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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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藥
進入暗室以後, 眼前出現的便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黝黑隧道。
兩人各自提著一盞燈，小心翼翼地觀察周遭壁壘。
往前走時，姜芷望著身前單薄挺直的背影, 總覺得眼熟, 她問，“阿楹, 為什麽要答應，若是那人騙我們, 豈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謝楹沒有回頭，看著前方, 道：“不會的，我們可以出去。”
“為什麽這麽肯定？”姜芷不懂。
她回頭, 提著燈笑道，“還記得我們下樓的時候, 看到那些柱子麽？”
姜芷回想一下, 沈聲道：“的確, 那是支撐地面的柱子, 結構穩固。”
“據我分析, 那麽多柱子延伸地底, 不夜暗流又有那麽多據點，彼此之間肯定是有相連的地方。”
謝楹分析道：“所以，即便有暗室，也絕不可能是死胡同，否則修建暗室就沒有意義了。再者說, 留在那裏, 對我們沒有好處。”
姜芷看著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敬佩, 以及愧疚，一向傲嬌蠻橫的小娘子也忍不住抱歉道：“阿楹，對不起。”
“不要道歉，”謝楹笑道，“我其實，也挺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的。”
她知道姜芷的自尊心很強，若非此刻瀕臨絕境，她也不會如此說。
“你放心，我肯定會把你安全帶出去的。”姜芷滿懷信心，朝她拍拍胸脯保證道。
“好。”
兩人不敢浪費時間，急忙往前趕路。
穿過狹窄漫長的隧道後，前方忽的豁然開朗起來，巨大的拱狀洞穴赫然出現在眼前，鑲嵌在墻壁上的燭臺幽幽散著光芒，火焰呈豎直狀，明亮耀眼。
還未震撼眼前的空闊，兩人便看到兩條分岔路，一左一右，俱在眼前。
姜芷問：“難不成要一人一條？”
謝楹提著燈上前，看著洞穴深處，但兩條路顯然一模一樣，根本沒什麽不同。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手中的燈映照著堅石墻壁，一點點細看，走完一整圈以後，謝楹停在兩個洞穴口處往裏張t望。
姜芷也發現異動，隨著上前。
只見眼前石壁凹凸不平，粗糙硌手，在火光的映照下，石壁上出現點點連線的凹槽，一層一層仿若水中游魚的鱗片，密密麻麻占據了半側。
“阿芷，倘若你是布局暗室的人，你會選哪邊？”謝楹盯著那些凹槽，視線不改地問道。
“如果是我，”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兩條路，思索片刻，分析道，“無論我選哪一側，都有一半的機會走向正確的一側。”
說著，姜芷腦海中靈光乍現，倏的發覺一個問題，“看客說，這麽多年以來，幾乎無人活著走出去過。”
“對啊，”謝楹勾唇諷笑，“無論哪一邊都有一半的幾率，但倘若兩個都不對呢。”
“你是說——”姜芷瞪大了眼睛，凝望著兩道黑黝黝的洞穴口，後背冷汗直流，一股被死亡凝視的恐懼在心底蔓延。
她怒道，“原來如此，兩條都是錯的。”
“等我活著出去，一定要把不夜暗流拆了！”
謝楹擡手，細白如蔥段的指尖沿著石壁凹槽處，輕輕劃了一遍。
下一刻，她順著凸出的凹槽，摁了下去。
轟隆一聲響動，洞穴微微震動，仿佛有人在將洞穴整個拿起搖晃。
謝楹目光緊盯著兩條路的中央，喊道：“阿芷，退後。”
只見一道石門緩緩打開，又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緊接著，風聲銳利，幾根短小精悍的銀箭飛快劃破長空，直奔兩人所在的機關方向襲來。
姜芷反應迅速，拉著謝楹就往一旁躲開。
幾道砰砰聲響過，銀箭閃爍著危險慫人的銳光，狠狠地刺進堅石墻壁，銳不可當。
兩人望著那些銀箭，終於松了一口氣。
姜芷道：“還真是不想讓人活呢。”
“看來有人經常來打掃呢，”謝楹盯著機關下的空地，道，“那裏，本該會有幾具屍骨。”
“也許吧，”姜芷打了個顫道，“不是我們就好。”
兩人互相安慰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穿過歪歪扭扭的窄道，兩人便有些暈頭轉向了，眼下進入迷宮，路線錯綜覆雜，又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更難找對方向。
就在兩人第三次回到原地，一籌莫展之際，姜芷苦惱地抱著頭蹲下，鼻尖酸澀，心裏說不盡的委屈一起湧上。
祖母的病，遠離的家，逝去的友人，以及無助的自己，她哽道：“我們出不去了。”
謝楹也累得不行，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
她也困倦了，在蕭初霽的護佑下，她平安地在冷宮長大，卻又因為離奇原因，穿越到了三百年前。
為了活下去，謝楹學著適應各種身份，可即便已經如此努力了，可她還是在得到中失去。
“阿芷，別哭，”小娘子把下巴埋進臂膀裏，輕聲道，“我們都不能哭。”
“可我……真的好累啊……嗚嗚嗚，”姜芷放聲大哭道，“你說，他們說的是不是對的，我一個小娘子，就不該整日拋頭露面，做生意活兒。”
仔細算算，她如今也不過才十六而已。
旁的貴家小姐如今應待字閨中，舒舒服服地嫁入高門，有一門好姻緣，然後高枕無憂。
可她偏偏選了一條最累最苦的路，最後，指不定還要困死在異國他鄉。
姜芷不甘心，可她不知道該怪誰。
謝楹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就像幼時，一向無憂無慮的小娘子總喜歡攬住她的肩，揚言，誰都不能欺負蠻蠻。
“阿芷，不許哭！”
謝楹語氣強勢，道，“你沒錯，你做的事情是多少小娘子不敢做的事，你有自己的理想抱負，你以小娘子的身份，同那些富商大賈一樣行走世間，就要坦蕩自信，不要後悔。”
“我們都不是柔弱不堪的菟絲花，你的芷是堅韌且具有巨大的價值的白芷草，我是頂梁柱的楹。”謝楹咬著下唇道，“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不要讓世人小瞧了我們。”謝楹揚起下巴，眼神奕奕道。
姜芷抿唇看著她，視線模糊，她隱約瞧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在漸漸與她重合。
“蠻蠻……”
謝楹神情微僵，不敢正面瞧她。
“我想蠻蠻了，真的想她了。”姜芷委屈地抿著唇，不再哭出聲，眼圈卻依舊紅著。
靜默了許久，兩人沈默著不說話。
姜芷忽然說：“阿楹，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像一個公主。”
“是嗎？”謝楹又困又乏，問，“那我像什麽？”
“像……”姜芷看著腳下的土地，冥思苦想道，“像在幽暗黑黢的泥濘裏開出的花。”
謝楹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知是否是謝楹的笑聲太有感染力，還是姜芷也想到了什麽笑點，兩個小娘子就一同在洞穴裏笑了出來。
笑聲爽朗，又似乎是在嘲笑命運的坎坷。
漸漸的，姜芷捂著咕嚕叫起來的肚子，深吸一口空氣。
濃濃的香味兒撲鼻，她驀地頓住，腦海中反應片刻。
姜芷手忙腳亂地扶著墻壁站起身，顧不得散亂的發髻和衣裙上的塵土，她揚起脖頸，又朝上方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
直到幾番確認後，姜芷眼種倏的燃起了一道光，她問：“阿楹，你聞到了嗎？”
謝楹不解道：“什麽？”
“香味兒，城東羅大叔家胡人炊餅的味道。”
姜芷頓時大喜，激動道，“我們在城東的鋪子下，羅大叔家的胡餅味道最好，用的都是秘制的香料，所以很獨特，整個盛京就他一家。”
她想了想又道，“現在約莫已經卯時了，羅大叔每日都是這個點做炊餅。”
有了時間，有了位置，兩人懸著的心終於可以稍微松懈下來。
“暗道定然與上面的布局有關聯，否則不可能輕易支起柱子。”
謝楹道，“既然如此，迷宮肯定也會根據這個來安排。倘若我們跟據這個位置，能推演出其他據點，就能找到新的出口了。”
姜芷冷靜下來，抹了把睫毛上的淚珠，自信道：“盛京的地圖板塊我已經刻在腦子裏了，只要給我一個方向和起點，我就能覆刻出其他路線。”
這是她行走江湖這麽些年來基本的能力。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旋即往前重新走。
姜芷又走了兩遍不同方向的路，找了幾個固定點，然後順著盛京的路線，在四通八達的隧道裏成功找到一個可能的新的據點。
一家賭坊。
兩人摸到一處木門，順著木門往前，定然也是不夜暗流的奢靡場，姜芷迫不及待地拉著謝楹往前跑去。
只要沿著漆黑的長廊往前走，就能順著暗道通往盛京城。
姜芷簡直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們兩個小娘子竟真的贏了一群黑市交易者。
可眼下，謝楹卻又捕捉到一絲不對勁。
暗道與盛京城對應，倘若別有用心之人得到這處地方，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正思考間，身前的姜芷倏的頓住了腳步。
謝楹猝不及防撞上她的後背。
“哎呦”一聲，謝楹楞了楞，問“阿芷，你怎麽停下了？”
她擡眸看去，只見姜芷步步後退，在她身前，是一群不懷好意的黑衣人。
謝楹驟然轉身打算逃跑，但也停下，後面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她們被包圍了。
姜芷罵道：“不講信用的家夥們！”
*
一股迷香在鼻尖縈繞，香煙裊裊升起，餘光便可看到，房間內光線明亮，晃得她眼睛刺痛。
謝楹只覺全身燥熱了起來，神魂不清，眼前是層層疊疊的重影，她想去救阿芷，卻沒有辦法。
有人在步步緊逼著靠近，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富商，他臉上還帶著面具，但依舊猥瑣惡心。
謝楹猛地咬了下舌尖，血腥彌漫唇齒間，逼得她清醒了幾分。
“小娘子不學好，來了不夜暗流，就是等著被爺們兒玩呢吧。”
富商言語粗俗，一副色欲迷眼的模樣，迫不及待地湊近，“搶了老子的丹藥，等老子把你玩夠了，就做成人彘。”
謝楹道：“我們正大光明買來的，憑什麽給你？”
“呦呵，還敢頂嘴？”富商大手一撈，將謝楹整個提起來，相較於他膀大腰圓的身材，謝楹簡直身形瘦小的可憐。
瞧著眼前已經意識迷離的小娘子，男人頓時□□上頭，迫不及待地解下腰帶，道，“等一會兒，看你還有沒有力氣叫囂。”
說罷，謝楹強撐著意識，任他靠近，故作虛弱無骨的模樣。
待到富商摘掉她的面具，光著膀子撲上來的時候，謝楹猛地扣動腕套機關。
毒針飛快地射入男人體內，片刻後，男人便神色痛苦地悶聲倒地。
謝楹猛掐自己的大腿，體內燥熱的難受，口中血腥味兒愈濃，卻依舊擋不住內心的野獸橫沖直撞。
恰在此時，砰的一聲，屋門被踹開。
戴著面具的玄衣少年擰著眉，盯著男人赤裸的身體，t一股無名的殺意在眸中升騰，他冷聲道：“屍體處理了，另外，那幾個叛徒，也都按不夜暗流的酷刑處理。”
身後的黑衣人應下聲。
他快步上前，攬起倒地昏迷的謝楹，捏著她的手腕把脈。
懷中的人動了下，少年眉心微蹙，眼底劃過一絲詫然。
謝楹此刻頭暈目眩，鼻尖卻倏地嗅到一股清幽的薄荷草清香，混雜著星燈草碾碎落入泥土的幽香。
她臉頰緋紅一片，眼神迷離，卻本能地擡手抓住身前人的衣領，猶如藤蔓一般攀附上去。
“好熱，好難受……”
她含糊不清道，謝楹自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感受，但看過話本子還是清楚一些，大抵是同蕭初霽之前一樣，中了情藥。
謝楹反應過來，提醒道，“走、屋子裏、有迷香。”
小娘子面頰恍若桃花，眼尾泛著淡淡的薄紅，仿若夕陽餘輝下的恰到好處勾勒的一筆。
謝楹掙紮著往他身上靠攏，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少年白皙的脖頸，不禁令他脊背微僵，引起一陣微麻。
他楞了片刻，鴉黑的眼睫微垂，遮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洶湧情緒。
“我帶你走。”少年低沈陰郁的嗓音落入耳畔。
下一刻，謝楹便覺身形一輕，腰間多了只青蔥有勁的臂膀，昏昏沈沈的腦袋倚靠在那人懷中，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地掙紮著，焦躁不安。
但聽著那道嗓音，她驀地心安了些。
“阿芷……阿芷呢？”謝楹問。
“她很好，”少年側目看她一眼，沒好氣道，“眼下就你中了招。”
也是，姜芷在商賈之間做久了買賣，自然熟悉某些骯臟的手段。
謝楹放下心來，滾燙的掌心時不時輕撫過少年的臉頰和脖頸，她呢喃著：“你、好涼。”
她忍不住多撫摸了幾下，冰冰涼涼，仿佛泡在清泉裏似的，但體內的燥火卻沒由頭又旺盛幾分。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自己的暗室，蕭初霽將她安置在臥榻之上。
這間暗室還有不少暗格，藏著他暗中來往的書信，但如今不夜暗流有了叛徒，他自然不可輕易去其他暗室。
只能帶著謝楹進來。
屋子裏只有一張配有筆墨紙硯的桌案，一柄點燃的燭臺，一個偌大的書架，以及一張臥榻和一張長桌。
謝楹蜷縮在臥榻之上，手中卻拽著蕭初霽的袍角不松開。
蕭初霽的身影就印在臥榻旁邊的墻壁上，倒像是只攝人心魄的妖魅，幽幽地縈繞在小娘子身邊。
他沒強行拉開距離，反而順著她手上的力氣半跪在謝楹身前。
謝楹有了攀附的支撐物，意識不清之下，身體的本能促使她往那抹涼意貼去。
她口齒不清含糊道：“你冷不冷？我、幫你、暖暖吧。”
少年輕佻地笑道：“我是誰？”
“你是……哥哥。”謝楹摟住他的脖子，趴在蕭初霽懷裏，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他側脖頸，嗓音嬌憨，宛若軟玉。
如觸電般的感覺令蕭初霽微微屏息，伸手輕攬住她的腰。
聽到熟悉的兩個字，蕭初霽眼神黯然一瞬，卻又浸潤了一抹欣喜與溫柔，像是迎來了失而覆得的寶物。
但只片刻功夫，蕭初霽便冷下眼眸，頓時宛若鐵樹寒冰，“還不行。”
謝楹咬住了舌尖，悶哼一聲，往後退去。
懷中的溫軟倏地離開，利落幹脆，蕭初霽心中竟有幾分不舍。
“不對，不行，”謝楹的理智回籠，她眼睛濕漉漉地看著面具少年，開口道，“給我、解藥。”
“沒有。”蕭初霽語氣淡淡。
謝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怎麽會沒有解藥，明明他是這裏的主人。
而那人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惑，道，“你中的魅香是不夜暗流的基礎情藥，但就是因為發作時效果並沒有那麽熬人，只會昏迷不清，乖乖聽話，所以沒有解藥。”
“那我、該怎麽辦？”謝楹此刻恨不得將那個富商千刀萬剮。
“熬著。”
淡漠又令人無語的兩個字。
硬生生熬著？謝楹二話不說，就往自己的胳膊上咬去。
但蕭初霽眼疾手快地鉗制住謝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拖拽至懷裏。
另一邊，他蔥白的指尖摁住小娘子杏紅的唇瓣，往下微壓，一道殷紅的血線順著謝楹的唇角淌下。
蕭初霽盯著那道血痕，輕嘖一聲，心中騰然升起一股殺意，他擡起拇指將血跡擦去，指腹觸碰到的柔軟令人繾綣。
他下意識伸出自己的胳膊，卻又想起了什麽，眼神幽暗，收回了手。
緊接著，少年把謝楹抱在身上，一手攬在她的腰際，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摁在他左側的脖頸。
低沈暗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忍不住，就咬我。”
薄荷清香引誘著謝楹往前湊近，她只覺得牙齒發癢，全身癱軟著，兩只滾燙的掌心攀附在他肩頭。
不知是藥勁兒起了作用，還是她對黑衣人的厭惡在作祟，謝楹張嘴就狠狠地咬上去，盡管手腳發軟，依舊在用盡全身蠻力。
蕭初霽悶哼一聲，卻保持著動作不動彈，心底浮現一抹說不清的快感，放在小娘子腰際的手不由得加緊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墻壁上相交纏的影子上，心中竟平靜了許多。
懷中滾燙的小娘子漸漸的沒了力氣，喘了幾口粗氣，她眸色倏的清晰起來。
看著眼前往下流淌的血跡，口中蔓延開來的血腥味兒刺激著她的腦海，換得幾分清醒。
她揮手抹了下嘴角，熾熱的掌心滿是鮮紅，倘若這就算是“吃人”，謝楹心想，那她應該也算是啖肉飲血的蠻人了吧。
霎那間，一道靈光在腦海中浮現，若是如此說，那史書上所記載的暴君蕭初霽吃人飲血的記載，會不會也是如此？
少年道：“你的口勁兒倒是不小。”
謝楹卻忽地桎梏住他的肩膀，沒有回頭道，“別動，我還沒咬夠呢。”
聞言，料是蕭初霽也不由得怔楞片刻，旋即沒好氣道：“你倒是咬得堂而皇之。”
“你們不夜暗流的媚藥，還不給我解藥，沒辦法，我只能找你這個老大討了唄。”
謝楹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在理，蕭初霽也沒話反駁。
謝楹又道：“再者說，我買了你，你也答應了，就要聽我的話才對。”
“我何時答應了？”蕭初霽揚眉問道。
“就在角鬥場啊，不夜暗流不是什麽都能買嗎？我願買，你願賣，不正是你情我願的交易麽？”
謝楹看著他的眼睛，質問道，“你們不夜暗流都這麽耍無賴的嗎？”
蕭初霽被這一番理直氣壯的話逗樂了，他又故意咬重了“你情我願”幾個字，“那你也可以買我幫你解毒。”
“呵，”謝楹瞪他一眼道，“你想得美。”
少年輕挑線條流暢的下巴，目露得意，“小娘子，你身在不夜暗流，如今又在我的暗室，你中著情藥，我又是年輕力壯。若我真想做些什麽，你又能如何？”
眼見他步步緊逼，謝楹也是個識時務的俊傑，馬上換了一副討好的笑容，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您說的都對，你有能力，您是大爺。”
“這時候倒是學乖了？”蕭初霽捏起謝楹散落在肩頭的一縷墨發，握在掌心把玩，神情專註。
謝楹不敢動，只得討巧道，“那這樣吧，我把你放了，以後也不必簽什麽主仆協定，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如何？”
“不如何。”聲音冷淡。
放你走，你還不高興了？
謝楹白了他一眼，道，“那這樣吧，你把我們放了，可以吧。”
“可以。”他驀地好脾氣道。
“什麽條件？”謝楹直截了當地問。
只見玄衣少年單手摁住她的唇，往謝楹嘴裏塞了一顆藥丸。
還未嘗出味道和藥味兒，謝楹就已經咽了下去。
“毒藥？”謝楹並不害怕，反倒鎮定自若地猜了起來，“是不是還要每隔一段時間來找你拿解藥，然後我為你辦事？”
論起制毒，她也毫不遜色。
蕭初霽凝視著她的杏眸，心底某片堅冰一點點消融，低下眼睫，他冷聲道，“我還沒有那麽惡毒。”
“所以？”
“清餘毒的良藥，”他頓了下，補充道，“能買兩個我。”
漆黑幽暗的密室裏，謝楹倏的噗嗤一聲笑個不停，連帶著兩個肩膀都在發顫，倒在臥榻上還翻了個圈。
似乎，他還是有點幽默感在的。
*
魅香纏連不斷的房間內，奄奄一息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那富商竟然沒死。
他掙紮著往嘴裏塞了顆藥丸，凝神閉氣恢覆體力，直到鐵門倏的一聲被踹開，走來一個熟悉的人。
富商瞪大了眼睛，看見救星似的朝他爬過去，祈求他能救救自己。
哪知光頭壯漢李彪一腳踹開富商的手，又故意地踩中他的手心，使勁兒跺下去。
“啊”的一聲，富商痛苦地慘叫出聲，口中鮮血噴出，他t瞪著眼質問：“是你指使我這麽做的，你敢騙我？”
“廢物就是廢物。”李彪不屑地蹲下身，從他手中拿走珍貴的藥丸，居高臨下道。
“本來只是想讓你毀了那個礙事的臭娘們，結果，你竟然陰差陽錯地試探出我們親愛的主上對那個小娘子的心意。”
他自顧自笑道，“看來，那個人告訴我的事情沒有錯呢。”
“這小娘子還真是個覆雜有趣的人呢。”
“你不救我，就不怕我手下把你背叛主上的事情抖出去？”富商呲牙咧嘴地威脅道。
可顯然，光頭壯漢並不吃這一套，反而看向他的眼神越發淡漠。
富商徹底慌了，自知撕破臉皮對自己沒好處，只能放低姿態祈求道，“大人，大人，救救我，小人幫您買了那麽多次寶物，你別殺我。”
“續命丹是我辦事不利，您再給我一次——”
“機會”二字還未說出口，話音未落，富商口中便已經冒出大量黑血，瞳孔驟然擴大。
下一刻，他身體一僵，直挺挺地再沒了呼吸。
李彪拍了下身上的塵土起身，把藥瓶塞進自己口袋，對著屍體說了句，“真不巧，我這兒不收廢物呢。”
只不過以他的警惕心，想必也已經註意到了這股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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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暗室以後, 眼前出現的便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黝黑隧道。
兩人各自提著一盞燈，小心翼翼地觀察周遭壁壘。
往前走時，姜芷望著身前單薄挺直的背影, 總覺得眼熟, 她問，“阿楹, 為什麽要答應，若是那人騙我們, 豈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謝楹沒有回頭，看著前方, 道：“不會的，我們可以出去。”
“為什麽這麽肯定？”姜芷不懂。
她回頭, 提著燈笑道，“還記得我們下樓的時候, 看到那些柱子麽？”
姜芷回想一下, 沈聲道：“的確, 那是支撐地面的柱子, 結構穩固。”
“據我分析, 那麽多柱子延伸地底, 不夜暗流又有那麽多據點，彼此之間肯定是有相連的地方。”
謝楹分析道：“所以，即便有暗室，也絕不可能是死胡同，否則修建暗室就沒有意義了。再者說, 留在那裏, 對我們沒有好處。”
姜芷看著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敬佩, 以及愧疚，一向傲嬌蠻橫的小娘子也忍不住抱歉道：“阿楹，對不起。”
“不要道歉，”謝楹笑道，“我其實，也挺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的。”
她知道姜芷的自尊心很強，若非此刻瀕臨絕境，她也不會如此說。
“你放心，我肯定會把你安全帶出去的。”姜芷滿懷信心，朝她拍拍胸脯保證道。
“好。”
兩人不敢浪費時間，急忙往前趕路。
穿過狹窄漫長的隧道後，前方忽的豁然開朗起來，巨大的拱狀洞穴赫然出現在眼前，鑲嵌在墻壁上的燭臺幽幽散著光芒，火焰呈豎直狀，明亮耀眼。
還未震撼眼前的空闊，兩人便看到兩條分岔路，一左一右，俱在眼前。
姜芷問：“難不成要一人一條？”
謝楹提著燈上前，看著洞穴深處，但兩條路顯然一模一樣，根本沒什麽不同。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手中的燈映照著堅石墻壁，一點點細看，走完一整圈以後，謝楹停在兩個洞穴口處往裏張t望。
姜芷也發現異動，隨著上前。
只見眼前石壁凹凸不平，粗糙硌手，在火光的映照下，石壁上出現點點連線的凹槽，一層一層仿若水中游魚的鱗片，密密麻麻占據了半側。
“阿芷，倘若你是布局暗室的人，你會選哪邊？”謝楹盯著那些凹槽，視線不改地問道。
“如果是我，”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兩條路，思索片刻，分析道，“無論我選哪一側，都有一半的機會走向正確的一側。”
說著，姜芷腦海中靈光乍現，倏的發覺一個問題，“看客說，這麽多年以來，幾乎無人活著走出去過。”
“對啊，”謝楹勾唇諷笑，“無論哪一邊都有一半的幾率，但倘若兩個都不對呢。”
“你是說——”姜芷瞪大了眼睛，凝望著兩道黑黝黝的洞穴口，後背冷汗直流，一股被死亡凝視的恐懼在心底蔓延。
她怒道，“原來如此，兩條都是錯的。”
“等我活著出去，一定要把不夜暗流拆了！”
謝楹擡手，細白如蔥段的指尖沿著石壁凹槽處，輕輕劃了一遍。
下一刻，她順著凸出的凹槽，摁了下去。
轟隆一聲響動，洞穴微微震動，仿佛有人在將洞穴整個拿起搖晃。
謝楹目光緊盯著兩條路的中央，喊道：“阿芷，退後。”
只見一道石門緩緩打開，又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緊接著，風聲銳利，幾根短小精悍的銀箭飛快劃破長空，直奔兩人所在的機關方向襲來。
姜芷反應迅速，拉著謝楹就往一旁躲開。
幾道砰砰聲響過，銀箭閃爍著危險慫人的銳光，狠狠地刺進堅石墻壁，銳不可當。
兩人望著那些銀箭，終於松了一口氣。
姜芷道：“還真是不想讓人活呢。”
“看來有人經常來打掃呢，”謝楹盯著機關下的空地，道，“那裏，本該會有幾具屍骨。”
“也許吧，”姜芷打了個顫道，“不是我們就好。”
兩人互相安慰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穿過歪歪扭扭的窄道，兩人便有些暈頭轉向了，眼下進入迷宮，路線錯綜覆雜，又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更難找對方向。
就在兩人第三次回到原地，一籌莫展之際，姜芷苦惱地抱著頭蹲下，鼻尖酸澀，心裏說不盡的委屈一起湧上。
祖母的病，遠離的家，逝去的友人，以及無助的自己，她哽道：“我們出不去了。”
謝楹也累得不行，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
她也困倦了，在蕭初霽的護佑下，她平安地在冷宮長大，卻又因為離奇原因，穿越到了三百年前。
為了活下去，謝楹學著適應各種身份，可即便已經如此努力了，可她還是在得到中失去。
“阿芷，別哭，”小娘子把下巴埋進臂膀裏，輕聲道，“我們都不能哭。”
“可我……真的好累啊……嗚嗚嗚，”姜芷放聲大哭道，“你說，他們說的是不是對的，我一個小娘子，就不該整日拋頭露面，做生意活兒。”
仔細算算，她如今也不過才十六而已。
旁的貴家小姐如今應待字閨中，舒舒服服地嫁入高門，有一門好姻緣，然後高枕無憂。
可她偏偏選了一條最累最苦的路，最後，指不定還要困死在異國他鄉。
姜芷不甘心，可她不知道該怪誰。
謝楹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就像幼時，一向無憂無慮的小娘子總喜歡攬住她的肩，揚言，誰都不能欺負蠻蠻。
“阿芷，不許哭！”
謝楹語氣強勢，道，“你沒錯，你做的事情是多少小娘子不敢做的事，你有自己的理想抱負，你以小娘子的身份，同那些富商大賈一樣行走世間，就要坦蕩自信，不要後悔。”
“我們都不是柔弱不堪的菟絲花，你的芷是堅韌且具有巨大的價值的白芷草，我是頂梁柱的楹。”謝楹咬著下唇道，“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不要讓世人小瞧了我們。”謝楹揚起下巴，眼神奕奕道。
姜芷抿唇看著她，視線模糊，她隱約瞧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在漸漸與她重合。
“蠻蠻……”
謝楹神情微僵，不敢正面瞧她。
“我想蠻蠻了，真的想她了。”姜芷委屈地抿著唇，不再哭出聲，眼圈卻依舊紅著。
靜默了許久，兩人沈默著不說話。
姜芷忽然說：“阿楹，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像一個公主。”
“是嗎？”謝楹又困又乏，問，“那我像什麽？”
“像……”姜芷看著腳下的土地，冥思苦想道，“像在幽暗黑黢的泥濘裏開出的花。”
謝楹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知是否是謝楹的笑聲太有感染力，還是姜芷也想到了什麽笑點，兩個小娘子就一同在洞穴裏笑了出來。
笑聲爽朗，又似乎是在嘲笑命運的坎坷。
漸漸的，姜芷捂著咕嚕叫起來的肚子，深吸一口空氣。
濃濃的香味兒撲鼻，她驀地頓住，腦海中反應片刻。
姜芷手忙腳亂地扶著墻壁站起身，顧不得散亂的發髻和衣裙上的塵土，她揚起脖頸，又朝上方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
直到幾番確認後，姜芷眼種倏的燃起了一道光，她問：“阿楹，你聞到了嗎？”
謝楹不解道：“什麽？”
“香味兒，城東羅大叔家胡人炊餅的味道。”
姜芷頓時大喜，激動道，“我們在城東的鋪子下，羅大叔家的胡餅味道最好，用的都是秘制的香料，所以很獨特，整個盛京就他一家。”
她想了想又道，“現在約莫已經卯時了，羅大叔每日都是這個點做炊餅。”
有了時間，有了位置，兩人懸著的心終於可以稍微松懈下來。
“暗道定然與上面的布局有關聯，否則不可能輕易支起柱子。”
謝楹道，“既然如此，迷宮肯定也會根據這個來安排。倘若我們跟據這個位置，能推演出其他據點，就能找到新的出口了。”
姜芷冷靜下來，抹了把睫毛上的淚珠，自信道：“盛京的地圖板塊我已經刻在腦子裏了，只要給我一個方向和起點，我就能覆刻出其他路線。”
這是她行走江湖這麽些年來基本的能力。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旋即往前重新走。
姜芷又走了兩遍不同方向的路，找了幾個固定點，然後順著盛京的路線，在四通八達的隧道裏成功找到一個可能的新的據點。
一家賭坊。
兩人摸到一處木門，順著木門往前，定然也是不夜暗流的奢靡場，姜芷迫不及待地拉著謝楹往前跑去。
只要沿著漆黑的長廊往前走，就能順著暗道通往盛京城。
姜芷簡直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們兩個小娘子竟真的贏了一群黑市交易者。
可眼下，謝楹卻又捕捉到一絲不對勁。
暗道與盛京城對應，倘若別有用心之人得到這處地方，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正思考間，身前的姜芷倏的頓住了腳步。
謝楹猝不及防撞上她的後背。
“哎呦”一聲，謝楹楞了楞，問“阿芷，你怎麽停下了？”
她擡眸看去，只見姜芷步步後退，在她身前，是一群不懷好意的黑衣人。
謝楹驟然轉身打算逃跑，但也停下，後面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她們被包圍了。
姜芷罵道：“不講信用的家夥們！”
*
一股迷香在鼻尖縈繞，香煙裊裊升起，餘光便可看到，房間內光線明亮，晃得她眼睛刺痛。
謝楹只覺全身燥熱了起來，神魂不清，眼前是層層疊疊的重影，她想去救阿芷，卻沒有辦法。
有人在步步緊逼著靠近，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富商，他臉上還帶著面具，但依舊猥瑣惡心。
謝楹猛地咬了下舌尖，血腥彌漫唇齒間，逼得她清醒了幾分。
“小娘子不學好，來了不夜暗流，就是等著被爺們兒玩呢吧。”
富商言語粗俗，一副色欲迷眼的模樣，迫不及待地湊近，“搶了老子的丹藥，等老子把你玩夠了，就做成人彘。”
謝楹道：“我們正大光明買來的，憑什麽給你？”
“呦呵，還敢頂嘴？”富商大手一撈，將謝楹整個提起來，相較於他膀大腰圓的身材，謝楹簡直身形瘦小的可憐。
瞧著眼前已經意識迷離的小娘子，男人頓時□□上頭，迫不及待地解下腰帶，道，“等一會兒，看你還有沒有力氣叫囂。”
說罷，謝楹強撐著意識，任他靠近，故作虛弱無骨的模樣。
待到富商摘掉她的面具，光著膀子撲上來的時候，謝楹猛地扣動腕套機關。
毒針飛快地射入男人體內，片刻後，男人便神色痛苦地悶聲倒地。
謝楹猛掐自己的大腿，體內燥熱的難受，口中血腥味兒愈濃，卻依舊擋不住內心的野獸橫沖直撞。
恰在此時，砰的一聲，屋門被踹開。
戴著面具的玄衣少年擰著眉，盯著男人赤裸的身體，t一股無名的殺意在眸中升騰，他冷聲道：“屍體處理了，另外，那幾個叛徒，也都按不夜暗流的酷刑處理。”
身後的黑衣人應下聲。
他快步上前，攬起倒地昏迷的謝楹，捏著她的手腕把脈。
懷中的人動了下，少年眉心微蹙，眼底劃過一絲詫然。
謝楹此刻頭暈目眩，鼻尖卻倏地嗅到一股清幽的薄荷草清香，混雜著星燈草碾碎落入泥土的幽香。
她臉頰緋紅一片，眼神迷離，卻本能地擡手抓住身前人的衣領，猶如藤蔓一般攀附上去。
“好熱，好難受……”
她含糊不清道，謝楹自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感受，但看過話本子還是清楚一些，大抵是同蕭初霽之前一樣，中了情藥。
謝楹反應過來，提醒道，“走、屋子裏、有迷香。”
小娘子面頰恍若桃花，眼尾泛著淡淡的薄紅，仿若夕陽餘輝下的恰到好處勾勒的一筆。
謝楹掙紮著往他身上靠攏，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少年白皙的脖頸，不禁令他脊背微僵，引起一陣微麻。
他楞了片刻，鴉黑的眼睫微垂，遮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洶湧情緒。
“我帶你走。”少年低沈陰郁的嗓音落入耳畔。
下一刻，謝楹便覺身形一輕，腰間多了只青蔥有勁的臂膀，昏昏沈沈的腦袋倚靠在那人懷中，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地掙紮著，焦躁不安。
但聽著那道嗓音，她驀地心安了些。
“阿芷……阿芷呢？”謝楹問。
“她很好，”少年側目看她一眼，沒好氣道，“眼下就你中了招。”
也是，姜芷在商賈之間做久了買賣，自然熟悉某些骯臟的手段。
謝楹放下心來，滾燙的掌心時不時輕撫過少年的臉頰和脖頸，她呢喃著：“你、好涼。”
她忍不住多撫摸了幾下，冰冰涼涼，仿佛泡在清泉裏似的，但體內的燥火卻沒由頭又旺盛幾分。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自己的暗室，蕭初霽將她安置在臥榻之上。
這間暗室還有不少暗格，藏著他暗中來往的書信，但如今不夜暗流有了叛徒，他自然不可輕易去其他暗室。
只能帶著謝楹進來。
屋子裏只有一張配有筆墨紙硯的桌案，一柄點燃的燭臺，一個偌大的書架，以及一張臥榻和一張長桌。
謝楹蜷縮在臥榻之上，手中卻拽著蕭初霽的袍角不松開。
蕭初霽的身影就印在臥榻旁邊的墻壁上，倒像是只攝人心魄的妖魅，幽幽地縈繞在小娘子身邊。
他沒強行拉開距離，反而順著她手上的力氣半跪在謝楹身前。
謝楹有了攀附的支撐物，意識不清之下，身體的本能促使她往那抹涼意貼去。
她口齒不清含糊道：“你冷不冷？我、幫你、暖暖吧。”
少年輕佻地笑道：“我是誰？”
“你是……哥哥。”謝楹摟住他的脖子，趴在蕭初霽懷裏，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他側脖頸，嗓音嬌憨，宛若軟玉。
如觸電般的感覺令蕭初霽微微屏息，伸手輕攬住她的腰。
聽到熟悉的兩個字，蕭初霽眼神黯然一瞬，卻又浸潤了一抹欣喜與溫柔，像是迎來了失而覆得的寶物。
但只片刻功夫，蕭初霽便冷下眼眸，頓時宛若鐵樹寒冰，“還不行。”
謝楹咬住了舌尖，悶哼一聲，往後退去。
懷中的溫軟倏地離開，利落幹脆，蕭初霽心中竟有幾分不舍。
“不對，不行，”謝楹的理智回籠，她眼睛濕漉漉地看著面具少年，開口道，“給我、解藥。”
“沒有。”蕭初霽語氣淡淡。
謝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怎麽會沒有解藥，明明他是這裏的主人。
而那人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惑，道，“你中的魅香是不夜暗流的基礎情藥，但就是因為發作時效果並沒有那麽熬人，只會昏迷不清，乖乖聽話，所以沒有解藥。”
“那我、該怎麽辦？”謝楹此刻恨不得將那個富商千刀萬剮。
“熬著。”
淡漠又令人無語的兩個字。
硬生生熬著？謝楹二話不說，就往自己的胳膊上咬去。
但蕭初霽眼疾手快地鉗制住謝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拖拽至懷裏。
另一邊，他蔥白的指尖摁住小娘子杏紅的唇瓣，往下微壓，一道殷紅的血線順著謝楹的唇角淌下。
蕭初霽盯著那道血痕，輕嘖一聲，心中騰然升起一股殺意，他擡起拇指將血跡擦去，指腹觸碰到的柔軟令人繾綣。
他下意識伸出自己的胳膊，卻又想起了什麽，眼神幽暗，收回了手。
緊接著，少年把謝楹抱在身上，一手攬在她的腰際，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摁在他左側的脖頸。
低沈暗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忍不住，就咬我。”
薄荷清香引誘著謝楹往前湊近，她只覺得牙齒發癢，全身癱軟著，兩只滾燙的掌心攀附在他肩頭。
不知是藥勁兒起了作用，還是她對黑衣人的厭惡在作祟，謝楹張嘴就狠狠地咬上去，盡管手腳發軟，依舊在用盡全身蠻力。
蕭初霽悶哼一聲，卻保持著動作不動彈，心底浮現一抹說不清的快感，放在小娘子腰際的手不由得加緊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墻壁上相交纏的影子上，心中竟平靜了許多。
懷中滾燙的小娘子漸漸的沒了力氣，喘了幾口粗氣，她眸色倏的清晰起來。
看著眼前往下流淌的血跡，口中蔓延開來的血腥味兒刺激著她的腦海，換得幾分清醒。
她揮手抹了下嘴角，熾熱的掌心滿是鮮紅，倘若這就算是“吃人”，謝楹心想，那她應該也算是啖肉飲血的蠻人了吧。
霎那間，一道靈光在腦海中浮現，若是如此說，那史書上所記載的暴君蕭初霽吃人飲血的記載，會不會也是如此？
少年道：“你的口勁兒倒是不小。”
謝楹卻忽地桎梏住他的肩膀，沒有回頭道，“別動，我還沒咬夠呢。”
聞言，料是蕭初霽也不由得怔楞片刻，旋即沒好氣道：“你倒是咬得堂而皇之。”
“你們不夜暗流的媚藥，還不給我解藥，沒辦法，我只能找你這個老大討了唄。”
謝楹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在理，蕭初霽也沒話反駁。
謝楹又道：“再者說，我買了你，你也答應了，就要聽我的話才對。”
“我何時答應了？”蕭初霽揚眉問道。
“就在角鬥場啊，不夜暗流不是什麽都能買嗎？我願買，你願賣，不正是你情我願的交易麽？”
謝楹看著他的眼睛，質問道，“你們不夜暗流都這麽耍無賴的嗎？”
蕭初霽被這一番理直氣壯的話逗樂了，他又故意咬重了“你情我願”幾個字，“那你也可以買我幫你解毒。”
“呵，”謝楹瞪他一眼道，“你想得美。”
少年輕挑線條流暢的下巴，目露得意，“小娘子，你身在不夜暗流，如今又在我的暗室，你中著情藥，我又是年輕力壯。若我真想做些什麽，你又能如何？”
眼見他步步緊逼，謝楹也是個識時務的俊傑，馬上換了一副討好的笑容，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您說的都對，你有能力，您是大爺。”
“這時候倒是學乖了？”蕭初霽捏起謝楹散落在肩頭的一縷墨發，握在掌心把玩，神情專註。
謝楹不敢動，只得討巧道，“那這樣吧，我把你放了，以後也不必簽什麽主仆協定，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如何？”
“不如何。”聲音冷淡。
放你走，你還不高興了？
謝楹白了他一眼，道，“那這樣吧，你把我們放了，可以吧。”
“可以。”他驀地好脾氣道。
“什麽條件？”謝楹直截了當地問。
只見玄衣少年單手摁住她的唇，往謝楹嘴裏塞了一顆藥丸。
還未嘗出味道和藥味兒，謝楹就已經咽了下去。
“毒藥？”謝楹並不害怕，反倒鎮定自若地猜了起來，“是不是還要每隔一段時間來找你拿解藥，然後我為你辦事？”
論起制毒，她也毫不遜色。
蕭初霽凝視著她的杏眸，心底某片堅冰一點點消融，低下眼睫，他冷聲道，“我還沒有那麽惡毒。”
“所以？”
“清餘毒的良藥，”他頓了下，補充道，“能買兩個我。”
漆黑幽暗的密室裏，謝楹倏的噗嗤一聲笑個不停，連帶著兩個肩膀都在發顫，倒在臥榻上還翻了個圈。
似乎，他還是有點幽默感在的。
*
魅香纏連不斷的房間內，奄奄一息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那富商竟然沒死。
他掙紮著往嘴裏塞了顆藥丸，凝神閉氣恢覆體力，直到鐵門倏的一聲被踹開，走來一個熟悉的人。
富商瞪大了眼睛，看見救星似的朝他爬過去，祈求他能救救自己。
哪知光頭壯漢李彪一腳踹開富商的手，又故意地踩中他的手心，使勁兒跺下去。
“啊”的一聲，富商痛苦地慘叫出聲，口中鮮血噴出，他t瞪著眼質問：“是你指使我這麽做的，你敢騙我？”
“廢物就是廢物。”李彪不屑地蹲下身，從他手中拿走珍貴的藥丸，居高臨下道。
“本來只是想讓你毀了那個礙事的臭娘們，結果，你竟然陰差陽錯地試探出我們親愛的主上對那個小娘子的心意。”
他自顧自笑道，“看來，那個人告訴我的事情沒有錯呢。”
“這小娘子還真是個覆雜有趣的人呢。”
“你不救我，就不怕我手下把你背叛主上的事情抖出去？”富商呲牙咧嘴地威脅道。
可顯然，光頭壯漢並不吃這一套，反而看向他的眼神越發淡漠。
富商徹底慌了，自知撕破臉皮對自己沒好處，只能放低姿態祈求道，“大人，大人，救救我，小人幫您買了那麽多次寶物，你別殺我。”
“續命丹是我辦事不利，您再給我一次——”
“機會”二字還未說出口，話音未落，富商口中便已經冒出大量黑血，瞳孔驟然擴大。
下一刻，他身體一僵，直挺挺地再沒了呼吸。
李彪拍了下身上的塵土起身，把藥瓶塞進自己口袋，對著屍體說了句，“真不巧，我這兒不收廢物呢。”
只不過以他的警惕心，想必也已經註意到了這股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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