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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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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謝、謝玄奚, ”崔寶音難得地結巴了一下,“你什麽時候……”

謝玄奚語氣溫和:“在郡主彎腰撿石頭的時候。”

崔寶音嘴巴微張,呆住了。

但是很快她又揚起漂亮纖細的脖頸,得意道:“那你肯定也聽見他們說什麽了吧?怎麽樣謝玄奚, 是不是覺得覺得本郡主很善良, 心裏很感動啊?”

她眼巴巴地盯著謝玄奚, 好想跟他說,不用感動, 只要喜歡她就好啦。

但她又覺得不用說。

畢竟,誰會不喜歡她呢!

謝玄奚卻眉目微斂,並不讚成地望著她,用近似於嘆氣的口吻同她道:“君子無懼人言,郡主何須與他們計較。”

似這等勳貴子弟,若是有惡心沒惡膽便也罷了,但若哪天遭人挑撥, 氣性上來, 想要翻舊賬, 她該怎麽辦?畢竟從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崔寶音聽他這樣說,當即就要生氣。

她計較是為了誰呀?難不成是為了自己?

她擰著細細的眉,正要發作, 卻忽然頓住。

謝玄奚平素一貫是冷靜自持的模樣, 便是生氣動怒, 也是不動聲色——就拿他初至定京, 在大殿上詰問宋祭酒的事來說, 雖然她也沒見過當時情形,但事後卻也聽哥哥說過, 其時宋祭酒聲淚俱下,他卻不為所動,看著溫和平靜,但與宋祭酒針鋒相對之處,卻是分寸不讓。

然而這時的謝玄奚看起來可一點也不溫和平靜。

非要形容的話,崔寶音覺得他這時候像一個陰雨連綿的春日午後。

她彎著眼睛笑起來,雙手背在身後,歪了歪頭:“謝玄奚,你是不是擔心我呀?”

謝玄奚眼瞼微垂,似答非答:“郡主這般行事,想來沒少讓家裏人擔心。”

他這樣不解風情,又像個老夫子一樣喋喋不休,崔寶音索性瞪他一眼,捂住了耳朵,自顧自往攝政王府走去。

懶得理他!

她走得大步流星,不一會兒便沒了身影。

想起她孩子氣的舉動,謝玄奚不禁失笑搖頭。

然而很快他又想到,她也才十五六歲的年紀,可不就是小孩麽。

一旁的蒼敘忍不住道:“瓊陽郡主看起來對您……”

謝玄奚轉過臉,眼風清淡地掃過他,嚇得蒼敘立時噤聲。

然而卻還是在心裏默默將之前的話續上:看起來真像對他們公子情根深種。

他到定京這些日子,有關瓊陽郡主的傳聞聽了不少,但就沒聽說過她這麽維護誰的。

回了侯府,謝玄奚終究還是叫住蒼敘:“去查一查那幾個,是哪家的公子。”

蒼敘會心一笑,咧著大白牙下去了。

*****

氣呼呼地回了王府,崔寶音才想起來她還有好多事沒問謝玄奚。

比如他買了一整套的頭面,是送給誰了,再比如他送給她那一尊花插,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有沒有看出來她對他的心意啊!

她懨懨地趴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在近旁伺候的折萱:“你說,謝玄奚那套頭面到底是給誰買的?他到底是想討誰的歡心呀?”

她猛地坐起來,抱緊了軟枕,如臨大敵一般:“他不會有心上人了吧!”

如果有的話,那她成什麽了?她不是要成全定京城最大的笑柄?

折萱輕聲安撫她:“郡主若想知道,奴婢下去使銀子打聽一番便是。”

這事也不難辦,只消刻意結交一番,再用銀錢買通了人,有什麽打聽不出來?何況這也不算什麽主家的秘辛:若是謝大人不想叫人知道他買頭面的事,當初也就不會讓店家將頭面徑直送到宣平侯府。

他既沒想著遮掩,那頭面的去向,想來也好打聽。

崔寶音扁著嘴:“真的?”

“真的。”折萱點頭,語氣柔和,“郡主別急,這事交給奴婢就好。”

不出三天,折萱打聽的事就有了結果。

“……說是謝大人前腳得了雍州家裏送來的信,後腳便吩咐蒼敘去買了頭面,讓人送到雍州去了……是送給謝夫人的,同那套頭面一塊兒的,還有各色綾羅綢緞,”她頓了頓,又道,“都是些松綠、黛紫、鴉灰之類的顏色。”她結識的是宣平侯府裏的采買婆子,故而才能打聽得這樣詳細。

這些顏色優雅大氣,又莊重沈穩,若是送給小姑娘,未免有些老氣橫秋,但若是給謝夫人送去,卻是正好。

不用再擔心自己成為全定京城的笑柄,崔寶音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那謝玄奚呢,”她趴在床上,身下墊了個枕頭,雙手托腮,“他最近在做什麽?”

折萱搖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謝玄奚正在侯府婆娑亭宴請幾位年輕的世家公子。

婆娑亭因亭邊遍植青竹,清風徐來時,便有枝葉婆娑,故得此名。

謝玄奚端坐亭中,先給幾人斟了茶,又雙手一一奉上。

得了他這一盞茶,幾人簡直受寵若驚。

他們家世平平,沒有官身,從來是仗著祖上蔭庇混混日子而已;然而謝玄奚是什麽人呢?他爹的爵位是靠著赫赫戰功掙下來的,他更了不得,乃是當今太子殿下的老師。這麽一個人物給他們敬酒,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謝大人實在太客氣了,”座中有人為表敬意,滿飲一盞茶,殷勤笑道,“不知謝大人今日找我們來,是有什麽事?”

其餘幾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他,眼裏的意思與問話的人一樣,想知道這謝少傅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謝玄奚微微笑道:“前次因著我的緣故,郡主和你們說話,頗有些不客氣,是以今日謝某特地設宴,向幾位賠罪,也煩請幾位勿將此事放在心上。”

“原來是為著這事!我就說,大名鼎鼎的謝t少傅,怎麽會看得起我們這些人,還設宴款待。”起先問話的人面色一變,冷著臉道,“她崔寶音當日那般折辱我們,豈是你一句話就能消仇平怨的事?”

他還以為謝玄奚是要找他們算賬,卻沒成想是賠罪。想來他也懂得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想到這裏,他面上怒意更深。

“就是就是!還有我!我後腦勺甚至被她拿石頭砸出血了!便是她親自賠罪,我尚且也不見得會原諒她,況且是你謝玄奚!”又有一人明白了好友的意思,立時捂著腦袋嚷嚷開,他說完,忽又神色暧昧地看向謝玄奚,“不過謝大人,我倒有些好奇,你與姓崔的究竟什麽關系,莫非……啊!你做什麽!”

他急促地尖叫起來,一張臉頃刻間變得緋紅,身上的衣裳也悉數濕透,緊巴巴地貼在身前,尚未來得及被衣裳吸收幹凈的茶水還冒著熱氣,正淅淅瀝瀝地往下淌……他抹了把臉,將茶葉掃到地上,終於是受不了這個氣,猛地拍了拍桌子,伸手指向謝玄奚,就要開口。

謝玄奚手腕一翻,將空了的茶盞放回桌上,又面色冷淡地攫住面前人的手,不容分說地將他的手指往後掰,他驚恐地想抽回手指,又用另一只手去掰謝玄奚的手,然而謝玄奚的力道卻未見絲毫減弱,他甚至連面色都不曾改。

他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疼……疼!疼疼疼!謝大人!謝少傅!我們有話好好說!”

謝玄奚溫聲笑道:“張公子竟也聽得懂人話麽?”

“聽得懂聽得懂!謝大人說的話,我一定聽得懂!”

謝玄奚這才收了手,他一邊慢條斯理地用白色絲絹擦著手,一邊看向面前形容狼狽的年輕郎君,嘆息道:“茶,我敬了;罪,我也賠了。我原是想息事寧人,奈何你們卻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如此,便也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張公子,前月強搶良家婦女不成,便將其一家老小殺以洩憤,這些日子,你夜裏可還睡得安穩?”

他話音落下,張廉立時瞪大了眼睛,分明方才身上還浸著滾燙的茶水,熱意始終未散,他後背卻冷汗直冒:“你……你怎麽會知道……”

謝玄奚不答反笑,又看向最開始說話的那人:“前兩年年景不好,先有大旱,後有蝗災,出了定京,餓殍遍野,民不聊生。陛下仁慈,特地下令三年內輕徭薄賦,你們褚家可好得很,將下等田以上等田的價格租給佃農,誰若敢不租你們的田,就要被你們打斷手腳。”

褚鈞濤臉色煞白,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見亭中那個報刀的侍衛冷哼:“坊間曾言前朝苛政徭役猛如虎,我看你們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玄奚目光輕移,還沒開口,第三人便哭喪著臉道:“是我有眼無珠,沖撞了瓊陽郡主和謝大人,還望謝大人千萬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然而留你們在定京,實是隱患。”謝玄奚輕嘆一聲,抿了口茶,語氣清淡。

“我這就走!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再留下來臟了您和郡主的眼!”

謝玄奚低垂著眼,一手托著茶盞,一手用盞蓋撇去盞中茶湯面上的浮沫,溫和頷首:“好孩子。”他又擡起頭,看向另外兩人,“你們呢?”

張廉始終緊緊地盯著他手上的動作,以提防他忽然朝他潑來第二盞滾茶,一時忘了回話,褚鈞濤沈默好半晌,終是咬了咬牙:“我走!”

這謝玄奚根本就是個瘋子!

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他說完,又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張廉,低聲喝他:“說啊!”

“說什麽……哦哦!我也走!我今晚連夜就走!”

幾人來時風度翩翩,這會兒出府卻是一個比一個狼狽,像是魂也丟了一半似的。

看得將他們領出府的蒼敘直搖頭,誰讓他們惹了不該惹的人呢?

他轉過身,又想,別說瓊陽郡主了,他們公子待郡主這份心,也是不差的。

崔寶音才不知道這些事。

她也不關心。

她最近全部的心思都撲到了香雲居上。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看重這綢緞鋪。

“綢緞鋪一月的進項頂多幾百兩,刨去鋪子裏各類花費,一月能剩下百兩出頭已經算不錯,這點錢,還不夠我一身行頭。”遲芳館裏,她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去舀對面裴信姝碗裏的冰飲。

賀初窈倒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惹了崔音音生氣,一天能遞三回帖子到攝政王府,然而卻從來沒得過回信。

裴信姝問她:“那你這麽在意鋪子的事做什麽?還有阿窈,你真打算不理她啦!”

“我、我也沒想過不理她!我就是想晾一晾她!”提起這事,崔寶音仍舊生氣,“誰讓她就知道看徐青馳,都不關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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