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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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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宋迢的身量不大, 站在走廊的柱子後面可以完全遮擋住身形,但因為位置不算遠,所以她清楚地看見崔含煙敲開了書房的門, 裴仞從裏面走了出來。

裴仞冷著一張臉,沒有表情,從口型上看他應當是問了句:

“何事。”

宋迢聽不見崔含煙輕聲回了句什麽,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崔含煙的背影,只見她福了福身,接著手向前一伸, 奉上了捧著的湯盅——在她進主院大門的時候, 就將小婢留在了外面, 湯盅也從小婢手中換到了她手上。

此時的天氣雖沒有那麽冷, 到底還是冬天, 宋迢能看見崔含煙因為穿著單薄,也因為身子虛弱而微微顫抖,同時也能看見她捧著湯盅的手上的點點紅痕,那是她早些時候去看她的時候不曾有的。

宋迢的眼神閃了閃。

“攝政王,這是奴燉了幾個時辰的湯, 請您嘗嘗。”

眼前的女子一直伸著手, 仰頭殷殷望著他希望他能接下手中的湯盅, 裴仞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直接側過頭喊了淩旭。

淩旭立即出現:

“主子!”

裴仞沒有一絲猶豫,吩咐道:

“拖下去,殺了。”

心思不正的女人, 煩。

淩旭正要領命, 已經轉身準備進書房的主子卻忽然停下了腳步,改了主意:

“先不殺, 關起來。”

他的迢迢好像對這女人不錯,肯定不會讓他殺,更煩了。

裴仞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總覺得哪哪都不順他的心,也沒有再回頭看,就準備進書房關門。

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宋迢急促的聲音:

“等一下!”

宋迢看懂了剛剛裴仞口型中的那個“殺”字,她不知道崔含煙說了什麽,眼看著送個湯就變成了要出人命,連忙站了出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提著裙子便跑了過來,一把抓住裴仞的胳膊,急道:

“別殺人!”

崔含煙已經嚇得慌了神,在淩旭來拉她之前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湯盅也隨之摔了下去,撒了一地。

這次沒有人扶她起來,只能在地上靜靜等待最終的命運到來,她不甘心,也不敢置信,攝政王竟是如此絕情的人,不過送個湯而已,就要殺她。

更可怕的是,她連求饒都不敢,因為她知道,開口求饒的話,只會死得更慘,正在絕望之時,宋姑娘跑了出來。

此時的崔含煙見到宋迢如見了救星,連忙泣道:

“宋姑娘!救我!”

淩旭手上也放慢了動作,等著主子改變主意。

宋迢卻沒有看崔含煙一眼,也沒有給淩旭使任何眼色,只盯著裴仞,並且小心地拉起他的胳膊晃了晃。

裴仞原本已經一只腳邁進了書房,聽見宋迢的聲音才轉過身。

她站得離他很近,手中還牽著他的衣服搖晃,臉上是期待和懇求的神色,卻是在為這個女人求情。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女人剛剛在幹什麽?還說是,她壓根就不在意?!

裴仞臉上的冷意更重,從胸中“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宋迢見狀咬了咬嘴唇,悶悶道:

“你答應過我的,不亂殺人。”

裴仞斜睨了宋迢一眼,依然抿著唇,擡腳轉身進了書房,然後等著宋迢跟進來。

被留在外面的淩旭看懂了主子轉身時朝他示意的那個動作,隨即將地上的女子拖了下去,送回了她這幾天暫住的院子。

而踏進書房的裴仞,在宋迢進門的一瞬間,一個揮手,便關上了門。

宋迢只聽身後“砰”一聲,嚇了一跳,身子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反應片刻才發現這人只是關門,輕輕跺了一下腳抱怨:

“你幹嘛啊!”

只見裴仞黑著臉,攥了攥手,陰惻惻問道:

“你可知道,你剛剛是在為誰求情?”

宋迢努努嘴:

“崔含煙啊。”

裴仞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問話緊追不舍:

“那你可知,她剛剛要幹什麽?”

他以為她是不明白,心裏氣她識人不明,更氣她不在意自己,卻不想她答得不假思索:

“勾引你啊。”

裴仞噎了一下,緩過氣之後,更氣了。

她知道!她知道那女人把心思打到了他身上,她卻還是堅持要求情!

她不在意別的女人蓄意接近他!在她眼裏,別的女人勾引他,是無所謂的事嗎?那他和別的女人牽扯,她是不是也不在意?!

宋迢不知道裴仞此時的心潮翻湧,只覺得自己的話說完之後,房內忽然變得冷颼颼。

她眨了眨眼,沒說錯啊?

她又不是傻子,這種戲碼在電視上看過百八十遍,自己成為小說作者後,也寫了七八九十遍,自然不會覺得崔含煙剛剛的行為是單純的來“感謝攝政王”。

或許她心裏真的是感謝裴仞,感謝到想把自己送上去。

也或許就連她感激裴仞為自己父親翻案,也只是她想攀上高枝獻上自己的由頭罷了。

總之,這個姑娘,可憐,卻一點也不傻。

裴仞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此時的語氣更沈了:

“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還堅持要留她?”

宋迢感受到裴仞的不快,頭搖得像撥浪鼓:

“當然不是。”

她可沒有聖母到,同情一個姑娘,同情到把裴仞送出去的地步。

此時她還沒有細想,為什麽自己會對別的女子與裴仞之間的“不純潔”關系產生本能的抵觸,只是斬釘截鐵道:

“我現在就去趕她走!”

裴仞仔細觀察宋迢的神色,見她眼中透露著認真,臉色才緩了緩,卻又問道:

“就這樣?不生氣?”

宋迢在心裏笑了笑,覺得這人真的好別扭,像一個小朋友,必須和他站在同一個戰線才行。

為了哄這別扭怪,她自然是表演欲大發,握了握拳頭:

“氣啊,都快氣炸了!她竟然敢肖想你,還打著我的旗號!”

她是真的生氣,覺得這姑娘是不是腦子缺根筋,明明她都說了要問問裴仞,她卻等不及,非要背著她來。

攝政王兇名在外,她就那麽自信自己能上位?這到底是對自己的長相太過自信還是對裴仞的定力太過不自信?

只是氣歸氣,她到底不是裴仞那種冷血的人,能為這一點點事情就殺人。

並且她還想引導裴仞不要如此暴虐,便又平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誠懇地說:

“我趕她走,離我們遠遠的,以後任她自生自滅。”

“但是你別亂殺人,好不好?”

她又揪住了他的衣袖,生怕這殺神一個不高興,就不把崔含煙的命放在眼裏。

她的手抓著他的衣袖晃呀晃,眼睛也眨呀眨,等著他的回答,裴仞心裏十分受用,面上卻不顯。良久,才終於施舍般地“嗯”了一聲,又說:

“我現在就讓人把那女人扔出去。”

宋迢連忙道:

“我去我去,我還想去教訓她一頓呢!”

說完便一轉身跑出了書房,生怕自己一去的個不及時,王府高效率的下人已經將人丟了出去。

*

崔含煙坐在自己住了好幾天的房間,環顧四周,這裏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她的。

她勉強勾了勾唇角,又一次將背脊挺得很直,等候t著能夠決定她命運的人前來宣判。

她曾經過過好日子,在父親還沒有出事之前,她是帝京官宦之家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只是那時光太過遙遠,已經在記憶中模糊。

這些年周旋於各色男人之間,冷眼瞧著,她以為女子的生活或是像那些貴夫人們富貴在外卻有苦難言;或是像大家後院的妾室一樣時時刻刻看著夫主和主母臉色,萬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最不濟的是如她一樣命運漂泊任人玩弄,總之都是那樣不如意。

但是這幾日在攝政王府,見到宋姑娘,她才意識到,原來女子,也是可以活得如此自在肆意。

宋姑娘的喜好有人放在心上,宋姑娘的脾氣不需要隱忍,宋姑娘的笑容,不會在眉間藏著要與人共享夫君的憂愁。

甚至她自己寫話本子,這種大家閨秀不屑做的,與身份完全不匹配的事,也有人願意用心傾聽。

而這一切,無非是因為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

崔含煙原本會忍著這除了苦還是苦的命運,無非是因為母親還在。

母親一去世,她是真的想要去死,可是攝政王府的這幾日生生讓她心底對人世重新生出留戀,她的心裏也起了巨大的波濤。

宋姑娘可以,那她為什麽不可以。

抱著這樣的心思,崔含煙讓小婢燉了一盅湯,自己擅自來了主院。

她知道這個時間宋姑娘會在大夫那裏詢問她的病情,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過來,而只要見到攝政王,那她所想,就有實現的可能。

萬全的把握當然是沒有的,可是如果今天不主動的話,她覺察得到,攝政王府並不歡迎她的到來,後面怕是沒機會了。

送湯是幌子,她自然知道攝政王能看穿她的心思,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間,向來需要這樣拙劣的掩飾。

可她沒想到,她做出以往能夠吸引絕大多數男人目光的樣子,攝政王卻一個眼神都沒給她,臉上全都是不耐煩,竟然連話都懶得和她說,直接便要殺她。

想到這裏,崔含煙的眼裏泛出了淚意,上天終究沒有垂憐她。

就在這時,宋迢帶著王府的管家進來,一眼就看見坐在房中的崔含煙。

她看了崔含煙一眼,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前寒暄,只站定在房中,朝著身後的管家淡淡命令道:

“送崔姑娘出府。”

管家應“是”,上前兩步,朝崔含煙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崔含煙知道此事已沒有轉圜餘地,起了身,眼眶中仍舊泛著淚,沒有看宋迢一眼,向前走了幾步。

就在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住腳,開了口問道:

“宋姑娘,含煙只是想為自己爭取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有錯嗎?”

宋迢臉色不變:

“沒錯。”

崔含煙轉過身,又問:

“那是因為你嫉妒嗎?含煙保證,只為求一個容身之所,以後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和攝政王的感情。”

宋迢皺了皺眉,制止了這姑娘的胡扯:

“與我無關。”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頓了片刻,又繼續道: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做了選擇,自然也要坦然接受失敗的後果。”

宋迢眼睛直視崔含煙,問道:

“你今日踏出房門的時候,可曾想過這後果會是你的命?”

“還是你覺得有機會跟攝政王分辨你的對錯?”

崔含煙無法爭辯,福了福身,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沒有道謝,也沒有道歉,只說了一句:

“宋姑娘,你真的很幸運。”

說完便轉了身,在管家的帶領下,朝著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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