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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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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第7章

方桃所去的路口,是兩條南北東西方向長街的交匯之處。

周邊商鋪林立,攤販聚集,京都沒有宵禁,即便到了夜間,依然人流如織,絡繹不絕。

方桃從驢背上一骨碌爬下。

她剛往路口北邊的方向望了一眼,便恰好看見幾匹高頭大馬慢悠悠朝這邊走來。

而為首的,赫然正是那位吳大人。

方桃沒想到自己這樣幸運,竟真得等來了吳大人,她趕緊牽著大灰上前,用力朝高坐馬背的大人揮手:“吳大人,是我,方桃......”

吳悠看見她,桃花眼驚喜得一亮。

他迅即勒停胯下駿馬,長腿一跨從馬背躍下,大步流星地朝方桃走來。

“吳大人,您找到二郎了嗎?”等他走近了,方桃便迫不及待地問。

“方姑娘,我今日去崔府找你,聽說你已經離開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遇見。”吳悠勾唇一笑,垂眸直勾勾地盯著方桃,“我已差人開始遍尋全城,想來不久就有消息了,姑娘如今住在何處?有消息了,我也可著人通知你。”

方桃暫時無處可去,客棧價錢太貴,她有點不舍得花銀子,若是能有個玉皇觀一樣可遮風擋雨又安全的住處便好了。

就在她躊躇不已時,突然聽到吳大人好心地說:“方姑娘若是無處可去,不如暫且隨我回府住下,一旦有了消息,也可及時知道。”

吳大人如此心善,方桃滿懷感激地看著他。

她手腳勤快,能做粗活,去吳大人的府邸,還可以如在崔府一般做婢女幹活,等待他找到二郎之前,她絕不會白白在他府內吃住。

方桃想了會兒,同意地點點頭:“多謝吳大人......”

不過,還未說完,不遠處傳來一道如摻雜著冰刃的清冷嗓音,驀然打斷了她的話。

“吳悠,右武衛掌管京城宿衛,責任重大,此時正是巡防履職之時,怎可在此敘舊攀談耽誤要務?”

吳悠一怔,意外地擡頭看去。

魏王殿下不知何時現身在此,他一身玄色大氅側身立在不遠處,蒼白臉色如覆寒霜,那雙眼睛銳利無比,意味不明冷颼颼地盯著他。

京城左、右武衛分別掌管城內南北宿衛,魏王殿下名義上統管左右武衛,實則只有左武衛在他麾下,右武衛則直接聽命於皇上差遣調度。

不過,魏王殿下是他名義的頂頭上司,吳悠不敢表面不敬,他嬉皮笑臉地拱了拱手:“見過魏王殿下,卑職受教,這就去巡防。”

說要去巡防,吳悠卻並沒有立即驅馬離開。

翻身上馬前,他大步走至方桃身前,沒忘記把吳府的住址告訴給她。

他壓低聲音道:“方姑娘,吳府就在萬寶坊的右前街,距離崔府不遠,不到一刻鐘就能走到,本官會差人在府前等你。”

吳大人說完話,等著方桃回答。

但也不知怎麽回事,這貌美的小娘子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自打她聽見魏王殿下說話後,便兩眼直楞楞地盯著那道清冷的側影,一動不動像被釘在了原地。

吳悠戀戀不舍地瞥了幾眼方桃,只得無奈拍馬離開。

暮色四合,周邊林立商鋪燈籠高掛,這一處空間影影綽綽,明滅幽亮。

魏王殿下站在晦暗的陰影裏,一身大氅隱藏了他清雋的身形。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那聲音也分外清冷不似以往溫和,出於直覺,方桃還是覺得他就是二郎。

方桃一手抓緊了大灰的套繩,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她欣喜地盯著不遠處,生怕大些聲音會把人嚇跑似的,小心翼翼喚道:“二郎?”

蕭懷戩默然立在原處。

他沒有作聲,也沒有否認。

在這沈默的短短片刻,方桃忽然松開套繩,提著裙擺腳步不穩地朝他飛奔跑來。

她跑得太快,幾乎是撲到了他面前,最後一步踉蹌了下,差點跌坐在地上。

袍擺寬袖被倏然而至的氣流裹挾,蕩起一抹冷漠的弧度,蕭懷戩身形穩立未動,只是鳳眸微斂,不辨情緒地看著她。

方桃咧開嘴角無聲笑了起來。

她沒有看錯,眼前的人果真是二郎!

來不及想二郎為何會憑空出現在這裏,方桃驚喜地差點說不出話來。

她仰首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朝思暮想的臉龐,雙手胡亂抓住他的衣袖,過了會兒,才一連聲急切問道:“二郎,你去哪裏了?我找了你很久,都快急死了,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挨餓受累?有沒有被別人欺負......”

方桃自顧自說著,喜悅的眼淚情不自禁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她拿袖子抹著眼睛,突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毫不顧及形象地放聲大哭起來。

蕭懷戩只是垂眼靜靜瞧著她,始終一言未發。

過了許久,激動狂亂的心情稍稍平覆下來,方桃抹幹臉上的淚,才發現,二郎的衣裳很華貴,臉色很疏離冷漠,他看她的眼神冷冰冰的,全然沒有任何溫度,就像在打量一個從不相識的陌生人。

她楞了楞,抓緊他衣袖的手指悄然一松,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她終於反應過來。

他不是二郎。

他是魏王殿下。

方才她已親耳聽到,那位吳大人向他行禮時稱呼他魏王殿下,絕不會有錯。

方桃眼裏汪著淚,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她只是見識少,可她並不傻,她只是一時沒有想到,二郎會是個虛假的名字,寒門學子會是個虛假的身份。

可是,她實在不明白,在玉皇觀時,魏王為什麽要裝出一副喜歡她的樣子哄騙她?

他身份高貴,高高在上,又有婚約在身,而她只是一個鄉野村姑,沒有任何值得圖謀的地方。

即便他對她沒有脈脈溫情,她也一樣會救他的命,照顧他直到痊愈。

她不怕苦累,只恨一片真心錯付,被人騙得團團轉。

半晌後,對方閉口未言,全然沒有任何悔過慚愧的模樣,方桃心裏一點隱隱的期待落了空。

他根本不屑於解釋,真相如此明白易懂,只是她不懂人心覆雜難辨,太蠢了而已。

方桃咬緊了唇,轉身大步向大灰走去。

她雖情深義重,但拿得起,也放得下。

過去以往就當被狗咬了,如今大夢醒來,剩下的日子,她還得自己好好過。

蕭懷戩默然立在原處,長指緩緩摩挲著掌間冷玉。

他已做好了方桃會如鄉野村婦般歇斯底裏哭鬧質問的準備。

可沒想到,方桃抹幹眼淚看了他幾眼後,便頭也不回地牽著那頭矮驢走了。

她走得很快,不一會兒便快要消失在朦朧夜色中。

等了片刻,那愈行愈遠的纖細身影依然十分決絕,方桃沒有半分要回頭的意思,蕭懷戩神色一凜,沈冷無波的鳳眸,霎時浪濤翻湧起來。

方桃走了沒多遠,便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轉眼間,魏王殿下修長挺拔的身形橫亙在她前方。

玄色大氅被遽然拂過的勁風蕩起,方桃聽到他嗓音幽冷地說:“站住,跟我回府。”

方桃瞥了他一眼,全然沒有理會他的命令。

他騙了她,她就當二郎死了,不,她就當二郎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位魏王殿下不是二郎,她跟他沒有任何瓜葛,為何要跟他回府?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想見到他。

方桃麻利地爬上驢背,扯了扯套繩,大灰聽命掉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可剛走沒幾步,大灰脖子上的套繩被一雙剛勁修長的大手抓住,蕭懷戩大步走近,攬住她的腰,一把將她從驢背上拎了下來。

蕭懷戩垂眸死死盯著方桃,臉色如覆寒霜。

方桃以前對他言聽計從,忠心愛慕,此時竟然對他不理不睬,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當真是不知死活。

狗魏王鉗住她腰身的力道毫不客氣,方桃被勒得生疼。

她心中的怒火騰得竄到頭頂,拳打腳踢掙紮了一陣不頂用,便低下腦袋,對著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她用了十足的力氣,只聽背後一聲悶哼,那只緊箍她的長臂終於松開,方桃趁機逃離幾步,眼裏的怒意卻絲毫未消。

這位狗殿下偽詐寡情也就罷了,她此時離開,他竟還敢這樣對她!

方桃動作飛快地去摸驢背上的褡褳,轉眼間取出一把小巧的弓箭來。

她拉開弓弦,鐵質箭尖穩穩對準蕭懷戩的胸膛,大聲道:“讓開!別攔著我!”

那長臂上被咬出一口整齊的牙印,血痕斑斑,蕭懷戩虛虛撫摸下傷處,唇邊泛起一抹冷笑。

他撣了撣衣袖,一步一步走近,對方桃拉滿的弓弦渾不在意。

狗魏王臉色陰沈得可怕,他穩步走過來,直到箭簇距離他幾乎不足半寸時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方桃只是想拿箭嚇唬他離開,可他這副不怕死的模樣,讓她一下子有點慌神。

她攥緊弓身,禁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你......你別過來,否則我真拉弓了!”

蕭懷戩步步逼近,垂眸盯著她的臉,聲音像浸過冰雪:“方桃,射殺本王,你想死嗎?”

方桃死死咬住唇。

她不想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

她已經失去了二郎,她不想連自己的命也丟掉。

方桃拉弓的右手微微發顫,硬著頭皮與那雙銳利冰冷的鳳眸對視。

片刻後,她勉強定了定神,道:“你放我走,別攔著我,我就當不認識你,不會再找你了。”

吳悠給她留了府邸位置,她現在要走,定然是想要去投奔他。

蕭懷戩冷冷嗤笑一聲,俯身靠近她耳畔。

“乖乖聽話,跟我走,”明明他的嗓音很溫和,說出的話卻讓人忍不住毛發倒豎,肌骨生寒,“否則本王便把你和你的驢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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