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習慣

關燈
習慣

血月光華照亮整個府邸, 湛雲葳很快意識到,主座上那個文循,和她記憶裏的不一樣。

越之恒蜃境中的文循, 不愛笑,卻是個好人。就算變成邪祟,也頑強地保留了當人時的意識。

可眼前這個男子, 光看他先前猙獰的本體, 便令人瘆得慌。

這十八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文循竟變成這樣一個可怕的怪物。

湛雲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恒。

他似乎並不詫異, 看上去早就知道祿存王是文循,低眉站在文循身後, 很是謙恭的樣子。

但湛雲葳總覺得越大人隨時會在背後給文循來一刀子。

某些時候,就連她也不得不承認,越之恒和誰比, 都更有反派的樣子。

然而出乎意料,酒過三巡,越之恒也沒有給文循一刀的打算。

魑王文循放下杯子,掃一眼底下各懷鬼胎的邪祟。

“今日本尊叫各位來,不僅是上供。”他慢悠悠笑道,“你們得表個態。”

邪祟們面面相覷。

文循道:“被關在渡厄城這麽多年,想必人人都心有不甘,諸位既然來了,就隨本尊沖出結界罷。”

此話一出, 邪祟們的面色一變。

湛雲葳看他們的臉色, 心中有幾分驚訝。她還以為所有的邪祟都絞盡腦汁想去靈域, 如今看來,活了多年的大邪祟, 並不願意離開渡厄城。

他們看上去很恐懼,仿佛文循不是讓他們去靈域,而是要他們的命。

有個魑王忍不住開口道:“城主有命,不許我等貿然離開渡厄城。”

百年來並不是沒有狂妄的魑王仗著修為高深,嘗試離開渡厄城,可剛邁出去一步,天上降落天雷,將那魑王劈成了飛灰。

城主已近百年沒有露面,但對於渡厄城的邪祟們來說,他卻等同邪祟們的天道,不得忤逆。

湛雲葳心想:所以說,大邪祟們在渡厄城中不出去,並非是因為方家那道脆弱的結界能攔住他們,也並不是害怕被靈修們消滅,而是渡厄城主不讓。

作為仙門魁首的裴玉京久久沈默,也神色古怪:“……”

事實的真相,仿佛在嘲笑靈修們這麽多年的努力。

而此刻,宅院內亂作一團。邪祟們已經感覺到了不妙,眾人害怕文循,卻更害怕渡厄城城主,紛紛嚷著要離開。

文循眸色邪戾,哈哈大笑:“本尊並非在征求你們的意見,今日既然來了,願意也得這樣做,不願意也得留下。”

話音一落,湛雲葳敏銳地感覺到周身氣息變了。

這樣的場景她在十四歲時遇見過一次,那日學宮裏的師兄師姐們,險些全部被煉化,裴玉京還差點被抽去劍骨,兩個人都記憶尤新。

她立刻猜到知道文循想做什麽,又為何進步如此神速。他分明是想在府邸煉化所有邪祟,吞吃入腹。

兩人飛掠後退,離開數丈遠。

反應過來的邪祟趕緊閃避,修為差了些的,被死死困在了原地。

天地仿佛變成一個巨大的爐子,頃刻將這些邪祟煉化成黑氣。

黑氣爭先恐後鉆進文循的身體中,血月之下,他化作影子的本體,本就猙獰的怪物,頃刻間又變大了不少。

熱鬧的府邸,幾乎轉瞬被文循吞吃了個幹凈。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裴玉京和湛雲葳身上,湛雲葳看一眼面色平靜的越之恒,忍不住心裏低咒一聲。

她總算明白越大人打的什麽主意,越之恒化作鬼燈,早早就投誠,文循就算要殺人,也是最後殺他。

待裴玉京將文循消耗得差不多,他再坐收漁翁之利。

眼看魑王本體逼近,裴玉京顧不得偽裝,只得祭出神劍,這時候他也反應過來那王朝鷹犬的卑鄙想法,額上青筋跳了跳。

經過這段時間修煉,裴玉京進步不少,神劍的金色光芒比先前還要亮。

文循生前便是劍修,眼中露出幾分詭譎的光芒,用喑啞的聲音讚嘆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神劍?”

他有些興奮,沒有硬扛神劍,而是化邪氣為刃,一點點消耗裴玉京。

漫天邪氣,皆是他的本體,血月加持之下,裴玉京帶了傷,湛雲葳不得不喚出星陣,困住文循。

文循望著自己身上的靈力:“禦靈師?”

白色靈力將文循束縛住,可很快湛雲葳發現,文循為何是最厲害的邪祟。每每她的靈氣將他絞碎,下一瞬邪氣又凝聚起來,成為無處不在的影子。

影子、邪氣,本就是虛妄的東西,如何才能殺死?

她試著去探文循的識海,靈力剛放出去,觸到無數個思維,仿佛有成千上萬張嘴在同時說話。

她蹙了蹙眉,連忙收回神識。行不通!

文循化作的魑王,早就失去了自我,她無法在成千上萬個邪祟中,精準地找到哪個才是屬於文循的意識。

而魑王也開始了它的反攻。

一時之間,劍氣和邪氣所過之處,樹木、房屋通通坍塌,卻有一處,被結界護著,暫且完好。

越之恒坐在高臺之上冷眼看著,直到此時,才眉梢一揚,身形如風消失在原地。

裴玉京立馬道:“泱泱,別管我,去拿百殺箓!”

然而卻無需湛雲葳選擇怎麽做,在越之恒消失的一瞬間,原本在和他們纏鬥的文循,化作無數黑影,追向了越之恒。

這下誰都能看出來,那裏確實有很重要的東西。

湛雲葳毫不猶豫追上去:“師兄,跟上。”

*

腳下一陣踏空之感,這是傳送法陣。身形消失在結界之後,湛雲葳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巨大石碑之下的越之恒。

他第一個進來,卻神色陰翳。

湛雲葳起初還不知怎麽回事,直到眼睜睜看著文循被石碑上的銀白光芒攔住,仿佛灼傷,湛雲葳才看見越之恒燙紅的手掌。

她本就氣他心口不一,頗有幾分幸災樂禍,於是故意問:“越大人為何不進去?”

越之恒低眸看她。

她眼裏的嘲笑實在太明顯,越之恒想忽視都難。

他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越某沒這個本事,湛小姐不妨試試?”

湛雲葳恍然間,還以為回到了大婚第二日,她被越無咎害進浮夢蜃境。那時候她與越之恒相看兩相厭。她明知越之恒不是故意占她便宜,卻惱羞成怒刻意冤枉他,企圖氣死越之恒。

那時候越之恒也是這樣冷笑,說他哪怕饑不擇食,也不至於會對她如此。

湛雲葳心裏有幾分好笑,又有些澀然。

越大人的話說得那般難聽,然而在殺陣中,卻是他義無反顧闖進來,將她平安帶回去。

湛雲葳這一瞬想說,越大人我們不吵了。

她告訴他重生的事,告訴他為何時至今日都相信他,用來交換越大人深埋兩輩子的秘密。

可眼下顯然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不等她說開口,石碑前的文循仿若瘋魔,身形一瞬暴漲,要往那石碑中沖。

反噬的白色光芒,一瞬幾乎吞噬了所有人,連同後跟進來的裴玉京和曲攬月。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有此變故,下意識遠離那白色光芒,未免被灼傷化作飛灰。

曲攬月燙得痛呼一聲。

裴玉京也蹙了蹙眉,將神劍擋在身前。

湛雲葳從前只覺得湛殊鏡倒黴,今日方知,真正倒黴的是誰。

身後傳來的巨大吸力,梅開二度的熟悉感覺,讓她本能朝前想要抓住什麽。

越之恒下意識握住她的手。

那白光從兩人指尖相觸的地方,一路灼傷他的指尖、手腕,小臂,幾乎要腐蝕掉皮肉。

湛雲葳擡眸看他,這才反應過來:“越大人,放手。”

他一言不發,卻不肯松手,與那石碑相爭。

湛雲葳眼睜睜看著他腕間幾乎露出白骨來,心中歡喜,鼻尖卻發酸。

她知道這樣下去,越之恒的手都會廢掉。湛雲葳咬牙,指尖放出靈力,迫他松開手。

而同時,曲攬月看出不妙,上前一步,將戮生符貼在越之恒身後。

湛雲葳明顯感覺到越之恒頓了頓,旋即眼中仿佛蒙上一層紅色陰翳,終於如她所願,松開了手。

*

白光所過之處,除了裴玉京,人人皆被灼傷。

文循身上的黑氣被蒸發掉不少,亦消失在了結界旁,不知去了哪裏。曲攬月眼見裴玉京追進了石碑之中,這才將解開的符咒貼在越之恒身上。

她靠在一旁參天的林木旁,望著自己身上的灼傷,嘆了口氣:“做什麽呢越掌司,你還清醒麽t,明顯這該死的石碑只傷我們,並不傷她。”

剛剛那一下,幾乎將所有功夫都白費。

也不知她貼得是否及時,湛雲葳感覺到越大人能狠心放棄她沒有。

越之恒望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沈默了好一會兒,閉了閉眼:“習慣了。”

曲攬月:“……”

不論如何也沒想到是這個理由,但聽來好笑又心酸,什麽都可以偽裝,唯獨愛不可以。

偏偏他們這樣的人,付出的愛在旁人看來都不見得稀罕。

曲攬月說:“放心吧,湛小姐本就不弱,這石碑對她也沒惡意。裴玉京也進去了,想來沒事。”

越之恒靠坐在一旁,處理傷口,也沒再去看那石碑了。

很明顯,這石碑是有針對性地阻止人進入。

曲攬月扔了一塊石子去砸那石碑,好笑道:“早知世間多有不公,人分三六九等,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連一塊石碑都會區別對待。怎麽著,這石碑只能好人進?”

那白光不僅不傷裴玉京,還任由他追進去。

這也沒道理啊,真這麽靈,就不至於傷她和越之恒。

越之恒已經冷靜了下來,沒有理會她的胡說八道,眸中若有所思:“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渡厄城傳說中的禁地。多少年過去了,再有靈氣也不到識人的地步,多半靠氣息區分。”

曲攬月好一會兒才明白他什麽意思,在心裏自嘲地嘆了口氣。

神聖之地啊,難怪。

文循就不說了,徹底的邪祟。至於她和越之恒,想到這十年來暗地裏一直在做的事,一個背地裏壓制陰兵,一個是陰兵之主,怎麽也不可能被禁地承認。

難怪禁地傷他們。

曲攬月說:“一會兒湛小姐出來了,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越之恒冷嘲道:“解釋什麽。”

曲攬月心道,好吧,還不如不說,有時候做什麽比說什麽管用。

她道:“等他們出來,大概也拿到百殺箓了,我是不信那東西能殺靈帝,真有這麽厲害,就不至於東方既白和最初那位道君都死了。咱們不論如何也得意思意思搶一下,不然還不等陰兵練好,所有人都完了。”

越之恒也這樣想。

曲攬月看他一眼,提議道:“一會兒我直接在你身上貼戮生符?”

越之恒沈默好一會兒,才說:“嗯。”

總比他解釋為什麽突然瘋了,寧肯不要一條手臂,也要救回“害死”他阿姊的人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