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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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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崔寶音夜裏回了遲芳館, 第一件事便是褪下厚重衣裙和裏褲,低頭看了看膝蓋,果然青了一片。

她身上就是這樣,分明小姑娘撞過來也不重, 這一身皮, 稍有磕碰就容易青紅一片。

她癟了癟嘴, 正要叫折萱,卻就聽她在外頭叩門:“郡主, 謝大人著人送了東西來,奴婢進來了?”

“進。”崔寶音說罷,見她推門進來,手裏還捧了一個小盒子,她直起身子,探頭道,“打開看看, 裏面裝了什麽?”

折萱應聲去揭盒蓋, 崔寶音又急急道:“給我吧!我來開!”

折萱忍著笑意將盒子遞到她手裏, 看到盒子裏裝著的藥瓶,崔寶音卻楞了楞,她還以為是他又送了什麽新鮮玩意兒過來,怎麽會是藥膏?

折萱見了, 笑道:“這不是濟安堂的藥膏嗎?專治跌打損傷, 只是不好買……咦, 郡主您受傷了?”

崔寶音抿著唇, 低頭看了看膝蓋上的淤青。

真奇怪。他難道還能未蔔先知?

謝玄奚自然不能未蔔先知, 他只是擔心她。

他捏一下她手的力道重了些,她手上都要泛起紅印。被小孩撞到, 縱然冬日裏衣裳穿得厚重,但難保不會有事。

******

正月裏,定京城中各家宴飲不斷,直到上元前一兩日方才清凈下來;百官們卻從初四便結束了休假,開始處理公務,好在將到上元燈節,也能得十日假期。

正月十二這天,崔寶音一大早便借口有事出了門。

她已經隨爹娘四處赴宴赴了整整十來天,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然而攝政王作為京中炙手可熱的權貴,自年前起便邀約不斷,若不是夫婦倆商量著將能推的都推了,只怕她還得這麽奔波勞累到月底去。

“也不知我這是什麽勞碌命。”她躺在茶樓雅間裏的軟榻上,捶了捶腿,嘆氣道。

折萱蹲下去給她捏腿按摩:“過了這幾天就好了,郡主姑且忍忍。”

采棠又適時為她奉上溫涼的牛乳茶,崔寶音接過來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嘆出聲。

定京尚且天寒,但這茶樓裏的炭火也燒得忒旺了些,她不過坐了一會兒功夫,便覺得口幹舌燥。

喝完茶她才答折萱的話:“但願吧,這些天笑得我臉都快僵了。”

她說著,又揉了揉自己的臉,正在這時,門忽然從外頭被撞開。

崔寶音猛地坐起來,往外望去,便望見一張淒惶而皎如新月的一張臉,她臉上披掛著清淚,眉淡而彎,更顯得一雙眼烏沈發亮。與她跌坐在地上,弱柳扶風一般的身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門外迫近的叫喊聲:

“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t兒去,你爹都說了要將你許給我,你自當是本公子的人!”

崔寶音緩緩皺起了眉,偏過頭看了折萱一眼。

折萱會意,立時起身去到門外,厲聲呵斥道:“何人在此喧鬧,擾郡主清凈?”

崔寶音則是起身去將跌坐在門口的女子扶了起來,略略打量了一下她的穿戴首飾,俱皆精致,氣質幽冷,亦不尋常,不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子感激地望向她,又將手從她懷裏抽出來,勉強站穩後,方福了福身,低聲道:“回郡主的話,臣女名喚瑤簪,家父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徐瑞。”

崔寶音點了點頭,又問:“我遣人送你回去?”

徐瑤簪驚惶地望了她一眼,又低下頭,語調輕軟:“多謝郡主好意,只是……”她探出頭去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松了口氣,“不敢勞煩郡主,我的隨從就在樓下。”

她說罷,又是一福身,緊接著便往外行去。

折萱喝退了前來鬧事的人後,回過頭就見著方才那跌撞進雅間的小姐已經走了,好奇地向一旁的抱雪問道:“怎麽回事?”

抱雪搖了搖頭,又看向自家郡主。

崔寶音已經回了軟榻上躺下,慢聲道:“一時看不清楚的事,日子長了,也能明了幾分。”

她一進茶樓便對掌櫃的亮明身份,整個二樓都被她包了下來,是有多巧,徐瑤簪才能避開掌櫃和跑堂的視線,上到二樓來,還誤打誤撞地進了唯一一間有客的雅室。

但是沒關系,徐瑤簪既然沒做什麽,她也願意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轉眼便是上元。

去年上元燈會,崔寶音也和賀初窈出來看過,兩個人沒走一會兒便嫌街上人太多,於是轉頭去了早就命下人包下的酒樓雅間,一邊吃喝一邊看樓下長街的彩燈百戲。

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好歹也是看過了。

今年上元,崔寶音在家裏托著下巴想,要怎麽過呢?

謝玄奚一早給她來了信,說是東宮有事,他今日恐怕要很晚才能出宮,讓她夜裏可去與賀初窈和裴信姝一道看燈,不必等他。

可賀初窈和徐青馳約好了,兩人如今也已議親,婚期就定在五月,況且徐青馳老是寫信罵她霸占賀初窈太多時間,崔寶音雖然很看不上他沒能耐留住賀初窈的人和心於是轉移矛盾的做派,但她也不至於在這時候去拆散兩人。

裴信姝倒是沒和誰約好,可她得陪外祖母,也就是定國公府的老夫人。

崔家的堂姐妹們呢……崔寶音想了想,她們肯定要問她和謝玄奚的事,那說起來好累噢……

“折萱!我爹娘呢?”她忽然擡起頭,大聲向折萱問道。

正在耳房裏做針線活的折萱聞言,挑簾進來,“今早王爺和王妃便說要去妙華寺,還問了您去不去,您忘了?這會兒應當還在回來的路上。”

行吧。

崔寶音皺了皺鼻尖。就只有她一個孤家寡人,那她還出去看什麽燈會?不如早早吹燈睡了!

她氣哼哼地脫了鞋襪衣裙,倒頭滾進錦被裏,甕聲甕氣地叫折萱進來熄燈:“我要睡了!你們出去玩吧!”

折萱忍著笑意道了聲是,將居室內燈都熄了,便悄聲退下去。

不多時,庭院裏的燈也滅了。

崔寶音翻了個身,感到有人一下一下地輕拍著身上的錦被,她不耐煩地睜開眼:“幹嘛呀!”

下一瞬卻怔住了。

庭院裏不知什麽時候掛上了彩燈,一片錦繡斑斕,就算隔著門窗,也能看得清楚。借著院子裏通明的燈火,她起身披了鬥篷下地,打開門,便看見滿院花燈。

屋檐下樹枝上掛著是紅紗貼金的小燈籠;院子裏立著的是錦繡絹緞紮成的飛天神女,有的懷抱琵琶,有的素手拈花;廊下掛著的是紙糊彩繪的禽形獸式燈,有金魚,小狗,兔子,孔雀,黃鶯……

月灑清輝,花燈滿庭。

崔寶音驚喜地轉過頭四處看了看,遲芳館裏伺候的下人都立在廊下,庭中卻有一道清瘦頎長的身影漸漸顯露。

她眨了眨眼,想笑,眼底卻不知怎麽滾出淚來:“幹什麽呀!”

分明她一個人不出去看燈也很好,現在搞這麽一出,好了吧?把她惹哭了,誰高興了?

謝玄奚走近,看見她眼眶紅紅,鼻尖也紅紅,頭發亂糟糟地披在身後,一雙眼似嗔似喜地望著他,心頭微熱,後又慌張:“怎麽哭了?是不喜歡?”

崔寶音瞪他一眼:“明知故問!”她輕哼一聲,“不是說要忙公務嗎?這就是你的公務?”

謝玄奚溫潤一笑,一本正經地道:“討音音歡心就是我的公務。”

崔寶音聽他這麽不要臉地說話,連忙緊張地往旁邊看,才發現下人們早已經識趣地四散開去。她松了口氣,十分勉強道:“都怪你,我本來要睡覺的,現在被你弄得沒有睡意了,你說該怎麽辦!”

謝玄奚將她鬢邊被風吹亂的碎發拂到耳後,好聲好氣地同她賠罪:“都是我不好,不知音音可否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讓我陪音音去看燈會,好不好?”

崔寶音立時轉頭高聲喚折萱:“快來給你家郡主梳妝!”

她急匆匆地進了屋子裏,好一番折騰才出來,看謝玄奚仍候在廊下,想起自己方才亂糟糟的模樣,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問他:“謝玄奚,你冷不冷?”

謝玄奚搖了搖頭。看她穿著錦裙,披著厚重的鬥篷,一張粉雪似的臉裹在滾邊兔毛裏,心裏軟了又軟。

“我不冷。”他又說,“你摸一摸我的手,是不是很暖和?”

崔寶音向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你真敢讓我摸?”她慢吞吞道,“我爹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說不定我們一會兒出去,還能碰到他。”

謝玄奚看著她的眼睛,緩聲笑道:“無妨的。”

攝政王不會明面上教訓他,或許暗地裏少不得要給他使使絆子。

但是無妨。

他在岳父手裏吃點虧,是很應當的事。

崔寶音睨他一眼:“那也不要。”

他不怕她還怕呢。

“你那些燈……怎麽想的?”兩人並排著出了遲芳館,慢慢往前庭走去,崔寶音將手攏在袖子裏,一邊低頭看著地上兩人被拉長的影子,一邊問道。

謝玄奚溫聲道:“就是這麽想的。”

上元燈會,君民共樂,可是人人都能賞見的東西,有什麽可稀奇的。所以他便想給她辦一場獨一無二的,只她獨有的燈會。

“可是我剛剛一點也不好看。”崔寶音覺得好丟臉。

早知道謝玄奚給她準備了這麽一場驚喜,她一定精心打扮,別說睡覺了,她坐都不要坐一下,以免把衣裙坐皺了。

謝玄奚溫聲笑道:“很可愛。”過了會兒,他又補充,“也很好看。”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崔寶音,褪去了白日裏精致的簪環首飾,綾羅衣裙,只披了件鬥篷,頭發散在身後,大抵是因為還沒緩過神來,看人時還帶著些茫然,總之和平時一點也不一樣,好像剛出生幾個月的小貓,又像只粉糯團子。

他又想起臨去蕪東前她說的話:“你怎麽不能把我變小,變成一塊手絹,疊在你懷裏——把我也帶去蕪東呢”

他也想將她變小,何止帶她去蕪東,就連他上朝,在東宮為太子授課,夜裏歸家處理公務,都想她在他身邊陪著。

他轉過頭,看了眼崔寶音,輕呼出一口氣。

“你看什麽?”崔寶音正四處張望著,看街上賣的吃食花燈,猝不及防撞進謝玄奚一雙溫柔笑眸中,眨了眨眼,莫名問道。

謝玄奚溫聲答:“看我將要過門的妻子。”

他的小妻子。

謝玄奚咂摸著這幾個字,只覺得滿腔愛憐與喜悅快要從胸膛裏溢出來了。

崔寶音紅著臉,將剛買來的炸元宵餵進他嘴裏,聲音低低地道:“你閉嘴吧。”

夜色如水,街上行人散了不少,但仍然熱鬧,沿街的香藥鋪子,茶坊酒肆,客棧食店,都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還有叫賣新鮮龍眼荔枝的,水晶膾科頭細粉的,就連元宵也做了三樣,煮的炸的冷淘的……

崔寶音走馬觀花一般逛著,忽然見著一盞梔子花t燈下立著一位女子,兩人目光相接,那人抿唇笑了一下,崔寶音亦對她輕輕頷首,以表示意。

註意到她的動作,循著她的目光,謝玄奚也望見燈下的人,偏過頭向她問道:“那是誰?你認得?”

崔寶音咬了口炸元宵:“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叫徐瑤簪,父親在翰林院做官。”

謝玄奚若有所思地垂眼。

翰林院,姓徐,莫非是徐瑞的女兒?

如果他沒記錯,皇上升了戶部侍郎黎宣做尚書,補的是馮衡的缺,如今戶部侍郎的位置空下來,便是徐瑞與孟惟清在爭。

原本有攝政王舉薦,孟惟清升任侍郎是板上釘釘的事,誰料半路殺出來個徐瑞,背後又有範陽盧家支持,是以皇上一直權衡不定。

“怎麽遇見的?”

崔寶音不高興地看他一眼,煩不煩啊,一直問來問去,一份炸元宵她吃了一刻鐘都還沒吃完,盡回他的話了。

她捏著竹簽在炸元宵上戳來戳去,一邊戳一邊將幾日前發生的事說給他聽。

謝玄奚默了一瞬。

倘若真是徐瑞的女兒……

在這個節骨眼上,撞到寶音跟前,她是想做什麽?

他眼瞼微垂,摸了摸她的頭發:“凡事要多小心,別太輕信於人,知道嗎?”

崔寶音聽不下去,又往他嘴裏塞了一只炸元宵。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況且,她可是在宮裏待過的,見識過的魍魎手段,哼哼,說不定還不比他少。

謝玄奚還是不放心,晚些時候回了府裏,又將蒼敘召來:“去查一下徐瑤簪這個人,應是翰林院徐瑞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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