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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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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內傷一直沒有得到醫治,靈力又被鎖住,夜半迷迷糊糊間,雲葳再次做起幼時常做的那個奇怪的夢。

夢裏自己尚在繈褓,耳邊雲鳥清脆長鳴,每當風吹葉落,廊下玉鈴鐺也會跟著輕響。

可是漸漸的,雲鳥的聲音被淒厲哭聲代替,哀求不絕於耳,黑氣漫天,火光遍地。

雲葳被這樣的淒切感染,竟難以自抑感覺到痛苦,直到一雙溫柔微涼的手,輕輕捂住她的雙耳,那份痛苦才漸漸淡去。

雲葳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是自己素未謀面的母親。

耳邊一直有人在爭吵。

她聽不真切,只隱約聽見“疫病”、“妖邪”、“渡厄城”、“封印”……最後是一句夾雜著哭腔的質問:“你如何舍得……”

舍得什麽?

雲葳努力想要聽清後面的話,可旋即感覺到如潮水覆面般的溺斃感,世界重歸一片寂靜。

這溺斃感太真實,令雲葳幾乎喘著氣醒來,到底為什麽會屢次做這個夢?爹爹明明說,她的母親只是個凡人,身子病弱,在生下她後就去世了。

夢中人到底是不是母親,她的母親又與邪祟之城渡厄城有何關系?

這些東西就像蒙在眼前的迷霧,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她,想知道真相,要到結界外去,到渡厄城去。

雲葳怔然間,身邊有個女聲驚喜道:“少夫人你醒了。”

另一個聲音板正糾正她說:“石斛,現在還不能這樣叫。”

雲葳定睛看去,發現屋子裏不知何時多了兩張陌生的面孔。

她們俱都穿著一身碧綠白底衣衫,十六七歲的模樣,梳著婢女髻。

越府送過來的人?雲葳平覆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想起了這件事來。

上輩子,越家也曾給她送來了聘禮與兩個婢女。

可她那時篤定裴玉京會來,心裏憎恨王朝賜下的這門婚事,又掛念生死不知的爹爹,不僅沒要聘禮,連帶著也沒見這兩個婢女。

沒想到這次卻直接見到了人。

到底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她心想。

先前開口的那個婢女道:“少夫……湛小姐,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雲葳發現自己內傷已經被處理好,只需要調養,想來醫修已經來過,她搖了搖頭,打量這兩個婢女:“你們叫什麽名字。”

“奴婢叫石斛。”

另一個穩重些,先前出聲糾正的婢女開口:“奴婢叫白蕊。”

雲t葳看了眼天色,原來已近午時。

沈曄正帶著聘禮等在外面,雲葳推開門時,發現兩只鸞鳥拉車,車上一堆法寶。

她看了一眼,不免有些驚訝,越府竟然這麽大方?

雲葳記憶裏,越府的人並不待見越之恒,不見得會用心給他準備聘禮。

然而她單粗淺地掃了一遍,就看見鸞車之上,已經有好幾個珍貴法器。

這些東西實在是意外之喜,她本來就得想辦法帶著湛殊鏡和牢裏的族人離開,還有什麽比一堆厲害法寶更適合如今靈力被鎖住的自己!

送來這些東西,越之恒是否有些過於自負了?是篤定她逃不了,還是根本不會收?

雲葳還記得,第一次聽到越之恒這個名字,還是從爹爹口中,山主看著惶惶逃命的百姓,嘆道:“此子年紀輕輕心狠手辣,偏又天資聰穎,心思縝密,假以時日,必定是個難纏的對手。”

誰料一語成讖,沒幾年,越之恒就一躍成了王朝的紅人,陛下無往不利的屠刀。

她免不了在心裏考量,爹爹都說心思深沈的人,必定不存在自負。

她咬牙,好啊,看來是篤定她不會收了。

這次她偏要收。

既然給了她機會,不論如何也要抓住。

“替我謝謝大人與越家夫人。”

沈曄沒想到雲葳會收下,楞了楞,這才帶人離開。

等他走了,雲葳帶著兩個婢女,琢磨鸞車上的東西。

作為禦靈師,雲葳並不精通法器,她發現這些法寶上,大多有一個冰藍色蓮紋痕跡,於是問兩個婢女:“這是什麽?”

白蕊以前並非煉器世家越家的人,也不甚清楚,倒是石斛開口解釋說:“大公子親自鍛造的法器上,都會帶有這樣的印記。”

聽她這樣說,雲葳頓覺有些晦氣,連忙放下了帶有蓮紋的法寶。她不敢低估了越之恒,最後只能在那堆不帶蓮紋的法寶裏,挑了幾件興許有用的。

“剩下的,先收起來吧。”

主仆三人忙活到半夜,石斛才想起來明日雲葳還要成婚,她輕輕呀了一聲,催促雲葳趕緊去休息。

白蕊打了水來,跟著雲葳進入內室,看石斛還在整理東西,她緩緩關上門,來到雲葳身邊。

雲葳覺察異樣,手一擡,掌心的琉璃玉扇抵住她的咽喉,問:“你是何人?”

白蕊沒想到她作為禦靈師,會這樣敏銳,法器鋒銳,稍有不慎就會劃破肌膚,白蕊壓低聲音道:“湛小姐,我的母親曾是長琊山弟子,薛雲夢,不知您是否認得?齊長老得知小姐被迫與那賊子成婚,特地把我安排到了越家,幫助小姐伺機逃脫。”

她說這話時,沒了白日裏的溫柔神情,眉宇堅毅果決,又十分冷靜。

細看之下,還能看出幾分颯爽之氣來,原來這也是個覺醒了靈脈的靈修。

雲葳沒想到是自家的人,她收了扇子,終於難掩焦急:“仙門的人如何,我爹爹呢,他現在可好?”

白蕊垂下眸子,眼裏沈沈。

山主自然不好,長琊山主仁善,這些年不知進了多少次渡厄城救百姓,早就沈屙滿身。仙門與王朝一戰,為了保護仙山的人平安離開,長琊山主更是舍棄了一身修為,燃盡靈丹。

白蕊道:“那一戰後,我們便與蓬萊走散了,長老們雖然合力保住了山主的性命,但山主至今昏迷不醒。”

也因此,長老們再想救雲葳和湛殊鏡,此時也無能為力。

但雲葳此時能聽到爹爹的消息,只覺比什麽都珍貴。前世她也知道爹爹做出了怎樣的犧牲,心裏擔憂又害怕,但還只能強撐著情緒,為了地牢中的湛殊鏡。

如今從白蕊口中得知爹還活著,長老們在齊力救治,雲葳終於松了口氣,懸著的心放下。

活著就好,靈丹可以想法子修覆。

白蕊望著她手中的法器,蹙眉道:“小姐,如今王城戒嚴,明日你就要與那徹天府那狗賊成婚,你心中可有打算?”

雲葳說:“阿兄和族人還在王朝手中。”

如果他們輕舉妄動,第一個出事的便是湛殊鏡。雖然越之恒臨死前曾給過她一枚靈丹,但此人性子陰晴不定,殘酷冷戾,她萬萬不敢拿湛殊鏡的命來賭。

她寧肯相信那時是越之恒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或者有什麽陰謀。

畢竟挖靈丹這樣的瘋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白蕊顯然也知道湛殊鏡這件事棘手,好在她來此之前,長老們也早就商討過要到底如何應對,讓她帶了一樣東西來。

白蕊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指甲蓋大小的玉盒裏面,有一枚透明的藥丸。

“這是妖傀丹。”

雲葳沒想到,長老們讓白蕊把這東西帶了來。她幼時見過妖傀丹,與諸多妖邪之物一同被封印在高閣之中,全是從渡厄城繳納回來的。仙門規矩,不許使用渡厄城的“不正之物”。

“長老們說,如果裴少主沒能救出小姐,我們就想辦法給越之恒吃下去。王朝勢大,如今能平安把族人和公子放走的,只有徹天府掌司越之恒。”

仙門被逼到山窮水盡,竟然連妖傀丹都拿了出來,頗有些四面楚歌的決絕。

也不知是可悲還是可嘆,雲葳望著她手中的丹藥。

她知道,吃下妖傀丹的人,三個時辰內會變成無知無覺的傀儡,聽之任之,不管修為再高,也無法抵擋妖傀丹的妖性。

這的確是能救出兄長和族人最好的辦法。

白蕊提議道:“明日大婚,越之恒的心思恐怕在提防裴少主身上,奴婢不妨趁他不備,將藥下在酒裏,或者食物裏?”

雲葳搖頭:“沒用,妖傀丹有氣味,他一旦覺察,就不會喝。”

白蕊嗅了嗅,果然在妖傀丹中嗅到一絲淺淺的香氣。

不濃郁,但以越之恒的本事,必定能看出來。

白蕊一時也覺得有些難辦,半晌,她看向雲葳明珠下朱紅的唇:“小姐,你要不犧牲一下?我發現這妖傀丹的氣味,與口脂相差無幾。”

“……”雲葳表情繃不住,瞪大眼睛看向白蕊。

她望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從不知道原來他們長琊山還有這樣的人才!

白蕊說:“哦,奴婢不是在長琊山長大的,是跟著父親在邊緣郡部長大的。”

王朝邊緣的地方,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麽沒見過?也因此,那裏的孩子從小就膽識過人,同時也不擇手段。

“不、行!”雲葳覺得,自己說這兩個字時,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白蕊不讚同地看著雲葳,道:“咱們靈修,貞潔不重要,如何活著才重要。”

雲葳頭疼:“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麽原因。”

見她刨根問到底,非要用這個方法,雲葳氣笑了,她忍不住道:“你為什麽覺得越之恒肯……”肯親她?

他瘋了嗎?

白蕊也陷入了沈默,皺眉:“他難道不近女色?”

雲葳想了想,點頭。

然後又搖了搖頭,她想起,與越之恒做道侶那三年,他們其實也不乏也有過幾次同床共枕,她被越之恒氣得最狠的時候,甚至試過殺他。

可這人總是十分警覺,不論她等到多晚動手,手剛擡起來,手腕就被他握住,丟到一旁去。

他閉著眼,冷笑道:“省省吧,湛小姐。越某還沒活夠,暫時不想死。你再動,越某不介意綁著你睡。”

她一度懷疑越之恒躺在自己身邊時,根本就不睡,也不知清醒著在琢磨什麽壞水。

更多的時候,他們並不在一張榻上入眠。

許是厭倦了防備的日子,她記得,仍舊是這個仲夏,她曾與細雨霏霏間,收到越之恒一封傳書,靈書展在空中。

信中書:

湛小姐,王朝邪祟肆虐,徹天府繁忙,自此夜晚我不再回府,你可自處。

三年道侶,兩人感情比冰雪還要淡漠。雲葳始終沒見他對誰有過情動模樣。除了從他奶嬤嬤口中,得知有一位曲小姐的存在。

但她也沒見過越之恒與曲小姐相處是何場景。

所以——

雲葳把目光落在妖傀丹上,這種餿主意,恐怕只有曲小姐來,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否則,她臉色古怪,難不成自己要強來?

她實在想象不到那個場景,回過神雲葳黑著臉,發現自己被白蕊帶偏了,就沒聽過,世上哪個禦靈師能把靈修摁住!而且還摁成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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