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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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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這天課間後,俞景川正轉筆看最新整理的知識考點,女俠托同學叫他去辦公室一趟,見他半天沒動,也不確定對方有沒有聽見,知道這位主子脾氣不太好,最是不耐煩別人的催促,要是自己再喊會不會被胖揍一頓。

那個身影站起來,單手插著兜,俞景川睨他一眼,張嘴要說什麽,又好像發覺過來,把話咽回去。

“景哥......”

看他身抖得跟篩子一樣,皺眉就轉身朝教導處走了。

教導處這會只有女俠在,她正在窗邊打電話,扭頭看見俞景川走了進來,又背過身繼續說。

頭頂上的老舊風扇吱吱哇哇地叫,氣流形成了悶熱的循環。

俞景川不催不急,斜靠辦公桌,目光隨意轉動,看到女俠桌面擺著一張成績單,成績單上面勾勒著一條不算直的紅線,而這條線就在自己的名字那一欄。

“看什麽呢?”

俞景川收回視線,女俠已經走過來,順勢坐下去時,也跟著剛才的目光望過去。

“你成績有上升,這是大家都高興的事。”

“你高興就好。”喝了幾天溫水,俞景川聲音總算是好了,只是還有些沈啞。

“你這孩子,什麽叫我高興就好?成績上升又不是一朝一夕,從班級墊底到進入班級前四十五,付出了不少精力吧?”

“唔。”俞景川沒臉沒皮地點頭,“也還成吧,畢竟原裝的腦子就是好使。”

張彩霞笑著說期待這學期他能有更大的進步時,門口乍現劉主任,他本來是找張彩霞,一看俞景川也在,頓然猶如貓見老虎,瞬間炸了毛,怒斥一聲俞景川的名字。

俞景川條件反射地皺皺眉頭,掏了下又嗡又鳴的耳朵。

耳朵又沒失聰,鐵頭吼這麽大聲幹什麽?

轉念一想,似乎察覺到了對方此行的目的。

張彩霞眼露茫然,心下第一反應是俞景川這段時間很恪守本分,但劉主任也不是隨隨便便發火的,於是她站起來,試探看過去:“劉主任,您......”

“張老師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什麽事?”

劉大春克制著聲,字卻是咬著牙蹦出來的。

“你帶的好學生,周六跟不三不四的社會人士混在一起就算了,喝酒抽煙也算了,最後竟然敢打人!把人打得至今昏迷躺重癥病房,如果不是我收到舉報信,我真是不敢相信這是十六七歲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

張彩霞楞了會兒,看眼俞景川,解釋:“會不會是搞錯了?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種下恨手......”

劉大春直接從背後甩出一摞照片,砸在桌面掀起一番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征兆。

視線之下,俞景川看到這些照片上面的傷口似乎有些陌生,好多地方自己根本就沒動過,就連嘴角的血也是當時對方自己咬破的。

正看著,俞景川肩膀被扳到正面。劉大春漲紅著臉,臉部肌肉抽得氣急敗壞。

“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警告過你打架討不到好處?你還知不知道如果這些東西被他們給到教育局,就算你身後再有人撐腰,但案底就是案底,那是去除不了的汙濁,你這輩子就完了!”

張彩霞睜眼向他,言語遲緩:“俞景川,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俞景川:“不管你們信不信,這些照片,假的。”

面前兩人神情一滯。

等到俞景川要繼續為自己解釋,門口出現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兩鬢花白,身形看起來顫顫巍巍,仿佛沒有保安幫扶,能夠風殘漂浮。

他們不清楚這是誰的家長,劉大春剛要詢問其找誰,老人往裏面看了一圈,最後眼睛一擰,目瞪欲裂,發出野獸般的怒吼:“狗娘生的啊!你把我兒子弄成什麽樣子了?”

兒子?俞景川低頭看著照片。

所以他是......王濤的爸?

場面一時動靜頗大,有好幾個路過的學生沒忍住好奇往裏面看,見到俞景川也在其中。

哭啼的老人,冷臉的校霸,淩厲的年級主任,無奈的班主任,空缺的家長......

腦子自動排練出一場戲,總結下來就是三班的混世魔王又開始“作孽”了。

氛圍低沈,不敢多做停留,大家帶著各自認為的信息開始一層樓一層樓進行傳播,一時之間,有關“俞景川毆打街邊老人,老人來此尋求說法”的消息像插上翅膀,飛往每個人的耳朵。

上課鈴聲已經響了好一會兒,女俠有讓他先回去聽課,那個老人堵住門口不讓,俞景川便只能靠在墻邊,他望著左右,墻邊依舊有塊三角形的墻皮,突然苦笑了一下。

時過一年,竟然還是原來的位置。

王法松情緒很激動,說話總是大喘氣,大家都怕他這身子骨承受不住暈過去。

他一聲一聲要給兒子討說法,說兩人不過是在街邊碰到,王濤就只是買個醬油,誰知道就被人抓著頭往墻面砸,一片血肉模糊。

王法松:“一年前,我兒子就是被冤枉的。”

張彩霞和劉大春下意識皺眉。

“我知道,你們不好說,因為他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這學校也有一半出資來自他家,你們怕得罪對方,我們忍氣吞聲,也選擇離開這個學校,可你們看,他又做了什麽,不知悔改,還暴戾成性,這種人,憑什麽還能繼續在這裏讀書?”

不知悔改,暴戾成性......

張彩霞:“王大爺,你這樣說,是哪兒來的證據?我們的學生當年到底做沒做的事,難道你真的不清......”

“咳咳!”

劉大春捂嘴咳嗽,張彩霞抿抿嘴,把頭撇向一邊。

凝固的場內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俞景川涼薄著聲:“如果我真的暴戾成性,我會首先考慮卸了您兒子的臟手。”

“......”

劉大春氣吼:“你閉嘴!”

王法松抖著幹裂的嘴唇:“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俞景川無視其他人的勸阻,雙手插兜,眼神無畏:“您兒子有偷窺癖,這事兒您作為他的父親不知道?”

“......”

“是,周六下午三點,我一個人打了他。”

“......”

“但為什麽打他這件事,我煩請您好好問問您的寶貝兒子,在我打他之前,他做了什麽。”

張彩霞想到什麽,凝眉看向座位上僵坐的老人:“王大爺,王濤現在確定在醫院嗎?如果在,我想我們有必要見一面說清楚這件事。”

“說什麽說?!”他情緒再度激動,姜黃的臉憋得漲紅,“我兒子現在昏迷,你們還想要他怎麽說?!俞景川,這件事我不會跟你談,我要跟你父親談!!”

俞景川眉眼更冷:“不可能。”

王法松突然笑了笑,勝券在握一般:“那可由不得你。”

話音剛落,走廊外面有了腳步的急促聲音,其中伴隨著校長的低話談論,談論明顯是跟另外個人說的,盡管旁邊沒有回應,俞景川卻已經知道了。

下一刻,俞志強一身西裝革履出現在視野。

他一進來,全場無聲。

俞志強視線在俞景川身上停頓了兩秒,別人或許覺得俞總現在情緒很淡定,只有他兒子知道,他已經在很努力地壓制一巴掌扇臉上的想法。

只見俞志強眉頭皺起,然後跟旁邊隨行的助理說:“麻煩關一下門。”

見到關鍵人來,王法松直接下跪。

張彩霞和劉大春俱楞:“王大爺您這......”

王法松擡起縱橫的眼淚,連著跪向前方,一手抓在對方板正的褲腿,不顧臉面得哭喊著:“俞總,我就一個兒啊!可現在我的兒子被您的兒子打得血肉模糊啊,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計較,我就只有一個兒子,就這麽一個啊!他要是沒了,我這輩子靠誰啊......”

周邊的人還沒從他這突然的作態中回神,校長正要把他拉開,俞志強面色不驚揚了下手,隨後低頭。

“你兒子,哪位?”

“......王濤。”

停頓一會兒,俞志強轉頭看向墻邊的身影。

“我想我是一個晚輩,您還是先起來吧,有什麽事坐著慢慢說。”俞志強說。

王法松堅決搖頭,道:“您如果不給我主持公道,我就在學校跪一輩子!”

聞聲,俞景川咬牙:“你這是威脅!”

“閉嘴!”

俞景川啞聲看著他。

劉大春出面:“俞總,不要跟孩子置氣,說到底王濤這件事,還需要好好調查,到時候我們一定給您和對方一個交代。”

王法松卻死活不肯:“俞總,您一定要讓老頭子我跪著求公平嗎?”

辦公室只剩風搖欲墜的聲,大家屏息靜氣,只有墻角被遺忘的俞景川笑了笑。

公平?公平這件事要是真有,自己又何必在背後被人“作踐”一年?一年之後還再度續演......

他看了一眼女俠給自己做的不要說話的手勢,轉看場內的一應人等,最後視線落在那個看了無數次的背影,聲音自嘲又無奈:“熟悉嗎?一年前跟現在,有什麽區別?”

“你給我閉嘴。”俞志強回頭,眉頭深鎖。

“閉嘴?”俞景川笑,“做錯事的分明不是我,他媽的憑什麽次次要我閉嘴!”

“俞景川!”

“俞志強!”

眾人倒抽幾口氣,在原地不敢作為。

半天過去,俞志強握緊的拳頭驀然松開,低頭看著王法松:“你要多少錢?”

張彩霞倒抽口氣:“景川爸爸,你這......事情還沒查......”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只是覺得有些心疼,仿佛也在這一瞬知道了那個孩子為什麽總是做事偏激。

因為從始至終都沒人可以堅定地站在他的那一邊。

王法松原本緊張的情緒瞬間松懈,隨後笑了笑,拄著拐杖起來:“我來也不是要錢的,我只是心疼兒子......”

“老人家,有些話留些餘地,您覺得呢?”俞志強雖然嘴角也帶著笑,卻帶著不容人反駁的氣勢。

王法松梗了兩下,點了點頭:“那當然那當然,我也不是非要鬧,既然俞總這麽說了,我要的也不多,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也就......一百萬?”

俞志強讓助理現場開票,剛要交過去,一只手飛速奪過。不等眾人反應,一張一百萬的支票撕成碎渣,狠狠扔在了地上。

“夠了!”俞景川赤紅雙眼,“他們分明就是敲詐!你為什麽要給!”

“要不是你惹麻煩,我用來?”

“我從來都沒希望你來!你來還是不來,根本沒用!!!”

俞志強已經忍耐到極點,手臂高高揚起,俞景川似乎已經習慣,反正都已經避不開,索性閉上眼記住這次的巴掌......

什麽東西哐地撞開門,一聲嗡響。

但在那之後的一瞬,風停了。

“證據,我找來了。”

少年眼簾微低,生生擋住了足以讓所有意志潰散的風,又在殘弱枯敗的面前用他的身體築起了一道安全墻。

顧懷川把另外只手的東西放在辦公桌,裏面全是黑色磁盤。

他松開俞志強的胳膊,往後準確無誤地抓住手腕,然後向下,抓住了冰涼的手,按了按,告訴他別怕我在。

俞景川楞住。

顧懷川的手怎麽這麽多汗。

不止手,還有脖子,手臂,就連平常最為幹凈整潔的校服都有了劃痕跟臟汙,就像是在哪兒摔過。

顧懷川:“校長,劉主任,張老師,還有這位老人家,如果有誤會就解決,是我們的錯我們自然認,如果只聽信一人之言,那麽法律存在的作用究竟是為了什麽?只是荒誕的擺設嗎?”

他沈一口氣,說:“法不容謊言,天平更不該偏私,是對是錯,盡管拿證據。”

張彩霞拿走磁盤,塞進卡槽,點了幾下鼠標。

由於當時是白天,畫面很清晰。

畫面中,王濤尾隨跟在一個短裙女生後面,看她進了廁所,就四處張望,確定無人隨後趴在鐵皮廁所外,把手機伸了進去。

也是在這時候,俞景川出現在畫面。

後面發生了什麽,張彩霞點了暫停沒有再放,而是站直身子,看向某個佝僂的人。

“王大爺,現在證據有了,如果您還是覺得不公平要公道,那麽我們可以選擇現在報警,到時候可能得麻煩您兒子給我校方俞景川道歉並且親自頒發‘見義勇為獎’。”

“......”

一年前的汙蔑一年後洗刷,事情雖得大白,俞景川因為確有打人事實,背了處分,領下寫千字的檢討。

從教導處出來,回去的路上安靜而沈默,只有兩人的影子緩慢行走,靜靜地落在墻面。

俞景川低下頭。

顧懷川的手指很長,此刻還抓著手,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松開過。

手指的主人突然偏離樓梯方向,帶著人繞走到一處監控死角。

“顧......”

俞景川啞聲,眼睛茫然地盯著面前的白墻,雙手無措舉在半空。

顧懷川動作不輕不重地抱著他,手順著背脊拍了兩下。

這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很久,等到他松開,在發頂揉了幾下,顧懷川垂眸輕聲:走吧。

俞景川就跟在身後,視野怔松地看著他。

也許之前顧懷川問的那句話,在此時此刻有了具體的答案。

“顧懷川,你之前問過我不被人理解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你還記得吧?”

“記得。”

“說實話,一點都不好,那時候的心情真挺差勁的。”俞景川笑得幹澀,話中卻帶著釋懷,“不過我現在感覺還不錯,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還是會有人站在我的這一邊。”

顧懷川看過來的時候,陽光自走廊傾灑而進,他半張臉浸著溫和的金光,顧懷川註視著另外個身處光裏的少年,輕抿著雙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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