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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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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

夜色下, 水面鋪滿了白色的梨花。

地靈崩散,整個桃源村消失不見,湛雲葳不知過了多久, 只覺一路下墜,最後落入水中。

秘境的春季尚且還有一絲涼意,饒是她被人護在懷裏, 還是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

這水寒如冰, 一口進去五臟六腑生疼。

血色在水中淺淺暈開,湛雲葳覺察桎梏自己的力道被水流沖開。

越之恒在無意識下墜, 他已昏迷了過去。

湛雲葳顧不得嗆水和這水過於寒涼,隨著他一路下潛, 追尋水中那一縷的墨色。

半刻鐘後,她將越之恒推上岸,自己喘著氣, 手腳虛軟,好半晌才手腳並用爬上去。

折騰一通她很是狼狽,衣衫盡濕,發髻散了。梨花被夜風吹著,不斷飄散落下,綴於她衣鬢之間。

湛雲葳擡頭,天幕漆黑,烏雲罩頂,天上沒有星子, 這是一個山谷, 山谷下是一片幽湖。

到底還是在秘境, 眼看就要下雨,湛雲葳不敢多歇, 緩了口氣後,連忙去察看越之恒的情況。

他的境況看上去十分糟糕。

那地靈不知活了多少年,放在從前,無異於一個上古魔族自毀,頃刻能壓塌數座青山之力,她身上卻沒什麽傷口。

而越之恒手上和臉上傷口遍布,數條石棱刺入體內,最深的一條,幾乎穿透他肩膀。

單看一眼就知道很疼。

四處都是他身上的冰蓮香氣,湛雲葳望著他,莫名覺得鼻子酸酸的。

好在靈力已經能使用,她避開越之恒的經脈,用靈力小心翼翼將他體內的石棱拔出,又撕下自己的內衫,幫他包紮好傷口。

她並非醫修,沒法替越之恒止血和修覆傷口,只能找出身上治傷的丹藥,給越之恒餵下去。

靈修強悍的恢覆力在這時無異於救命,很快越之恒的傷口止住血,身上也不似結了一層寒冰般的冷。

湛雲葳松了口氣,也終於敢搬動他,找今晚的落腳之地。

對付了地靈,她已經精疲力盡,然而這時她不敢歇。

越之恒的性命也在她身上,秘境中處處危險,上一場春雨已經給過警告,她必須在今夜這場雨落下之前,帶著越之恒找到容身之所。

湛雲葳引靈力為絲,在空中穿行,很快織好一張網,將越之恒放上去。

幾乎沒有禦靈師會把靈力用得她這樣古怪,但有用就好,否則她絕對也沒法搬動身高腿長的越之恒。

白色靈力無聲鋪開,在夜色中為他們探路。

許是太冷,越之恒沒有多餘的氣力溫養本就受傷的器魂,湛雲葳覺察有什麽委委屈屈挨到自己臉頰的時候,一回頭就對上了縮小數倍的器魂。

湛雲葳第一眼險些沒有認出來。

越之恒第一次將器魂給她的時候,器魂正常狀態下,都有一個銅鼎大,還能籠罩畫舫,如今身形小得可憐。

她伸出手,器魂落在她掌心,竟然只有她一個手掌大了。

輕飄飄又冷冰冰的。

“器魂大人?”

器魂輕輕碰了碰她指尖,以示打招呼。

她沒有安置器魂的經驗,也沒法給越之恒塞回去,見它哆嗦得厲害,幹脆揣在懷中。

好半晌,許是她懷裏比越之恒身上暖得多,器魂總算不顫抖了。

湛雲葳險險在雨落下來之前,找到了一處山洞。

懷裏的明珠早就在打鬥的時候掉了,如今只得生火取暖。

萬幸洞中幹燥,還有一些被風吹落散在地上的枯枝。

器魂好些後,立刻從湛雲葳懷裏飄出來,卷著柴禾生火,又熟練地往火堆裏添柴。

若是湛殊鏡在這,估計得氣死,他還不如一個不會說話的器魂會照顧人。

湛雲葳見它十分熟練,也精神了一些,放下心來,頓了頓,去解越之恒的衣裳。

方才在湖邊,她雖然處理了一遍傷口,可他身上到底傷得多重,湛雲葳沒法一一檢查。

這興許是她第一次清醒著解開越之恒的衣帶。

火光跳躍中,器魂生好了火,團在一旁看這總是讓主人生氣的少女救人。

她只在解開越之恒衣裳的時候頓了頓,旋即手很穩,視線也沈靜,很快將疑似內傷的地方,用靈力輕輕梳理了一遍。

器魂見她沒有繼續再脫,提醒道——還有褻褲別忘了哦。

湛雲葳一時有些遲疑,器魂困惑著看著她。

湛雲葳心道,對不住越大人,是你器魂讓我脫的,我並無冒犯之意。

這種事她到底第一次做,雖說如今的情況下沒什麽雜念,但確實十分奇怪。

說實在的,解意纏綿那一日匆匆,零星那點感受她想起來至今頭皮發麻,當時只覺身不由已,越之恒退出去以後她也沒敢看。

盡管有意避開,可畢竟是真的治傷,難免匆匆一瞥。

她只覺得整個人快要被火光烤化,好不容易治完,她匆匆給越之恒穿好衣衫的時候,幾乎長舒一口氣。

器魂看了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它雖然不太聰明,可是總算跟了越之恒這麽久。

褻褲是不是穿反了?

因為不太確定,它也不好提醒湛雲葳,趴在她肩頭,等著越之恒自愈。

山谷外風雨交加,她抱著膝蓋,一眨不眨盯著越之恒。

命運有時候真奇妙,如果上輩子告訴她,有朝一日她會這樣安安靜靜和越之恒相處,沒有半分傷他厭他之意,打死她都不會信。

越之恒其實也很少這樣狼狽,毫無設防。

他傷得太重,不論哪一道,若是出現在她身上,她今日必定沒命。

以前湛雲葳並非沒有離得這樣近看越之恒,但前世只覺得他兇狠粗魯,不近人情,講話冷嘲熱諷句句帶刺,她如何看他,都覺得面目可憎。

可顯然不是這樣的。

縱然越之恒遍體鱗傷,臉上也處處是劃痕,依舊能看出他容顏冷峻清雋,容貌出色。

越大人其實生得十分好看,並不遜色任何人。

她又不免想起自己方才脫他衣裳看到的,她並未看過其他男子軀體如何,但憑借女子本能的審美,她也知道他很是出色。

不似符修和陣修的羸弱,亦不似刀修粗獷,他有器修的力量感,肩寬腰窄,腹部肌理分明。

和她的好看不同,他是另一種令人移不開視線的感覺。

待湛雲葳發現自己視線渙散之下,亂七八糟想了些什麽,她僵了僵,將下巴抵在膝蓋上,臉開始發熱。

湛雲葳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忘掉方才非禮勿視不小心看見的。

山谷風聲回響,梨花打著旋匯入湖水之中。

許是火光也暖,她救人耗費太多心力,頭一點一點,最後在越之恒身邊,靠在山洞石壁緩緩睡了過去。

器魂見她頭靠在冷冰冰堅硬的石壁上,不由看得心急。

它知道這個姑娘是個脆皮,上次被主人的神隕一燙,都花了幾日才好。

眼看她額上被石壁硌出紅印,它在她身邊轉了轉,小心推了推她,將她推到越之恒懷裏。t

對,就這裏,比石壁舒服多了吧。

它這個智力和認知,就註定了半點不管越之恒死活,在他認知裏,主人也沒那麽容易死。

越之恒大半夜被壓到腰腹的傷,總算冷冰冰睜開眼。

一睜眼就輕輕吸了口氣,擡眸對上器魂邀功般的眼神,他只想殺人。

什麽東西?

他低眸去看,發現湛雲葳趴在他懷裏睡得很香時,不免沈默。

入眼是個山洞,生著火。

雖然外面風雨交加,山洞中卻十分溫馨。

記憶慢慢回籠,越之恒也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其實那一刻,他沒想過救湛雲葳,畢竟有裴玉京在,裴玉京不僅是九重靈脈的修士,還有神劍護體。

他從不做多餘的事。

總歸,既然當初在巷口做下了決定,就沒有反覆無常的道理。

她已經明確選擇過裴玉京,他再去救她,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賤。

湛小姐不可能離開仙門,他亦不會離開王朝。

花蜜一拿到,此生大概便是再也不見。可任由越之恒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明繡會死死抱住裴玉京,更沒想到裴玉京竟然真的沒管湛雲葳。

他至今記得地靈傾軋那一刻,她在角落,無人顧及得上她,那一瞬直沖心頭的怒火。

這就是你選的劍仙!

然而比怒意更本能的是驚懼,只差一點,他就趕不過去,無法在地靈坍塌下護住她。

他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是少女伸出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那一瞬,越之恒頭腦翁鳴,心中劃過萬千可能。

她抱得那樣緊,若非出自信任,再無其他解釋。萬斤巨石壓下,竟也無法打斷他腦海裏縈繞的這個荒謬可能。

就像從未見過的微光,令他身子僵硬,幾乎沒敢動,亦或者驚動湛雲葳。

石棱穿透肩頭,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似乎在提醒他清醒一些。

有的東西最好別碰。

他來之前,她一直護著頭臉,若她那一下回抱,只因錯認他是裴玉京……

他冷冷閉了閉眼,幾乎有種既悲哀又痛恨的情緒。

既是對湛雲葳,亦是對自己。

再睜眼對上器魂,他只想讓器魂滾。又痛又清醒的情況下,他看身上的湛小姐,也有種冷嘲熱諷之意。

兩次堅定不移走向裴玉京,他護住你了麽。

越之恒拽著湛雲葳衣領,就要將她拎開。

器魂感受到他的不悅,小心縮去了火堆旁。

越之恒在低頭的時候,總算感覺哪裏不對勁。他垂眸一掃,一眼就發現自己褻褲穿反了。

“……”

山洞中久久寂靜,他神色古怪,看了眼身上的湛雲葳。

放在她頸後的手,也頓了頓。

良久,他將她往上拎了拎,避開自己的傷口,讓她睡在胸口。

湛小姐,你一會兒最好別給我說你認錯了。

否則就算沒死在地靈手中,也得被他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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