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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蘭07 恰拉恰:古格之聲(500票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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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蘭07 恰拉恰:古格之聲(500票的加更)

雖然中途有波折,但木碗最終還是成交了,蘭澤很滿意,逛小攤的心情都歡快了。

除了木碗之外,今天街上擺出來賣的首飾、擺件、藏香、樂器也很多。有攤販就有顧客,一些生意興隆的攤子前面,人群一圈圈圍著,外邊的人甚至看不見裏頭在賣的是什麽。

蘭澤走在前面,關越就緊緊跟在她身後,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只怕她被人群沖散了。

但她沒有這個自覺,看到感興趣的東西,還是會興沖沖地奔來奔去。

小跑到一處店面前頭,她放下了手裏的木碗,拿起店門口擺著的一把琴。

這把琴,琴頸修長,琴頭制成馬頭狀,兩根一組的三組琴弦從頭連接到琴身。在琴弦上輕輕一掃,琴音也圓潤光滑。

水亮亮的眼睛望過來,她一笑。

“關越,你認識這個嗎?”

關越對樂器一知半解,只能靠形狀猜測:“這是拉薩的紮木念琴嗎?”

“不。”她搖搖頭,“這是阿裏的果沃琴!”

她坐到了一旁的板凳上,再一次撥過每一根琴弦,便嫻熟地在琴頭旋起了弦鈕,三兩下調好了音,未成曲調,卻先有了琴韻。

琴到了她手中,仿佛天生就長在她身上一樣,與她渾然一體。

琴聲引來了屋裏的店主人,他走到門口,一看蘭澤抱琴的架勢,就知道她是會彈奏的。不等蘭澤開口問,他就向她攤了攤手掌,用藏族人的方式告訴她自便。

她嘴角含笑,隨著手指在琴弦上撥動,歌聲也婉轉而出。

「恰拉恰,你這只孔雀要去向何方?

恰拉恰,我這只孔雀來自於東方。

這裏有綠油油的青草

這裏有清洌洌的湖水

噠哩哩 噠哩哩」

琴聲從她的指尖流淌,似一層迷蒙的霧,一陣田間的風,卻更如河流般湧在人潮裏。一朵浪拍在關越身上,潤開了他灼灼的目光。

《恰拉恰》,這是從古格時代流傳下來的民歌。阿裏三圍,無論是蹣跚孩童還是白鬢老人,只要會說話,便會唱歌。只要會唱歌,就會唱《恰拉恰》。

她的歌聲吸引了許多人駐足。

一開始,只是有人輕輕地哼唱,而當人越聚越多,跟唱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恰拉恰,你這只孔雀該如何伸展羽翼

恰拉恰,我這只孔雀是這般敞開翅膀

我吃綠油油的青草

我喝清洌洌的湖水

噠哩哩 噠哩哩」

蘭澤抱著琴彈唱著,閉著眼睛,看似慵懶又隨意,可歌聲卻足以傳蕩四方。

一曲終了,不知是誰先吶喊了一聲“給嘿嘿”,人群裏頓時爆發出一陣陣歡騰的叫聲。這首歌,將人們一日來積攢的喜悅興奮都激發了出來,一時間,獨屬於藏人們的歡呼聲響徹了科迦村,就連樹上的飛鳥也撲騰起翅膀。

有人鼓勵著蘭澤再彈一首,她環視一圈,找到了被人群擠到了外圍的關越,擺擺手笑了。

“我只會這樣一首歌。”

其實,其他的歌曲她不是不會,而是忘了。

當初學果沃琴的時候,指頭都被琴弦蹭出過血來。一天天窩在紮布讓城堡裏,練了一首又一首的歌曲,還以為能永生永世地記住它們。

沒想到,琴到了手邊,能想起的只剩下了《恰拉恰》,這首被稱為古格之聲的舊曲子。

站在一旁的店主人不禁感慨道:“這把琴雖然是我的,可我也不會彈奏。現在會彈果沃琴的人越來越少了。”

蘭澤笑笑,沒有說話。

店主人又問:“你們是從劄達過來的嗎?”

“嗯。我是紮布讓人。”

“那是古格王朝的故都,怪不得了!”

蘭澤依然還是笑,將琴交還給店主人手裏,穿過眾人,來到關越身邊。

歌沒了,人群也散了。

但天色還早,這會兒啟程回縣城,在縣城也是無所事事。

科迦寺就在面前,無論是為了參拜,還是為了欣賞寺廟中的眾多壁畫,兩人都沒有不去的道理。

他們走了個並肩,關越問她:“剛才那個人,怎麽知道我們是劄達過來的?”

“你是不是傻?”蘭澤歪眼,“現在的人,都去學紮木念琴了。這些年,也只有古格王都所在的劄達人還會彈奏果沃琴。”

“你的果沃琴是誰教你的?群培嗎?”

“群培?他的琴可是我教他的。”

“那教你的人是誰?”

“啊嘖嘖!我忘了。”

“這也能忘?”

他深表震驚。

她瞪了他一眼,沒忍住又輕捶了他一拳:“餵,我學彈琴都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還不許我忘記了?你難道還記得三百年前的事嗎?”

她的話出了口,關越頓時失語。

她自己也後知後覺地噤了聲,低下了眼睛,沒再講下去。

一直以來,他們每每談到過去的事,都是點到即止,從來沒有把話掰開來說過。

古格神秘消失了三百年,而她不僅熟悉當下的紮布讓一帶,還對三百年前發生的事了如指掌。這其中的關竅和線索,都指向了唯一的可能性。

從最開始的試探,到後來默契地三緘其口,再到此時她的脫口而出。

防備消弭之日,便也是信任誕生之時。

關越說:“我沒有這麽好的命數,能活到三百年。”

她沒有擡起眸子,依舊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路。

他聽見她低語。

“這樣的命數,還不如不要。”

*

科迦寺的高僧中午做完了法會,此時正在休息進餐。寺廟裏多是來參拜的人,磕長頭的、轉經的、求喇嘛灌頂,各有各的虔誠。

科迦寺主供文殊菩薩像,以文殊菩薩像為中心,修建了佛殿經堂。

因地緣位置重要,歷代古格王都對這裏有所維護、建設,整座寺廟的規模越來越大,漸漸成為了來往尼泊爾的兩國行人必拜之地。

關越和蘭澤走進寺廟之中時,正好有個戴著眼鏡的文化人,用普通話給同行人做著講解。

兩人的腳步同時停了下來,聽了幾耳朵。

“這尊文殊菩薩像,那可不是簡單的文殊菩薩像,他也是有來頭的。據說,在古格王朝初建的時候,第二任古格王科熱十分推崇佛教,用重金請了尼泊爾和克什米爾的工匠,在今天日喀則定日縣一帶,鑄造了這一尊菩薩像,千裏迢迢要運到紮布讓王宮。”

聽見紮布讓王宮,關越和蘭澤對視一眼,接著聽下去。

“但運載著菩薩像的馬車,在走到現在我們所處的這片區域時,突然被路上的一塊大石頭擋住了路。運輸它的人想方設法想要繞過石頭,可沒想到,菩薩像突然開了口。”

文化人笑問:“你們猜,菩薩說了什麽?”

同行的人都搖搖頭,沒一個敢揣度神佛的人。

文化人故弄玄虛,等待了許久,猜告知了謎底:“菩薩對著那塊大石頭,說了兩遍‘科迦!科迦!’。科迦,在我們藏語裏,是‘紮根’、‘安頓’的意思。科熱國王得知了這件事,就明白菩薩是想要在這塊巨石上紮根,就順從了菩薩的意思,將他安置在這裏,並圍繞著佛像修了這座寺院。或許是佛菩薩保佑,哪怕是古格王朝覆滅了,科迦寺也始終遠離戰火。佛像和那塊巨石,現在也還在大殿裏頭。”

他們一行人,大約是除了關越之外,今天科迦寺裏唯一的內地訪客。

名勝古跡的故事誰都愛聽,跟故事有關的歷史遺留,當然也成為了訪客們津津樂道的地方。他們聊著天進了大殿,關越看了蘭澤一眼,兩人也跟了進去。

大殿裏人滿為患。

回字形的大殿,正中央擺著的便是那尊有傳奇色彩的佛像。在佛像前,有一條被兩張供桌夾著的細窄石道,供信徒磕長頭跪拜。而圍繞著佛像四周,則是科迦寺的內轉經道。

四壁供養的佛菩薩和先賢造像數不勝數,一間間佛龕背後,更有著艷麗豐富的壁畫與石刻。

那些被人忽視一瞥而過的,是關越窮盡畢生所學維護的。

蘭澤走在他旁邊,他要看在佛像夾縫裏的壁畫,正好人群因過於擁擠而挪動緩慢,兩人前行的速度也放到了最緩,幾乎是一點點挪動著。

終於,兩人捱到了那塊傳說中的巨石和文殊勢利佛像跟前。

關越借花獻佛,將先前村民為他奉獻的哈達,搭在了佛像之上。蘭澤則用額頭輕觸佛像下精雕三十朵蓮花的寶座,以表心口意的恭敬。

站在佛像下,看著三至尊菩薩造像閃爍的燦光,蘭澤可惜地嘆了一聲。

“那上面,原本有很多的珠寶。松耳石、珊瑚、琥珀,把這座三尊像裝扮得滿滿當當,比現在這個樣子要好看。”

關越不止一次來到過科迦寺,也不止一次親眼見過這尊佛像。

但從沒有聽說過佛像上原來還有過珠寶。

他生起了興趣,問:“那麽,那些財寶去了哪裏呢?”

“被人搶走啦。”

大殿裏的人,出去一波,又進來一波,潮水一樣擠著前頭的人浪們往前竄。

蘭澤被擠得踉蹌一步,關越連忙扶住了她的手臂。

遒勁的力量讓她重新找回了重心,她和他繼續往前走著。

“剛才那個人說錯了一點。其實,科迦寺是遭過戰火的,而且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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