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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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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轉眼便是重陽。這天一早崔寶音便同賀初窈, 裴信姝兩人一道乘著馬車往城外去。

崔寶音一上到馬車裏,便倚著賀初窈閉眼假寐。

“你昨天夜裏做什麽去了,難不成一宿沒睡,竟累成這樣?”賀初窈揉了揉她的臉, 納悶地問道。

裴信姝手裏正捧了書看, 一邊看一邊也沒忘了註意著兩人的動靜。

崔寶音打了個哈欠, 甕聲甕氣地開口:“昨天夜裏被我爹盯著看了一晚上的書,你以為呢?”

她還當交了三遍《解道》就什麽事都能翻篇, 誰知道她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晚間用了膳,又將她叫去書房,說她既然抄了三遍書,心中也當有了些自己的見解,如此正可看一看韓文正公新出的集子。

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更不敢說自己交上去的三遍《解道》兩遍都是謝玄奚代筆, 只能硬著頭皮在父親書房看了一晚上文集, 最後還是她娘過來說明早要入宮, 應當早些歇息,她才被放回了遲芳館裏。

裴信姝打了個寒顫。

崔伯父也太能折磨人了,還好她爹沒空管她。

她拍了拍崔寶音的肩膀:“好可憐的崔音音,快睡會兒吧, 到白鹿山了我叫你。”

崔寶音“嗯”了一聲, 環著她的腰, 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一開始只是閉著眼睛, 後來竟真的睡沈了。

等馬車到了白鹿山,崔寶音被她們晃醒, 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什麽地方是舒坦的。

山上已經三五成群地聚了些人,崔寶音略略掃過一眼,尋了個清凈地方,便回過頭指揮折萱采棠抱雪寄雲將她們從府中帶出來的一應器具都擺上,黃花梨木嵌螺鈿的矮幾,白釉堆塑粉菊的食器,賀初窈與裴信姝則吩咐著婢女們將備好的茶飲吃食取出來。

三家婢女小廝忙得熱火朝天,賀初窈百無聊賴地坐在樹蔭下,翻了翻裴信姝帶出來的書,又轉過頭看周遭來往的夫人小姐,山林間不時響起馬嘶鞭鳴,鳥雀振翅的聲音,這是年輕的公子哥兒們正在林中射獵。

她看了一會兒,壓根分不清誰是誰,便收回了目光,轉眼卻又扯了扯崔寶音的衣袖:“那是謝夫人吧?”

宣平侯府設宴那日她也不在,並沒見過謝夫人,只是後來聽人說起,謝少傅眉眼間生得有兩分肖t母,這才將人認了出來,但也不敢確定。

崔寶音循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見著謝夫人正在同人說話,只是面上神情很是冷淡,似乎並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過去看看。”

她走近了,便聽得謝夫人身邊那穿著寶團花相雲肩通袖妝花織金錦大袖長衫的夫人語氣柔婉道:

“……雖說侯爺恐與咱們陳郡謝家有些誤會,然而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雍州苦寒,這些年,老太爺總是時時念著侯爺的。便是不顧念兩家的香火之情,但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妹妹也當勸著侯爺與奚兒那孩子回陳郡看看。當初老侯爺封爵,老太爺可……一筆焉能寫出兩個謝字不是?況且,再怎麽說,三叔祖母如今也尚在人世,侯爺既為人子,哪能真就撒手不管?”

崔寶音這下聽懂了,又是陳郡謝家來的說客。

她走過去,慢聲笑道:“本郡主當是從哪裏吹來的酸味,還以為是有人趕在重陽上門打秋風,原來卻是這位夫人在說話。方才聽了一會兒,本郡主卻怎麽也沒聽明白。”

謝大夫人在陳郡養尊處優好些年,從未被人這般說過,這和指著她鼻子罵有什麽區別?

她當即便被氣得白了臉,一雙丹鳳眼冷冷看著來人,正要出聲斥責面前的少女不識禮數。便是天家郡主,也斷沒有插手旁人家事的道理。話未出口便又見她挑了挑眉,彎唇笑道:

“本郡主只知,老侯爺的爵位是從沙場上拼殺下來,當今聖上親自賜封,這其中,幹謝老太爺什麽事呢?他是親自上戰場殺敵了,還是能左右聖上的決斷?”

“你放肆!”謝大夫人見她越說越過分,忍不住低聲喝道。

心念電轉之間,她忽然想到了面前這位郡主的身份——傳聞中謝玄奚極得瓊陽郡主青睞,想來這便是崔寶音無疑了。下一瞬,她又在心中鄙夷地想,這位果真如傳言中一般,囂張跋扈,言行更是粗鄙無禮。

她拿捏著主母威儀,周身氣勢淩人,然而崔寶音卻渾然不懼,只淡聲笑道:“有本事嫌本郡主說話難聽,有本事別做這麽難看的事啊。”

謝大夫人定睛看了她好半晌,又見四周越來越多的人朝她們這邊望過來,面上越燒越紅,終覺待不住,冷聲一哼便往山下去。

見她走了,崔寶音方才松了眉眼,謝夫人望著她,誠摯地道了聲謝。

崔寶音彎了彎眼:“夫人不嫌我冒昧就好。”

*******

謝玄奚一來,便聽母親說了這事。

他擰著眉,這已經是第二回了,他以為上回拒了謝嬛,謝家便懂了他的意思,不會再有動作,卻沒想到謝大夫人又趕了上來。

“知道了,那邊的事,我會處理。”他說著,想到母親說她挑眉輕笑,一番話輕拿重放,將謝大夫人嚇得落荒而逃,不由得眉眼間也帶上了些笑意,回過神來,看向母親,難得神情間有些躊躇。

謝夫人一見他這樣便覺得好笑:“去找她吧。”

謝玄奚點了點頭,竟是一刻也不耽擱,起身就要往外走。

晴山方從外頭用水淘了些葡萄,盛在青瓷盤裏端過來,便見著公子才坐一會兒,竟又走了,好奇道:“公子這是做什麽去?這樣著急。”

謝夫人沒說話,抿唇笑了。

去見心上人,能不著急麽?

找了好一會兒,謝玄奚先見了守在外圍的折萱,經她指路,才在後頭的丹桂樹下見著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他走過去,便看見她同裴信姝還有賀初窈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處,也不知在說什麽,忽然就板起了臉,但她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兩人不過哄了她幾句,她便又笑起來。

也就是這時候,崔寶音望見了他。她揉了揉臉,對好友道:“我過去一下。”

說完卻也沒先去找謝玄奚,而是回了馬車裏,不多時,便懷抱著一件厚重的披風來到了謝玄奚面前。

“這是?”

崔寶音朝他仰臉一笑:“前兩天我從私庫裏找見一塊皮子,便想著天氣涼了,正好給你做件披風,你試試?”

是塊灰鼠皮,她不喜歡這個顏色,便一直壓在箱底,那天卻突發奇想,覺得穿在謝玄奚身上或許合適,便讓霓裳坊的繡娘趕在重陽這天做了出來。

灰鼠皮的領子,鑲在暗紋提花玄色錦緞對襟直領大袖上,因還未入冬,裏面便填的絲棉,正適宜這個時節上身。

謝玄奚接過她手裏的披風,依言穿在身上,果然如她所想,這顏色極適合謝玄奚,將他襯得仿佛春日裏負雪的遠山,沈極也冷極,秋日裏太陽的斜暉照在他臉上,將他的眉眼渲出些許暖意,在他身後,成群的白鷺從山林間盤旋著飛到天色澄靜的上空中,雲色淡得幾乎看不見。而他就這麽站在她面前,神情溫和地望著她,眼中笑意深濃。

崔寶音忽然覺得有些熱,擡起手扇了扇風,想叫他別笑了,下一瞬才意識到,是日頭照得她熱。

她看向謝玄奚,低聲問道:“你熱不熱?”

謝玄奚剛要說話,便看她又瞪圓了眼睛,霸道地勒令他:“你別熱……不準熱。”

謝玄奚從善如流地頷首:“好,我不熱,”

“算了,你要不還是脫下來吧。”崔寶音看了他一瞬,他這樣對她予取予求,倒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壞了。

謝玄奚笑道,“無妨的。”他又說,“方才我母親的事,多謝你。”

崔寶音皺了皺鼻尖:“我仗義執言,不用你謝。”

便是她與謝玄奚交惡,看著他母親這樣受欺負,也一樣會站出來幫她說話的。

謝玄奚靜靜地看著她,他當然知道,她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心裏又忍不住想,她什麽時候才能願意讓他娶她。

崔寶音的心卻已經飛到山下去了,她見著一隊人馬,身著各色錦衣,從山林裏駕馬疾馳而出,轉瞬間身影便隱沒在了逶迤的黛嶺之中。

謝玄奚忽然開口,溫聲問道:“衛沈在春日裏射獵,射中過什麽嗎?”

崔寶音下意識便答道:“山雞兔子,都射到過呢。”

謝玄奚略一點頭,轉身便要走。

崔寶音眨了眨眼,問他:“你去哪兒呀?”

謝玄奚語氣認真:“我去獵只鹿來送你。”

崔寶音:“……?”

這怎麽又比上了?

但是他願意獵鹿,她也不攔著,腳尖一轉,回了丹桂樹下。

“怎麽不再多說會兒?”賀初窈支著下巴,擡頭看了眼外頭亮晃晃的日色,促狹笑道,“我知道了,是怕他冷著吧?要不怎麽說我們音音會疼人呢?”

崔寶音:“……”

謝玄奚披著鬥篷便去尋容覺。彼時容覺正騎在馬上,見他這麽副裝扮,險些從馬上栽下來:“你這是……受風寒了?”

謝玄奚聞言,溫聲笑道:“容公子說笑了,謝某素來體虛,畏寒也是應當。何況這鬥篷……”

“怎麽?”容覺順著他的話問道。

“這鬥篷乃是郡主親贈,謝某實該珍重。”

容覺翻了個驚天大白眼,怕自己再說什麽又讓他逮著機會炫耀,主動轉移話題,拿眼睛瞥了瞥他腰間綴著的一塊白玉,“怎麽換了塊玉?”

謝玄奚反問:“你看這玉,與我這枚絡子,是否十分相宜?”

容覺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果然聽他道:“這是她親手給我打的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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