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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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慍怒

日暮時分,大半禦靈師少女都悶悶不樂,再沒了辰時的期待與歡悅。

段師姐也滿臉郁悶:“怎麽偏偏就是劍修,被派去追蹤邪祟了呢。”

說罷,她的目光嫌棄地在外面靈修身上掠過一遍,又好奇地問湛雲葳:“湛師妹,你喜歡哪一類修士?”

靈域的修士,如今大體分為七種,分別是劍修、刀修、丹修、符修、陣修、醫修,還有器修。

說來奇怪,每年知秋閣都會針對禦靈師挑選道侶喜好做個問詢,結果發現,超過七成的禦靈師,都青睞劍修成為自己的道侶。

今歲的意向冊子更離譜,想要與劍修結為道侶的禦靈師,竟然已經高達八成。

湛雲葳搖頭說:“我沒想過。”

“這倒也是,你年紀還小呢。”段師姐笑道,“不過千萬別喜歡刀修或者器修。”

湛雲葳問:“為什麽?”

“你想啊,為什麽咱們都喜歡劍修,因為劍修普遍長得最好看。劍仙俊逸不凡,往往還對道侶十分忠貞。不說別的,他們的服飾是不是都最賞心悅目?”

湛雲葳想起各大仙門的衣衫,讚同地點了點頭。

越之恒擡眸看了湛雲葳一眼。

段師姐受到鼓舞,繼續教育師妹說:“其餘修士也不錯,各有所長。唯獨刀修粗獷,刀身沈重,修士們身形自然也就不怎麽好看。就外面那個刀客師兄,胳膊那麽粗,都快趕上……唔,趕上你腰肢t了。”

湛雲葳不由低頭看了一眼。

越之恒瞥了眼,一時也有些緘默。

“至於器修,那更是性子無趣。同樣是守著爐子,丹修只需三五日便能煉成一爐丹。器修呢,少則半月,多則三四月。成婚以後,若道侶是個天天守在爐·鼎旁的器修,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段師姐想了想,又掩唇道:“還有呢,你想想,大多煉器師都是親力親為,淬煉法器那一步,和打鐵有什麽差異。他們的力氣……上次我被不知輕重的煉器師叫住,他就拉了我一下,我手臂險些脫臼。我是個禦靈師,又不是那些經得住千錘百煉的鐵皮!”

湛雲葳若有所思。

越之恒靠在車壁上,神色淡淡,不再聽這些少女竊竊之言。

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幕,他目光沈凝。構建蜃境的怨靈氣息像是一張網,隨著天黑下來,這張網也開始蠢蠢欲動。

入夜以後的蜃境最危險,如果撐到天亮,湛雲葳的蜃境就會漸漸坍塌。

怨靈必定今夜動手。

他眼中魑魅橫行的世界,落在少女們眼中,卻只是一個普通的春夜。

一聲驚喜的歡呼傳來:“劍修師兄們回來啦。”

大家期待著師兄們過來打招呼。雖說目前同在學宮學習,可是靈修與禦靈師修習的東西天差地別,平日也住得甚遠。

就連段師姐心裏也沒底,嘆了口氣:“潔身自好,不愛惹麻煩。是劍修的優點,也是他們的缺點啊。”

湛雲葳忍不住笑了笑。

倒也沒錯,在劍修師兄們眼裏,金貴又嬌弱的禦靈師,確實算是麻煩。

比起師兄們會不會過來寒暄,她看一眼旁邊的阿蘅,更關心另一件事:“我們今晚住哪裏?”

她和阿蘅都很迫切地需要沐浴。

*

蓬萊大師兄沈吟片刻:“齊旸山主在外查探邪氣源頭,還未歸來。主人未歸,不好貿然拜訪。前兩日我收到了齊旸郡城主的帖子,把眾人安排到城主府中罷。”

師弟撓了撓頭:“誰去通知?”

大師兄揚眉,看向一旁擦拭劍的裴玉京,笑道:“要不裴師弟,你走一趟?”

裴玉京專註望著劍身,聲音略冷:“不去,忙。”

大師兄忍不住哈哈大笑,他這位師弟天生劍骨,生得俊俏不凡,偏偏越是氣質清冷,越招少女們喜歡。

前年,裴師弟奉命招待幾個來蓬萊做客的禦靈師小姐。結果,能一人一劍殺進邪祟老巢的裴玉京,被幾個少女纏得焦頭爛額,這樣好的脾氣,最後對著禦靈師拔了劍。

當然,裴玉京最後被蓬萊尊主訓斥了一通。

尊主訓斥完最疼愛的弟子,又無奈道:“雖說你修習無情劍,可也不要真的表現如此無情,玉京,師尊也擋不住其他山主過來為女兒討公道啊……”

你好歹裝一裝,懂麽。

大師兄至今記得那時候小師弟站在菩提樹下,蹙眉道:“弟子不會和禦靈師相處。”

世人都對禦靈師趨之若鶩,唯有他們蓬萊的奇葩小師弟與眾不同。眼看靈山傾頹,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明白,蓬萊需要少主去聯姻,甚至為了以防萬一,最好誕下繼承劍骨的後嗣。

不許動情,卻又必須承嗣。

不論是對裴玉京,還是對他未來的道侶,都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所以蓬萊的長者,幾乎都對裴玉京有愧。

大師兄在心裏嘆了口氣,他並非有意逗弄,何嘗不是希望師弟能快活展顏。

“薛晁師弟,你們幾個去吧。”

薛晁等人沒想到這樣的好事輪到了自己,裴師兄不想去,他們想啊!

薛晁難得局促,整理了一下身後的劍,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器宇軒昂。

師兄們取笑他:“怎麽,薛師弟有想見的姑娘?”

薛晁說:“我爹說,前幾年他和長琊山主除邪祟。山主家有位可愛的小女兒,這位師妹鐘靈毓秀,是他生平所見最為出色。我爹讓我在學宮好好表現,如果有幸得到師妹垂青,過幾年他就去給我提親。我聽說今日這位師妹也來了。”

“生平所見最為出色”這樣高的讚譽,讓劍修們也忍不住好奇。

到底年紀輕,對情愛之事充滿向往,人人皆是普通人,並非幻想中的劍仙。

大師兄註意到,裴師弟聽到這話,擦拭劍的手頓了頓,旋即擡起頭來。

“師兄。”裴玉京突然望著他說,“我擦拭完了。”

大師兄沒反應過來,啊,所以呢?

“可以去,不忙。”

“……”大師兄想起裴師弟以往出門目不斜視,也不愛吃甜食,這次竟然在栗子糕前,比較了許久,掏出靈石買了一包。

師兄神情覆雜。

*

齊旸城暮色來臨那一刻,少女們恨不得紛紛驚呼!

誰能想到,不僅來了好幾個劍修師兄,其中還有最想見的裴玉京!

沒白來,這趟沒白來!

段師姐興奮地握住湛雲葳的手:“啊,我待會兒和裴師兄說什麽好呢,他是不是只喜歡劍法?我如果請教劍法,這會不會太冒昧了呀?”

何止冒昧,裴師兄可能覺得你瘋了。

湛雲葳想。

為什麽禦靈師永遠不和其他修士聊禦靈術呢。

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湛雲葳並不覺得禦靈師就比劍修弱,只是從一開始,在教習上,這世道就對禦靈師加以限制。

用金絲籠鎖住她們,讓她們溫和得只會毫無攻擊力的禦靈之術。

可明明,世間還有最厲害的控靈之術,據說練到一定境界,不僅能使邪祟消散,還能讓所有靈修供她們驅使。

可惜如今控靈之術早已被列為了禁術。

湛雲葳也很好奇裴師兄為什麽會來,是來通知今晚住哪兒嗎?

她和段師姐一起趴在車輦窗前看出去,齊旸郡天色還未完全黑下去,月亮已經出來了。

湛雲葳看見清輝月色下那少年,禮貌頷首應對師姐們的問題。

旋即,像是有所感應似的,他擡起眸,對上她望出去的目光。

這一年她年歲尚小,桃腮杏眸,不若後來出落得美麗,卻有一份獨有的嬌憨。

湛雲葳看見淺淺的笑意浮現在裴玉京眼中,他低頭不知和師姐說了句什麽,最後朝著她走過來。

劍仙似乎永遠這般,坦蕩又磊落。

周圍驚詫的視線,落在湛雲葳的身上,湛雲葳哪怕對情愛之事還懵懂,也隱約感覺到什麽,莫名臉頰湧上一股熱意。

最後裴玉京在她面前停下。

“湛師妹。”他走近了,才略移開目光,說,“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望著他,心裏有些無措,下意識楞楞問:“什麽東西。”

裴玉京遞過來一包東西,眼裏笑意漾開:“答謝師妹的救命之禮。”

這樣啊,湛雲葳臉頰更加燙,知道不接會讓師兄難堪,只得伸手接過來。

裴玉京無法待太久,和師弟們離開了。

湛雲葳發現手裏這包東西軟軟的,隱帶香甜之氣,觸手還殘留著靈氣維持的溫度,她打開來看,發現是一包栗子糕。

她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裴玉京問她初來學宮,可有什麽缺的,她困倦之下,半闔著眼睛不小心說了實話:“沒有缺的,就是想吃長琊山夏嬤嬤做的栗子糕。”

手中的栗子糕用靈力一路護著,還維持著剛做好的模樣。

她心裏湧上些許驚喜的滋味來,拿起一塊栗子糕,卻感知到一股目光盯著自己。

湛雲葳這才想起角落裏還有個阿蘅。

阿蘅不知看了她多久,眸色如墨,一言不發。

湛雲葳:“你也想吃?”

越之恒從她淡粉的面頰上收回目光,語氣愈發冷淡:“不吃。”

蜃境不會造假。

他垂眸,握住自己右手手腕,平靜又冷漠地按住蓮花印。

記憶如何,蜃境呈現就是如何。除了他這個闖入的外來者,她與裴玉京,當年,便是如此。

*

夜幕來臨前,一眾人來到了城主府。

城主是個略胖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模樣憨厚,對待一眾禦靈師和靈修很是熱情。

湛雲葳一踏進府中,就覺得哪裏不對。她感知了一下,城主府中靈氣竟然比外面濃郁數十倍!

越之恒擡眸,望向府中後山的方向,神色冰冷沈郁,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段師姐藏不住話,困惑地問了出來。

“城主大人,為何府中的靈氣如此純凈濃郁?”

城主笑道:“這位小姐真是敏銳,在下府中確然有特殊之處。後山中布置了一個聚靈陣,若是諸位小姐賞臉,不如過去看看?”

聚靈陣?

眾人很好奇,就算是天階聚靈陣,也頂多匯聚天地靈氣,比別處濃郁個一兩倍,怎會有如此顯著的效果。

“因為有一至寶,鎮在陣中。”

城主倒也不藏私,真讓仆從點燈,帶著一眾人去了後山。

裴玉京蹙眉道:“城主大人,若這是您世代相傳秘法,我們過去,可會叨擾?”

城主哈哈大笑道:“哪裏是什麽秘法,不過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個有趣的玩意。有人告訴我說,將此物壓制在陣中,不僅能吸納天地間的邪氣,t還能轉換靈力。我起初不信,後來才發現確然可行。”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不過那東西近來要死了,不知下一次什麽時候才有機緣得到。諸位都是年輕英豪,若他日得到此物,可否不要急著處理,賣與在下?”

湛雲葳沒想到,這麽多矛盾的詞,竟會同時出現在一樣物什上。

明明稱為“玩意”,為什麽會說“要死了”?

直到夜明珠的光照亮後山,月色涼如水,她一眼望過去,心中一沈。

那是一個看不清形態的“物什”。

“它”,或者說“他”,只有一顆頭顱還勉強保持著人的模樣。

魚尾、獸角、巨翅,獠牙、牛腹,他像個拼接起來的怪物,蜷縮在陣中,頂上一塊鎮山印壓著他。

他張口喘著氣,眸色渙散,也因此顯得更加可怖。

越之恒眉眼陰戾,腕上蓮紋幾乎壓制不住。

牽著的人手冰冷,湛雲葳意識到自己還帶著個這麽小的孩子。

只是一路上阿蘅不吵不鬧,成熟得不似會害怕的樣子。

她捂住了阿蘅的眼睛。

“沒事的,別怕。”

越之恒雙眸被她蓋住,冰冷的夜色下,唯有眸上的手,還帶著溫軟的溫度。

他沈默著,控制腕間蓮紋緩緩平息。

有少年禦靈師捂住唇,不知是出自害怕還是厭惡,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這、這到底是什麽。”

城主意味深長:“諸位可曾聽過,邪祟之子。”

這世間血脈最臟、面目最醜惡,偏偏也是最好用的一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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