的輿圖。”

順著士兵所指的方向,方桃看到營帳內掛著一張大大的輿圖。

那圖和狗魏王書房裏的差不多,只是她以前看不明白,未曾註意過。

簡單問了幾句輿圖上林州的訊息,待士兵離開後,方桃便拄著竹棍,伸長脖子仔仔細細盯著輿圖看了起來。

暮色四合時分,大步流星地邁進營地時,蕭懷戩低聲吩咐了身邊的人幾句。

士兵拱手聽命,立即翻身上馬,朝韓家軍的兵營疾馳而去。

皇帝百官初到行宮,晚間要大設宮宴,到營地安排好事務,要盡快趕回行宮,想到晚間蓄謀已久的‘意外’,蕭懷戩唇畔泛起一抹森冷笑意。

踏進營帳,臉上冷笑未消,眉頭卻瞬間擰了起來。

方桃竟然在這裏。

她褪了鞋襪,光著一只腳,墻上的輿圖被她扯了下來壓在身下,正趴在上面睡得昏沈。

蕭懷戩眸底怒火頃刻間如波濤般翻湧起伏。

睡意朦朧間,耳朵好像被狠狠擰了幾圈,方桃捂著發痛的耳朵,齜牙咧嘴地醒了過來。

一睜眼,對上狗魏王那張陰雲密布的臉。

方桃迷迷糊糊抹了抹嘴角,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方桃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趕緊低頭看了看。

那輿圖掛得太高,她仰頭看了一會兒覺得脖子累得慌,便取下來放到地上看,誰知那上面有河有路七繞八拐的,許多字她又不認識,看得久了頭暈腦脹得厲害,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還好沒弄壞輿圖,不然又得吃不了兜著走。

方桃心虛地咧了咧嘴角,小心翼翼抖了抖輿圖上的灰,把它疊好放在書案上。

蕭懷戩的臉色依舊如覆寒霜,“你來做什麽?”

方桃垂眸盯著地面,默默咬了咬唇。

“一天沒見殿下,奴婢擔心殿下安危,就想來這裏看看殿下。”沈默片刻,她言不由衷地說。

蕭懷戩垂目盯著她,冷笑道:“胡鬧,你只會給本王添亂。”

方桃立刻道:“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回去。”

“站住,”說完,她剛轉了個身,便聽到狗魏王幽冷的嗓音自頭頂傳來,“既然來了,隨本王一道去參加宮宴。”

狗魏王的吩咐不容忤逆,方桃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轉眼到了宮宴之時。

傍晚時分,鼓樂悠揚,浩大的宴席在行宮主殿舉行。

用宴的大殿,除了上首的龍案,世家官員各人一案,分兩列相對而坐。

蕭懷戩坐在龍案下首,百官之前。

他的席案之旁特意添加了一個矮案,是留給方桃的位置。

方桃坐下後,悄悄打量了一圈。

皇上還沒來到,入座的有些是年紀大穿官袍的官員,還有一些年紀輕輕的世家子弟,殿中也有些官員攜帶的女子入席,但那都是正經家眷,像她這樣的婢女竟有單獨的席位,是絕無僅有的。

方桃滿腹疑問地看向狗魏王。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狗魏王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滿是警告的意味,她只好乖乖閉嘴低頭。

眾人在殿裏說著話,有人註意到方桃,開始好奇地打聽她的身份來歷。

蕭懷戩一身白袍光風霽月溫潤如玉,溫聲對人解釋道:“當初我墜崖昏迷,多虧這位姑娘對我出手相救,本王對她感激不盡,她是一個孤女,在世上無依無靠,為了報答她,本王將她帶回京都。”

方桃震驚地張大嘴看著他。

何來得感激不盡?他什麽時候知恩圖報過?

方桃不由暗暗捏緊了拳頭,心裏大罵幾句。

狗魏王顛倒黑白,虛偽涼薄,說出這話時一臉坦然,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她真想揭發他的真面目。

可一觸及到他冰冷的警告視線,她只能不情不願地咽下嘴裏的話。

不過,她冷眼旁觀,看得出狗魏王那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顯然早已別有用心地博得了許多人的信任。

他說出這番不要臉的話之後,也不知心底受到了什麽觸動,有些老臣竟然默默用袖子抹去臉上濁淚。

沒過多久,宴席正式開始,宣德帝在上首落座。

方桃偷偷擡頭看去。

宣德帝是狗魏王的皇叔,他是個穿著龍袍的老頭,長得慈眉善目,說話也和藹可親,看上去比狗魏王好了不知多少倍。

宣德帝一眼瞧見方桃,捋著胡須問道:“懷戩,這可就是你曾提過的救命恩人?”

蕭懷戩聞言還未起身,突地以手抵唇咳了起來,他咳嗽得厲害,直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一時煞白如紙。

方桃又驚又疑地看著他。

她記得狗魏王最近都沒犯過咳嗽的毛病,他那副快要氣絕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在騙人。

方桃猶豫一會兒,還是擔心他會咳死,在無人註意這邊的時候,她擡起手來,就如在玉皇觀時那樣,幫他拍背順氣。

肩背處驀然一沈,蕭懷戩垂眸,淡淡瞥了眼方桃。

重咳之後,他狀似無意地把擦唇的帕子擱在案上。

帕角一抹鮮紅的血跡,盡入帝王眼底。

宣德帝微微一笑,關心地問:“用藥這麽多年,病癥怎還沒有好轉?”

蕭懷戩撐著桌案起身,氣若游絲地說:“多謝皇叔關心,藥一直在吃,只是最近氣弱體虛,頭暈目眩得厲害。侄兒的身子不中用,實在沒有精力督兵,還請狩獵回京後,皇叔能收回玄武衛的兵符,放侄兒回府好好休養。”

左玄武衛原是京城最不中用的一隊禁衛,當初交給蕭懷戩,不過是給他個差事應付群臣,如今賢侄提出上交兵符,宣德帝微微瞇起眼睛,視線移向坐在不遠處的韓將軍,只見他坐姿散漫地靠在席案旁,只顧低頭喝著杯中的美酒,顯然對發生的一切毫不關心。

宣德帝沈吟片刻,捋須笑起來:“此事不急,這次狩獵玄武衛擔任守衛之責,你更要當好差事才行,其他的,待回京都再商議。”

頓了頓,似是突然想起什麽,宣德帝又問道:“聽說吳悠摔斷了腿,到底怎麽回事?”

“吳大人一時興起要去打獵,不小心被鷹啄到眼睛,跌落下馬摔斷了腿,”蕭懷戩唇畔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希望吳大人牢記此次懲戒,以後不能肆意妄為。”

原來如此,宣德帝略點了點頭。

方桃的身份沒有造假,證明他這位侄子墜崖之後確實在青陽鎮養了個三個月的傷病,如今魏王又提出上交兵符,宣德帝疑心頓消,轉而隨口問道:“這位姑娘被帶到了京都,你可有好好向人家報恩?”

方桃恨恨咬了咬唇。

狗魏王哪有報恩,只有恩將仇報,還要把她送人做小妾,真是卑鄙無恥。

方桃低頭暗罵著狗魏王,耳畔傳來他回話時溫潤磁性的嗓音。

“我視方姑娘如親人一般,錦衣玉食地養著她,還為她打算了婚事,算是勉強能夠報答她的恩情吧。”

方桃惡心地閉了閉眼,咬牙端起桌案上的酒盞,仰脖一口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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