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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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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邪

迎春宴一事過後, 大昭遣送來的質子是個帶有怪病的瘋子這件事又在市井皇宮內傳開了,更有傳聞說,那是邪祟留下來的詛咒。

一旦詛咒發作, 不僅會帶來厄運, 而且還會讓他變成嗜血的瘋子。

總而言之,蕭初霽是災星, 不僅要避而遠之,最好將他燒死祭祀, 才是對的。

無論是大昭還是大澧,對神鬼一事都是敬畏且信仰。

姜芷跑進宮裏把這些事講給謝楹聽, 又試探道:“蠻蠻,要不然你還是離質子殿下遠些吧, 萬一真的邪祟呢。”

彼時的謝楹正在昭華宮擺弄她的機關。

在大楚,為了保命, 除了看史書, 她只研究了兩樣事, 一個是醫術, 不過這點蕭初霽恐怕要比她擅長, 另一件就是悄悄做一些防身的工具。

當時遇到謝卓謝遠兩人的圍攻時, 她本可以拿出來更有威懾力的機關,但是恐怕會引起猜忌,索性就只能帶彈弓出門了。

但謝楹最喜歡的還是設計機關,做暗器。

她一邊聽著,一邊把腕套的最後一步完成。

姜芷急得踱來踱去, 說:“蠻蠻, 你沒聽過鬼故事嗎?那可是會附身奪舍的呢,萬一你看到的質子殿下, 其實已經是披著人皮的魔鬼呢。”

說罷,她還張牙舞爪地比劃了一下。

伏在桌案的小娘子側目看了她一眼,噗嗤一聲笑道:“阿芷,你真的覺得有魔鬼呀?”

姜芷道:“不然呢?好多民間訪文裏都有記載呢。”

謝楹輕敲了下下巴,神秘兮兮地湊近說:“阿芷,告訴你個秘密,我其實見過鬼。”

最後一句話說得長而慢。

“就像這樣,”謝楹緩緩靠近,猛地吼了一聲,把姜芷嚇得哇哇大叫起來,就差打上來一拳了。

姜小娘子氣得直跺腳:“謝蠻蠻,你太過分了!你敢嚇我!”

謝楹笑得肩膀直顫,卻不忘將她的手拉過來,把其中一個腕套戴在了她手上,討饒道:“我知錯啦阿芷,喏,送你的。”

剛要再說些什麽的姜芷看到了手腕上的腕套,楞了楞,不明所以地瞧了瞧,問:“這就是你最近研發的新武器?”

“對啊,”謝楹自己也帶了一個稍有不同的,解釋說,“兩個腕套作用類似,但機關稍有不同,你的裏面是類似小石子的東西,重在威懾力。”

姜芷看著自己手腕,眼睛亮晶晶的。

她又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說,“我這個裏面是繡花針,重在出其不意。”

“為什麽要弄不一樣的?”姜芷問,但她對自己的腕套還是很滿意的。

“因為阿芷喜歡有氣勢的呀,若有心懷不軌之人見了這個的威力,自然不敢惹你,而我,就喜歡用這個。”

但謝楹沒解釋真實原因,其實是因為她腕套裏的針上有毒。

以前她偷偷學過用毒的技巧,特意自己配了一些,把針上都淬了毒,自然不能輕易使用。

而姜芷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只怕沒人能幸免。

姜芷喜不自勝,歡喜地抱了抱謝楹,馬上把有關蕭初霽的事情拋擲腦後。

畢竟她的小姐妹,生人打不過,鬼神也要怕上三分。

“蠻蠻,我種的星燈草就要開花了,你的呢。”姜芷突然想起來這件事,才問道。

謝楹想了想,道:“大概也快了吧,我今晚再去瞧瞧。”

姜芷知道,那片星燈草就在蕭初霽的院子裏,便道:“那你小心些,不過蠻蠻你放心,若是你出事了,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看著小娘子雖然害怕卻一臉篤定的模樣,謝楹忍不住想笑。

她道:“阿芷,你信我,質子殿下不是惡人,我知道的,不然你看,我和他待了那麽久,怎麽一點事都沒有?”

聞言,姜芷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也沒再多說,晚些時候便回去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謝楹也去了永安宮的偏院。

到了地方,她才驚訝地發現,有一道沖天火光在遠處蔓延。

漫天晚霞仿佛要與火光相接,燃燒整片天空,謝楹隱隱約約覺得頭痛欲裂,她想起來了自己深入火場時無論如何也掙紮不出來的壓抑與恐懼。

胸口悶悶的,謝楹來不及難受,意識到不對勁後,謝楹扭頭道:“扶桑,春水,快去找人救火!”

兩人剛準備離開,謝楹卻喊住她們,想了想道:“就說是永安宮著了火,兩位皇子被困住了!快去!”

扶桑春水兩人會意,來不及看出發生了什麽,就不得已去找人救火。

謝楹獨自一人跑了進去。

只見火場中間,是被綁著的蕭初霽,而站在他面前的卻是謝卓謝遠兩人,以及不遠處默默旁觀的薛明旭。

兩個雙胞胎皇子正得意洋洋地欣賞他的掙紮,火堆將他團團圍住,蕭初霽劇烈地咳嗽著。

啞仆恒澤也被其他宮人死死摁住,動彈不得。

謝楹只覺大腦瞬間空白,怎麽會,怎麽會有人惡毒至此?怎麽會有人將人命視若兒戲?

“住手!”謝楹奮力沖進人群,大喊著讓他們住手。

但沒有人聽。

薛明旭見到有人過來,還挺驚訝,轉眼看去,竟是七公主。

謝楹觀察了下火勢,一眼瞧見了鋪在底層的柴草,想也沒想,蹲下身就開始“釜底抽薪”。

煙霧濃厚,可謝楹不敢停下。

“救命,救命啊!”謝楹咳了半晌,還是要開辟出一條路。

迷迷糊糊之間,蕭初霽身體抽搐著,沒法咬其他東西,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把自己咬傷。

可呼吸困難間,他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擡眼看去,只見那團小小的身影正蹲在他前面的火場前。

不行,危險!

腦海中只冒出這一個念頭,蕭初霽含糊不清得囫圇道:“不、行,走!蠻蠻,走!”

謝楹不停地忙碌著,身後是謝卓謝遠兩人的嘲諷聲。

“謝蠻蠻,你與邪祟待在一起,你也是怪胎,你也克死你的母後。”兩人說著笑著。

謝楹沒空理他們,只是心中突然多了一股恨。

正在埋頭救人期間,身後突然多出一股力氣,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小娘子雙腳騰空,使勁掙紮著。

薛明旭沒好氣道:“謝蠻蠻,你冷靜點,在這樣下去,你也會被燒傷,難不成你一個公主還想毀容?”

謝楹看著他,眼淚說掉就掉,圓潤如葡萄似的眼裏,淚珠也是豆大般。

薛明旭第一次見到這個狡黠機靈的小娘子掉眼淚,臉頰上沾著灰塵,混雜著眼淚。

就算是西域美人也從未在他面前掉過眼淚,畢竟他最討厭女娘哭了,一時之間也是不知所措,只好皺起眉頭。

京城的女娘都這麽多眼淚麽?

“別哭了。”薛明旭沒轍了,只得嘆氣道:“他死不了,火接近不了他,只是圍了一個圈而已。”

民間記載逼邪祟出體,就要用火熏燒。

謝楹不滿地捶打他的胸口,倔強道:“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嗚嗚嗚。”

“你們才是、殘暴,你們、才是、惡人。”小娘子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

身體太小,有時候,她也會控制不住鼻尖的酸澀。

她掙脫束縛,沖過去把那些摁壓恒澤的人驅散開。

恒澤起身,慌不擇路地去舀水救火。

一群人就這麽漠視著,註視著火勢,希望這火越燒越旺,只要能燒殺邪祟就好。

唯獨一個啞仆,一個五六歲的小娘子在拼命救人。

扶桑和春水帶著一眾焦急的太監來救火。

他們以為是兩位殿下被困在了火裏,慌忙把水潑進去。

謝卓謝遠兩兄弟對此非常不滿。

謝卓道:“我們這是在幫他驅趕邪祟,他還要感謝我們呢。”

“就是就是。”謝遠附和道。

宮人們t也都離火圈遠些,唯恐沾上邪祟,避之不及。

“謝蠻蠻,你不會中了邪祟的迷魂計吧,”謝卓突然指著她道,“你肯定是被邪祟控制了。”

謝楹抹了眼淚,直起身,看了他們一眼,擡起胳膊,胸口的怒氣正愁無處撒呢,自己找上門的。

她剛打算用自己新制成的腕套暗中給兩人一點教訓,卻被一道聲音喊住。

“蠻蠻。”

謝楹頓了頓,轉身才想起來身後發病的蕭初霽,急忙跑了過去。

蕭初霽撐著身子坐起來,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急忙從荷包裏拿出來一個東西,塞進謝楹嘴裏,眼神示意她吃下去。

少年眼神澄澈,平日雖不茍言笑,冰冷疏離,但其實一直都很溫和,嘴裏滲出了一絲長而細的血跡。

眼前雖然是亂糟糟、灰蓬蓬的模樣,但那雙眼睛卻恍若寶石般,有著亮光,裏面倒映著謝楹一人的身影。

謝楹似乎預料到了什麽,這才註意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味,但很輕很淡。

“蠻蠻,你信我,我可以保護好自己。”蕭初霽輕聲道。

語氣堅定,卻又溫和。

小娘子笑了笑,想起來他說過的,他也會保護謝楹,不免有些雀躍。

薛明旭看著小娘子急匆匆的背景,有些不悅,他這等身份都可以被忽略?

他哪點不如那個廢人質子了?

思及此,薛明旭看了這個場景,自覺沒趣,轉身打算走。

謝楹卻冷聲喊道:“今晚永安宮所有人,都給本公主留下,一個不許走!”

平日溫和乖巧的小公主,第一次如此動怒,發起火來的氣勢,倒是令人意外。

薛世子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似乎並沒有把這位年幼的公主說的話放在眼裏,道,“本世子今夜還有事,懶得奉陪。”

謝楹也不是吃素的,皮笑肉不笑道:“薛世子,你走也可以,不過今夜之事,若是傳出了世子殿下初到京城,便與兩位皇子私交甚篤,又暗害質子,以挑起兩國紛爭這等謠言,恐怕不太好吧。”

她特意咬重了幾個詞。

聞言,薛明旭微微瞇了瞇眼睛,道:“你威脅我?”

“人言可畏,”謝楹一字一句道,又四處瞧了一眼,道,“人心難測。”

是警告,也是提醒。

也是,今夜來的人,見證的人太多了。

薛明旭聳聳肩,直言:“本世子今夜來此,其實是來救人的。”

“只不過見兩位皇子並未真的想要將質子殿下燒死,也就退居其後,”薛明旭道,“不信,可以去問寧王殿下。”

謝楹半信半疑。

雙胞胎皇子兩人異口同聲道:“謝蠻蠻,你才沒權力管我們呢,都怪你搞砸了儀式,不然我們就驅邪成功了。”

說罷,還打了兩個哈欠,撓了撓癢癢,敷衍至極。

謝楹還未開口,身後忽然響起另一道聲音:“誰說哀家的蠻蠻沒有這個權力?”

“皇祖母?”

還有熹嬪。

兩兄弟見此,頓時嚇得一激靈,驚慌失措。

其餘人則是恭敬地行禮。

熹嬪掃了一眼四周,視線最終落在安然無恙的謝卓謝遠身上,故作松了一口氣道:“本宮聽聞三皇子與四皇子被困火場,如今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看來是多次一慮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既然不是他們被困火場,那受傷的人不就另有其人了麽?

謝楹行禮,擲地有聲道:“皇祖母,是蠻蠻弄錯了,蠻蠻還以為是永安宮起了火,那肯定是兩位皇兄被困,還未等弄清結果,便擅作主張,讓扶桑春水去找人救火。”

熹嬪欣賞地看著她,對太後道:“七公主臨危不亂,反而指揮自若,太後老人家想必費了不少心思教育。”

太後沒看她,反而說:“發生了什麽?”

謝卓謝遠兩人哆哆嗦嗦互相推諉。

最後,哥哥謝卓道:“皇祖母,我們在給質子殿下驅邪呢。”

“對對,驅邪,不然他會變成瘋子。”謝遠道。

謝楹瞪著他們,道:“那分明是殺人!”

“而且我們只是想用火逼邪祟出來,沒有要燒死他。”謝卓說,“不信的話,皇祖母可以問問薛世子。”

眾人的目光又落在薛明旭身上,他倒是挺坦誠,說:“兩位皇子的確沒有想殺過質子,只是為了驅邪,出發點是好的。”

太後環視一圈,神色不怒自威,道:“蠻蠻,哀家想聽聽你怎麽處理。”

場上所有人一驚,暗自思索,誰不知道七公主的脾氣,還曾親自下令把幾個婢女杖斃,只是因為婢女在背後說了她幾句壞話。

今日一看便知道七公主發怒了,若是讓她處理,恐怕沒人能獨善其身。

熹嬪勸道:“太後,這樣是否有些不妥?七公主畢竟只是一個孩童,尚且年幼,不如此事交由臣妾來——”

太後打斷她,看著謝楹道:“熹嬪不剛也說了,哀家教導出來的公主,處事冷靜自若,莫非剛才的誇讚都是違心之說?”

“不敢,”熹嬪低眉道,“全憑太後做主。”

說完,熹嬪朝身邊的易安公公使了個眼色,易安公公會意,轉身退下。

謝楹道:“皇祖母一直教導我,殺人要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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